不过幸喜贺奉娘本性还算开朗,纵使心中压着愁云,可念福说笑起来,她也尽力配合着,倒也不觉沉闷。

不知不觉要到晚饭时候了,念福才想着欧阳康怎么还不回来,人就回了。

跟贺奉娘打个招呼,便提着一盘好新鲜的李子,搁在念福面前献宝,“你一早不说嘴上没味儿么,我便寻思着下船去给你找些好吃的。可巧遇到一家人在打李子,本说是不卖的,被我好说歹说,许以二两银子才分了些给我,你快尝尝,可甜呢!”

念福不慌着吃,却瞧着他那满头大汗嗔道,“我不过那么一说,谁让你去弄了?这时节才入秋,下午的日头还毒得很,瞧你脸都晒得红成什么样了,还不快去拿凉水敷下?还有,这李子你给爹娘他们送了没?”

“送了!你放心吃吧。”欧阳康一面到里间洗脸,一面应着,又不好意思的看贺奉娘一眼,“八娘子,你也别客气。”

可贺奉娘看他二人情形,触景伤情,哪里还留得住?可又不好就走,只得敷衍着拈起个李子来吃。可纵是再甜,吃到嘴里又能有什么滋味?

忽地,念福吃到一个酸的,皱眉道,“酸。”

船壁轻薄,欧阳康在里头听见,洗完脸拧干帕子出来,“酸么?我头先尝的还很甜啊。”

“这个是酸的。”

念福很自然的把自己咬了一口的李子给他,欧阳康也不介意的就拿去吃了,“是有点酸。那你吃甜的,吃到酸的都放旁边给我。”

念福嗔道,“酸的你还吃了干什么?当心倒了牙,连饭也吃不下了。”

可欧阳康不舍的嘟囔,“那多浪费啊。就这点李子,花了我五两银子呢。”

“你方才不说是二两么?”

“哎呀,买都买了,你就别说了。”

贺奉娘真心呆不下去了,起身告辞,“你们慢慢吃,我先回房了。”

欧阳康一笑,“慢走啊。”

念福嗔了他一眼,命人把李子分一半给她带去,贺奉娘当然不要,只抓了几个意思意思而已。

等回了房,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了。

曾经,她也有过这样温馨甜蜜的时光,可这一切,全被一个流言给毁了。

康洁蓉固然可恨,可当初爹爹为什么要她约念福去游湖?

从前的贺奉娘不会想这样的问题,可经历生活的磨难和打击后,逼得她不得不开始成长,开始思索了。

爹爹对她的爱,只是一份宠爱,还是无私为她着想的父爱?

贺奉娘不敢去求证,可是心中却模糊的生出几分怀疑。

又走了数日,贺奉娘要下船跟他们分道扬镳了。

贺家早接了信,已经打发人到码头来接,还给念福一家带来不少土产。

沐劭勤身份贵重,没去照面,把女婿派出去张罗了。

船舱里,念福拿了一只小小巧巧的首饰匣子递给贺奉娘,“你我相识一场,此次分别,也不知何日再见,这个就送你留做念想吧。”

贺奉娘打开一瞧,里面不是寻常首饰,却是一套给小孩儿的庆生之物,项圈手镯脚镯,全是金镶玉的,十分喜庆精致。

贺奉娘微怔,念福诚恳道,“自你上船,我从未劝过你,这临别之时,倒有几句话相赠。咱们身为女子,生来便有诸多的不得已。想要过得好,在家靠父兄,出嫁就得靠丈夫和儿子。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总得自己把主意拿正了,拢络好丈夫,早些生下儿女,这才是一辈子的依靠。至于其他人要怎么说怎么看,且由他们去,横竖又不掉块肉,又有什么打紧?”

贺奉娘心头巨震,眼圈瞬间就红了,“好姐姐,这样推心置腹的话也只有你肯跟我说了,你这份好意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她拭了眼泪,亲自去她的梳妆匣子里取出一枝坠珠流苏金钗来,“这个便送给姐姐,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这个可太贵重了,念福知是她压箱底的东西,忙推辞道,“你还是自己收着吧。”

可贺奉娘一定把金钗交到念福手上,脸上带着坚定笑意,“我要过得好,也不靠这样东西。姐姐就收下吧,这样招摇东西,只怕我去到乡下也用不上了。”

念福只得道了谢,与她依依惜别。看着岸上马车,渐渐远去,心中莫名惆怅。

忽地,身后一暖,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欧阳康在背后抱着她,温暖的鼻息喷吐在她的颈边,“别难过了,我们不会跟他们那样的。”

那当然。念福转过头,认真的对他说,“我是不会为了一个流言就误会你的。哪怕所有人都说你有二心,可只要你不跟我说,我就信你。”

“拉勾。”欧阳康看着她的眼睛,伸出了小指头,“你信我,我也信你。”

念福果断伸指跟他勾搭上,“那就好了,拉勾上吊…”

“一百年不许变!”

后半句,是两个人一起说出来的。彼此相视一笑,眼中心中皆是满满的坚定信赖。

第494章 漫天撒网

沙子坡,唐家村。

村子里应该有身份贵重之人过世了,村口就挂着黑幡,带着孝。

一个外路来的客商瞧着这情形,忙约束着车夫家丁不可高声嘻笑喧哗,亲自上前打听。

“请问有位唐大人,他夫人是不是住在这里?”

村民一听,忙把人往村里带,“正是,正是呢。请问客官从哪儿来?”

客商一笑,“区区贱名不足挂齿,我只是受了一位贵人所托,来给唐夫人送礼的。”

“贵人?”村民一愣,狐疑着问,“那你要送给哪位唐夫人?”

客商倒奇怪了,“难道唐大人还有几位夫人?我要送的这位夫人是尊姓黄的。”他办事精明,瞧那村民脸色,故意加了句,“也不怕实话告诉你,那位贵人可是京城平王府的。”

村民脸色顿时变了,把他恭恭敬敬领到一处茶寮歇息,赶紧往一处跑了。

在村中唐氏祠堂里,一位带着重孝的年轻夫人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幼子哀哀痛哭,正是当年在怀安镇时,曾与念福打过几回交道的唐县尊的夫人黄氏。

“…你们不能这么不讲道理!我进你们唐家门时,可是三媒六聘,一应俱全的,凭什么现在前头还要多出位大姐?眼下老爷尸骨未寒,你们就硬要把我们母子逼作妾室庶子,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站出来,面色阴沉的道,“我娘进门在先,你进门在后,她在家服侍二老的时候,你又在哪里?眼下你还好意思来跟我们讲道理?不怕实话告诉你,你要乖乖听话便罢。你要不听话,只要我家出一纸文书,立时就能把你发卖了出去!”

“我苦命的小姐啊!”奶娘扶着黄氏。哭道,“你就别跟这些人争了,他们眼瞧着望哥儿的外祖父过了世,舅舅们离得又远。这是下定了决心要欺负你们孤儿寡母啊!眼下老爷又走得急,更没个人给您作主了,咱们不如这就收拾了嫁妆,带着哥儿走吧!”

“想走?没那么容易!”一个坐在上头,满面风霜的中年妇人怨毒的看着黄氏年轻娟秀的脸,“望哥儿好歹也是老爷的骨血,岂可随便给人带走?再说,你既身为妾室,又哪来嫁妆一说?便是想走,也得我家许可。否则你敢迈出这大门一步试试!”

黄氏紧紧抱着吓坏了的儿子,一脸煞白,奶娘颓然坐地,“天哪,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正当此时。那村民奔了进来,悄悄在那唐家长子耳边道,“外头来了个客商,说是什么平王府的贵人要来给夫…给那女人送礼的。”

黄氏和奶娘没听见,但一旁的丫鬟玉簪听见了,瞬间惊喜道,“是郡主!夫人。肯定是嘉善郡主打发人来了!”

犹如绝境里抓住了一根浮木,黄氏慢慢挺直了脊梁,铁青着脸抱着儿子站了起来,望着唐氏和她的儿女们冷冷一笑,“你们真要不给我们母子活路,那大家都别活了!去告诉郡主。就说我死了。你们要是有胆子赌这一把,就看郡主会不会来替我们母子主持公道!”

唐氏明显瑟缩了一下,她那长子也面色难看的目光闪烁起来。

几位族中耆老面面相觑,把这家母子拉到一边,低语几句后。由一人出面,放缓了神色道,“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难看?不如大家各退一步,望哥儿仍是嫡子,但你却只能屈居二房…”

“不行!”黄氏底气大振,再度冷冷打量唐氏一眼,态度坚决的道,“我嫁来时,可是老爷亲口说的,前妻已经亡故,我是以继室的身份进的门。如若现在又说前妻仍在,那岂不是有污老爷英名?日后只怕子孙也是要给人指指点点的。”

“贱妇你…”

唐氏气得七窍生烟,才要发作,却听黄氏又道,“身份之事,关系到儿女前程,但凡是个母亲,我想谁都不会退让。但是家产之事,倒可以协商。毕竟我没有服侍过二老,望哥儿年纪又小,少分些家产也是应当的。分家后,我便带着望哥儿回去娘家。将来等他娶妻生子,也算是你们唐氏的一个分支。兄弟之间,守望相助,有何不好么?”

那几个族中耆老听得点头,再看唐氏几个儿女一眼,俱有妥协之意。

就算唐氏无法正名,但她毕竟是元配,她的儿女也是嫡出。等她死后也能葬进祖坟,只是活着的这些年,就得继续做个隐形人了。

而此时黄氏主动提出分家,她又是个外地人,完全可以不给她任何祖产,顶多给些银子,让她把自己的嫁妆带走完事。况且人又不在跟前,实在碍不着他们什么事。

于是乎,商议定,两方立即订下分家契约。

黄氏只拿了三百两银子,并自己的嫁妆,就给打发出门了。可等到上了路,她却没有半点愁色,反而有种解脱的轻松与欢喜。

奶娘在旁悄笑道,“只要正经分了家,咱们有你的嫁妆,还有老爷攒下的私房银子,将来的日子还怕什么?只是老太爷不在了,日后未免要看下舅太太的脸色,小姐可得收敛些性子。”

黄氏淡笑,“我早想好了,等回了老家,也不去住娘家,咱们就在镇上赁一处小宅子,自关起门来清清静静的过日子,到时嫂嫂说不定还要可怜我这孤儿寡母。只是日后恐怕只有些粗茶淡饭,要委屈你们了。”

奶娘忙道,“小姐说得哪里话?只要能跟着你,便是吃糠咽菜老奴也是开心的。何况咱们还有望哥儿呢,等他将来长大了,读书上进了,只怕还要给小姐挣回一副诰命的。”

黄氏也笑了,“我倒不指望他出人头地,只要踏踏实实做个好人就行。尤其要记住嘉善郡主的恩情,这回要不是她还惦着我,咱们真说不好会是什么处境。”

奶娘点头,“等回了老家,老奴就去给她供个长生牌位,天天给她烧香磕头,谢谢她这番大恩大德。”

黄氏才想说好,玉簪忽地在车窗外道,“小姐,您瞧。”

黄氏撩开车帘,就见那唐氏正在跟儿子吵架。母子俩拉扯着一匹锦缎,正是嘉善郡主送来的礼。

黄氏看着冷笑,这唐氏教养的几个儿女倒是全随了他们爹,全是利字当头。一看有人给自己撑腰,立马连亲娘的名份都不顾了。这样的儿女,就算生养再多,又有什么意思?

忽地,旁边伸出一只小手,是儿子剥了一只桔子,分作两半,却是把大半递到她的嘴边。黄氏心头一暖,慈爱的接了,却一瓣瓣喂到儿子嘴里。

小孩子是最会模仿大人的,看母亲疼自己,他也学着母亲这样,一瓣瓣的把桔子喂到娘的嘴里。

黄氏含笑接了,心中在想,她有钱,有一份跟京城贵人的交情,还有几个忠心可靠的仆人,一个孝顺懂事的儿子,将来的日子还怕什么?

只是嘉善郡主两回救了自己,这份恩情不仅是自己,日后也要告诉儿子,让子子孙孙都永远铭记。

平坦的官道上,缓缓走来一支长达数百米的车队。当先的侍卫扛着一柄大旗,旗上有龙,龙有四爪,一望而知便是王的车队。

队伍正中,有一辆四匹马拉的大车,大车里正传出来笑声阵阵,热闹非凡。

被赶到外头骑马的欧阳康凑近了偷听,只听媳妇笑道,“…姥爷你就别这么小气了,反正送都送了。有你外孙女撑腰,你还怕没钱么?”

然后是丈母娘的声音,“你这丫头就是个手中撒漫的,这一路也不知送出多少礼了,回头非得让你女婿好好管管不可!爹,我不是说你啊,你那些老乡亲们的礼送就送了吧,也不值几个。”

蕙娘话音刚落,沐劭勤就说了,“念福哪有乱花钱了?不过送些礼,也是正常的人情往来。”

念福当即道,“爹说得对!我这可是漫天撒网,重点捕鱼。”

蕙娘吐槽,“那也没看你捕起个什么鱼来,倒是折腾着你女婿去弄了不少螃蟹,还把肚子给吃疼了。”

念福又羞又气,“爹,你看娘就会欺负我!哼,等我将来收人情的时候,你才知道呢。”

一家子斗着嘴皮,欢声笑语。

施老爹左右看看,老怀宽慰。

他们这一路从夏走到秋,行船坐车,倒也安逸。半个月前,刚回了一趟施家在云岭的老家,简直把大半个云岭都轰动了。

谁也没想到,那个做豆腐的施家居然出了位王妃娘娘,生了个女儿还是郡主娘娘,带着那样齐整的队伍,光耀回乡。

因为不想中断施贵的学业,这次施大娘没回,留在京城照看孙子。顺便坐镇平王府,防着某些小人,比如阮菡雁之类的作怪,只施老爹跟着女儿一家子回乡来了。

到云岭重给施家,还有施大娘的娘家都修了祖坟,并大手笔的给乡亲故旧们派了不少礼物,并捐了笔款子,修缮乡里的学堂和桥路。

施老爹也因此在族里混了一个长老的名头,简直是风光无限。就连施姓全族,都觉得与有荣焉。

不过风光过后,老人家开始心疼银子了。于是念福母女就变着法逗趣,给施老爹开心。

第495章 回乡真可怕

欧阳康在车外听着差不多了,适时在窗外插了一句,“今晚应该能到宣城了,要不要我先到城里去打点一下住宿?”

这不本来就是你的差使么?还跑来卖什么乖?

沐劭勤刚在心里吐槽了两句那小女婿,蕙娘就很给面子的赞道,“还是有个女婿好,这一路跑前跑后的,可比那个就知道吃的懒丫头强。你去吧,不必太麻烦,横竖住一晚也就回怀安了。”

欧阳康呵呵应着要走,念福却把人叫住,“你进了城,记得去打听下侯家住哪儿,还有孙大夫家。要是来得及,晚上把人请来见个面,一起吃顿饭吧。要不回头到了你家,肯定没时间了。”

欧阳康道,“那我把阿姚带着,让她先去打点晚饭。”

念福点头,任他去了。

阿姚便是姚诗意,因诗意那名字终归不象个做丫头的,翠蓉便作主给她改了。这次回乡,也把她带回来了,一是照看饮食,二也让她回家寻寻,看能不能见着个亲人。

不过姚诗意倒是看得开,“我娘从前掌着家时,几乎把所有兄弟姐妹都得罪了遍。就算如今见着,估计也是恨我的多,不如不见,若是有缘遇上再说吧。”

等欧阳康叫了姚诗意,又点了几个人才要离开,却见此次跟着他们出京的侍卫统领童朝仪过来道,“前头有群和尚,说是郡主故人,想来求见,郡马您看可以么?”

和尚?欧阳康一愣,忙迎上前去,果然就见一群身披袈裟,衣着光鲜的和尚在那儿恭候。

见他过来,为首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和尚紧走几步,迎上前来,“阿弥陀佛。欧阳施主,您还认得贫僧么?”

不认得。

不过这样的话欧阳康才不会说,反而热情的迎上前,回了一礼。“大师别来无恙啊,到底是向佛之人,数年不见,您的风采一如往昔。只可惜,福远大师去得早,未得相见…”

见他还认得自己,白胖和尚高兴坏了,可提到过世的师叔,也不好笑得太过开怀,只能带着隐忍浅笑道。“师叔老人家福缘深厚,已然脱去皮囊,位列仙班。此次听说郡主回乡,这十里八乡的百姓们,可日日都在翘首以待。我等已经打扫好了房舍。恭候大驾了,快随我等进城吧!”

得,这下不用自己去找地方住了。欧阳康也从话里想起这白胖和尚是谁了,方广寺的主持觉慧大师。

福远大师过世后,因他修桥的功绩还有过世时的异状,已经让南台寺成功晋级为官家寺庙,而觉慧也兼任了南台寺的住持一职。

这不是他要去多抢一只饭碗。而实在是因为福远大师修的是苦行禅,教得门下弟子都跟他一样,淡泊清静,完全不通庶务。

而南台寺晋升官方寺庙后,多了许多要跟官府打交道的事务,门人根本弄不过来。只得来找觉慧。

这觉慧虽没福远那么超脱,但也算是有良心的。接了南台寺的主持一职后,也实实在在替南台寺做了不少事。

福远塔修起来了,南台寺也扩建了。让愿意继续修苦行禅的弟子们能安心向佛,也培养了一批精明能干的弟子招待日益增多的香客。打理俗务。

行至山脚下,远远看着那样金碧辉煌,焕然一新的南台院,欧阳康暗暗点头,不管人家俗不俗,能办事的就是人才。

可等到离宣城还有十里地时,那样热闹盛大的欢迎仪式可把念福一家吓坏了。

官道两边,人头攒动,观者如云。

看他们过来,那欢呼声简直是震耳欲聋。百姓们敲锣打鼓,甚至舞起了过年才会玩的狮子。

虽说这样的一番热闹,在云岭时,他们一家也经历过,不过那时要走的时候,施家人组织的答谢,倒也情有可原。可宣城的百姓,这也太热情了吧?

“这,这是要撒红包吗?”蕙娘惊着了,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沐劭勤镇定,“你快更了朝服,还有念福一起,随我出去!这样场景,官府一定也派人来了。一会儿就让女婿去替咱家捐一笔款子,修桥铺路,赠医施药,都可以!”

等到沐劭勤穿着蟒袍,带着妻子女儿站在车前,冲所有百姓鞠躬施礼时,整个宣城都快沸腾了。

别说蕙娘,就连念福两辈子加一起都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

那感觉,就象是从前在电视里看过的阅兵典礼。

只不过,游行是主角换成了自己。

那样的体会,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念福觉得自己就象在做梦一样,等终于到了休息的地方,一张脸都笑木了,用力揉都揉不回来。

晚宴,是当地知府大人安排的,在宣城最好的庭院。

当然,也请来了侯老太爷和孙老太医。

在拿大把银子替儿子媳妇赎罪后,侯老太爷带着全家又回到了故里,决心从这里东山再起。

只是男客在前面,女客在后面,很遗憾,念福不能跟侯老太爷还有孙老太医一起吃饭了。

可她这边一点也不寂寞,因为来了许多官家女眷,念福完全叫不上名来,但她知道,许多人可能这辈子就这么一次机会跟她这样的贵人吃饭了,所以非常谦和友好的打起笑脸,认真听过每个人的介绍,陪她们吃了顿饭。

期间,送出礼物若干,又收回礼物若干。

等到终于曲终人散,念福倒在床上,后怕的道,“回乡真可怕。”

欧阳康疲惫的倒在她身边,“你知道咱们今天这顿饭花了多少银子么?”

三千。念福知道的,“你捐出去的银子我没意见,可这样的接待我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今晚的酒宴,应该也花了不少钱吧?我看后头可有不少浪费的,真心疼。”

这是厨子的本能,她再有钱也戒不掉。

欧阳康带着酒意的嗓子微哑,低低嗤笑,“这样一场接待,灵州知府可是花了大心思的。行了。不跟你说这些操心的事了,咱们养好精神,明天赶紧走吧。再呆下去,还不知怎么劳民伤财呢。”

念福确实累极。把他的胳膊扯过来枕着就要睡了,只是忽地想起一事,“要是回怀安再这么来一趟,我可要疯了。你赶紧使人回去说,千万别折腾了。”

欧阳康道,“我明早就打发人回去跟二弟说,哦,还忘了告诉你,三叔和舅舅今天都来了,你明儿去见个礼吧。”

在他们去云岭时。欧阳庄已经先陪着谭氏还有欧阳廉回乡了。

欧阳锦最后到底没来成。不是他不想来,是谭氏临行前,暗中在他的的饭菜里下了点料,弄得欧阳锦泻起了肚子,出不得门。

否则把这个祸害带着。欧阳康还真怕后头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他特意让欧阳庄告了假跟来,也是想借这个机会,让弟弟有机会立功。反正欧阳庄在工部做过,懂一些屯田水利,他要查茶叶之事,也可以假装看看河堤什么的。

唔,有一件事欧阳康没跟念福说。侯方裕成亲了,娶的是侯爷爷生意伙伴的女儿。那女孩比侯方裕还大两岁,曾嫁过人,很能干,关键是有丰厚的陪嫁。

这门亲事是侯方裕自己寻来的,想要重振家业。从来都不象说的那么简易。欧阳康不知道该怎么评论,但他看得出侯老太爷隐晦说出此事时的无奈与苍凉。

他不想让念福难过,更不想用别人的不幸衬托自己的幸福。

念福没问,他就不说。

念福的眼皮子已经打不开了,枕着欧阳康的胳膊含糊应着。就要睡了。

欧阳康虽也累极,可因为心里搁着事,反倒睡不着。只等念福睡熟了,才把胳膊小心的从她枕下抽出,披衣起来,走到窗边沉思。

临行前,苏澄说过,历来贪污之事,要查容易,可要处理得当,却是极难。

放得宽了,会让人觉得软懦无能,皇上不满不说,其他臣子日后也会相欺。若查得严了,又易让大臣们心生惧意,搞不好就把自己弄成孤臣。

看今晚知府设宴,几乎整个州的官员都来捧场,便可以看出人心向背。或许就算心不向着,但共同的利益已经把他们绑在一起了。

那该从什么地方下手呢?

正自琢磨着,忽地听到后院有轻轻的啜泣之声,欧阳康心生警惕,却见外面值夜的玉椒已经悄悄开门出来了。

对她轻轻嘘了一声,欧阳康从里屋出来,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后院,就见一个仆妇模样的女子正拉着姚诗意在哭。

姚诗意笨拙的劝道,“夫人,你别哭了,再哭就要把人都惊动起来了。”

那仆妇使劲忍着泪,给姚诗意跪下了,“六姑娘,我知道你是个好心肠的姑娘,从前,你还帮我说过话…可眼下,你二姐姐过得生不如死,你就行行好,救救她吧。”

姚诗意一脸为难,“你先起来,我答应你,帮你想想办法行么?不过我可不保证能办到,毕竟我现在也只是个奴才。”

“有你这句话,我就感激不尽了。”

那仆妇又哭着道了谢,这才走了。

欧阳康想了想,示意玉椒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走开了。

等到次日一大早,姚诗意自己来找念福坦白了。

“爹爹问罪之后,所有家产没入官中,家人也被发卖为奴,不想夫人正是在这园中当差。她昨晚来找我,说起我出嫁的二姐姐被家中之事连累,如今甚是可怜,想求我搭救。我想着我家之事到底因我而起,心中很是过意不去。有心想救,却又不知能不能救。所以来问主子,讨个主意。”

念福奇道,“女子出嫁从夫,除非娘家犯了诛九族的大罪,否则是不予追究的。她怎么就被连累了?”

等姚诗意说完缘由,欧阳康却是眼中一亮,“救!我帮你派人去救!”

第496章 败家的老太爷们【粉红40+】

一早,孙家药铺还没开张,按惯例,全家人都要到长辈房里来请安。

孙老太医笑眯眯的看着底下五代同堂的儿孙,让人取出东西来。

“这是昨儿平王和郡主请我去做客的礼物,都已经分好了,你们每房拿一身衣料和一份京城土产,也添添喜气。”

“谢谢老太爷。”

孙老太医又取出一柄紫玉灵芝,“这是郡主独赠我的,也给你们长长眼。”

孙溪凑趣的道,“这样好东西爷爷你也不藏好,不怕我们红了眼,弟兄几个打起来?”

全家人都笑了,孙老太医更是乐不可支,“那好啊,你们真要打起来,我让兴哥儿给你们擂鼓助威。好不好呀?”

兴哥儿,孙家年方八月的第五代胖娃娃,傻呵呵坐在那儿拍着小巴掌,更是把全家人逗得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