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相处

回宫时依旧走出来时的暗道,步惜欢在前,一路红袖刮着冷风,暮青在后,一路思索案情。

行至暗道尽处,步惜欢将手伸进墙上嵌着的羽人玉灯里,往那灯芯儿上一按,忽听有水声在面前石墙后头倾泻而去,一会儿,石阶上的暗门打开,湿暖的水汽迎面扑来。

暮青在后头瞧着,眸中有些惊色。她只知下来暗道的机关在龙眼处,倒未曾想到上去的机关在灯芯里。虽然灯芯的火苗儿温度不高,徒手便能灭,但大抵少有人能想到出口机关在灯芯儿下,要开暗道,先要将手伸进那油里火里。这机关的设置,称得上是巧思了。

随步惜欢上了暗道台阶,回了合欢殿九龙浴台,暮青一上来便瞧了眼脚下,果见脚下玉池水尽,却仍有氤氲暖汽,果然刚才听见的是这池中水泻去的声音。她记得昨夜走时,池中水是放掉的,看来是机关设置巧妙,在他们走后水又蓄满了池子,如此一来即便有人进殿,也难发现水下有暗道。

暮青眸中露出赞色,为这暗道机关的周全。赞过之后她又低头,继续思索案情了。

步惜欢回身,瞧见的便是她这副垂眸深思的模样,眸中幽色深浸,袖中玉指朝那浴台上的龙头处隔空一弹,那龙头正中嵌着的翠玉忽凹下去,池周九道玉龙口中水柱齐涌,顿湿了二人鞋面。

暮青抬头,眸中清冷刺人。

“你想满身臭气地唤宫人进殿服侍?是怕有人不知你昨夜出宫了?”步惜欢懒看她一眼,眉宇间沉色不减。

暮青闻言,面色更冷,“陛下想与鞋底的山泥一起沐浴,臣没意见,自便!”

她素袖一甩,刮出的冷风带着昨夜煮尸的腐气,上了浴台,步下龙台,往后殿而去。

她也知道这一身腐尸气定要沐浴过后才能唤宫人进殿来的,但她没兴趣和鞋底的泥一起沐浴。验尸是她的工作,工作时她不在乎尸体腐败的味道有多重,但工作之外她有洁癖!

暮青进了后殿,往桌旁坐了,懒得与人生闲气,转念便又去理今早验尸的头绪去了。

不知多久,殿门处远远传来步惜欢的声音,“服侍朕沐浴。”

男子的声音凉而沉,暮青抬眼,见他乌发已散,外袍已去,玉带松系,一线玉色惹人眼,眉眼间却无前夜殿中相见时的媚色春情,只含着那浓浓懒意,似未睡醒般,慵懒,浅凉。

只瞧了她一眼,他便转身离去,只留下那衣袂如云,烧红了半边殿宇,待那身影被大殿华帐遮了去,才听声音又远远自前殿传来,“池水无垢。”

暮青起身,步惜欢贵为帝王,锦衣玉食,她相信他也无法忍受和鞋泥一起沐浴。方才她进殿的时辰应该不短,想来池中水应换过了。她行出后殿,将鞋袜脱了放在九龙浴台下,赤足上了玉阶,未解衣便入了池中。

外头天色已大亮,再不唤人进殿,该有宫人起疑了,时辰容不得两人各自沐浴,暮青便也不介意共浴了。反正她未解衣衫,他不举,还能发生何事?

暮青抬眸,见步惜欢坐在她对面,微阖着眼,华袍染了一池氤氲,红云咫尺,那容颜却有些模糊,不似人间色。瞧他静静沐浴着,未再开口让她服侍,她便也垂眸,静浴着了。

今早验骨,线索颇杂,她理了半天也没头绪。她只想找杀柳妃的凶手,然后顺着查杀父元凶,结果柳妃身边的宫人侍卫全被处死,最直接的线索断了,却查出柳妃曾生过孩子。

爹验尸时定未验出此事来,爹是男子,男女有别,仵作虽可验女尸,但女子阴私之处的验看按律需坐婆来,所以爹应该不是因看出柳妃的秘密来而被灭的口。

但这只是最正常的推理,假如对方怕他看出来,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呢?

这种可能性是有的,所以柳妃生过孩子这条线索不能放过。凶手若是因此事对爹起的杀心,那就定与柳妃的秘密有关联,所以揭开柳妃的秘密,很有必要。

可是要查这条线有点难,柳妃的孩子不太可能生在盛京,她去盛京选妃,入京后便进入宫局教导宫规,哪有时间在那里与人珠胎暗结?所以要查此事,应去一趟上陵。可上陵地处江北,她如今被困汴河行宫…

暮青皱着眉,未见对面男子已睁眼瞧了她许久。

池水暖着八面华帐,男子懒倚玉台坐在,身子半浸在水中,那容颜玉人一般,眸底神色却幽沉难辨。

她可真行!他命她侍浴,只是为唤她来沐浴,以她的聪慧相信也瞧得出来,但她真就理所当然地受着了?难道不该对他说句软话,没瞧见他还气着?

步惜欢越瞧暮青,眉蹙得越紧,等了一刻钟,见她一眼都未抬起过,忽然便从池中起身,大步而去。

他赤着足,衣袍也是湿的,竟就这么开了殿门沿廊下走了,留下殿外阵阵吸气声和一路相随的“陛下”声。

还好他未怒得失了神智,出殿时甩上了殿门。暮青坐在池中,抬眼望那紧闭的殿门,一脸莫名。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今晨回来晚了,他也知道再不唤宫人进殿会惹人起疑,侍浴时辰上根本就来不及,他本意就是叫她来沐浴的。既然如此,他生什么气?

暮青皱了皱眉头,她往日验尸后都是要以药草沐浴的,但今日这一身腐尸的气味,总不好传宫人拿药草来,以清水沐浴便要泡得久些。她以为宫人会马上便进来,但过了许久也未见有人来,她闻着身上气味淡了才出了水,走去台阶下将鞋袜提上来,仍入了池中,这才入了后殿,唤来了宫人。

宫人捧着新衣而来,暮青不用人服侍,自提了去帐中换了出来,见昨日清晨一脸贺喜神色的宫人全都低头噤声,苦着一张脸。

昨日服侍她那宫娥抬头瞧了她好几眼,目光哀叹。好不容易遇上个好服侍的公子,未曾想一日便惹了龙怒,陛下这一去,公子便离冷宫不远了。

刚想着,殿外一声太监的尖声传来。

“传圣上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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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陛下传旨干嘛的?真是要把媳妇打入冷宫么?

且猜!

第三十八章 心软

进殿传旨的是内廷大太监范通,那张一贯死气沉沉的脸惊了后殿的宫人。

暮青冷脸挑眉,率宫人们跪下,不知步惜欢又搞什么花样。

宫人们个个苦着脸,陛下最常让范大总管传的旨意,不是宣美人进宫,便是将美人打入冷宫。周美人前夜进宫是范大总管传的旨,今晨又来,怕是要去冷宫了。

进宫时,陛下为周美人一破数例,还以为周美人的圣宠会久些,未曾想不过一日光景,果然陛下喜怒无常。

“传圣上旨意,周美人即刻移出合欢殿,赐乾方宫西殿!钦此——”范通音调拉得老长,耷着眼皮子瞧人,那目光落在暮青身上的时候,眼皮子略微有些抖。

暮青领旨起身,抬脚便往殿外走,乾方宫?管它是何处!她本就不是步惜欢的男妃,何惧冷宫。

她走得太干脆,范通都在后头愣了一愣,反应过来甩了拂尘,带着呜呜啦啦一帮宫娥太监头前儿带路了。合欢殿侍候暮青的宫人们赶紧起身跟上,一路你瞧我我瞧你,人人震诧。

乾方宫!

那、那是陛下寝宫啊!

方才陛下不是恼了周美人?那湿衣赤足拂袖而去,殿外候着的可都瞧得真真的,怎么转眼不是罚周美人,而是又添了圣宠?

宫人们跟在后头小碎步跟着,边跟边拿袖子擦了擦额头。这事真是应了那句君心难测,陛下真是喜怒无常、喜怒无常…

暮青跟在范通后头,一路所见,宫殿巍峨,行宫阔丽,越行越见明殿琼楼,全然不似往昨夜出宫时那等废弃宫殿的偏僻处行。待行至那乾方宫前,抬头一瞧,只见晨阳正升在殿后,玉殿巍巍,披了金辉。

范通往殿门前门口立了,眼皮子有耷下了,“陛下口谕,周美人来了,自进殿中见驾。”

暮青扫一眼殿外肃杀逼人的披甲侍卫,再扫一眼垂首敛眸见人眼都不抬的宫人,便知这乾方殿并非冷宫,应是步惜欢的寝殿了。才气呼呼地走人,便下旨让她搬来他的寝殿,这厮唱哪出?

暮青抬脚走了进去,见宫人都立在了外殿,内殿里花梨生香,金毯瑰丽,铺开华阔大殿,帝家威严。金毯上,置一紫檀雕案,有人席地坐于案旁,乌发未束,大袖华衣,红云落了人间般,刹那浓艳。

步惜欢手执碗筷,案上已布了早膳,暮青走过去,见他对面置了副空碗筷,看着是为她准备的,但他没出声,她便立在一旁没坐下。此处是帝王寝宫,外殿是宫人,窗外有侍卫,不知是否都是他的人,她还是做做样子得好。

步惜欢夹了只素包尝了口,没抬眼。暮青立在一旁,也不出声,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步惜欢的素包尝到第三口,眉宇微沉,“杵在那儿做什么,一夜未用膳,不饿?”

他懒洋洋开口,只语气不佳,“用膳吧!饿死了,少个为朕出力的。”

暮青眉一挑,听他这么说便知殿外窗外都是他的人了。她这才大大方方去对面坐了,端起面前玉碗银筷,自盛了碗清粥。案上清粥小菜、素包白蛋,瞧着不似帝王用的早膳,暮青却眼熟得很。

这是昨天早晨她用过的早膳,宫娥布了满满一桌,她因吃惯了清粥小菜,便只动了几样古水县家中常吃的,眼前案上摆着的都是昨天早晨她动过筷子的。

暮青尝了口清粥,宫中便是清粥熬得也香浓些,其实全然没有家中与爹一起吃时的味道,但她还是抬眸瞧了步惜欢一眼。

他让她有些意外。

他是帝王,胸有乾坤,眼望天下,竟还看得见这些微小之处。今早他拂袖而去,她还以为他需要她查刺史府的案子前都不会再见她,没想到转眼便将她传了来。方才他开口,明显余怒未消,竟没晾她太久,还愿与她共桌用膳。这对上位者尤其是帝王来说,很难得。

不计小过,还算有些胸怀。

暮青低头喝粥,唇边牵起浅淡笑意。那笑颇淡,步惜欢抬起眸来,一怔。

清晨宫烛已冷,殿内兰膏清幽未尽,有人独坐对面,少年衣,气韵清卓,独那浅笑添了女儿情。

男子瞧得怔住,玉碗里,一只尝了一半的素包静静躺着,久未动筷。

对面,暮青静静喝着粥,也久未动筷,垂着的眸久未见抬起,唇边笑意也渐渐淡去。这模样,步惜欢瞧了一早,一眼便瞧出来了,她又神游天外,八成是思索案情去了。

从山上回宫,她便想了一路,沐浴时在想,如今用膳还在想!他在她对面坐着,进了殿她都没跟他说过话,他就这般容易被忽视?

男子面色淡了些,玉碗往桌上漫不经心一放。

喀!

玉音清脆,寂静的殿里颇好听,外殿里垂首立着的宫人却齐齐抖了抖。

暮青目光落在碗里,根本没发现对面帝王已落了碗筷。

盛京宫中,太皇太后在此案中扮演着什么,她还没看透。江北上陵,又有柳妃的事待查,线索分散两地,她困于汴河行宫,如何行事?

晨光自窗台照进,洒在少年肩头,衬得那微低的容颜沉静,一贯的清冷里添了几分愁绪。

殿中极静,不知多久,忽听一声浅浅叹息。

“柳妃乃原上陵郡丞之女。”男子叹了一声,晨光照着眉宇,似有无奈在其中。

暮青抬头,怔住,瞧了步惜欢半晌才道:“原?”

“嗯。”男子懒洋洋瞧暮青,“上陵郡丞两年前因病故去,柳妃无所依靠,往盛京投亲,她是在盛京入的宫。”

暮青又愣了一阵儿,目光一变!也就是说,她之前想错了,柳妃的孩子许不是在江北生的,而是在盛京?

如此一来,分散的线索合起来了!

一切,指向盛京!

暮青眸中清光复现,亮了大殿,她望住步惜欢,眼底神色一时复杂。她知道他为何昨夜在山中不告诉她这么多,他们之间本就是交易,她替他办事,他指给她寻凶之路。于他来说,自然是给她的提示越少,她查得越久,他便能留她越久。

但今日他还是说了…

他本可以不说,留待下次,或者干脆让她去江北扑个空,延长她查案的时日…

少年望着对面帝王,许久,笑意又起,虽浅,却真诚,“多谢。”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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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再回刺史府

那笑浅得似清早的阳,却霎时暖了明殿华堂。

步惜欢懒洋洋起身,负手往外殿走,晨阳透过窗棱照见男子眉宇舒展,唇角一抹舒心笑意,嘴上却道:“得了吧!朕可不吃你这套,别想哄着朕再给你更多提示,朕可不想少个人才用。好生歇着吧,昨夜累了一宿。”

昨夜累了一宿的可不止她,他也是,却不知有何事,出殿去了。

暮青碗中清粥未冷,低头尝了口,笑意淡去,眸底落一片剪影。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她这一身才学,一世天下无冤的抱负,都错附在女儿身上。这封建王朝,这皇权天下,容不得女子为官,能在古水县做一世不领朝廷俸禄的女仵作已是一生幸事,奈何世事不容,走至今日。

步惜欢惜她的才学,将她困在身边,让她为他所用,平的却不是百姓之冤,而是他的皇权事。纵然她依旧能查案,依旧能用她身才学谋一条生路,这却并非她的抱负所在。

大兴无女子为官的律例,这才学被帝王瞧上又如何?终究是为不了这天下苍生的。

既如此,她宁可废弃这一身才学,永世不用!如今还留在他身边,不过是利益交换,为寻杀父真凶。

可方才,线索已明,她心中计划已成。但她素来恩怨分明,步惜欢给了她两个提示,她便帮他两次,互不相欠后,她再想法子离开这行宫,自去走那条她已思量好的路…

*

暮青并非工作狂,她工作时严谨认真,注重工作效率,也注重休息。

步惜欢昨夜带她验了柳妃的尸骨,她猜今夜该去刺史府了。刺史府中查案审案,应该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因此她用过早膳后便回了乾方宫西殿,要来医书瞧了半个时辰便歇着了。

歇下前,她特意嘱咐宫人,午膳的时辰前要唤她起身。这是她的习惯,用餐定时。

前世她的很多同事忙起来时用餐便很随意,有胃病的人不在少数。她很不赞同这种伪工作狂的生活方式,她认为热爱工作的人应该注重身体,身体健康才能多活几年,活着才能工作,死了一身才学还有何用?

服侍暮青的宫人还是合欢殿里那一拨,对她的吩咐,宫人们莫敢不从。这才两日,宫人们便都瞧出来了,这位周美人如今可是陛下心尖子上的人,早晨陛下恼了他,竟没将他打去冷宫,反而传他住进了乾方宫。如此恩宠,未曾有哪位公子有过。这才一早晨,此事便已传遍了行宫,若非周美人住在陛下寝宫,早不知有多少公子要来见他烦他。他是个性子清冷的,一瞧就不爱热闹,不知陛下是否有意让她避着那些公子?

暮青不知宫人们心中所想,她只入帐歇着了。

午膳起身用过,她又看了半个时辰的医书,然后接着歇息,待用过晚膳,她又要来了医书,就灯静看,静等。

步惜欢来时便瞧见少年白袍素冠,坐在灯下看书。殿中兰香淡雅,羽人花灯彩影绰绰,映得那人坐在彩锦里,似画。

暮青发现步惜欢在殿外时,宫人们已垂首静立,不敢出声已久。她瞧那殿外时一愣,见男子眉间似有抹柔色,夜里瞧不太真切。见她望来,他便笑着走进来,脸上一副春情浓浓的媚色。

“一日不见爱妃,朕心甚念。爱妃可愿与朕共浴,同赴良宵?”他说着,来牵她的手。

暮青一瞧便知道,这是要出宫了。

两人去了合欢殿,依旧从九龙浴台下的暗道走,出来时却非昨夜的旧殿。昨夜那旧殿院中长满荒草,今夜这殿院子里还算干净,远一望,偏僻的配殿里似有烛光。

那烛光微弱,不似华殿夜里灯火通明,似只点了一盏灯,细听也无人声,夜里越发觉得清冷幽幽。

暮青扫了眼宫墙,墙上的漆掉了不少,分明这殿也是旧殿。旧殿,又有人住,莫非是冷宫?

这念头不过闪念,步惜欢已带着她出了殿门,拐过一角,见一条深窄的宫巷,巷子尽头一道小门,出了小门,一辆马车停在那里。两人上了马车,只过一道小广场,便见了宫门。出了宫门,青石长街在脚下铺开,暮青低着头,面色在昏暗的马车里瞧不真切。

马车行出长街,渐见火树银花不夜天,一路长驰,直奔东街。

车从刺史府后门而入,停在一处阁楼外。暮青下车时瞧这阁楼外一片海棠林,海棠已落,景致不似几日前,却俨然是她夜探刺史府那日扮作工匠漆过的阁楼,也是她被迷晕后关着的地方。

步惜欢带她进了阁楼,要她在楼下坐等,自去了楼上。

暮青立在楼下,见楼下仍无摆设,月色透窗洒落进来,落一地斑驳,梨香浅浅,漆香比关她那夜淡了许多,几乎闻不着了。她唇边露出冷嘲,这处阁楼传言是陈有良的老娘要来,才特意翻新的,如今看来显然不是如此。她费尽心思扮成工匠进来,指不定从那时就入了步惜欢的套儿。

她心中生闷,转身往窗边走,想推开窗子透透气,目光往地上一落,微微一变!方才地上还是树影斑驳,如今那斑驳一边却覆了大片阴影。这窗外是海棠林,月色透过枝头落进屋里,瞧见的本该是树影,这大片阴影哪里来的?

暮青目光微变,脚步却未停,依旧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窗子一开,夜风拂面,她袖口寒色乍现,刺风破月而去!

月色里,枝头密处忽听一声朗笑,“周兄使得一手好暗器!”

那声周兄听来有几分戏谑,暮青只见一道青影自树间飘落,似驾了青云,林中遍地残红,那人落于其上,半分声响不闻,缓缓行来,只见翩翩天青色,不闻公子足下音。

夜风低卷,残红拂过草隙,尚能听见飒飒低音,那人行来,似在草尖儿上走,所行之处,残花不败细草不折,暮青盯住那人脚下,眸中渐起惊色。

好高深的轻功!

这一惊之际,那公子已在窗外,隔着阁楼轩窗摇扇笑望她,扇后玉手修长,指间一把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