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里,室内虽然放了足够的冰,较之以往还是热的厉害,庭旭便不能安然入睡,不时哭两声。

裴奕便留在西梢间,亲自给孩子打扇,手轻轻地拍着他。

叶浔沐浴之后,见天色已不早了,去西梢间换下他,“你先去睡吧,又不似我们,明日还要早起。”

裴奕也就没坚持,洗漱一番先睡了。再醒来才觉出身边依然枕畔空空,便下地去寻。

经过厅堂的时候,发现天气愈发闷热得厉害,看起来,明日要有一场大雨了。

室内最凉快的也只有他们的宴息室和寝室,角角落落都放了冰,孩子所在的西梢间是不能放太多冰的,没什么好处。

进门时,就见叶浔抱着庭旭缓缓踱步。

“还没睡?”裴奕轻声问。

“是啊。”叶浔低声答道,“也不像是觉得太热,就是今日有些黏人,要我抱着才肯睡。我一把他放下他就又醒了。”

“我来。”

叶浔反对,“你去睡。”

“我来。”裴奕坚持,把庭旭接到臂弯,腾出一手拍拍她的脸,“快回去睡会儿。”

“不。”叶浔杵在原地不动。

裴奕就笑着揽过她细看,“再熬下去就成黄脸婆了——脸色不好。”

叶浔剜了他一眼,这人,办好事的时候怎么就不会说句好话呢。

“逗你呢。”裴奕轻轻地笑,“我醒了就睡不着了,听话。”

“好吧,我等会儿再来换你。”

“不用。我哄一会儿他就老实了。”

叶浔忍不住笑起来,“但愿如此。”随后回了寝室,看了看时辰,将近丑时,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倒头睡下了。

心里到底是记挂着那父子两个,睡得并不踏实,几次挣扎着醒来看看时辰,最后一次看怀表指针已指向寅时,睡意就全都跑了,连忙起身下地。

恰逢裴奕回来。

“睡了?”叶浔问道。

裴奕轻轻颔首,“嗯,睡了一阵子了。闹腾这么久,估计他也乏了。”

“那还好。”叶浔立刻松懈下来,携了他手臂往回走,“幸亏有你。”

“有我的好处可不止这些。”裴奕笑着带上寝室的门,把妻子打横抱起来,回到床上,欺身索吻。

叶浔却故意逗他,“不行,我要早点儿睡,不然就熬成黄脸婆了。”

他却道:“我看你精神抖擞的,应付我完全不在话下。”

叶浔无声地笑起来。

“给个准话,行不行?”他一面说着,手已自有主张地开始脱衣服了。

“我说不行…”叶浔的话其实还没说完——她说不行有用吗?

“说什么?我听不清。”他打断她的话,一副无赖相地缠上去,以吻封唇,不让她说话。

夏日里,他越发地像个小火炉,离他近了都会觉得热。她呢,夏日身体反倒比寻常人体温低一些。

她便常抱怨他的歪缠。

他却不管,如别的时候一样,最喜欢把她搂在怀里。

在这前提下缠到一处,没多久,他后背便已沁出一层薄汗,她也跟着香汗淋漓。

可也已是情动时,想分都分不开了。

她的力气慢慢消减,双腿从他肩头滑到臂弯,气喘吁吁的,就是不肯申荶出声。明知庭旭那边的人不能听到这边房里的动静,心里还是存着一份戒备。

他慢条斯理地动着,低头在她耳畔低语:“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这话不对,生完孩子的女子才是水做的,起码我的阿浔是这样。”

是真的,有了孩子之后,她容颜平添一份别样的韵味,而身体发肤随之带来的些微美妙变化,便只有他才清楚。愈发的勾人了。

“你这是在说我以前不解风情么?”叶浔喘息着别转脸,吻着他唇角。

“偏要往歪处想。”他无声地笑,“我是在说越来越喜欢你了。”之后不容她为之喜悦,便蛮横地顶撞起来。

叶浔差一点就无法抑制地申荶出声,亲吻就变成吮咬,倒引得他愈发恶劣。

叶冰的事,先是罗氏去了叶府,和赵氏叙谈半晌。

赵氏不喜叶冰,甚至很多时候是希望叶浔、叶世涛出面教训叶冰一番的,可在大面上,还是要顾及叶家的脸面。是因此,让罗氏把娘家人请出来一起说说这件事。

几个女子都知道妯娌两个各有不对,却都要为了各家的面子为自家人说话,自然,都不愿意这些不知所谓的事外传,这一点上有了默契,别的事情上就好办了。

算是意外的一节,是罗氏抖出了去裴府找叶浔的事,自然不敢说谎,把叶浔的原话复述一遍,最后则是道:“二弟妹若是不跟我好好儿认个错,我只好继续去麻烦裴夫人,裴夫人性子清冷不爱管这些闲事,我便去找叶家大奶奶说说事情的由来。”

赵氏不动声色地笑道:“我们大姑奶奶的确是性子清冷,不爱管这些闲事,可要是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难叶家人,她也不会容着。你既然这样一番说辞,那便随你。只是吃了苦头的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那事情多简单?叶浔再讨厌叶冰,也不会置祖父祖母甚至她公公婆婆的颜面于不顾。在这样的事情上,叶浔不可能帮着外人的。被罗氏找上门去,也是不得已。

罗氏不以为意,笑道:“事情到了这份儿上,我早已吃够了苦头,成了婆家的笑柄,还有什么是我受不了的?我只是要弄清楚尊卑长幼之分是不是虚谈罢了。”脸面?在婆家都快没几分颜面可存了,她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在乎的话,也不会去找叶浔说这些见不得人的事了。

至此,赵氏已经完全明白了罗氏的心思,能作何感想?不外乎是愈发讨厌叶冰。私底下耳提面命、认真警告了一番,让叶冰务必正经给罗氏认个错,不然叶家也就不管了。

叶冰一听这话音儿,知道看起来不算事的事已被罗氏做成了文章,只得同意赔礼认错。

随后就简单了,相互认错,罗家和赵氏各自训斥了妯娌两个一番,得了她们不会再犯的准话之后才算将这件事了了。末了,两家又各派了一名妈妈去妯娌两个身边,以防她们再生出更恶劣的心思。

江宜室与叶浔提起的时候,啼笑皆非,“难为我还以为罗氏可怜,却没承想,人家是决意要叶冰给她这个长嫂做小伏低才会作罢——哪儿就是为难了?早就打定主意了,日后便是闹得满城风雨,她也无所谓。”又叹气,“照她的打算,先找你,若是你不理,就要找到我头上了。我再不理,她不知又要找到谁头上去——这一步步的,叶家的脸面也就被败完了。”

“所以…有这种亲戚可真是够麻烦的。”叶浔心里挺窝火的——明知到罗氏给自己挖了个坑,自己还只能跳下去,有什么法子呢?谁叫她有叶冰这样一个堂妹?

没过两日,孙府传出个好消息——罗氏有喜脉了,因为先前被叶冰气得胎象不稳,没敢声张,至此时胎象安稳了,身体情形也不错,这才敢把这件事说出来。

细究起来,叶冰可是险些把长嫂气得保不住胎儿的罪魁祸首。

那么罗氏这一番作为,可就值得人深思了。

江宜室说:“我这幸亏是没有罗氏这样的妯娌——心胸肯定是狭窄,不然也不会揪着冰儿一桩事做张做乔了,另外再细细回想一番,城府可是够深的,将险些连你一并卷进去。”

“不管那些。”叶浔倒已经看开了,“只要你和哥哥不为难就行了,我这儿没什么打紧的。”与其让江宜室介入这种事,她情愿那个人是自己。这样的账,她从初时就算清楚了。

江宜室感激地笑起来,紧紧地握了叶浔的手一下,“凡事你都是这样,让我撇清关系,自己往刀口上撞。经了这桩事,我也长教训了,往后还是尽量别打扰你为好。认真论起来,好歹我也是叶府现在的长媳呢,怎么能让你掺合这种乱七八糟的事?”

叶浔没绷住,笑了起来,“咱们的日子不就等于是一家人的日子么?”

“那可不一样,各人有各人的责任,我总是让你受累,自己都会嫌弃自己的。”

叶浔笑意更浓,“别胡说,谁敢嫌弃你?我和哥哥都不能容的。”

不论怎样吧,叶浔以为在自己这里已算告一段落,事实却非如此。

罗氏有喜几日后的下午,叶冰来了裴府。叶浔懒得见她,让丫鬟传话说自己没空,叶冰的马车却停在府门外不肯走。

想见谁,其实容易得很,只看不请自来的人要不要脸而已——这是叶浔的心得,之后又能有什么法子,只得让人请叶冰入府。

这时裴奕就在家中,歪在西梢间临窗的大炕上小憩,隐约听丫鬟议论了两句,不耐地翻了个身,道:“去告诉夫人,不相干的人不需礼遇。”

叶浔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位爷来了脾气。原本他就对叶冰没什么好印象,外面的事情只是不与她谈论,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眼下必然是恼火叶冰的。由此,她索性去了小花厅待客。女人家的事,不想让他卷进来。

叶冰的脸色冷冷的,让谁一看就知是来意不善。落座后,她斜睇叶浔一眼,唇角勾出一抹冷笑,竹筒倒豆子一般地道:“大姐要见我便是推三阻四的,见别人的时候怎么就不是这么个做派?尤其我那大嫂,不是一来就见到你了么?而且你还大发善心地帮她去跟我娘递话,我以往倒是没看出,你原来还有这般闲情。今日便与我说说吧,你们两个是怎样商量的?打算着怎样将我整治得再无翻身之地?”

“谁要见我,我是拦不住的,你自己不就深有体会么?——只要你豁出脸面去,谁也得拨出一时半刻来见你。与其说我见你,不如说我见的是二婶的女儿,仅此而已。”叶浔如今再没脾气,也被叶冰这一番话激出了火气,话就犀利起来,“我要是想管你的事,就不是先前那般做派了。说实话,别人在自己面前一味数落自己所谓的不争气的亲人,真不是什么好事——到此刻我都奇怪自己是怎么忍下来的,只当是为了二叔二婶吧,也只能这样想了。你自己不争气,做下了上不得台面的事,却要我这类的亲人帮你收拾烂摊子,你居然还好意思来发难,我倒是想不明白了,二婶那样精明干练的一个人,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猪脑子的女儿?”她戏谑地打量着叶冰,“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么?”

“我做什么了?”叶冰气急败坏地道,“是她先算计我的!不是她往我房里施手段,我都想不出那么下作的法子!你们都是一个德行,只看事情结果如何,不问缘由。我也不怪你们,我只是极其厌烦你这种货色!平日大事小情都和叶府撇清关系,到了我落难时,却要横插一脚让我更加难堪!”

“真是朽木不可雕。”叶浔冷眼相看,“谁稀罕管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论先设法算计对方的是你还是罗氏,你只要落于败势,便是你自己无能。是,大多数人都只看结果,因何而起?因为你不是那种值得人追根究底的货色。这又因何而起,就是你该自省的地方了。没人会愿意给一个蠢货讨还公道,尤其是帮她讨还公道还可能被反咬一口的蠢货!”

“没有你横插进去添乱,事情怎么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叶冰站起身来,气得周身簌簌发抖,“我爹娘便是再不疼爱我,也不会看着我给外人赔罪认错的!”

这人已经蠢得无可救药了。叶浔再也不想跟她费口舌,摆一摆手,“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不在乎。滚。”

“我偏不走!”叶冰挑了挑眉,“当初裴夫人掌掴曼安县主的事,尽管重演一次!”

叶浔笑出声来,随即目光一瞬,语声极为缓慢:“让我发话惩戒的,最起码还有个较为显眼身份,至于你么…”她抿了抿唇,“稍稍有点儿脑筋的人,都不屑为你损了名声。你那点儿心智、城府,都不配谁出手惩戒。”随后对新柳、新梅使个眼色,“把人拖出去!日后我再也不想在府中看到她这嘴脸!”

蠢到家的人了,她再见这人,便是自寻烦恼。

沉吟片刻,叶浔又补了一句:“我惩戒人是轻的,给谁小鞋穿才是要命的。你自己斟酌轻重。”

第105章

叶冰由新柳、新梅强带着离开小花厅,依然是满腹愤懑。

在娘家她没有叶浔受宠,哪一个长辈提起叶浔都是满口赞誉,便是叶浔再霸道跋扈,也没人说她一个不字,她呢?她到底差在哪儿了?所谓景国公世子的嫡女,到底得到过什么好处?受了气都没人为她出头。哪个人都不肯给她一丝益处!

凭什么?!

景国公的孙女,比起柳阁老的外孙女,就差了那么多?眼下她看得到的只有这一桩叶家让步的事,不知道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到底算是曾同在一屋檐下,不是叶浔给她明里暗里使绊子,自己怎么会落到这般难堪的处境?要钱没钱,要势没势。

不自主地被新柳、新梅带离小花厅所在的院落,经由抄手游廊,进到正屋所在的院落。一袭以银色丝线云纹镶嵌衣缘的白袍男子映入眼帘。侧影身长玉立,侧面容颜清雅如新月。

遇见裴奕,不在意料之中。

她下意识地记忆挣脱了新柳、新梅的钳制,抬手理了理发髻,又整了整衣饰。

新柳、新梅两个也不想让侯爷目睹夫人生气之后的情形——那彪悍的名头到底是大多数人不能接受的。侯爷能纵容一次两次,她们可不敢奢望他长期地纵容下去。由此,也便及时收手,垂首跟在叶冰身后。

裴奕正在给院中的一个玻璃金鱼缸里的小金鱼喂食。是阿浔让工匠顺带打造出来的一个长三尺高一尺多的鱼缸,里面养了二十多尾小金鱼。原本她是要放在厅堂的,巧的是那几日太夫人请了一名道士来看风水,道士说不出别的,却揪着阿浔新置办的这个鱼缸说个不停。

他和阿浔都知道,母亲对这种事的态度都是宁可信其有,所以阿浔就自动询问了道士摆在哪儿更合适,道士说放在东厢房最好。

阿浔从善如流,但是一时间也不能把厢房布置得与这鱼缸相称,便暂时放在了院中——她就是那个样子,什么事都要尽善尽美才好。想想也是,厢房里突然多了个不小的鱼缸,难免觉着突兀,要布置得相宜,总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她要是不喜欢这东西,气呼呼地砸掉都未可知,难得的是她喜欢——最爱两只猫看着鱼缸里的鱼起急的情形了。正如此刻,两只喵呜乱叫的猫是被他撵走的。

也不知这是什么癖好。

幸好有这癖好,才不会觉得累。

想到一时都闲不住的妻子,裴奕的唇角忍不住向上弯起,翘成愉悦的弧度。

落在叶冰眼里,这男子的轻轻一笑,足以倾城。她顿住了脚步,竟似看的痴了。

先前总以为,她已嫁了人,她对裴奕只有厌烦,却不想,这相隔许久的再次相见,她仍是无法控制自己。

原来从来不曾忘记。

原来他一直在她心底。

只是,隔得愈发的远了。她已没可能再靠近他。

裴奕意识到有人凝视着自己,转头望过去,见到的是叶冰和新柳、新梅。

他对叶冰客气地颔首一笑。

仿佛从没见过她,仿佛与她从未生过嫌隙。

他又问新柳:“夫人呢?”

新柳忙恭声道:“还在小花厅。”

还在小花厅生气呢吧?裴奕心生笑意,语声都柔和了三分:“我去小书房等她。”

“是。”新柳笑应道,“等会儿奴婢就转告夫人。”

裴奕转去了东厢房。

叶冰这才回过神来,再举步时,双腿已似千斤重。

裴奕这样甚而是温柔的一面,让她心头若有所悟。

他从头到脚都透着平和惬意,不外乎是因心底知足安乐而起。而这是叶浔和他一起构建而成的家。

叶浔的确是留在小花厅里生闷气了。

思前想后的,她还是没想明白叶冰对自己的怨气从何而来——把任何人换了她,难道还有更妥当的方式吗?

是,她可以一直不见罗氏,但是罗氏会去找江宜室——结果能差到哪儿去?

最关键的是,这件事到了中途,傻子都能看出罗氏居心叵测了,叶冰怎么还能够迁怒别人?

换个别人,她大抵都能够设身处地去为对方着想,便是不能原谅宽恕,也能很快释怀,而叶冰…她竟没办法做法这些,深觉叶冰的头脑跟自己长的完全不同,不是她能够猜测、判断的。

如果这些气愤的理由都是无谓的,那就只剩下了叶冰对裴奕有情这一点。

叶浔不由叹息一声。因为感情上的不如意对她迁怒、憎恶的女子,她已经历了一个杨文慧。应对杨文慧好说,便是当初把事情做绝,自己也能心安。可是叶冰呢?就算是有那份心思,也要看在出身同门的情面上束手束脚。

叶浔命竹苓唤来了秦许,细细叮嘱一番,这才转去前面的正屋。

此时才知裴奕在小书房等她。

等着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吧?她才不会让他如愿。

只是心内火气终究是还未平息,就让新柳告诉他等会儿再过去。

留在正屋也没什么好做的,便随手整理他与她平时用得到的又留在正屋的书籍卷宗。

无意中,一幅随意卷放起来的图展开一角。

既然是随手放在屋里,应该与他的公务无关,她偷瞄两眼也在情理之中吧?这样想着,将图慢慢展开。

是一座府邸的堪舆图,乍一看有些凌乱,细看才知绘图的人格外用心,有不少地方做了标识,而笔迹是她最熟悉的两个人的——哥哥和裴奕。

两个人一起盖房子?没理由的事。

她蹙了蹙眉,继续细看,才觉得这幅图上部分情形似曾相识。

凝眸思忖片刻,终于有了答案——这不是外祖父的府邸嘛。

从而也就猜到了郎舅两个意欲何为。

方才那点儿不快立时烟消云散,她眉目舒展开来,将图仔细地收起来,转去小书房。

裴奕站在书案前,正要画画,见她进门,就指了指窗下一把座椅,“坐那儿,我给你画一幅图。”

“不。”傻兮兮地摆半天样子,比作画的人还要累,“我给你画。”她去拿他手里的画笔,“颜料也要重新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