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

“走。”唐修衡拥着薇珑起身,“给你打打下手,好让你哄王爷开心。我也练练手,得空了给娘露一手。”停了停,又补一句,“就怕吓到她。”

“不至于。只是,太夫人少不得会心疼你。”

“心疼什么?但这事儿得尽早办。”唐修衡笑道,“等把你娶进门再下厨,不合适。”

这倒是。就算太夫人明白原委,内宅别的人却会想到别处去:娶妻之后,连下厨的事儿都肯做…他可是一家之主。到时候谁面子上都不好看。

厨房设在后罩房旁边。荷风前两日就带人来过一趟,锅碗瓢盆等一应物件儿都换了新的,室内收拾得纤尘不染。

这会儿,已经备好了两荤两素菜、做饺子的一应食材、作料。

两个人进门后,洗净手,卷起衣袖,遣了下人。

薇珑先要做饺子馅儿,之后和面,这是最耗时间的。

她忙碌期间,唐修衡帮她洗菜、切菜。

切菜的时候,薇珑时不时就看一眼,好几次欲言又止。

“怎么了?”唐修衡问道,“直说。”

薇珑小声道:“肚丝不能切成宽窄相同么?”

“…”唐修衡微微挑眉,“这意思是不是说,豆腐也要切得一模一样?”

“嗯,那样最好。”

唐修衡回想片刻,笑意更浓。前世与她一起用饭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不同之处,现在他知道了:放到她面前的菜肴,总是特别的精致。那时没问过,现在才明白。

他找了一把专门用来切水果的刀,样子与匕首相似,他用这种最顺手。“你小厨房里的人,一直这样打理你的膳食?”

“嗯。”

“真是了不起。”刀在他手里迅速转了几转,“成亲的时候,千万把她们带上。”

薇珑斜睨着他,笑,“这还用你说?”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不做银耳、蘑菇?”

“…”薇珑横了他一眼,“少揶揄我,那些不用讲究,但是我不是刚学下厨么?还没来得及学。”

“刚学就有理了?”

唐修衡笑了一阵子,慢条斯理地给她切菜,“当初练刀工的时候,都没这么仔细。”

“是是是,辛苦侯爷了。”

“你这哪儿是下厨啊,摆明了是找罪受。”唐修衡叮嘱道,“学几道菜就算了,以后别总进厨房。再有,不准做针线。”

凭她这个性子,要是缝衣服、绣花,少不得要针脚特别均匀,估计是缝三针拆两针…想想就头疼,亲眼看着估计得急得发疯。

“知道。”薇珑说到这儿,心虚地看着他,“我还想带上王府针线房的几个绣娘,人是不是太多了?”

唐修衡逸出清朗的笑声,“不多。安置几个人而已。多几个出挑的绣娘,娘和二弟妹、三弟妹也能跟着沾光。”

王府里的绣娘,都是平南王依着女儿的喜好,特地命人去江南寻来的。

“但愿吧。”薇珑其实有些打怵,“你说我这么多毛病…等到了唐家,想瞒都瞒不住,太夫人会不会后悔啊?”

“想说什么?”唐修衡语带笑意,“要打退堂鼓?”

“没有。怕我招人烦。”

“有我顶着呢,你怕什么?”唐修衡道,“王爷担心过的事儿,娘也特别担心,恨不得每日絮叨我几回,就怕我委屈了你。”

薇珑听了,点儿幸灾乐祸地笑了笑,心绪放松不少。

想想也是,欢欢喜喜过日子最要紧,别的都在其次。

两人说说笑笑的,时间过得特别快。

唐修衡发现,薇珑眼下最拿手的居然是做饺子,不免有点儿惊奇。

薇珑解释道:“做过好多了,我院子里的人都吃过几次。”

唐修衡叹服。面食这方面,他没碰过,给不了她建议,炒菜倒是能给她一些切实有用的建议。

有些相同的话,厨娘也说过,可薇珑记不住,而他的话,她就能听到心里去,一字不落。因此,她自己都觉得,今日这饭菜,做得比以前可口。

将近正午,四色精致的菜肴摆到了宴息室里的饭桌上,等到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来,有了家的味道和年味儿。

薇珑包了六十个饺子,一口一个的那种。

“我这两天吃了好几次,有十来个就够。”她笑盈盈地递给他筷子,又把蘸料送到他手边。

唐修衡则是鲜少的食指大动,“那正好,我可是饿了。”

两人一同举筷,同时夹了一只饺子,又同时要往对方那边送。

四目相对,眼里都有了笑意。

“算了,各吃各的。”薇珑收回筷子,尝过一只饺子之后,笑得大眼睛微眯,“今日是真觉得像回事。”

“的确很可口。”唐修衡眼神温柔地看着她,“不骗你。”

“嗯。”薇珑笑着点头,又分别尝了梅花豆腐、人参笋、麻辣肚丝和炒肝尖儿,“好像也还过得去。”又催他,“快尝尝。”

唐修衡失笑,逐样尝了尝,“不错。这回事,只要是用心做,味道就差不了。”

态度认真,又是为了至亲才做,只要不出不放盐、把醋当酱油的失误,菜就一定很说得过去。

薇珑完全放下心来。

饭后,唐修衡继续描绘正房的概貌,薇珑倚着他,继续看那些陈年旧事。

看到中途,她不自主地坐直了身形。

周国公年轻的时候,一往情深的女子,是德妃。

老一辈的锦衣卫里,有人曾无意间看到过周国公写给德妃的情诗。但也只是看了看。

其次,德妃进宫之前,有人曾在茶楼、诗社见过几次两人谈笑风生。

德妃入选到宫中数日之后,出了周国公与葛大小姐那档子事。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薇珑实在看不懂德妃这女人了,急切地往下看。

她的母亲徐氏,亲事定下来之后,德妃曾先后几次找到徐家挑衅。

徐氏并非柔弱的性子,从来没给过德妃面子,有两次闹得需要外人调停才肯作罢。

在徐家当过差的老人儿说有一次曾亲耳听到过,德妃让徐氏悔婚,把平南王让给她,随便开什么条件都会答应。

徐氏理都不理她这个茬。

德妃也曾去过平南王府几次,那时老王妃还在世,高兴了就见一见,当面奚落几句,不高兴了干脆叫德妃吃闭门羹。

德妃进宫之后,挑唆着娘家凌家与徐家在官场上斗过一阵子,但没讨到一丝便宜:凌家老太爷被皇帝降职到七品,凌家四老爷流放千里,终生不可回京、入仕。

原来如此。

薇珑理清楚了原委。

德妃惦记着父亲,记恨母亲,连带的要整治徐家。

心里惦记着一个男子,却并不得罪钟情自己的周国公,甚至是常来常往。换个人,都会为了意中人,离别的男子远远的。可她不。

如果德妃能早早的拒绝周国公,不给他希望,那么,还会出周国公醉后调戏葛大小姐的事么?还能有周夫人替长姐出嫁的事么?

对一个男子没有男女之情,却始终把他牢牢的抓在手里,并且加以利用,让他去做自己手里阴险歹毒的刀,去伤害她求之不得的男子。

这一点,绝大多数女子做不到。

依德妃那个性情,一定暗地里洋洋自得很多年了吧?

薇珑恨得牙根儿直痒痒。

唐修衡察觉出她情绪不对,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别的细节,关乎令堂,不用继续追究。知道这些已足够。”

或许他已经知道,但是不想让她更生气。

薇珑嗯了一声,“德妃跟周国公的事情,得让梁湛、安平、周夫人知道。我这就去安排。”

“已经替你安排下去。梁湛和周夫人都在查这些,锦衣卫不会继续守口如瓶。宫里更好说,有刘允。”唐修衡展臂把她搂到怀里。女子之间的事,大多数都需要她自己应对,他能帮的也只有这些。

“哦。”薇珑轻轻吁出一口气,情绪慢慢缓和下来,“方才真是…气得我。”德妃之后,就是周国公,但是,那个人自有人整治,不需她费心。

唐修衡牵了牵唇,手里的笔未停。

“你也不哄哄我。”薇珑摸着他的下巴。现在跟他在一起,她对他动手动脚的时候居多。

“正想着怎么哄你才好。”唐修衡继续描画片刻,才放下画笔,把她安置到怀里,用力亲了亲她的唇,“这样好点儿没有?”

薇珑笑起来,“太敷衍了,都不说几句哄我高兴的话?”

“我想想。”唐修衡双唇移到她耳畔,轻轻呵气,继而将那圆润耳垂含到口中,轻咬一下,“想听什么?”

薇珑身形一颤,下意识地别转脸,他却不允许。

“哪有你这样的…”她低声抱怨。

唐修衡瞧着她呼吸紊乱、面色微红,觉得煞是可爱,气定神闲地道:“那种货色,不需久留。迟一些就不会再碍你的眼,还有什么好气的?”

“这倒是。”薇珑怎么都挣不脱他的钳制,更不能阻止他作乱,用力咬了咬唇,才能尽量语气平静地说话,“我在斟酌了。这件事你不用管,我能办妥。”

“嗯。”唐修衡由轻咬改为细细的吮。

“很好玩儿么?”薇珑又气又笑,素白的手指到了他领口,轻一下重一下地摩挲着,“要我青天白日地轻薄你?”

“还是算了。”大白天的,他可不想让她弄得骑虎难下,便转而温温柔柔地吻了吻她的唇,“先把我们的新居理出个章程来,这个是大事。”

“这还差不多。”薇珑坐到他身侧,只片刻后又觉得不对劲,“你这个人…我要是哪天想不开,要色|诱的话,对你根本没用啊…”

虽然他清心寡欲没什么不好,但如果成亲后还像前世似的,她主动的时候居多…

她可没那个闲情。

倒也好,日子会特别特别清净。

唐修衡听出她言下之意,笑微微地凝视着她,“现在就试试?”

“不用不用。”薇珑连忙正襟危坐。真闹起来,他难受,她也好过不到哪儿去。

她用手指用力点了点太阳穴。

不是告诫过自己,没事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她细看了他一会儿,笑,不无戏谑地给了自己一个解释:“原来女子也难过美人关,色心人|人都有。”

唐修衡作势起身,“这事儿得去床上细说。”

薇珑知道他是故意吓唬自己,逸出清脆的笑声。到底有几分怕他动真格的,身形向后退,好一番讨饶。

唐修衡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脸,“这笔账我且记着。”

转过天就是除夕。

一整日,爆竹声不绝于耳。

薇珑心情奇佳,上午亲自和几个丫头一起贴对联、剪窗花,下午去了外院,看着小厮们欢天喜地地燃放爆竹,随后去了莳玉居,父女两个一起给下人们准备过年的封红。

未到申时,薇珑回了自己房里,吩咐荷风去跟府里的厨房打过招呼,自己则去了小厨房忙碌,亲手做了四菜一汤,包好六十个饺子。

饺子将要下锅的时候,正好是平时晚膳上桌的时候,她让荷风帮忙煮饺子、装入食盒,回房换了身艳紫色衣裙。末了,亲自拎着食盒转回到莳玉居。

今晚,她让几个丫头留在自己房里,安心享用年夜饭。

黎兆先得知四菜一汤和饺子都是女儿亲手做的,为之动容,“真是长大了。快坐下。”

薇珑笑着落座,“以后得空就给您做。”

“怪辛苦的。”黎兆先笑着瞥吴槐一眼,“你一定早就知道吧?”

“不知道。”薇珑与吴槐异口同声。

黎兆先哈哈地笑起来,“两个骗子。”继而一如往年,让吴槐落座。

吴槐满脸是笑,“小的今日有福了,能尝到郡主亲手做的饭菜。”随后执壶倒酒。

今年破了例,黎兆先让薇珑也喝一小盅,“有些场合,女孩子偶尔也要喝点儿酒。这酒性子温和,没后劲,你喝一些也无妨。”

薇珑笑着称是。

三个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地用饭。薇珑做的菜肴、饺子,两个男人吃了不少,满口称赞。

饭后,父女两个分别给外院、内宅的下人们发了封红,之后坐在一起守岁,过了子时,薇珑回房歇下。

大年初一,父女两个同时出门去宫里,分别给皇帝、皇后拜年。

初二下午,柔嘉来找薇珑,穿着大红色缂丝褙子、墨绿色裙子,衬得容颜更为明丽、娇媚。

薇珑给柔嘉的新年礼物是一架音色、做工绝佳的古琴。

柔嘉给薇珑的礼物则是一匹枣红色宝马,“父皇新得了几匹宝马,本就要尚你一匹。明年不是要你帮我建园子么?他知道你为了节省时间,偶尔要策马出门。我就央着父皇让我挑选,他也没辙,只是无奈地说我总是跟他抢着送人情。”

薇珑由衷道谢,又道:“改日进宫,当面向皇上谢恩。”

“到时候,园子过得去就行,我们两个结伴出去踏青才是要紧的。”柔嘉笑道,“等你嫁了人,机会就少了。”

薇珑笑着递给柔嘉一块梅花糕,“说不了几句,就要扯到我的婚事。快吃些糕点。”

柔嘉笑容明媚,“这可是实话。”吃了一块糕点,说起安平公主,“那个不知轻重的东西,当日被掌掴的不轻,脸肿的不成样子。我特地去看了看,总算解气了。德妃也没给她好脸色,听说责骂了她大半日。到今日,她都闷在宫里,一来是觉得没脸见人,二来…”她语声转低,“一定是闷着想主意报复呢。我在宫里会尽量命人留意她,你在外面也要事事当心。”

“嗯,我晓得。”薇珑道,“你也是一样。按理说,安平公主不敢打你的主意,可是她身后还有德妃、端王。”

“这我也想到了。”柔嘉认真地道,“日后一定会更加谨慎。”

薇珑握了柔嘉的手,“害得你卷入这种是非,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这叫什么话?”柔嘉笑道,“日后你嫁到婆家,记得在唐侯爷面前帮我美言几句就行了。他肯在关键时刻帮我一把的话,我这辈子都不用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