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行过跪拜大礼, 薇珑给太夫人敬茶。

太夫人接到手里,啜了一口,满脸都是欣慰的笑容,继而放下茶盏,取过何妈妈捧在手里的首饰匣子, 递给薇珑, “正是花骨朵一样的年纪,怎么打扮都好看。这是我给你挑选的首饰。”

薇珑接过,觉得沉甸甸的, “谢谢娘。”

太夫人笑道:“先去宫里谢恩吧, 回来再说话。”

薇珑与唐修衡称是,行礼退下。

太夫人望着夫妻两个的背影, 笑意更深。

何妈妈忍不住啧啧称赞,“小夫妻两个,实在是鲜见的般配。单个站出去, 都是万中挑一,站在一起更让人觉着好看。”

说的是两个人的气质也般配,站在一起,能将彼此衬得更加悦目。太夫人也有这感觉,不由得笑着颔首。

那边的薇珑、唐修衡乘坐马车去往宫里。

路上,唐修衡展臂搂着薇珑,“要不要睡一会儿?”

办完那件正事, 小妮子就没合眼,沐浴之后,让丫鬟把几个首饰匣子拿出来,挑选今日进宫、认亲时分别需要佩戴的首饰。

他打趣她没事找事,她则一本正经地说一辈子就这一次,当然要郑重对待。

他心说那不是废话么?嫁娶可不就这一次。继而便卧在床上看着她忙活,直到起床洗漱。

薇珑倚着他,摇了摇头,“是有点儿累,但是不困。”

“那就说说话。”唐修衡温声道,“认亲时来的人,是二弟妹、三弟妹娘家的人,再有就是唐家的通家之好,与我常来常往的一些人,例如陆开林、沈笑山、林同。”

“沈笑山也会来么?”薇珑有点儿意外,更多的是高兴。

“嗯。”唐修衡颔首一笑,“平日他跟开林一样,得空就来府里,跟娘说说话。娘跟他很投缘,现在对他跟对开林一样。”

“那可是好事。”薇珑笑问,“这次就让他在京城安家落户吧?”

“娘是一心想给他物色一桩好姻缘。只怕他无此意。”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前世沈笑山始终孑然一身。到最终,把万贯家财转手让给唐修衡,自己拜在章真人名下,遁入空门。

究竟是因何而起,唐修衡不清楚。前世始终是相隔千里,不知彼此的私事。如今他请沈笑山来到京城,便是想试一试能否改变挚友的生涯。

遁入空门,说起来简单,但真正走到那一步的人——尤其一些行当里的翘楚,终究是极少数,几十年上百年都不见得出一个。

到了宫里,皇帝今日延后了见内阁的时辰,与皇后、柔嘉公主在椒房殿说话。

唐修衡与薇珑相形进门,行礼谢恩。

皇帝、皇后笑着命夫妻两个平身,又唤内侍赐座、上茶点。

皇帝望着唐修衡,眼神慈爱,“你这些年征战在外,回京后又忙于公务,实在是辛苦。趁着这一段日子的假,好生休养。”

唐修衡成婚前后,他给了四十天的假。

唐修衡称是谢恩。

“等到你添了儿女,朕再给你一两个月的假。”皇帝说完,哈哈地笑起来,“最好是明年就让朕兑现这句话。”

皇后笑着附和。

唐修衡和薇珑汗颜。

柔嘉权当没听到这些,对唐修衡道:“听说侯爷年少时善音律,抚得一手好琴,近年来却不曾再碰过乐器,所为何来?是忘到了脑后,还是一直不曾再有过那份雅兴?”

唐修衡牵了牵唇,刚要回答,皇帝把话接了过去:

“他的手伤了,左手中指、右手无名指没有知觉。”是在唐修衡回京之后,一次君臣闲话家常,他问起,唐修衡如实相告。

“…哦。”柔嘉很是不安,“真是可惜。是我失言了,侯爷勿怪。”

“不碍的。”唐修衡语气温和,“抚琴本就是年少时一时的喜好。”

皇帝笑呵呵的,“你不以为意,许多人却是巴不得听你弹奏一曲。到今日知情的,恐怕也就在场这几个人。”

这倒是。薇珑心想,大抵陆开林、沈笑山都不知道他再不碰琴的原因。他就是那样,情愿与人打哈哈,也懒得说实情。

皇后端详着薇珑,片刻后,悄声吩咐若馨两句。

片刻后,若馨捧着一个狭长、小巧的首饰盒子回来。

皇后取出里面的一对儿赤金鸽血红宝石簪子,亲自给薇珑戴在头上,笑道:“平日你也不喜欢大红大绿的物件儿,要赏你这样的首饰,也只有这时候合适。”

薇珑行礼谢恩。

柔嘉走过去,凑趣道:“我喜欢大红大绿的。母后,您还有多少这样的首饰,一并赏了我吧。”

皇后与薇珑都笑起来。

随后,柔嘉握住薇珑的手,“我要跟薇珑去偏殿说说话,等会儿就回来。”

皇帝皇后颔首一笑,随她们去。

到了偏殿,柔嘉把薇珑按在椅子上,认真端详片刻,笑道:“都说女子嫁人之后,会有明显的改变,你怎么却是个例外?”

“有那种说法么?”薇珑摸了摸脸颊,“只是打扮略有不同罢了。”

“这倒是。”柔嘉笑道,“大多都是这样吧,前一日寒酸,嫁人后珠光宝气的毕竟是少数。”随即亲亲热热地挨着薇珑坐下,说起宫里的事情:

“德妃那身子骨是真垮了,到眼下,坐起来都很吃力。父皇去看过几次。她每次都说想见端王和安平,父皇只让她好生将养,不要整日里胡思乱想。”

薇珑顺势问道:“安平公主这一阵怎么样?”

“安静的出奇。”柔嘉有些困惑,“这一阵的安静,可不是以往憋坏那种,根本是有些心如死灰的样子,大多数时候都卧床不起,蒙头大睡。”

这种情形,薇珑其实也有过。最难熬又无计可施的日子,只想在睡梦中度日。但她比较惨,连放纵自己不问世事的时间都没有。

但愿安平早些接受现实,给自己寻一条出路。

那样一来,彼此都清净。

让她想起来就腻烦的旧人,她不是希望再不看到,就是希望与前世的情形迥异。

说笑一阵子,柔嘉与薇珑回到正殿。

皇帝和唐修衡已经从家常说到了军政,神色郑重。

皇后在一旁,很有些啼笑皆非的样子,见女儿与薇珑返回来,笑着给君臣两个打岔。

皇帝会意,笑起来,“过段日子再说这些。回府吧,眼下你们只管好生过日子。”又叮嘱薇珑,“柔嘉府邸那边,你实在记挂的时候才准去看看。事有轻重,知道么?”

薇珑称是。

夫妻两个行礼告退,回到唐府。

认亲的时候,正如唐修衡说过的,除了二夫人、三夫人的娘家人,便是林同、陆开林、沈笑山等与唐修衡常来常往的人。

薇珑碰都不碰针线,因而见面礼都是从嫁妆里选出来的文房四宝、金银玉石摆件儿,比自己年纪、辈分小的,则一律给封红。

在场的人对薇珑的喜好、做派都有耳闻,知道这郡主手面大,准备的便也都是或文雅或名贵的礼物。

认亲之后,一行人转去用饭,男女席面用帘子隔开。

饭后,这一日总算是打发过去了。

薇珑早早沐浴歇下,命荷风点上助眠的香,很快沉沉睡去。夜半,恍惚间,她知道唐修衡回来了,猫一般腻到他怀里,再度入梦。

转过天来,三朝回门。

临走前,太夫人对薇珑道:“日后你得空就回王府小住几日——记着告诉王爷。”

“嗯!”薇珑由衷地感激,“娘,谢谢您。”

“这孩子,跟我可不准这么客气。”太夫人笑着拍拍薇珑的手,又叮嘱唐修衡,“不必急着回来,傍晚时分到家正合适。”

唐修衡笑着应是。

回到王府,两个人在外院下了马车,便看到了黎兆先和吴槐。

“爹爹。”薇珑小跑着过去。

黎兆先无奈地摇头,“慢些走,没个体统。”

薇珑就笑,又看向吴槐,“大总管这两日可还好?”

吴槐眼圈儿微红,唇畔却有着欢喜的笑,“回郡主,小的好得很。”

唐修衡笑着走过来,拱手行礼。

转到莳玉居,夫妻二人行大礼,给黎兆先敬茶。

随后,薇珑与吴槐回到内宅。

吴槐问道:“这两日,王爷正跟小的商量呢,要不要把您书房里的书都送到唐府去?”

“不用。”薇珑道,“平时常用的那些都跟着嫁妆走了,书斋维持原样给我留着吧,需要什么书,我让人回来取。”

“也好,也好。”吴槐频频点头。

“我的院子也是一样,都照原样维持着。何时得闲,我就回来住一两日,陪爹爹和你说说话。”

“那样自然最好。”吴槐笑道,“只怕王爷不答应。”

薇珑扬眉,“我婆婆都答应,他不答应也没用。”父亲只自己一个孩子,不同于寻常的闺秀,常回娘家是情理之中。

吴槐喜笑颜开。

上午,薇珑在书斋消磨多时,亲手整理出嫁前弄得顺序混乱的书架,又回到房里收拾了一番。

正午回到外院,和翁婿两个一同用饭。

下午,翁婿两个对弈,薇珑在一旁观棋。三个人时不时说笑一阵。

唐修衡问薇珑:“你不能下棋的传言,是真的?”

“算是吧。”薇珑笑道,“总是输,一来二去的,就没了兴趣。”

“现在连吴槐都能连赢她好几局。”黎兆先笑道,“不过,十来岁的时候,有一阵还算有天赋,经常连赢我三局。”

唐修衡不免意外地扬眉,对薇珑一笑,“那真是可惜了。”

“不可惜。横竖我消磨时间的消遣多得很。”

“也是。”翁婿两个异口同声。

将近傍晚,唐修衡与薇珑该回府了。

临上马车的时候,薇珑回眸,看到了父亲和吴槐眼里的不舍,心里很是难过,要很努力的控制,才能让笑容如常。

“回去吧。”黎兆先摆一摆手。

薇珑点头,上了马车。到半路,终究是忍不住,揽住唐修衡的手臂,语气闷闷的:“爹爹说,‘回去吧’。”

唐修衡抚着她的背,“所以,我们一定要把日子过好。”

“嗯。”

他承诺:“放心,我会尽全力对你好。”停一停,又道,“明日,我们去舅父家里一趟。早上我吩咐阿魏送帖子过去了。”舅父家,指的是徐家。

“好。”喜悦冲淡了心头的伤感,薇珑笑起来。

当晚,阿魏有要事禀明,唐修衡去了静虚斋的书房。

阿魏道:“近来,皇上去看望德妃的时候,德妃私底下都对皇上说自己时日无多,又称自己这些年都愧对娘家。

“她说因为她当年气盛的缘故,连累的家族败落,更耽误了她五妹的婚事——眼下,凌五小姐已经二十二岁,仍然待字闺中。”

唐修衡换了个更为闲散的坐姿,猜出了德妃的用意。

阿魏继续道:“德妃说平南王至今膝下无子,唯一的女儿又已出嫁,所以,想请皇上给平南王和凌五小姐赐婚。”

唐修衡不怒反笑,心想薇珑若是听闻这种事,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

有些人,是一定要给予生不如死的惩戒。而德妃这种人,只有死透了,别人才能得到清净。

德妃说自己时日无多,那就让她早些毙命。至于凌五小姐,要想想法子,让她的亲事快些有着落。

只是病故的话,未免太便宜德妃,给她安排个罪名才是上策。

具体如何行事,他得好好儿想想。

作者有话要说:等会儿要修改下前面几章的错处。

第45章 更新(单更)

新婚(3)

思忖间, 有小厮在门外禀道:“侯爷,沈先生来了, 这会儿去给太夫人请安,顺带送去一些江南那边送来的衣料。沈先生说等会儿再过来与您说话。”

“知道了。”唐修衡微微一笑。

身边这两个至交,与母亲都特别投缘,相处时,他更像个外人。

先是陆开林。从小到大这么多年, 母亲因着陆开林年幼丧母的缘故, 有意无意间,都有着几分纵容与溺爱。

现在是孤身一人的沈笑山。今年春节时,母亲担心他身在异乡更觉孤单, 恨不得他每日前来, 情分就这样一日日趋于深厚。

沈笑山只是看起来过得节俭,其实对饭菜的要求颇高, 做菜很有一手,在家时常亲自下厨指点厨子。

正月里,有两次, 他与沈笑山说起了地方上一些名菜,到了兴头上,一起进厨房给母亲做了几道菜。

他看得出,两次都是一样,母亲心头的伤感大于喜悦。

只是最寻常的孝敬长辈的举动,母亲想到的却会很多。他只能庆幸沈笑山在场插科打诨,不然他真不知道怎么哄母亲。

他敛起思绪, 继续斟酌德妃与凌五小姐的事情。

凌五小姐的婚事,当然不是德妃所说的那样。那就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女子,生生地拖到了现在。

而且,凌五小姐一直待字闺中,很可能就是德妃的意思——等着薇珑出嫁,等着她可以求皇上给凌五和平南王赐婚的机会。

眼下这情形,绝不在德妃意料之中,但终究是个机会。

利用不清不楚的裙带关系控制、利用一些人,是德妃这种人最常用的手段,只是,效果从来不佳——连自己的娘家都保不住,能力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