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交织的呼吸声中, 她的衣衫褪去…

唐修衡听到了有人走进厅堂, 转到西次间,与荷风低声说话, 随后荷风往寝室这边走来。

他解开她肚兜系带的手势没有变得迟疑。这大半夜的, 能有什么事?眼下最重要最盼望的事情是要她。

“侯爷、夫人,”荷风的语气透着些许沮丧,“陆大人与沈先生来访, 有要事求见侯爷。”她很反感有人来扰夫妻两个——本来就不如寻常夫妻恩爱, 再有人打岔, 情形怕是更坏。

称有要事,来的是两位好友。会是什么事儿呢?

唐修衡斟酌着, 心里却是清楚,今夜又不能如愿了。

都说无巧不成书, 巧合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有时候真是让他窝火。

他沮丧地把脸埋到她颈窝,吁出一口气。

薇珑低低地笑起来, 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快去吧。”

唐修衡搂紧了她, 有一下没一下地吻着她的耳垂。

“快起来。”薇珑柔声哄他, “明日再说, 我又跑不了。”

“不生气吧?”他问。

“高兴还来不及。”薇珑扬声吩咐荷风,“让陆大人、沈先生稍等,侯爷这就起身。”

荷风称是而去。

唐修衡缓了一阵子, 体内的火焰平息,这才坐起身来。

薇珑也起来,快速穿上寝衣,披衣下地,给他取出一套簇新的中衣、一件锦袍。

“让带来的绣娘给你做的,看看合不合身。”薇珑帮他穿衣。

这次,唐修衡由着她,展开手臂,享有她的照顾的时候,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竟然喜滋滋的。

他失笑,抬手捏了捏她的脸。

薇珑俏皮地对他眨一眨眼。

“我这儿是觉得被人浇了冷水,你呢?”他笑问。

“我觉得是及时雨。”薇珑如实道,“不然真要担心起不来,都不能给娘请安。”

唐修衡笑开来。穿戴齐整之后,抱了抱她,“今晚早些睡,等我明日收拾你。”

“…”薇珑笑着往外推他,“快去吧。”

陆开林与沈笑山夜半前来,真有要紧的事:

梁湛虽然去了山西几个月,但并没让留在京城的谋士、党羽闲着。

这两日,济南廖家的事情闹起来,梁湛的党羽也有了动作。他们之前一直在查周国公府、京城廖家以及程府与外面的生意往来。

程阁老做事滴水不漏,有他当家做主,程家当然不会有把柄落在外人手里。

周府与京城廖家却是不同。有周国公当家的周府,不出问题才是稀奇事;京城廖家与周家做了这么多年的亲家,自然也不会特别干净。

如果两地廖家、周府都出了问题,程阁老兴许就会被殃及:程府现在与两家都是亲家。

如果梁湛以此为把柄,让程阁老为他所用,那么,日后第一个要被针对的就是唐修衡。

沈笑山之所以陪同陆开林前来,是因为他最了解生意场,哪些人与周府、京城廖家有来往,他都心知肚明。

唐修衡走进书房,落座之后,陆开林把这些事情如实相告,末了道:“我今晚才得到消息,觉得应该及时告诉你。”

沈笑山补充道:“周国公与京城廖家倒是不敢受贿,介入的有些生意却等同于受贿:入干股拿分红。事情如果闹起来,那些人是怎样的说法,不好说。”如实相告也罢了,若是咬定曾经一再行贿,够两家喝一壶的。

唐修衡想到了程阁老与自己说过的话,牵了牵唇。程阁老已经料到梁湛会这样做,又知道陆开林与他是至交,他一定会及时得到消息,便说了请他及时提醒的话。

梁湛的为人,程阁老想来已经看清楚:得不到、用不了的人,便打压甚至除掉。

已经料到,程阁老会没有准备么?

不会。

程阁老的用意,是探一探虚实,看唐家和陆开林有没有与程家相互帮衬的诚意。

唐修衡备好笔墨纸,动手磨墨,写了一封书信,唤来阿魏:“唤一名侍卫,把信件尽快送到程府。”

阿魏称是,快步出门。

唐修衡这才与两个好友说了原委,末了道:“这事情归根结底,要看程阁老作何打算。我们不能先于他有所举动,方式得当还好,若不得当,等于给他雪上加霜。”

陆开林心安不少,“阁老有与你交好的心思就行。”

“不是我,是我们。”唐修衡笑着看着近前两人,“我们三个。”

沈笑山转到书案前,拿起笔来,“我给你列出那些相关的名单来,来日程阁老兴许用得上。”

“嗯。”唐修衡站起身来,把座椅让给他,在一旁给他磨墨。

陆开林睁大眼睛,对沈笑山道:“他对你是真好,对我就爱答不理的。”

“胡说八道。”唐修衡睨了他一眼,“你也就今年好点儿,以前见了我就哭穷,拐着玩儿跟我要银子花。谁会愿意伺候你这讨债鬼?”

“…”陆开林瞪了他一眼。

沈笑山轻笑出声,一面慢悠悠地书写,一面对唐修衡讲述写出来的一个个名字背后的底细。

陆开林一面听着,一面坐到棋局前,研究唐修衡与一个门客留下来的一盘残局。

夜访程府的,不光有唐府的人,还有梁湛。

唐府侍卫到达程府之前,梁湛已经身在程阁老的书房。

程阁老进门,拱手行礼,“王爷当真是不速之客。”德妃草草下葬,就算皇帝再生她的气,做儿子的梁湛也该着实悲痛一段日子才是。就算没有母子情分,也该做出个样子来。

梁湛起身还礼,“的确是,我来的不合时宜。可也只有不合时宜的时候,才能登门与阁老议事。”

程阁老莞尔一笑,落座后开门见山,“王爷是为何事前来?”

梁湛直言道,“为你的岳家、亲家而来。”

“哦?”程阁老对服侍在室内的小厮轻一摆手,待人退下之后,道,“还请王爷细说。”

“济南廖家的事,我琢磨来琢磨去,都觉得像是阁老的手笔。”梁湛凝望着程阁老,“这事儿错不了吧?”

程阁老反问:“我像是自寻烦恼的人?”

“不是像,你的确是。”梁湛微笑,“因为你是重情长情之人。”

程阁老一笑置之。

“这种人,不论别人怎么看,我都很钦佩,并且敬重。”梁湛缓声道,“而且,一心交好。”

“想与我交好,便去查程家的亲朋?”程阁老笑道,“查查好事也罢了,王爷查的却都是不大好的事。”

梁湛道:“好事谁都知晓,没什么值得着手的。只有查清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我才能与阁老坐在一起,从长计议。”

程阁老语气淡淡的,“王爷看我像是在乎亲眷的人么?”

“你不在乎,在乎的另有其人。”梁湛意味深长地凝视着程阁老,“在乎了很多年——不为此,我也不会觉得阁老是重情长情之人。”

“王爷恐怕是偏听偏信了闲杂人等的胡言乱语。”

梁湛语气笃定:“京城廖家与济南廖家的口风一致,不会有假。”

程阁老知道他所指何事,笑了笑。

“为当年那一件事、那一个人,才有了济南廖家如今的风雨飘摇。”梁湛笑意加深,“我说的对么?”

“自然不对。”程阁老唇畔的笑意渐渐隐退,“王爷似乎习惯把事情往复杂处想,这习惯真是不可取。济南廖家若是行得正坐得端,宁阁老拿不到他们的罪证,不会上折子弹劾,若真清白,谁弹劾也没用。”

“可你置身事外,不行大义灭亲之举,也不为他们证实清白。”梁湛玩味地凝视着对方,“这正常?”

“这才是为官、为人之道。”程阁老目光转凉,“假如济南廖家是清官,是国之忠良,就算我心怀怨恨,也不会出手打压。廖家是否清白,在人心,在圣心。

“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龌龊无能的官员,哪怕关系再近;亦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刚正清白的官员,哪怕结怨再深。

“朝廷要的是能够尽忠为民的官员,不是蛇鼠之辈——不明白这个道理,我真不能进入内阁。”

梁湛一笑,“这番话,我深信不疑。你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龌龊无能的官员——这句话可包括令尊?”

笑容重新出现在程阁老面上,“这句话,你要去问皇上。已经赋闲在家的人,我又是他的儿子,给不出评价。”

“的确是。”梁湛又问,“那么,龌龊无能之辈,包括令弟么?”

“这一点也不能问我。”程阁老仍是笑,“既然是一母同胞,我看待他,便做不到公允。正如我对济南廖家一事避嫌,对亲人,更要避嫌,不论是言谈、实事。”

“既然如此,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梁湛将手边的一份卷宗交给程阁老,“阁老看看这些,看我有无必要交给皇上——如果你看完之后,认为对自己的事情更要避嫌,那就只当我今夜不曾来过。”

“好。”程阁老神色淡然,接过卷宗,一目十行地看完,沉默片刻,把手里的一叠纸张照原样放好,递回到梁湛手边,“王爷去交给皇上吧。”

“这是誊录出来的,阁老不妨留在手边。”

“我留在手边?”程阁老的笑容凉凉的,“王爷的意思是让我自己交给皇上,让皇上以为你私底下要挟我听命于你么?”

“没有人能证明这是我送给阁老的。”梁湛站起身来,欠一欠身,俯视着程阁老,“阁老精明,我此行的目的,你心知肚明,不需我赘言。我需要什么,你亦清楚。”

程阁老一笑,默认。

“这一年,我心绪焦躁至极,因为遇到的烦心事实在太多,日后难免有激进之举。”梁湛委婉地道,“我这个人,愿意结交朋友,不给我脸面的,便是我的敌人。对敌人,我会不择手段。什么事能让敌人痛苦甚至生不如死,我就去做什么事。”

“看得出。”程阁老起身,“王爷说完了?”

“嗯。”梁湛笑着拱手一礼,“告辞。”

“我送送王爷。”程阁老神色如常,亲自将梁湛送出门外。

梁湛走后,管家来到程阁老面前,呈上一封书信,低声道:“唐侯爷派人送来的。”

程阁老一笑。那个年轻人,他果真没看错。

“随我来。”程阁老唤管家随自己回到书房,看完信后即刻写了回信。信件上的墨迹晾干,他把纸张折叠起来,放入信封,“即刻送到唐府。”

他知道梁湛要的是什么,但他也知道皇帝要的是什么,更知道朝廷、百姓需要怎样的储君。

那件事,只关乎他为官该尽的本分。

杂七杂八的私事,与这件事无关。

唐修衡收到程阁老信件的时候,正与沈笑山一面对弈一面议事。

陆开林坐在一旁,阅读沈笑山写的棋谱。

程阁老的信件上只有一句话:若侯爷方便,请费心留意周家。

陆开林凑过去看了,对唐修衡道:“这件事,用你的人吧?你的人办事更牢靠。”

“嗯。”唐修衡看向阿魏,把信件递给他。

阿魏看完信件,即刻会意,“小的明白。安排好之后,就去程府回话。”

“记得,是周家的人。”唐修衡叮嘱道,“周家别的房头、庙里那个,都要留意。”

翌日下午,唐修衡和薇珑去了平南王府。

黎兆先看到唐修衡的时候,由衷一笑,看到薇珑的时候,却是忍不住微微蹙眉,“你怎么又来了?”哪有刚成亲就往娘家跑的人?

薇珑无奈。

唐修衡道:“是家母的意思。她本不想来,家母责令她与我一同过来。”

这算是实话。一早请安的时候,他跟太夫人说下午去王府。

太夫人第一反应就是:“让薇珑一同去。”

黎兆先听女婿这么说,放下心来,看着女儿的眼神变得慈爱,“倒是个有福气的。”

薇珑看着父亲,笑了笑。

随后,她让翁婿两个说话,自己则回到梧桐书斋,把吴槐唤到面前,说起她所知的一些事,末了叮嘱道:“我让你留意的事,你继续留意着,别的不要让爹爹介入。”

吴槐称是,“您放心,侯爷也不让王爷管门外的事,不然的话,王爷怎么可能有闲情着手园子的事儿?”

“这倒是。”薇珑笑起来。

同一时间,周夫人和周益安到了观音庵,随着引路的人,进到一所小院儿。

一早,程阁老派人传信给母子两个:今日起,有人会在暗中保护或监视周家一众人等,她若是察觉到,切勿气恼,这件事是他托人帮衬。

他这样做,一定是有人用周家人等的安危要挟他,否则,他绝不会去求人帮忙。

周夫人心里酸酸的,允诺日后自己会和益安尽力照看好家人,尽量不出岔子。

事情到了这地步,她看望女儿的日程就提前了。

清音现在是什么样子,什么心思,她得去看一看,如此心里才有底。

周益安不放心母亲单独出门,也想见一见妹妹,便随行在侧。

在堂屋门前等了片刻,周清音走出门来。

她素着一张脸,一如寻常女尼的打扮,刚出门的时候,神色淡然娴静,看到母亲、兄长的时候,目光倏然有了怨恨。

周益安暗暗叹息。

周夫人不动声色。

周清音指了指院中大树下的石桌石凳,“二位施主请到那边说话。”

周益安心痛不已。

周夫人却微微扬眉,“你没地方待客的话,便去师太给我留的厢房说话。”也不知道这丫头的脑筋是怎么长的,不是她吵着闹着要见亲人的么?见到了却唱这一出,委实小家子气。

周清音狠狠地横了周夫人一眼,转身进门。

周夫人与周益安随之进到堂屋。

堂屋只有一张矮几,地上放着三个蒲团。

周清音在居中的蒲团上落座,待得母子两个落座,看着周夫人的眼神,仿佛淬了毒的刀子,“先前我还以为,是黎薇珑阻挠,你不能来这儿看我。前两日试着跟师太求情,托她命人请你过来…你今日就来了。由此可见,是你根本不想见我,并非外人阻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