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是不想见你。”周夫人面不改色,“你要见我,我恰好得空,就来了。有事情就直说,没事也不要耽搁我和你哥哥的工夫。”

周清音用力咬住了唇,面色涨得通红。

周益安又在心里叹了口气。周家任何一个人都不是母亲的对手,她的冷静和貌似无情是常态,谁都不能在明面上伤到她。妹妹应该也清楚这一点,却还是尝试着去刺痛母亲。

傻丫头,那是不可能的。

周清音把矛头转向周益安,“听说哥哥成亲了,娶了程二小姐。我以前见过她几次,听说她很得程阁老的宠爱,最起码比程大小姐要得宠,她的琴棋书画,都是阁老亲自教导。我倒是想不通,你是怎么攀上这高枝的?——在你成为笑柄之后?”

换个人这般的冷嘲热讽,周益安一定会动怒,但说这些话的人是妹妹,是他觉得有所亏欠的妹妹,便一点脾气都没有。他温和地笑了笑,“这门亲事,的确是我高攀了。以往我的确是做过糊涂事,还连累了你…这些我都知道。”

他这样诚心诚意又满含歉疚的应对,让周清音很是意外。她奇怪地审视他片刻之后,困惑地道:“居然是脱胎换骨的样子…呵呵…哈哈…”她由轻笑转为高声地笑。

周益安无可奈何。

周夫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这样说来,”周清音止住了笑,“家里没了我,真就是好事连连啊。可是,爹爹呢?嗯?我听说爹爹病重,你和程锦绣之所以抓紧成亲,是程阁老体谅周家,让你们冲喜。爹爹现在怎样了?好些没有?”

说到周国公,周益安不自主地冷了脸。

那个人,他此生再不会唤他“爹爹”,打心底不想承认那个父亲。那个人,先是一时的荒唐冲动,毁了姨母、母亲的一生,随后这些年,又毫无悔意,把他和清音带的愚蠢莽撞。

父亲不对他实话实说,让他也成了德妃的帮凶——那是为人|父的办得出的事儿?

如果没有母亲出面,果决行事,那么到今日,他和清音怕是不知走上了怎样的绝路。

沉了片刻,周益安神色郑重而冷峻地对周清音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指手画脚。娘不来看你,自然有原由。可你在此之前,也从没有过要见娘的意思。到现在都认为娘亏欠你,是你糊涂、不孝。这种话不准再说!”

周清音讶然地睁大眼睛,随后再度大笑起来,“你…哈哈…如今倒真是改头换面了…”说到这儿,笑声忽然顿住,她看住周夫人,“你终于肯教导儿女了?眼下看来,颇有成效啊。”

周夫人神色如常,语气凉凉的:“你到底有事没事?相见就只是为了冷嘲热讽?当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你可要当心啊,别连这观音庵都待不下去。”

到此刻,她已经有些后悔。根本就不需来。

这丫头钻进牛角尖到现在还没出来,一言一语背后的意思,其实都在责怪别人。

都是别人欠她的,只她没错。

都是别人害的她,只她无辜。

周清音冷哼一声,“这种话还真吓不到我,到何处还不是一样?我就是一个被生身母亲嫌弃的人,这是命,被这种命数害死也是活该。”

周夫人逸出清越的笑声,“你知道就好。这是你此生的命,若不认命,想继续做跳梁小丑,那么,我不会再留着你现世。”她笑意更浓,目光却是悲凉、残酷交织,“你敢再自不量力,我就拉着你一同去地狱。”

周清音嘴角翕翕,眼睛瞪得圆圆的。

“我早就活腻了,这会儿也真不认为你还有活着的必要。”周夫人的语声低缓、冷静,凉飕飕的。

她已心寒到极点。

很久的时间了,她与女儿红尘内外相隔。

她私心里一直在检讨自己的过错,悔恨自己不曾亲自教导一双儿女。

她一路上都在憧憬,母女相见时能说说体己话。只要女儿已经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就会为她再谋出路,去下跪请求薇珑也无所谓,只要能换来让女儿悄无声息地还俗、寻个像样的归宿就行。

真是这样打算的。

事实呢?女儿毫无悔意,不知错。

这样的孩子,她真的教不了、管不了。

她能用的,只有惩戒的方式。

周益安因为母亲不被理解、尊重,心急起来,“清音,很多事你不知道,爹和娘…”

“住口。”周夫人语声冷静地打断他的话,慢慢站起身来,“什么都不要跟她说,除非你也想遁入空门。你跟她说了,不但没用,反而会成为害死你的祸根。我对不起你,让你有了这样一个妹妹。”

周益安看看母亲,又看看妹妹,心痛得险些落泪。

“我只问你最后一句。”周夫人居高临下地望着周清音,“你想算计黎郡主那次,假如得手,你作何打算?是让你哥哥如愿娶了她,还是让她嫁给一个寻常门第的人?是不是想让黎王爷为你和唐侯爷保媒,从而如愿以偿?”

“…”周清音抿了抿唇,眼神变幻不定。

“你想让黎郡主对你低头,听你摆布,所以才不择手段地要拿到她的把柄。我说的可对?”

周清音仍是没接话。

可她的眼神、神色已经给出了答案,非她所愿,但是周夫人和周益安太了解她,一看便知。

“我真是没有看错你。”周夫人闭了闭眼,“好生修行,过几年再相见。”语毕决然转身,快步出门。

周益安稍一迟疑,之后急急起身,追上母亲。

周夫人在门口停了停,正色吩咐他:“回府之后,我会命人传话给唐府,让黎郡主更加费心地照看周大小姐,只要她还有肮脏的心思,当场杀了她我也认。三年之内,我不准你来看这个手段卑劣的货色。当然,我若是三年之内遭报应身死,你就权当我没说过这些话。”

话说到这个地步,是心意已决。

周益安黯然点头。母亲现在能指望的,也只有他了,并没有高的期许,只是希望他安然度日。

周夫人回眸望向周清音,“你真是我做的孽。是我的错,我就会承担,会陪着你面对,亦或结束。”她讽刺地笑了笑,“你没有自尽的勇气,我有。再不知好歹,我会陪你下十八层地狱。”

母子两个默然走出院落。往前走了一段,周清音哭着追出来,语声含糊地喊着:

“哥哥,你也不管我了么?爹爹他…他是不是已经病入膏肓了?”

只是两句话,意味的事却不少。

周益安蹙了蹙眉,叹息一声,脚步没有停留,陪着母亲向前走去。

他恨周国公,更恨自己。

妹妹是被他们带成了这样糊涂的样子,错不在她。但现在的她,是谁都不能拯救的。

救她走出困境,她会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为她认为的自己遭遇的不公去找黎郡主的麻烦。那跟自寻死路没什么区别,母亲费心经营出来的现状会一朝坍塌。

与其那样,不如让她真的认命。

本质上没有过错却不知错的人,在某些情形之下,是最棘手的。

当晚,唐修衡与薇珑在王府用过饭才返回家中。

回家之后,两人先去了太夫人房里请安。

太夫人瞧着夫妻两个都是神色愉悦,自己也很高兴,说了一会儿话,便端了茶,“时候不早了,回房歇息吧。”

二人称是,回到正房。

薇珑沐浴之前,让荷风点上了助眠的香,是考虑到唐修衡怕是有几日没好生休息了,香料对他平时没作用,在这时候应该能有些功效。

原本以为,他会和以前一样,先于他歇下,事实正相反——沐浴的时候,唐修衡斟酌着程家、周家相关的事,之后又考虑到三个弟弟的前程,不知不觉就走了神。

三个弟弟什么都没说过,为他做出的牺牲却很多。

他心里都清楚。

他们与母亲一样,总觉得欠他一些。

可事实在他看来正相反。

他欠家人的,一直苦于无从弥补、偿还——不是不着家,就是在家相对没什么话可说。

沟通是相互的,尤其亲人之间,没有特殊的事情、特定的场景,谁都不会主动说及心底的话——太突兀,万一对方慌乱尴尬起来,只会让情形更糟。

他和亲人应该都是出于这一点,平日相互回避的时候其实更多。

只有四弟是例外。可四弟在他眼里,只是个小孩子,真是没有能说到一处去的话题。

怎么办呢?

这种别别扭扭的局面,他早受够了,偏生没法子改变。总不能忽然改头换面吧?他倒是想,做不到,也怕吓着家人。

回到寝室,他才像以前一样,暂且放下了这些,注意力被娇妻吸引过去。

她穿着粉色寝衣,衣服的颜色娇嫩,人更娇嫩。

七八分干的漆黑长发散落在枕畔,面颊上染着水汽蒸腾后留下的浅淡霞色,双眸如亮晶晶的星辰,唇瓣宛若嫣红花瓣。

极美。

明明是早已刻入心海烙上灵魂的女孩子,如今相对,却总会给他带来更多的欢笑、趣致。

明明是相同的人,却带给了他不一样的情路。

超出预料,更让他爱。

他在床畔凝视她片刻,先熄了灯,之后宽衣,将她揽到怀里,惊觉她竟已在方才除掉了寝衣。

“这么体贴?”他的手指在她后背游走。

“帮你省些麻烦。”薇珑环着他的身形,手的触感微凉,“冷么?”

“当然不。”唐修衡辗转索吻,“帮忙怎么不帮到底?我喜欢你像滑溜溜的小鱼。”这会儿还有阻碍,他边说话边将这些清除。

“不是没来得及么?”薇珑的语声和他一样,有些含糊不清,“打量谁都像你似的么?”

“这倒是。”他忽略掉她的不情愿,探寻着,“让我看看,想我了没有?”

想么?她都说不清楚。身体自有玄机,是连她都参不透的玄机,自会给出真实的答案。

黑暗中,他的体温由沐浴后的微凉逐渐转为灼热,温暖着她,萦绕着他。

黑暗中的她,让他觉得愈发娇柔。

手指执意的轻拢慢捻间,他加深亲吻,让她慢慢软化。

薇珑无措地轻轻瑟缩着挣扎着,又担心着,“今日…不会再有人来找你吧?”

“不会。”他手上力道微微加重,“专心点儿,不然我会恨你。”

“你才不会…”四个字都没说完,她忍不住因为他刻意的坏心的举动抽一口气,继而自觉面颊在发烧,有无形的、有形的暖流在骨骼、幽谷之间涌动。

他愈发肆意。

薇珑身形有些僵硬了,纤长的手指扣着他的肩头,越来越用力,呼吸再克制也无法如常,“意航…”她唤着他的字,“你给个痛快行不行?”

唐修衡险些就笑出来,“你当这事儿是上刑场么?”继而带着些刻意,去胡作非为。

薇珑的心绪放空,仅剩的一丝理智都专注于现在的困境和如何走出这困境,“没…真不是。但你以前,明明不是这么…”这么坏,这么要命——她没办法把话说完,那说不清是恼人还是快乐的感触让她完全慌乱紧张起来,“意航,”她无助地唤他,“你再这样,我…”她能怎么样?不知道。

“你报复回来。”唐修衡语带笑意,收了手,轻轻碰触着她,“敢么?”

薇珑的手指离开他肩头,攥成了拳,运了会儿气,又缓缓摊开。

她不敢。准确地说,是不好意思。

与此同时,她怕他突然袭击,又期待他突然袭击——是一份让她煎熬的空虚所致。

“想我么?”他摩挲着她的唇。

“…应该是想吧。”她分析了现状之后,这样回答。

“什么叫应该是想?”他和她拉开一些距离,让她陷入更大的空虚。

薇珑勾低他,即刻示弱,“想你,好不好?”

唐修衡轻轻地笑开来,再度深深地热切地吻她。

身形被捞起,膝弯碰触着他的手臂,是任他撷取的姿态,薇珑有些紧张。

随后,便因他坚定却温柔的举动放松下来。

她闭上眼睛,一手抚着他的背,感受着他身形的起落。

唐修衡最担心的是她半路神游天外,那样的话,等于先前一切作废,重新来过。这次不同,他似乎不需要再担心她忽然没了兴致、艰涩地包容他。

是因此,他愈发放松,也愈发恣意。

她带来的每一分每一毫的美,他都享受,亦忍不住探索更多。

某一点会让她不安、抵触——那意味的,通常并非坏事,而是她不愿去尝试去触及的快乐。

他反复轻柔温缓地碰。

薇珑难耐地别转脸,喘息着。

他不给她抱怨的机会,板过她的脸,以吻封唇。

“唐意航…”她呼吸很急促的时候,哀求道,“别这样。”

“这样怎么了?”他问。

“…好难受。”

“那算了?”他是故意这样说的。

“…那,没事了。”她不甘地道。

唐修衡爱煞了此刻的她,行动上却是变本加厉。

薇珑的身形慢慢绷紧,就要语不成调了,“唐意航…我真的挺难受的,真的。不这样,行不行?”

他是永远做不到拒绝她的,因而道:“好。”继而换了方式,轻送浅抽,待她真的适应之后,才放松下来,肆意起来。

一下一下,直达芯底。

薇珑又煎熬起来,却不好意思再出声阻止。

这不行那不行——换了她是他,也会歇了这份心思的。

他由碰触转为停驻在那儿,先是宛若轻轻地按揉,继而加了些力道,反复磨碾。

薇珑失力,手臂无力地落下去,微微蹙眉,轻哼出声。

被缠得越来越紧,他不自主地再度加重力道。

薇珑知道自己就要失去控制了,分外紧张起来。不在控制之中的任何事,都让她惊慌。

她支肘撑身,在昏暗中对着他摇头,“不行,不行…”

唐修衡却不认为自己能够克制、罢手。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让她揽到自己面前,焦灼地索吻,“不能忍一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