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修衡微微扬眉,“喜欢你是欺负你?”

“我总要睡一会儿的,还要去请安…”

“又想别的事。”唐修衡最服气的其实是她这一点——不知何时就会想到一早要办的什么事儿,“我生气了。”语毕就孟浪起来。

“…”薇珑咬住唇,心说自己有一天要是下不了床,也真不能怪他——自找的,总不长记性,总把偶尔想到的事情说出口。

沉了片刻,她搂紧他,怯懦地在他耳边解释:“我真不是故意的…别气…”

唐修衡险些就笑了,将人安置回原来的位置,温柔相待。

真的是,爱煞了她。

他的薇珑,他的清欢。他的娇妻。

进宫给皇后请安的时候,薇珑与太夫人遇到了周夫人。

是在等候皇后驾临期间,周夫人缓步而来,看到薇珑,温和一笑。

薇珑回以一笑的同时,欠一欠身。

周夫人走到婆媳两个近前,相互见礼之后,笑看着太夫人:“唐太夫人这极佳的气色,一看就是近日分外舒心,真是羡煞旁人。”

太夫人微笑道:“这样说来,我是年龄越长越沉不住气了。”

周夫人笑起来,“瞧您这话说的,我跟您可是同辈人。您说一声老,我可要当即增寿的。”

太夫人忍不住笑出声来,“既是同辈人,就不要见外。你啊,也着实有趣。”

周夫人很是不安地欠身一礼,“我哪里会跟谁见外。只是我向来不成体统,性子越来越孤僻,礼数不周的时候,只望太夫人不要怪罪。”

“怎么会。”太夫人瞥一眼薇珑,见长媳神色愉悦地瞧着周夫人,便知这两人之间有些渊源亦或缘分,“何时得空,便去寒舍串门。”

周夫人语气诚挚:“承蒙太夫人抬爱,得空一定登门拜望。”

薇珑等两位长辈寒暄完毕,太夫人去应承别家的人,才询问周夫人:“三日后,柔嘉公主在静慧园设宴,夫人可会前去?”

“到时再说吧。”周夫人面对着薇珑,便不自觉得流露出些许真性情,“虽说公主的帖子昨日就已收到,可我到了当日,兴许就有什么不舒坦之处。”

“我晓得。”薇珑莞尔一笑,“只是很想您也前去。”

周夫人笑容里有了几分璀璨,“有唐夫人这句话,我大抵是一定要去的。”

“那最好了。”薇珑由衷笑起来,“到时候,您指点指点我的棋艺可好?”

周夫人几欲骇笑,当即连连摆手,“这个我实在是做不到。令尊可是棋艺精绝的名声在外,他都不能指点,我怎么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薇珑很失望,“您都不肯啊…”

周夫人的笑意到了眼底,“关键在于你不肯学。”

“…”薇珑颓然,“那就不学了。”

周夫人轻笑出声,“这就对了。何苦为难自己。”

“连您都这么说…”那应该就是没治了。

以前好些人都一样,觉得她的父亲都不能把她教好,那就一定是没法子可寻了,她却总是抱着一丝幻想——万一有人知道怎么能让她开窍呢?

她本身的棋艺真的尚可,现在则是心疾作怪,她又不是唐修衡,可没有一心几用的本事。

她此刻说起这话题,就是想用下棋做借口,问问周夫人知不知道别人有这方面的症状。毕竟,周夫人的才学、阅历摆在那儿。

说到底,她想给自己的心疾尽快找到个良方。越快越好。

停了停,薇珑继续道:“那我也要跟您下棋。”说着眼含期许地望向周夫人,“真的,好多事也要请教您。”

对上那双水光潋滟的大眼睛,感受到那诚挚的眼神,周夫人有片刻的迟疑和思忖,随后爽快地道:“明日去梅花阁可好?”

“多谢夫人。”薇珑屈膝行礼,面上喜滋滋的,“不瞒您说,好多事情要问您,只怕您到时候别嫌我烦。”

“怎么会。”周夫人瞧着她那个欢喜样儿,明知道不该喜欢、不该随之欢喜,还是生出满心的喜欢与欢喜,笑吟吟地扶了她一把,“若是帮不上你,不要怪我才好。”

薇珑放下心来,笑容愈发灿烂。

二人又闲话几句,循例归列给皇后请安。

这期间,薇珑一直有意无意地寻找程夫人的身影,但是,直到离开宫廷的时候,都没见到。

太夫人与徐夫人走在前面,欢欢喜喜地说着话。

眼角瞥见周夫人趋近,薇珑忙收回视线。

周夫人和声问道:“今日该来而没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命妇,只有两位。有一位与郡主素不相识,另一位则是程夫人。”

薇珑忍不住笑了,“的确,我在找程夫人。之前听说了她一些事,不免好奇。”

周夫人笑容温婉,“这是自然,任谁都听到了程府和离的事,任谁都好奇她今日来不来。”

薇珑回以一笑,“的确,这一次,我实在不能免俗。”

“理所当然的事。”周夫人温缓一笑,“程夫人,此刻在我家中。我这就回去,与她叙旧。”语毕,略略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薇珑望着周夫人的背影,停下了脚步。

所谓叙旧,不过是细数程夫人如何横刀夺爱、程家如何而屈就的往事。

是啊,不过是这些,却是薇珑不能听闻的实情。可是,她最在意最关注的就是这些。

薇珑把手里的帕子来回拧了两回,有了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有一阵没开车了,但是这个那个的限制多,生生把我逼成了文艺青年╮(╯▽╰)╭你们就说吧,啥感觉?夸我我会继续努力,不夸咱就再等一阵哈^_^

第68章 更新(双更)

68

周府。

程夫人等在厅堂,手边的茶早已冷却。

周夫人进门后, 看她一眼, “我先去更衣,烦请程夫人再等片刻。”

程夫人神色木然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 一名小厮进到院中, 到了厅堂门外,笑着询问把门的丫鬟:“夫人是不是有客?”

“是啊。”丫鬟低声答道,“程夫人天没亮就来了。”

“那我就在这儿等等, 横竖要通禀的也是可大可小的事情。”小厮取出一个荷包塞给丫鬟, “还望姐姐不要嫌我碍眼。”又低声解释, “关乎管家一件私事,早了迟了禀明夫人都不好, 少不得要挨骂,只能观望着夫人的脸色行事。只望着姐姐能通融一二, 万一程夫人与夫人说不到一处去,把我当个借口不也挺好的?”

丫鬟收了银子,抿嘴一笑, “恁的会说话。”又想着在门外并不能听到室内的谈话,便点一点头, “那你就在这儿等等。”

小厮眉开眼笑, 恭声道谢。里面两位夫人说什么, 寻常人听不到,但他不同,自幼习武, 别的不敢自夸,耳力却是不错。

周夫人更衣之后,转回到厅堂落座,等茶点奉上之后,遣了服侍在侧的丫鬟。

周夫人啜了一口茶,“我不想见你,却怕人看笑话。有什么话,直说。”天没亮,程夫人就来到周府门外,不能见到她,便要在门外跪着。她还有什么选择?

程夫人缓缓站起身来,到了周夫人两步之外,缓缓跪倒:“我是来求你的。求你在他面前帮我说说情,让他放我离开程府,皈依佛门。”

“皈依佛门?”周夫人微微挑了挑眉,“找好寺庙没有?”

程夫人点头,眼含期许地望着她,“已经找好了。”

周夫人的笑意转为讽刺,抬了抬手,“起来吧。你这一跪,该去跪的是你公公。我不会为你向任何人讲情。”

程夫人并没起身,“我知道,我不该横刀夺爱…”

“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周夫人眼神转冷,“你指什么?”

程夫人闻言失笑,“你若连那件事都能忘却,如今的周国公,怕是早已权倾朝野。正因为你忘不掉,周国公才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可是不难看出,你出嫁之后的前两年,不论是做戏让人心安,还是认命,都是打心底想让周国公有个锦绣前程。是在你姐姐病故之后,你才不理家事,万念俱灰的吧?”

周夫人不置一词。

“是,当年我为了成全自己,做了要挟你的事情,我不会否认。但是你要知道,当年我能做得出的事,如今还是能做。”

周夫人轻轻地笑了,“你随意。”

“…”程夫人举止缓慢地抚了抚鬓角,“由此可见,你不再在意他的名誉。”

周夫人笑容冰冷,目光灼灼,“我不需在意程家的名誉。”

不需要在意,是相信那男子自有应对之策。不为此,她又怎么会求到周府来?程夫人心酸的一笑,“都说你信佛,我居然信了…你对人怎么可能有宽恕怜悯之心,是我妄想了。”

周夫人语气平平:“佛有慈悲宽恕之心,却从不会阻止谁的病与死。不论对错,人都该为做过的事有担当。”

“担当?我还要怎么担当?”程夫人笑容凄迷,“为了一桩他不甘愿的婚事,我的家族已经没落,亲人都已流放边关…如今我只是不想再继续留在程府,皈依佛门,你们却不肯成全。怪谁呢?说来说去,还不是怪他的老子做过见不得光的事?”

周夫人不为所动,“这些话,不妨去说给程老太爷。”

程夫人深深吸进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这期间,神色渐渐恢复冷静,“我想要的,总是你不愿给的。我求你,也只这一次。你若为他考虑,就该让我如愿以偿,得到解脱。你若浑不在意,就是让我在绝境中挣扎,后果难料。

“我不是会寻短见的人,若到今时今日不能息事宁人,就只能绞尽脑汁去害人害己,不择手段。

“我这一生,所得到的并不少:家族曾竭力帮衬我,让我做了当年次辅的儿媳、当今首辅的发妻,论地位、名誉,没有哪个命妇比得了我。

“他是璞玉,我是顽石,一直如此。按理说,我似乎没有资格去为家族报复他,该做的就是了结这一切,可是他不肯成全,你也由着他不成全。

“也罢了。是否要玉石俱焚,全在你们。”

周夫人莞尔一笑,“我听清楚了。”

程夫人给出期限:“我等你三日。”

周夫人笑意加深,“你不需等。”

程夫人扬了扬眉,居高临下地凝望着周夫人,“你这一生似乎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卑躬屈膝。就如你一直轻视别人,有着叫人切齿憎恶的清高。”

“言重了。”周夫人轻笑出声,“我从没有轻视你。轻视与不屑的意思不同,不要混淆不清。”

“你不屑也罢,细论起来,我终究是得到过。”

周夫人居然颔首道:“对,你是该这么想。”

“到底是没白生一双儿女,你再不是当年那个锋芒毕露的廖家二小姐。”程夫人笑容恶毒,“也正是因为你那一双儿女,让你们连最后一点可能都没有了。若无儿女的话,等周国公死了,你就能够改嫁旁人。但是,不能够了,周家与程家成了亲家。”说到这儿,她的笑容里有了真实的愉悦,“委实可喜可贺。”

“这一番话,真该让你的双亲、兄长听一听。”周夫人神色依然温婉可亲,用商量的语气对程夫人问,“你一定要像个稍有点儿学识的泼妇一样跟我说话么?我家国公爷在病中,脾气古怪,发话把你打出去的事情也不是做不出。真闹到那个地步的话,你该如何自处?”

“你敢!”程夫人冷笑。

周夫人失笑,“对你,只有我不屑做的事,却没有不敢做的事。”说着话,凝眸看住程夫人,“你当年的丑恶嘴脸,我还记得。你今日辱没婆家、亲家的话,实在不该说。”她扬声唤丫鬟、婆子进门,漫不经心地吩咐,“掌嘴二十。”

那名小厮在门外听到这儿,惊诧不已。他以为丫鬟婆子一定会迟疑,会劝周夫人收回成命,然而没有。

几息的工夫之后,室内响起重重的掌掴声。

到了这个地步,两位夫人绝不可能继续交谈。小厮悄然离开,回了外院。

这日程阁老下衙之后,管家连忙向他禀明程夫人今日的行踪。

程阁老只是道:“知道了”。

管家却不免担心:“继续由着夫人在外走动的话,她惹出事端来可怎么办?”他知道,阁老一年与夫人碰面的次数都有限,但这并不代表夫人不知道程家的弱点,说到底,夫人成年侍奉公婆,有意无意的,二老一定在她面前说过不少人与事。

“要的就是她惹出事端。”程阁老微微一笑,“把心放下,照我的吩咐行事即可。”

管家这才略略松心。

静虚斋。

唐修征大步流星走进书房,笑问道:“哥,找我什么事?”

唐修衡指一指书案对面的椅子,等二弟落座之后,认真地问道:“又快到年底了,明年开春儿的官员升迁、调动从这时起就该着手了,我给你留意了几个官职,想问问你的意思。”

唐修征连连摇头,笑出声来,“这事儿你怎么一年问一次呢?我是真不想做官,三弟也是——我们也知道,又到你跟我们说这事儿的时候了,昨日提了几句。现在帮你和娘打理着家事,真是挺好的。我们俩喜欢学问,但真不喜欢官场上的勾心斗角——打理庶务,与各家人情来往,能看出的事情也不少,看着就烦。”

唐修衡只是道:“这事儿也不急,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你再仔细想想。你们三个,我得一个一个来。”

“没什么可想的。”唐修征态度真诚而柔和,“你要是找我就为这个,下回我可不来了。”

“不单是为这个找你。”唐修衡失笑,把一册薄薄的花名册递过去,“都是我手里在外院当差的人,写了出身、履历,日后我就把他们交给你调|教了。”

“…?”唐修征睁大眼睛,这会儿只能用眼神表露心绪。

唐修衡站起身来,给二弟倒了杯岩茶,“怎么?觉得是烫手山芋?”

“没有没有。”唐修征回过神来,笑着解释道,“是太惊讶了。近来你不是让管家重新拟了个章程么?外院的人行事已不似以往。”

“是外院我的人行事不似以往。”唐修衡笑着纠正道,“这方面我总有思虑不周的时候,把人交给你管教更稳妥。”

“你说的话我肯定照办,就是担心能力不济。”唐修征委婉地道,“毕竟,我跟你不是一个做派,适得其反就麻烦了。”

“不会。我交代过他们了。这样其实他们也能轻松些。”唐修衡道,“说到底,我不是能打理家事的材料。到如今才知道你和三弟这些年的辛苦之处。”

“什么啊,胡说。”唐修征笑着摇头,“你不是没时间么?”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唐修衡道,“日后有什么事,我当面跟你说,或是让阿魏转告于你,你看着安排。”

唐修征正色点头,“好!”这意味的是哥哥把自己的很多事都交给他了,是手足之间才能有的绝对的信任,便也开诚布公,“要是遇到刺儿头,你可别烦我跟你告状。”这也是以防万一,先提个醒。

“告状可以,但是记得先斩后奏。”唐修衡笑着提醒,“你得立威,镇住他们。不需手软。”

唐修征由衷地笑开来,“那我就放心了。”

兄弟两个仔细说了说外院的一些人和一些事,相形回内宅,分别去自己的房里更衣。

薇珑正要更衣,见唐修衡回来,绽放出喜悦的笑容,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今日怎么这么早?”

“想你了。”唐修衡用力抱了抱她。

“在家用饭?”

“当然。”

“好,我去给你拿衣服。”薇珑亲自帮他找出家常的穿戴,帮他换上。

小妻子喜滋滋地围着自己团团转的时候,总会让唐修衡满心愉悦。

换完衣服,他把她搂在怀里,紧紧的,在她耳边低语:“我爱你。”

薇珑的心瞬间化为一泓柔水,泛起温柔的波澜,“我也是。”这个男人,在耳鬓厮磨骨酥魂销的时候,倒不大愿意正经地表明心绪。反倒是寻常某个时刻,会因为感触道出心迹。而这,正是最让她心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