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修衡前来接亲人回家。

太夫人分外愉悦,笑道:“今日不忙么?”

“不忙。”唐修衡笑道,“和笑山下了半日棋。”又搀扶着母亲上了马车,随着坐上去。

薇珑则与两个妯娌共乘一辆马车,一路上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家中。

到了垂花门的时候,太夫人道:“我有些乏了,只想早些歇息,你们各自回房,也早点儿睡。”

几个人齐声称是。

薇珑回到房里,真觉得有些累了,没循例先去更衣,而是歪在床上,“我得缓一会儿。”

唐修衡知道,她午间、晚间都喝了点儿酒,亲自去给她沏了一杯茶,送到她跟前,“好歹喝几口,省得半夜醒来难受。”

“嗯。”薇珑改为倚着床头,一面慢慢喝茶,一面与他说起今日的种种是非。

唐修衡听了,莞尔一笑,“这多好,顺王没讨到便宜,梁湛也吃了闷亏。”

“所以累归累,我挺开心的。”薇珑又说起了与柔嘉、陆开林相关的趣事,“下午,起先是程阁老与陆大人下棋,柔嘉观棋,后来则是程阁老观棋,听说两个人没少指点柔嘉。”

“怎么?”唐修衡问道,“那位天之骄女的棋艺一般?”

“哪儿啊,柔嘉棋艺很好的。”薇珑道,“可到了你们跟前,就不免逊色一些。”

“好就是好,差就是差。”唐修衡不认同她的观点,“总得有个自知之明吧?”

“凭什么要有自知之明?”薇珑不服气,“各人有各人来往的圈子,相熟的人棋艺都一般的话,那能怪谁?”

唐修衡笑出声来,“你这叫胡搅蛮缠。皇上最喜下棋,且棋艺高超,他可是柔嘉公主的爹。”

“…那就是柔嘉以前没用心学,今日破了例。”薇珑替好友辩解之后,意识到柔嘉今日可不止一件事破例。

柔嘉以前也曾主动找望门子弟较量诗书学问,但初衷都是因为不服气,较量完之后,不管输赢,就把对方扔到一边不闻不问了。

曾与她有过交集的公子哥,有几个对她一见钟情,她却是嗤之以鼻——比她学问好的,她挑剔人谈吐做派不成样子;比她学问差的,就更不用提了,一句“学问都没我好,我才懒得理”。

对陆开林,柔嘉今日则是从好奇到欣赏的过程。

薇珑心头一动,想到了陆开林前世始终不曾娶妻,“陆大人始终没有意中人么?”

“不清楚。”唐修衡道,“我们之间,只是偶尔因为成家与否开几句玩笑,再多的,不可能说起。”

这倒是。他们那样的性情,若是坐在一起谈论女人…除非疯了。

他们不同于梁澈。梁澈是另外一种性情,愿意跟人说起关乎女子的一些心绪。

唐修衡问道:“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没什么。”事情是真的八字没一撇,自己都不能确定,自是不能与任何人提及,“娘记挂着陆大人的婚事,我少不得跟你打听两句。不知道就算了,等娘亲自去问他吧。”

唐修衡释然,“岳父今日去了城外。我原本要去找他的。”

“年节前不少故交来找他,就没工夫理你了。”薇珑笑着把茶杯放到小柜子上,搂住他的脖子,“有这份儿心就足够了。”

唐修衡拉过锦被,帮她除掉外衣、头饰,末了把她搂在怀里,“先歇会儿。”

“嗯。”薇珑依偎在他怀里,“这会儿真是懒得动。”

“女孩子就是娇气。”唐修衡啄了啄她的唇。

“谁说不是呢。”薇珑微笑着吮了吮他的唇,温柔地唤他,“意航。”

“嗯。”

“偶尔,我会想,生一个和你一样好看、聪明的儿子。”

唐修衡语声温柔:“偶尔,我会想,有一个和你一样好看、别扭、娇气的女儿。”

“…”薇珑啼笑皆非。别扭、娇气的女孩儿有什么好?他却想要那样的女儿。

“等我们慢慢好起来,儿女各生一个,好么?”他语气里的温柔似要滴出水来。因为正在说的事,是他们大多数时候抵触或是根本不敢妄想拥有的俗世喜乐,亦是他们偶尔会生出的最美的憧憬。

“嗯。”薇珑轻轻点头,“只要我可以。”女子都是想生就能生的话,就不会有妇科千金大夫这类人水涨船高的情形。

“对,我们随缘。没那个缘分更好,省心。”

薇珑忍不住笑了。在这种时候,她会特别庆幸、感激得遇他,不论是怎样的情绪之下,他都不会给她哪怕一点点压力。

“你还是不要对我太好,省得爱理不理的时候让我生气。”她这样说着,却主动吻上他的唇。

她是因满心的暖意、爱意去吻他,他起初也没想别的。

只是,这亲吻加深再加深之后,就变得缠绵悱恻起来。

衣衫一件件落地。

“不行不行,”薇珑打心底地抗拒挣扎起来,“我还没洗漱沐浴呢。”

“谁给你定的规矩?”唐修衡才不会惯着她这种莫名其妙生成的认知,“我也没洗漱沐浴。”

“所以就说啊…”

“说什么?这多公平。”唐修衡以吻封住她的唇,让她的言语梗在喉间,说不出,他也就不需要面对她煞风景的情形。又将对于自己而言很是娇小的她钳制住,落下’身去索求。

之前几日堪称放纵的情形打底,让他对她越来越娴熟,越来越清楚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她软化,失去反抗的力气。

薇珑气呼呼地把脸埋在他颈间,没好气地咬他。

偏又舍不得,不敢用力,怕他疼。到了他那边,就如闹脾气却没力气的幼猫似的,说是咬,不如说是撩。

他爱煞了怀里的人,板过她的脸,温柔又热切地索吻。

就算她拧巴的时候,契合的唇与身体也会形成无言的默契,将她击败,让她不自主地抛开一切顾虑。

那让她曾忐忑、挣扎的滋味,现在她知道了到底是什么。

那是快乐。

是他愿意一次次引领她去寻找、她愿意沉沦其中的快乐。

这繁盛浩大的生之愉悦,当珍惜、享有。

与他一起。

没两日,薇珑的小日子如期而至。

偶尔会有些腹痛,连带的就有点儿打蔫儿。

唐修衡闲来把她翻过的医书都翻了一遍,不分巨细地记在了脑子里。由此,她不舒服的时候,他记起了一些根本不算方子的小办法。每日督促着她一早一晚喝一碗热腾腾的红糖水,她手有些凉的时候,问过她的体质属于哪种之后,唤丫鬟在红糖水里加点儿姜丝,这一点是因为节气的缘故,可以避免她在这时候体弱伤风。至于需要身体力行的,不过是每晚帮她揉揉小腹,能让她早点儿入睡。

于他,都是举手之劳。

他对她说:“试试,不见效再试别的法子。”知道她脸皮薄,不肯为这种事找太医大夫,那他就现学现卖,把所知的不需熬药的法子逐一让她试试,总不可能都不奏效。

薇珑欣然点头,心里则是笑不可支:看医书的目的是为着给彼此心疾寻找相宜的方子,他倒好,有用的没用的都记了下来。

也是没办法,就是那样记忆绝佳的脑子。

原本就是偶尔不舒坦,情形也是真不严重,但薇珑很享受被他照顾、体贴的感觉。

作为回报,薇珑开始试着给他做衣服。只是,他发现之后险些炸毛,说“你没疯我就先疯了”,随后让荷风把她在做的针线活送去针线房,再不让她碰。

薇珑这才知道,自己的吹毛求疵在他眼里,已算是很恐怖的一件事,为着他能省心点儿,也就作罢。

其实,她私心里觉得自己现在宽容了许多,对很多事都不是很较真儿了。可能还是不够宽和吧?不然他不会是这种反应。

自十一月中旬开始,唐修衡与别的朝臣一样,着实繁忙起来。他不可能因为家事耽搁公务,分别知会了太夫人、薇珑,实在没空回内宅请安用饭的时候,就让阿魏传话回内宅。

但是每日不论多晚,都会回房歇息。这是他对妻子允诺过的,如今也真的成了不可更改的习惯。

这一个月,让陆开林留意到并且好奇的只有一件事。

“那日下衙之后,程阁老进宫求见皇上,随后,君臣二人去往御花园,遣了随行的宫人,说了许久的话,约莫一个时辰吧。”陆开林这样说道,“谁都没听到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之后谁都看得到,君臣两个一切如常。”

唐修衡当然也无从判断君臣两个说了些什么,只能就已知的现状猜测:“或许阁老是防患于未然?毕竟,程夫人近来四处走动,而他没加以阻止。”

“应该是吧。”陆开林道,“关乎朝政,阁老不想说的时候,皇上都会追着他问;关乎皇室里那些金枝玉叶,阁老更不会主动说起。那么,能说的实在有限。”

他这样说着,就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不由眼睛一亮,看向唐修衡。

“商陆。”

两个人异口同声。

同样的一个月,薇珑除了心里分外舒坦,并无不同之处。

她与徐夫人原本就是偶尔三两个月都能不碰面的情形,两个人早就习以为常,太夫人却是瞧不惯。

月底,太夫人催促着薇珑回舅舅家,“去,替我去看看徐家老爷、夫人,礼品我已命人备好了。”又没辙地戳一戳薇珑白里透红的小脸儿,“你也真是的,这是你该记挂的事情,反倒要我催着。换个不知情的,岂不是要笑我们两个都是不晓事的?”

薇珑汗颜,连忙解释。

太夫人则道:“如今不比以前,更何况,先前徐夫人只是体谅你忙忙碌碌的不得空,不忍心打扰你。这些我最明白。别啰嗦,听话,快去吧。我今日要出门一趟,改日再去找你舅母说话。”

“嗳。”薇珑脆生生称是,带上唐府的礼品,去看舅舅、舅母。

徐蕴奇不在家,去故交家里做客了。

徐步云照常当差,今日又不是休沐的日子,自然也不在家。

徐夫人见到外甥女,欢天喜地地迎到院中,“怎么又来了?成婚没多久,却总往我这儿跑,别落了闲话才是。”

薇珑笑着把太夫人的话复述一遍,又道:“我是被婆婆撵来的,您要是也不收我,那我只能回去找爹爹哭鼻子了。”

徐夫人心花怒放,“那样好的婆婆…唉,太好了。我们薇珑真是有福气啊。”说着搂了外甥女的肩,相形到房里说话。

“您也是的,近来总不露面,以前还总让丫鬟传话给我呢。”在大炕上挨着落座之后,薇珑关切地道,“总在家里闷着可不是您的性子,是不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没有,没有。”徐夫人迅速转移视线,说起别的,“太夫人近来如何?还有侯爷,都挺好的吧?”

“都很好。”薇珑笑着板过舅母的身形,“您啊,谁都骗得了,就是骗不了我。您心里有事,瞒着我,我一看就知道。快说说吧。”

“我就是有事,也不能跟你说啊。”徐夫人苦笑,“你终归是小一辈的人。”

“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这意思是事情关乎舅舅或是您么?”若是徐步云的事情,就算是婚事,舅母都不会瞒着她。

徐夫人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你啊,什么都别管,我们也都挺好的,你只管安心过好你的日子。”

“您要是这么说,也行啊,”薇珑转身斜倚着大迎枕,“那我就不走了,等舅舅回来,问问他。他也不跟我说,我就去问吴槐。吴槐也不跟我说,那我就把您府里的下人一个一个唤到面前来问。”

“…”徐夫人没辙地叹了口气,“是跟你爹爹有关的事,你让我怎么好跟你说啊?”

薇珑不由挑眉,端端正正地坐好,“怎么说?”

徐夫人生怕她着急,先说结果:“放心,都是外人生事,你爹爹没那个心思。”

这种话,就让薇珑没办法不往犄角旮旯的方面想了,“您是说——”

徐夫人委婉地道:“有半个月了吧,石楠曾经设宴请王爷去了他家中,后来…石大小姐曾两次主动去平南王府求见,说有些造园相关的事有不懂之处,要请教王爷。王爷一概没见。”

石婉婷,在静慧园见过的石婉婷,去求见自己的父亲。薇珑自己都说不清楚现在是什么心情,“后来呢?”

“后来,厉夫人又是主动来找我,又是几次下帖子请我去她家里做客。”徐夫人苦笑道,“她过来,我当然不好把她拒之门外,却没闲情去她家里。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石大小姐不知怎么的…就对王爷一见钟情了,甘愿以侧妃甚至妾室的身份进到平南王府,服侍王爷。”

厉夫人,出面的又是厉夫人。薇珑看着舅母,纤长浓密的睫毛小扇子一般忽闪着,说不出话来。

徐夫人紧紧地握了握薇珑的手,“这种事,我真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可打心底又觉得不该瞒着你。只是,实在是难以启齿。”

作为多年被父亲宠爱的女儿,每一次听到谁家闺秀惦记着父亲,薇珑都会出于本能的反感、抵触,可另一面又很清楚这是怎样的世道,亦明白续弦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归根结底,她是做女儿的,没权利干涉父亲的事。

“舅母,”薇珑认真又小心翼翼地问徐夫人,“在您看来,爹爹应该续弦吧?不要管我怎么想,您就跟我说句实话。”

徐夫人笑了笑,“你让我说实话,我和你舅舅是打心底盼着王爷续弦——两个人在一起守着过,就总觉得王爷过于孤单,想有个人好生照顾他。到底,就像你舅舅说的,王爷已经为你娘独守了这么多年,足够了。但是,我让你舅舅开诚布公地问过王爷了,王爷根本没那个心思。”

薇珑慢慢点头,又问:“那厉夫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能有什么意思,不外乎是想从中牵线搭桥,促成王爷和石大小姐的婚事。”

“怎么可能呢?”薇珑终于忍不住蹙眉了,“石婉婷是石楠的胞妹,石楠以前是侯爷麾下的将领,如今是故交——厉夫人到底想做什么?我怎么觉得,这件事根本就是她捕风捉影胡说八道的?”

“这种事也能浑水摸鱼么?”徐夫人睁大了眼睛,惊奇地看着薇珑。

“反正我是觉得不对劲。”薇珑思忖片刻,对徐夫人道,“日后您高兴就见她,不高兴就晾着她。回头我让人查查这件事。”

“前两次之后,她每次前来,我都说身子不舒坦,没再见她。”徐夫人道,“告诉过她了,王爷没那个心思,她还纠缠,实在是叫人心烦。”

“这样也好。”薇珑很快岔开话题,说起别的事情,在心里却将这件事情记下了。这日回到家中之后,就给吴槐写了一封信,命安亭从速送去。

晚间,唐修衡回到房里时已经半夜,薇珑还是强打着精神起来喝了两口茶,把石婉婷、厉夫人的事情告诉了他,又抱怨:“厉夫人一定是得了厉阁老的吩咐,先去招惹周夫人,现在又打爹爹的主意——你跟程阁老为什么还不整治他?”

她从不说这种赌气的话,除非心里气狠了。唐修衡轻轻地笑起来,“是该怪我们,行事慢吞吞。我记下了,抓紧想法子。”

置气的话说完,薇珑也平静下来。厉阁老是次辅,哪里是谁心急就能整治的人?她笑起来,“我又办不了实事,也只能说说解气的话,事情又关乎爹爹,我可不就气得晕头转向了。你听听就算,厉夫人的事交给我就行。”

唐修衡思忖片刻,道:“过几日,我找石楠问问这件事。”

“也好。”关乎他岳父的事情,他问一问也正常,若真是厉夫人捕风捉影,石楠也能及早应对,省得石婉婷陷入流言蜚语之中。

梁湛与周素音的婚期是腊月初二。

唐家自然是两方都不会前去道贺,但在当日晚间,还是听到了这桩婚事叫人心惊的变故:

周素音服毒自尽了,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花轿到了端王府,喜娘一再请她下轿,轿子里一直无声无息。

喜娘掀了轿帘,说着吉祥话去搀扶她,她却身形一歪,倒了下去。

揭开大红盖头,是她泛着青白的面容,唇角有已经凝固的鲜血。

作者有话要说:捉完虫发上章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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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扎(づ ̄ 3 ̄)づ

第76章 更新(万更)

76

皇子成亲,皇帝与皇后都会前去, 等新婚夫妻拜堂之后, 喝杯喜酒就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