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阁老的理由是:石楠是唐修衡一力提携到现在的地位,又是唐修衡舍命救过三次的人——石楠那条命根本就是唐修衡的,唐修衡几时想要,几时就能收回去。所以,这件事看起来是石楠污蔑他,其实是唐修衡要扳倒他,因为众所周知,唐修衡回京之前,他数次上折子弹劾或质疑唐修衡一些行径。——唐修衡怀恨在心,这才有了如今这件事。

刑部尚书听得火气一再蹿升,说你空口白牙地猜测,如何能当做呈堂证供?

厉阁老就笑了,说今日若非到了刑部大堂,该去的地方是宫里,要将两个人指证唐修衡昔年罪行的口供呈给皇上。又说唐修衡就是知道了这件事的苗头,才做贼心虚先发制人。

随后,他将两份口供呈给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看完那两份口供,对厉阁老动大刑的心都有了。可他不能那么做,他还得进宫请皇帝示下:又扯出了一个人,怎么办?面对厉阁老这样的颠倒黑白,皇帝如果不发话让他动刑的话,那他就只能请皇帝另外指派人了。他决不能相信那劳什子的证供是真,做不到冷静,那在皇帝眼里就会有失公允,撂挑子不干是上策。

由此,他再次进宫,对皇帝细说原委,试探地道:“厉阁老这说起来也是有理有据地状告临江侯,那么,臣是不是也要派人将临江侯押到刑部?”

皇帝眼神暴躁地凝视他片刻,“胡说八道!回你的刑部,对厉阁老用刑,他再污蔑临江侯,就大刑伺候!告诉你部堂的人,厉阁老污蔑临江侯的证据在朕手里,哪一个敢宣扬这等污蔑忠良的话,朕将他凌迟诛九族!”

刑部尚书长长地透了口气,面上则是诚惶诚恐,领旨返回刑部,连夜刑讯厉阁老。

几道刑罚下来,厉阁老那个身板儿哪里还受得住,对石楠指证的事情供认不讳,桩桩件件的口供,都与石楠的指证完全相符。

厉阁老已没办法按照梁湛、商陆的意愿死咬唐修衡了,他只求活着走出刑部。

刑部尚书末了问道:“是谁唆使你污蔑临江侯的?”

“没有人。”厉阁老凄然一笑,“你若不信,我只能咬舌自尽。”那是他宁死都不敢说出的真相。

刑部尚书见他态度决然,知道再问下去,他真做得出自尽的事儿,也只能到此为止。

厉阁老被关到大牢等候发落,刑部尚书彻夜未眠,把石楠与厉阁老的口供整理好,早间再一次进宫面圣,交给皇帝过目。

皇帝看完,满目悲凉,语气透着疲惫:“将此事知会内阁,此二人,按律法处置。石楠有些事要将功补过,但是也要追究其明知故犯的罪行。他愧对朕,愧对同袍。朕不要这种人留在官场。”

刑部尚书称是,察觉到了皇帝的痛心,却是无从宽慰。

翌日早间,皇帝召见梁湛、顺王府的钟管事和前任锦衣卫指挥使舒明达。

舒明达这几年长期游转于寺庙、道观,平日道袍加身,神色、气度都有着世外之人的淡泊从容。

皇帝先对梁湛道:“把事情讲述一遍,让舒爱卿听一听。”

梁湛恭声称是,把昨日指出的事情更为详尽地讲述了一遍。

皇帝不予置评,对舒明达说道:“你跟他说说所知一切。”

舒明达躬身行礼称是,随后望向梁湛,问道:“所以,端王到底是何态度?对那些证供,是信还是不信?”

“没有信与不信,只是怀疑。”梁湛态度恭敬有礼,“我与顺王生过嫌隙,但毕竟是手足。他眼下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实在是于心不忍,更担心自己会成为下一个顺王。”

“嗯,这是人之常情。”舒明达颔首一笑,“那么在王爷看来,临江侯是那种急功近利的人么?”

梁湛态度诚挚地道:“我自然不会认为临江侯是那种人,可是为了查证皇兄离奇的病因,便不得不怀疑他没资格得到将士、百姓甚至朝臣那样高的赞誉、认可。毕竟,谁都知道临江侯年少时便是奇才,自沙场到朝堂想要做到滴水不漏,并非难事。而且不可否认,他有着冷酷的一面,不为此,许多人不会视他为嗜血的魔。”

舒明达眼里笑意更浓,颔首道:“这也合情合理。既然王爷是这个心思,那么卑职就跟你说说昔年一些旧事。在卑职正式辞官赋闲之前,有长达几年的岁月,我都不在京城,王爷有印象么?”

“我记得。”梁湛莫名的有些紧张起来,“那时候,你不是奉旨去各地寻找太|宗留在民间的一笔宝藏了么?”

“对外的确一直是这种说法。我离开京城远行之后,锦衣卫便由陆开林接手,我只着手那件事。”舒明达说道,“而实情是我与几名得力的手下一直在军中,在临江侯周围观望。”

梁湛身形一震,面色一僵。

舒明达缓声讲述当年种种事情的原委:“王爷也知道,临江侯自年少时就是少见的奇才,可从文,可行伍。唐家老侯爷在世时,对皇上忠心不二,竭力辅佐。便是唐家不出临江侯这样的人才,皇上与程阁老也会关照唐家。

“皇上最初是担心那少年与高堂赌气,到了军中失去锐气,浑浑噩噩地度日。恰逢当时军中的将帅不堪用,屡生事端,皇上便派我带人去军中,两件事一并留心。对了,与我同行的人,还有现任的兵科给事中。

“初到军中的临江侯,为人处世于他而言,真就算是蒙混过关,对军中诸事没有兴趣,一门心思谋取生财的门道。

“直到战事到了他所在的军营,才有了他上阵杀敌,才有了他一战成名。

“有一两年的时间,他就算扬名天下,都不是将帅之才的做派,或者也可以说,他一直都不是。太重情义,看不得同袍阵亡;怜悯无辜,看不得百姓在突发的战事中丧命。

“最起码,我此生没听说更没见过他那样的主帅。

“多少次,明知没有几分胜算,还是去救被敌军围困的将士;明知为了救几个百姓可能赔上自己的性命,还是义无返顾。

“若他不是习武的奇才、身手绝佳,不知已身死多少次。

“是,众所周知,他有冷酷的一面,对待军中的细作、叛徒,他比谁都狠,他恨不得把人活生生撕碎。可那样叛国的人,不就该死于酷刑么?留着他们继续为了钱财给敌军通风报信、让万千将士埋骨沙场么?”

说到这儿,舒明达想到了记忆中那个让他钦佩之极又无从理解的少年郎,想到了所见过的惊险至极的一幕一幕。

还好。还好,那少年只是让他一再经历有惊无险的情绪起落,那少年还活着,活得很好。

沉默片刻,他才能继续讲述:“最早,皇上与程阁老主张不拘一格用人才,命临江侯挂帅,我应该是最反对的人——就算到今日,我还是不认同。太重情的人,你让他去过兴许每一日都要经历生离死别的人,他受不了,他不定何时就会被现世的残酷逼到绝境、发狂发疯。为此,我每日一道折子,连发十八道,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

“可是皇上最终还是让临江侯成为了将帅,给了我一道密旨,让我仍旧与兵科给事中留在军中,时时观望临江侯的一举一动,尽量让他的日子舒心一些。

“终于,他是成为了无可取代的名将,他用最快的速度平息四方边关战乱。

“终于,他的人也算是废了——记得他初到军中如何的开朗、活泼、可亲的人,都知道,他心魂已经残缺不全。

“他身上见得到的伤很少,可是心性早已判若两人。

“我与兵科给事中在那段年月里,将所有军中见闻记录在案,每月按时送到京城,请皇上过目。

“要用年头去数的沙场岁月,要用不以数计才能概括的生离死别——王爷知道那是什么情形么?知道对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而言,是怎样的经历么?

“那是炼狱,是人间最惨烈的修罗场。

“那么多年,他只为麾下将士、无辜的百姓活着,对家族的交代是常年带在身上的遗书,对高堂唯有不孝二字可说。

“我一个自认冷血的人,血都被亲眼所见的一切焐热了。我一个数年以荣华富贵为目的的人,看了那几年,都改了心性,淡泊了名利。

“不要以为将士、百姓心思单纯、容易蒙蔽。这样的想法,朕是大错特错。

“将士、百姓的眼睛才最亮,最通透。”

舒明达神色凛然,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梁湛,“到现在,你跟我说你怀疑他?怀疑那样一个根本不适合做将帅却强撑了数年的人?”

是的,不适合,唐修衡从来就不适合涉足沙场。

他到现在都认定,唐太夫人与皇帝亲手毁了唐修衡,一点一点,把他的心魂撕碎,一步步,让他走入炼狱。

梁湛到此刻才明白,皇帝昨日所做的那些决定,并不是自己认为的乐观可喜,而是正相反。

刘允走到殿门口,低声吩咐两句。

片刻后,两名小太监抬着一个箱子走进来。箱子盖打开,现出里面已经微微泛黄的卷宗。

刘允道:“这是那些年间,舒大人与兵科给事中呈给皇上的卷宗,记载着临江侯在军中的大事小情。王爷若是不信,可以慢慢查阅。”

梁湛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满心以为可以钻的漏洞,皇帝手里却掌握着凭谁都不能推翻的证据——就算可以怀疑舒明达偏袒唐修衡,那么兵科给事中呢?舒明达那些亲信呢?总不会都齐心协力地偏袒唐修衡。

斟酌这么久才找到的下手之处,竟是最大的错误。

以为是唐修衡的软肋,却不想,成了自己的软肋与罪责。

皇帝目光森寒地凝视着那个不孝子,吩咐舒明达:“朕命你昨夜审讯钟管事,可有结果?”

舒明达恭声道:“已有结果,此刻他就能禀明原委。”

“让他说。”

钟管事偷眼看了看皇帝,知道皇帝已在暴怒的边缘,心里倒是没什么可害怕的。

最让他惊怖的事情,他亲眼看到了——那一晚,亲眼瞧着顺王从一个活人被唐修衡、陆开林整治成了活死人。

那比凌迟的酷刑还让他心惊。

因为比起生不如死的滋味,死算是一种享受。

唐修衡告诉他,做完这件事,能给他一个痛快,饶过他的高堂、妻儿。

不管怎样,他都是曾对唐夫人起过杀心的人,唐修衡能给他活路,除非大白天见鬼。

他只求高堂幼子不会成为顺王那种惨状,不被自己连累得生不如死。

他向上叩头,恭声道:“禀皇上,顺王中邪之前两个月,奴才便已被端王收买。私底下,奴才按照端王的吩咐,收买了一些身怀绝技的跑江湖的人,并让奴才诱导顺王,让顺王认定只要拿捏住临江侯的软肋,便能让唐家、黎王爷听命于顺王。

“临江侯的软肋,端王说是黎郡主。

“顺王听信了奴才的诱导,命奴才安排人手,出事前一晚,曾亲自见过那些江湖中人,让他们务必将黎郡主生擒亦或暗杀。

“顺王出事当晚,曾屏退奴才,单独见了两个人,奴才扫了一眼,是曾经见过的端王府的两名侍卫。

“奴才这几日查寻过,那两名侍卫,已经消失不见。

“顺王出了这档子事,端王爷便将刺杀黎郡主的事情搁置下来。但是那些江湖中人还在京城,奴才随时可以找到他们。皇上可以安排人前去询问。自然,他们只知道刺杀黎郡主是顺王的意思。”

第89章 更新(单更)

89

“父皇!”梁湛向前膝行两步,急声辩解道, “这奴才一派胡言, 皇兄的病情绝对与儿臣无关,刺杀黎郡主一事, 更是无稽之谈!”

皇帝目光深沉地凝望着他, 话却是问钟管事的:“那些证供,怎么来的?”

钟管事娓娓道:“顺王出事后当日,奴才就请顺王府管家带人仔细查看密室一番, 看看有无端倪。管家觉得在理, 带着奴才与几名侍卫, 一寸一寸地检查过密室,并将密室里的一切物件儿记录在册, 在当时,绝对没有那些证供。前两日, 端王爷去了密室一趟,密室里就多出了那些污蔑临江侯的东西。”

梁湛瞳孔骤然一缩。明白了,顺王遭整治的那一日起, 就是他落入有心人设下的陷阱的开始。那个有心人是谁?谁又有胆子做这种事、布这种局?除了唐修衡,不需做第二人想。

皇帝又问钟管事:“因何反口指证端王?”

钟管事的头垂得更低:“昨日舒大人给奴才摆明了轻重, 奴才知道,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 横竖都是一死。将死之人,回想最多的,是顺王对奴才的照拂…如今他变成了那个样子, 奴才什么都做不了,眼下力所能及的,只是把所知的事情禀明皇上。顺王固然因急切生过糊涂的心思,但是冤有头,债有主。”

没错,冤有头,债有主。

皇帝心口一阵发闷。

不论是否被人诱导,梁潇都对唐修衡与薇珑起过狠毒的心思,想利用一个弱女子走出困境。有周素音的事情在先,倒也合乎梁潇的做派。

可是反过来想,梁潇是不是一直都被梁湛牵着鼻子走?——最先利用周素音的人是梁湛,梁潇半路介入,落得个被重罚的下场。

若是这样,能证明的不过是梁湛的手段比梁潇高明一些。

可本质呢?是他们认为自己能够随意利用无辜之人,不在乎别人的安危生死。

漠视人命,两个儿子都如此。

皇帝想到了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老话,念及梁澈,他打消了质疑自己的念头,思及德妃,他承认了梁湛坏在根底上这一事实。

这片刻间,皇帝心神恍惚,望着梁湛神色焦虑、嘴巴一张一合地说话,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也已不需听。再没办法相信他。

匆匆回顾这一两年之间的事情,都因他们母子而起。

这母子两个,是皇室的祸根。

皇帝定一定心神,摆手打断梁湛的辩解,“这奴才所说的一切,朕稍后自会命人查实。先把污蔑临江侯的事情说清楚,你为何要对他下手?”

梁湛低声道:“儿臣没有,儿臣只是怀疑。”除了这一句,他实在是没别的可说。他如何看不出,就算没有钟管事反咬一口,皇帝也会对他深恶痛绝。原来皇帝最不能容忍的是忠良被污蔑,可惜的是,他从不知道这是皇帝的底线。

“只是怀疑,好。”皇帝冷笑着将刑部尚书一早送来的供词扔到梁湛面前,语声已有些沙哑,语气愈发沉冷,“厉阁老昨日进到刑部,起初亦是拿出所谓的临江侯的罪证,言之凿凿地污蔑。受刑之后,才承认是胡说八道。你倒是告诉朕,两件事为何赶得这样巧?怎么你们拿在手里的污蔑临江侯的证供如出一辙?若是无人唆使,厉阁老有那个胆子么!?”

寒意自心底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梁湛双手死死地攥成了拳。

“顺王、宁王和你,与临江侯年岁相仿。他离京远赴军中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他一战成名的前后,你们在做什么?——可曾有一个人请命到军中效力?临江侯挂帅征战两年之后,你们三个轮番跳到朕跟前嚷着要为国效力、上阵杀敌。”皇帝冷笑一声,缓缓站起身来,转到龙书案前方,目光复杂地俯视着梁湛,“我朝连吃败仗军心涣散的时候,你们窝在锦绣堆里装文弱;军中兵强马壮、士气高涨的时候,你们就轮番到朕跟前嚷着上阵杀敌。想把唐意航取而代之,把他的战功抢到手里——何其下作!朕这几年只要一想到当时你们那个嘴脸,便反胃不已!”

帝王的威仪、盛怒的威慑力,让刘允心生畏惧,悄然退到角落。他到此时才知道,皇帝对兄弟三个的恼火,自几年前就开始了。

梁湛低下头去。

“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战事意味的到底是什么,那是将士的伤亡、百姓的流离失所。你们一生都不会明白,所有的一切在你们眼里,都只是用来稳固劳什子的势力的台阶。你们即便是踩踏着无辜之人的尸体走上高处,也一定认为理所应当。朕定是前世作孽,才有了你们这三个逆子。”皇帝前行两步,“朕昨日让你到你母妃的宫里歇息,意在让你反思德妃的一生,等你反悔,收回那些混账话。可你没有。不曾反思,甚至没想过去看看在宫里孤零零的安平——你的胞妹。”

梁湛缓缓地闭了闭眼,大气也不敢出。

皇帝抬眼望着上方虚空,笑容苦涩,“唐意航自成名到如今,舒明达一直不赞同朕用人的手法。这没错。真正的人才,是该先给他时间磨练,适当的时候挫挫他的锐气,他的路也就更为稳当、平顺。

“可是谁给朕那样的时间?若是那样,朕还要等多久?没有悍将横空出世,大夏边关还要经历多久的战乱?军中还要死伤多少?边关百姓还要经历多久的流离失所?

“此外,朕那时也等过,等自己的儿子站出来请命到两军阵前,鼓舞三军士气。一直没等到。

“那样的情形下,朕只能把别人的孩子推到生死场中。

“舒明达另外一个顾虑,便是担心唐意航年少成名后走向另一个极端——好大喜功,自大跋扈。要么成为枭雄,要么成为史书中光芒四射却不得善终的名将。

“这也对。可朕与程阁老相信,越是人才,越是淡泊名利,越能为了大义舍身忘己…”

“父皇!”梁湛猛然抬起头来,眼神急切地望着皇帝,是皇帝提及的枭雄二字,让他终于找到了提及心中料定的事实的机会。“难道您就没想过,顺王与儿臣的今时今日,正是有人布局陷害的么?这般的环环相扣,滴水不漏,顺王与儿臣辨无可辨——可正因此,难道不反常么?除了心思缜密的那位奇才,谁能让我们兄弟落入这样的境地!?”

皇帝闻言却是暴怒,抬脚狠力踹在梁湛心口。

梁湛被踹得身形飞到三步之外,一股腥甜涌到了喉间。

皇帝疾步走过去,探手揪住他的衣领,“唐意航陷害你们做什么?嗯?你告诉朕,他陷害你们做什么?能得到什么好处?是他让你求娶黎郡主在先、勾搭周素音在后的?是他让顺王趁机利用又逼死周素音的?是他把那些污蔑他的证据送到你们手里的?你们与他何时结了仇?他因何要为你们两个无胆无谋的东西浪费心血布局?”微微停顿之后,他怒吼,“解释!给朕解释!”

这么多的问题,便是苏秦张仪在世,怕也是无从答起。梁湛费力地吞咽一下,低声道:“父皇方才也说了,他不是没可能成为枭雄,他不是没可能生出天大的野心。”

皇帝捏着梁湛领口的手转到了他的颈部,慢慢收紧,言语似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他要是想做枭雄,当初厉阁老与言官弹劾他与麾下将领的时候,兵部供应军需不力的时候,已经反了!将士才是他的命!你敢再污蔑他一句,朕就扒了你的皮!”

梁湛被扼住了咽喉,喘不过气来,脸憋得通红,一个字都说不出。

“朕在位这些年,最得意的不外乎两件事,一是文曲星下凡,二是有绝世名将辅佐。”皇帝额头的青筋直跳,扼住梁湛颈部的手继续施力,“此二人,都是能够流芳百世、往后几百年也无人可替代的奇才。朕平日所思所想,是让他们助我打造一个真正的盛世,朕恨不得每日把他们供起来,如此才对得起他们这些年的呕心沥血。你们怎么做的?你们是怎么做的?!不是意图往程阁老脸上抹黑,便是想要抹杀唐意航的战功。若是没有他们,朕早让你们折腾得国破家亡了!”

梁湛的眼睛向上翻,手无力地抬起来,下意识地去拍皇帝的手。

皇帝嫌恶地收手避开,也因此让梁湛躲过了一劫。

梁湛倒在地上,低低地长长地呻|吟一声,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皇帝站定身形,负手而立,沉声道:“端王污蔑临江侯一事,不得外传。相关证据,送至藏书阁,好生存放起来。朕要留着那些铁证,要等着下一个弹劾忠良的贼子现身;更要将那些铁证留给儿孙,让他们学会如何善待、保护忠臣良将。”

舒明达、刘允俱是恭声称是。

“石楠、厉阁老一案,已经查实,皆因端王而起。端王唆使朝臣贪赃枉法、扰乱纲纪,更不顾手足之情,害顺王卧病在床。”皇帝说完自己给出的这些罪名,思忖片刻,“数罪并罚,即日起押回端王府,终生监|禁!”

“父皇,父皇!”梁湛连跪带爬地到了皇帝身边,生平第一次慌乱无助起来,“您不能就这样给儿臣定罪,儿臣没有…”他没有让厉阁老逼迫石楠行贿,他更不曾对梁潇下毒手。

皇帝决然转身,坐回到龙椅上,“这些罪名,有待查实。不论你有没有做过,都是这个结果!这就是污蔑忠良的下场!”

“父皇,您不能这样对待儿臣…我只是一时糊涂,只是怀疑而已…那些罪证并不是凭空捏造,都有人证在啊…人证口供都在,儿臣怎能不生疑?”说着这些,梁湛落了泪,“父皇,我到底是您的儿子啊…”

皇帝却是对他避重就轻,“物证销毁,人证从速擒拿,凌迟处死!”语毕,望向舒明达,“此事由你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