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珑笑道:“他出去访友了。”

柔嘉撇一撇嘴,却明显地更放松了,“他是懒得见我们吧?正好,我和安平姐姐也害怕见到他。都合适。”

“你不挑礼就好。”薇珑莞尔一笑,“他那个人,得到很熟悉的时候话才多一些。”

“我不管那些,对你好就行。”柔嘉开心地笑着,双手捧住薇珑的脸,“虽说是清减了一些,可这气色却好得很。嗯,我放心了。人嘛,费心费力是一回事,舒心与否是另外一回事——我看出来了。”

薇珑笑意更盛,“也好啊,日后再不需担心我受委屈了。”

“这倒是真的。”柔嘉仍是不肯放手,仔细端详着,“他是真喜欢你,这就好,不然啊,日后我每日都给他小鞋穿。”

薇珑第一次没有因为别人诟病唐修衡恼火,正相反,心里特别温暖。她抬手将柔嘉的手握住,“我总是特别庆幸,有你这样一个天之骄女的好友。”

“乱说,我要是出身寻常,与你投缘的话,你还是会与我这般来往的。我都知道。”柔嘉反握了薇珑的手,想到昨日的陆开林,气恼地蹙了蹙眉,“说起来,我这天之骄女的出身,在有些人眼里,都不是形同虚设,他简直是嫌弃。”

“啊?”薇珑讶然。

“真的,你都不知道,…”柔嘉跟好友告起陆开林的状来,把昨日对他的种种不满和盘托出。

薇珑大乐,“陆大人这也是为你好吧?”

“是啊,我昨晚歇下之后也想了好久,他是为我好,可他那个不阴不阳的态度就不能改改么?我对他什么都不计较,他对我确实什么都公事公办,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几时欠了他?”柔嘉越说越生气。

薇珑思忖片刻,心说你可不就是欠了他么?——这要不是看中了陆开林,谁打她一顿她都认。思忖片刻,故意道:“要不然,你跟皇上仔细说说,请皇上提点他几句?”

“那怎么行?”柔嘉立时摆手反对,“会影响他们的君臣情分,而且,陆开林说起来也没做错什么。就因为他语气不好、态度气人就告状,他要是被敲打,心里不定怎么想我呢。不好不好。”

“那怎么办呢?”薇珑又试探道,“我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他固然是侯爷的至交,我的手就是伸得再长,也难为不到他。”

“唉,不是让你为难他,你有这份儿心就足够了。”柔嘉笑道,“跟你说说,心里痛快些,不然总是打不开这个心结——他凭什么啊?我又不欠他什么,都不肯跟我好好儿说话。”

薇珑心说你欠他的怕是还不少呢。不是这样的话,就该是他动心而你毫无察觉。先动心的人,总归是要吃些闷亏甚至苦头的。她万般怜惜地抱了抱柔嘉,“不急,往后我们一起想法子,跟他找补这笔账。”

柔嘉笑起来,“好啊,有你帮我留心着,总能找到整治他的机会。”

“一定可以。”这一世,薇珑想要父亲平安,想要唐家每一个人平安,亦想要柔嘉的姻缘遂心、完满。有一度,她会怀疑自己太贪心,现在不会了。

美好、完满,是需要人拼尽全力去争取的。

唐修衡争取过,所以有了他们的成亲、相互陪伴。

由此有了她的争取,与唐修衡合力,让父亲平安如常不再是奢望,让弥补、孝敬太夫人不再是空想。

现在,只要确定陆开林与柔嘉是两情相悦,她就会为前世今生唯一的挚友争取美满的姻缘。

是,两世为人,她都只有柔嘉一个挚友。

从不遗憾。

之于深宅大院中长大的女子,有一个数年间情分不改的知己,就已是莫大的幸运。

柔嘉是什么人?是能为了她不顾安危涉足险境的人。——前世不曾意识到这一点,都一直为柔嘉不甘、心酸,何况如今。

同样的苦,会竭尽所能不再让你经历。我的挚友。

柔嘉与安平离开梅花阁之后,阿魏来见薇珑,期期艾艾的。

薇珑侧头瞧着他,“什么事让你犯嘀咕了?”

阿魏挠了挠脸,“是唐府的事,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说。”

“是这样啊,那你看着办吧。”薇珑气定神闲地喝茶,“没事,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阿魏苦了脸,“是二夫人的事。”

“哦。”

“二夫人诊出了喜脉。”

“啊?”薇珑眼中立时迸射出喜悦的光芒,“这是多大的喜事啊,怎么才告诉我?”

“小的也是刚知道。”阿魏说话利索起来,“太夫人想等您和侯爷回去之后再说,是因此,小的今日才听说。”

“太夫人是好意。”薇珑抿唇微笑,“派人去请侯爷回来,今日下午就回府。”

“是!”

唐修衡回来之后,才听薇珑说了原由,不由笑着跟她起腻,“我们家的小郡主,羡慕得不行了吧?”

“废话,这还用说?”薇珑掐他一把,可怜兮兮地道,“人家是不用着急,早晚能有,我呢,是不知何时才能等到我家侯爷想通。这要是几年都不想通,我可怎么办啊?”

“你还小呢,咱们不着急。”

薇珑继续可怜兮兮地道:“我不着急,就是有时候特别想你。”

“小骗子。”她现在想他就等于是想要孩子。唐修衡一下一下地啄着她的唇,“你不觉得你有点儿魔怔了么?”

“没有。”薇珑频频摇头,“你才魔怔了。谁会拿儿女这等大事开玩笑。”

“那好。”唐修衡斟酌片刻,“等我真的有所好转了,我们就要个孩子。不然的话…清欢,之于我,是亏欠你两世。我受不了。”他始终的心愿都是把她捧在掌心呵护,奈何迄今为止无从如愿;他始终的困扰都是自己的心疾,若不能缓解且更为严重的话…他不能害了她之后,还要累得她照顾他留下的儿女。

“我明白,真的,我都明白。”薇珑很平静,“这些我早就想过了,我是觉得,有了孩子之后,会让我们有更多的欢笑。”她殷切地凝视着他,“唐意航,你想过吗,孩子是我们真真正正、完完整整拥有的一个小人儿,是我们的,从头到脚都是属于我们的。你跟我能不宠爱么?不可能不宠爱。就算我们高兴过了头,还有两头的长辈提点呢。我们会竭尽所能的照顾、保护、扶持儿女,儿女则会渡我们好端端地走完这一生。”

说起这些,她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璀璨的光芒,让人动容。

“可是,”唐修衡紧紧地抱住她,“完完整整属于我的人,我已经有了。”他吻一吻她额角,“我不贪心。”

“…哦。”薇珑沉默片刻,“但是,我贪心。我不勉强你,但是,这是我如今最大的心愿,你记住,好不好?”

“好。”唐修衡郑重允诺,“只要我认为可以了,我或许会比你更想要个孩子。”顿了顿,他有意岔开话题、缓解气氛,“第一胎,你一定要给我生个女儿。”

“…这叫什么胡搅蛮缠的说辞?”薇珑推开他,“我还想要儿子呢,这是你能定的?”

唐修衡做出掐指细算的样子。

薇珑板了小脸儿,打了他的手一下,“少跟我装腔作势。就算你能算出来,也得给我改掉。”她气呼呼地道,“就不听你的!”

唐修衡哈哈地笑起来,再度把小妻子拥到怀里,“清欢,我爱你。”

“…嗯?哦。”薇珑费了些时间才反应过来,“我也是。”

“给我点儿时间。”唐修衡摩挲着她的面容,“容我缓一缓。”

“不是不让你缓和,是你总给我泼冷水…”薇珑勾住他颈部,“往后我们都相互迁就着点儿。”

这一次,唐修衡很有自知之明,“是你在迁就我。”

当日,夫妻两个返回唐府。

薇珑忙不迭跑去向二夫人道喜,顺道听说了三夫人正在调理身体的消息。

是因此,这日用过晚膳之后,薇珑刻意落在最后,等人都离去了,与太夫人说起体己话来:“娘,我可是听说了,您这几日都在忙着给二弟妹找布料、做针线,还给三弟妹去请了有名的大夫来开方子调理。”

“是啊。”太夫人笑道,“虽说你是长媳,可你年纪还小,她们进门的时间则不短了,眼下有喜的有喜,自己上心的上心,我就想帮衬着一些。”

“我跟您说这些,可不是吃醋啊。”薇珑笑着揽住太夫人,“我是知道您日后要忙碌的事情更多,来跟您多讨些差事,帮您减轻点儿负担。”

太夫人先是殷切地看着她,随即又有些沮丧,“我真是想让你即日起就主持中馈,但你开春儿就得给笑山建园子了吧?真是,早知道这样,就让他晚几年再说这事儿了。”

薇珑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娘,给沈先生建园子,说到底,可是咱们家侯爷的主意。”

“…”太夫人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而就怪起长子来,“他也是,拿什么理由留着笑山不好,偏找了个建新居的由头。”

“娘,日后内宅的事,您要是觉着我还算堪用,就让我帮您多分担些。腾出来的空闲,做些针线也好,照顾二弟妹三弟妹也好。照顾人的事儿,我都不是不擅长,根本是一窍不通,只能辛苦您了。”

“好孩子,只是,日后你会不会太辛苦啊?”太夫人最怕的是她家里家外忙不过来。

“不会。”薇珑软声道,“在娘家的时候,我能把家里家外的事情安排好。现在家里的事情多了很多,但我手边也就家事、沈园两件事,应该能应付得来。自然,这需要您的帮衬——帮我让管事们尽量迁就着我的性子行事。”

“数你会说话。”太夫人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额头,“什么叫帮你啊?这内宅就是归你管的,还要管很多年。放心,我会帮你敲打敲打她们。”

薇珑笑逐颜开。

正月十五,唐修衡与薇珑进宫,与朝臣及家眷陪帝后共赏烟火。

正月十六,石楠被逐出京城,终生再不可入仕,三代之后才可参加科举、从军;厉阁老被处充军发配北地苦寒之地。

当日,唐修衡称病没上朝,石楠的事情,他不是要避嫌,是再不想听到哪怕一个字。

他关心的是刺客截杀薇珑一事的结果。

翌日,他得知了皇帝针对此事最终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端午节万更的活动是猝不及防的,弄得我只能把早点儿更新让你萌意外的计划作废,好沮丧啊~

更新活动是连续五天万更~

本章开始连续五天发红包,留言的助力,你萌都想象不到~

好啦,说完啦,捉完虫就去睡觉啦~记得留言啊亲爱哒~

晚安,么么扎!

第101章 更新(三更)

101

劫杀薇珑的那些端王府的死士,陆开林抓到的活口都已招供。

一早, 他照实禀明皇帝:“那些刺客, 是端王放在王府外的死士。”

到了今时今日,皇帝连生气发火的力气都懒得浪费了, 琢磨片刻, 道:“朕记得听谁说过,端王府也有密室。”

“是。”陆开林道,“端王府外院、后花园的书房都有密室。”说的这两处, 都是能安置人的所在。

皇帝语气萧瑟:“那, 就把他安排到后花园书房的密室去。到了那里, 他再不能伤人,人亦再不能伤他。其余人犯, 你知道如何处置。”

陆开林正色道:“卑职明白。”

皇帝对刘允打个手势。

刘允上前来回道:“回皇上,两颗夜明珠已经备好。”

皇帝颔首, 对陆开林道:“你替朕去一趟唐府,把夜明珠送到黎郡主手里,这是朕私底下赏她的。就说…说朕与皇后记挂着她, 得空就来宫里,陪我们说说话;安平、柔嘉也想和她不时小聚。端王的事, 也跟她提两句。”

陆开林恭声称是, 告退离去。

刘允踌躇片刻, 小心翼翼地道:“其实,黎郡主不见得会关心是谁对她下手。即便是有猜测,也不会多思多虑。”皇帝之于黎郡主, 是一位多年来很亲很亲的长辈,皇室中的父子又不能一概而论,薇珑绝不会因为梁湛的歹毒怨怪皇帝——他想提醒的是这一点。

皇帝失笑,“朕从小看着她长大,该护着的时候从来都护着,她是朕的半个女儿。就算知道是朕的儿子想杀她,她也不会怪到朕头上,更不需朕特意安抚。”

刘允不免问道:“那皇上这是——”

“朕要安抚的是唐意航。”皇帝如实道,“乱糟糟的一堆事,都是朕的儿子针对他下手。不能让他更心寒。往后多少年,还有多少事,朕都指望着他。”

刘允释然,笑着诺诺称是。

时近正午,陆开林来到唐府,因为是带着差事前来,便先一步去见薇珑,把两颗夜明珠当面交给她,说了皇帝的意思、梁湛的下场,末了道:“看管端王的人,我查过,都很可靠。”

舒明达亲自找的人他也去查。薇珑眼里有了笑意。

“怎么了?”陆开林不明所以。

薇珑如实道:“对你的前辈都不放心?”

陆开林释然笑道:“老前辈一定要尊重,但事关唐家,我不能大意。”

“劳你费心了。”薇珑感激地一笑,继而道,“太夫人这几日总念叨你,担心你太过劳累。午间不妨留下来用饭。侯爷在正房的小书房,你去跟他说说这些事儿吧,横竖皇上的意思也是让我转告他。”

皇帝了解唐修衡,她则很了解皇帝。陆开林笑道:“我先去见意航,再去太夫人房里蹭饭吃。”

当晚,薇珑第二次给唐修衡用药液推拿。

唐修衡事先吩咐了阿魏:“明日辰时之前我若是没出门,就让陆大人再帮我告一日的假,说我头疼。”

阿魏称是。

但唐修衡的担心并没有成真,翌日卯时醒来,起身穿戴齐整,转去洗漱。

薇珑却开始担心了:不论他的体质还是心智,都过于强悍,怎样的药用在他身上,功效都会逐次降低,直至无效。

正忐忑的时候,唐修衡洗漱已毕,换了官服,转回寝室,分外的神清气爽,恢复了平时心绪愉悦时的神采。

薇珑抿唇微笑,“昨晚睡得好么?”

“很好,一夜无梦。”唐修衡俯身抚着她透着疲惫的眉宇,“只是辛苦了你。”一看就知道,她整夜都没怎么睡,一直观察着他的状态。

“我没事。”薇珑坐起来,搂住他肩颈,“抱抱我就行了。”

唐修衡坐下来,把她抱在怀里,用锦被裹住她,与她说起家里的事情:“我听娘和你的意思,这两日就由你接手内宅事宜了?”

“是啊。”薇珑笑着点头,“以前担心娘清闲下来会觉得枯燥沉闷,心情不好可不成。现在不一样了,二弟妹有了喜脉,三弟妹也正调理着,娘照顾她们,给孙儿、孙女做些衣服鞋袜,等孩子出生,便是含饴弄孙的光景,会很忙的。”她眼里的喜悦更浓,“你都不知道吧?娘其实很喜欢做针线绣活,这上下打算做几件小袄——绣百子图,还想给我和两个弟妹亲手做些衣服,把我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母亲的日子舒心,能够高高兴兴的忙碌,唐修衡听了自然很是心安。可是——“笑山的园子,正月二十六就要动工;主持中馈免不了杂七杂八的事儿,你不光要应对下人,还要照顾好娘和二弟、三弟三个房头。你会特别辛苦。”除了这些,还有他,让她担心劳神。

“也容易,荷风、涵秋与我一起长大的,又陪我嫁过来,比我还晓得分寸,她们能帮我分担很多事。”薇珑笑容璀璨,一点儿压力都没有的样子,“再说了,日子就是要忙碌一些才好啊,这样我就顾不上跟自己较劲了。”

仍然是那样,只想身边的人过得更惬意一些,独独不肯顾及自己。这让他心疼得厉害,“要不然这样,我给你找两个干练的管事进来——我手里外面那些产业,有几个女管事,能写会算…”

“不要。”薇珑掩住他的唇,态度坚决地摇头,“不准你干涉我的分内事。”这又不是她逞强,都做惯做熟了的事儿,真不用他帮衬。

“可我心疼,怎么办呢?”他搂紧了她。

薇珑想了想,“那就多给我些零花钱。才知道吧,你娶了个小财迷。”

唐修衡低头索吻,吻得近乎蛮横,唯有如此,才能淡化心头翻涌的甜蜜又疼痛的浪潮。

薇珑知道他又在拧巴那些有用没用的了,唇舌交错间,手势温柔地轻抚着他的肩背,安抚他的情绪。

平静下来之后,唐修衡承诺:“我派人去接大夫,让他从速进京。”她用的方子有疗效,完全可以化用为药浴,随着药效的减低,逐步加重药量便可。

当日午后,薇珑递牌子进宫,给皇帝、皇后谢恩、请安。

皇帝今日午间是在皇后宫里用饭,心绪不错,和颜悦色地询问唐修衡的近况。

薇珑只说唐修衡前些日子害了头疼病,有时会无法入眠。

“可不就要头疼,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儿。”皇帝温声叮嘱,“他性子清冷,心里有什么事也不愿意跟人说,你平时好生照顾他的衣食起居,手里短缺什么,就来宫里找。”说到这儿,转头吩咐刘允,“去备些三七、冬虫夏草,燕窝、鱼翅之类的补品也备一些。让薇珑回家的时候带上。”

“要多备一些。”皇后笑着端详薇珑,“气色很好,却瘦了一些,近来很辛苦吧?”继而不无嗔怪地对皇帝道,“皇上只关心您的臣子,却不顾我们薇珑清减了不少。”

“是是是,”皇帝笑开来,“只顾着说意航了,竟没顾上仔细打量薇珑。”说到这儿,不无感慨,“这一阵,你过得着实不易。”换个窝囊废的夫君,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怕已香消玉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