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给你加钱,其实早就该给你加的,你干的活远远超出我的预期,我对你很满意。”

姜岚说:“我不需要加工资。”

“那你……是不愿意了?”

姜岚踌躇了片刻才说:“荣先生不见得会同意。”

知春笑了:“只要你愿意就行,我会说服他的。”

知春才向荣钧提了个头,他果然就提出强烈抗议,这在知春的预料之内,但她的理由也是极其充分的。

“我们需要钱,这是个不错的机会,错过了不定还得等多少年。荣钧,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等咱们的经济状况好转了,等我把该还的钱都还上,我不会强迫你接受你不喜欢的决定,但现在,请你理解我,就当是帮我,可以吗?”荣钧委顿下去,像遭到霜打的蔬菜,他没有底气反驳知春,现在她是这个家里真正的主人。

“别让她天天住这儿。”他只能妥协,声音听上去既委屈又无奈,“除非万不得已。”

“没问题,我让她在我出差的时候才过来。”知春体贴地抚了抚丈夫的手背,“有她在,我出门就放心了。”知春把一个原来当作储藏室的小房间收拾出来给姜岚用,这个房间离荣钧的卧室最远,也是荣钧坚决要求的,他的隔离要求显得很可笑,但姜岚没有任何意见就接受了,为此知春曾数次向她表达过歉意。

知春始终无法理解荣钧对姜岚的嫌恶究竟源自何处,或许只能归结为人与人之间的气场不合了。

28-柔韧如草的生活姜岚带来一包衣物,存在她的房间里,没几样东西,但足够应付日常生活了,只要知春通知一声,她随时就能留下来过夜。

荣钧虽然接受了这样的安排,但他内心显然是排斥的,看着姜岚在自己的小地盘上出出进进,他显得烦躁不安。

每次不得不和姜岚说话时,他的语气也是无比生硬的,也不管对方受不受得了。姜岚的房间过于简陋,她打算把餐桌上一瓶水培绿萝移过去点缀一下——家里所有的植物都是姜岚购买并养护的,知春既没心情也没耐心照顾这些花花草草。

这本无可厚非,但姜岚错在凡事都忍不住要去请示一下荣钧。

“不可以!它原来在什么地方就让它还在那地方呆着!”荣钧没好气。姜岚站着愣了一会儿,用力一抿唇,居然老老实实把绿萝给放回了餐桌。

知春冷眼旁观,几次想起身干涉,但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她忍住了。再说,她也不可能事事都替姜岚出头。

“你真该对小姜好一点儿。”私下里,知春到底没忍住,还是试着劝荣钧,“她一个女孩子干着伺候人的活儿,还这么好的耐心。”

“她本来就不该干这个!”荣钧头也不抬地说。

知春其实也有同感,便问:“那你觉得她应该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荣钧眉头皱紧,“这是人家的私事!”知春劝不了丈夫,只能自己对姜岚表现得更好,以期能对她有所补偿。

出差前一晚,她特地留姜岚在家吃晚饭。

本来晚饭时荣钧颇喜欢和知春聊聊天,他平时在家,唯有以读书消遣,憋了一天的话,晚饭时正好可以跟妻子好好说说,而当着姜岚的面,他一下子成了葫芦嘴,只知闷头吃饭,一吃饱就放下饭碗回书房。

知春只当看不见他的铁板脸,一个人存心要作,旁人怎么劝都没用。她抢着把碗给洗了,又沏了茶,和姜岚坐在阳台里扯会儿家常。平心而论,姜岚给知春的第一印象绝非温柔的绵羊,她像一颗钻石,闪亮,并带有棱角。不过一段日子相处下来,知春对她完全改观,她不止一次称赞姜岚的专业性。

“你为什么会想到做看护呢,这活儿和一般工作比起来麻烦很多吧?”

这个疑问在知春心头久久盘桓,世上有那么多职业可以选择,而她相信,只要姜岚愿意,大多数雇主都不会拒绝她。

姜岚品着知春沏的茶水,悠悠诉说开来。“我妈妈临走前两年,我差不多天天去疗养院陪她,那里还有不少跟她情况类似的人,他们都很孤独。我推着妈妈出去晒太阳,经常能碰到这些人,有时他们需要帮助碰巧护理不在身边,我也会顺便给他们搭把手。一开始他们很排斥我,但后来就都盼着我去了。我从小就很孤单,所以,觉得能给别人带去希望是件快乐的事。”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在疗养院找份工作?”

姜岚轻轻摇头:“那会让我想起妈妈。”

知春心底涌起一片柔软:“你妈妈是什么病走的?”

“抑郁症,很严重。我爸爸过世后,她就一直精神恍惚。”

“那时候你还很小吧?”“嗯,爸爸走我才六岁,还是非常依赖妈妈的年纪。”姜岚黯然低下头。

“那你们的生活可怎么办呢?”知春是真心同情她。

“一开始妈妈的病不怎么厉害,她很疼我的,坚持上班养我。后来有个要好的阿姨资助了我们一段时间,大概两三年的样子吧,我妈妈的状态越来越差,只能进医院治疗。她入院后,我就被送去了叔叔家。”

“你叔叔对你好吗?”

姜岚笑笑:“他的日子本就过得不宽裕,我对他来说是个额外的负担,你想能好到哪儿去?我很早就没心思读书了,他也从来不管我。我一直有个愿望,我得去找我妈,我要亲自照顾她。”“你真是个孝女!”

“也很天真。我离家出走过两次,第一次被叔叔找了回来,其实是我自己主动要回去的,因为身上没带够钱,根本走不远。第二次离开他们家时我已经满十八岁了,我吸取之前的教训,攒了一笔钱,大概能维持一个月的基本开销吧。然后就南下打工,我计划等攒够了钱就去找我妈。可钱哪那么容易赚呢!我被骗过好多回,不过不管多困难,我都没有再回过叔叔家。”知春自叹弗如:“你很厉害了,而且最后也成功了。”

姜岚脸上并没有流露出骄傲的神色,她似乎陷入某种思绪,顿了片刻才说:“可是代价也很大。”

她没告诉知春那些代价具体是什么,知春也不便贸然问下去。

他们的公寓正对一栋酒店,一入夜,酒店幕墙上便有巨幅霓虹闪烁,无声但有节奏。被路灯点亮的马路蜿蜒着从建筑物间穿过。楼下草坪上偶尔传来孩子的嬉笑声,有人在打网球,球体撞击塑胶面发出噗噗的闷响。安静的晚上,半封闭的阳台里,夜色正好。

姜岚忽然转眸,对知春嫣然一笑:“我喜欢照顾别人,那会让我觉得活着还有点价值。”“看得出来,”知春也附和地笑,“我对你很有信心,所以才有胆子接下新工作,那对我来说真是个不小的挑战!”

姜岚的眼眸里冒出好奇:“知春姐,你在公司都做些什么?”

知春不厌其烦给她讲自己的职责,但从姜岚的眼神可以判断出,她对此似懂非懂,那些琐碎的细节显然离她很遥远。她向知春打听,大概仅是出于一种礼尚往来的礼貌。

听完知春的叙述,姜岚脸上的笑容浓了一些,说:“你真能干,难怪荣先生什么都听你的。”她这么说的时候,眼神真诚,仿佛真的很羡慕知春,知春忽然陷入困惑,一时竟忘了该说些什么。知春第一次出差,心情格外紧张,不完全是因为面对工作上的麻烦,更让她惦记的是家里的情形,所以一等事都办完,她便非常坚决地推掉了对方接洽人员盛邀的饭局,跳上返程火车,马不停蹄赶回家中。

她下午三点就到家了,比预定时间早了四五个小时。

荣钧在书房执笔临帖,姜岚则端着个小篾箩样的东西在阳台里裁剪什么。

这安详和谐的气氛让知春有种莫名的感动,好像整个世界从此和平大同了。

荣钧见她提前回来非常高兴,问她工作顺不顺利,知春说:“按部就班做着呢,反正在企业里干就是那么回事,急也急不出来。”

“你这心态不错,你老板没看走眼。”荣钧笑着调侃她。

知春凑过去看他写的字。

荣钧的毛笔字写得不赖,这让知春惊讶,结婚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欣赏到丈夫的墨宝。

荣钧受到妻子的赞扬,立刻兴致勃勃。

“我小时候常跟我爸习字,他说练毛笔字可以修身养性。我最近有点无所事事,而且……脾气也比较暴躁。”

听他这样作自我检讨,知春几乎要惊喜了:“你跟小姜和解了?”

“我从来就没和她吵过。”荣钧神情淡然,提笔落向砚台,饱蘸墨汁后,在纸上写了个大大的“安”字。

姜岚转去厨房择菜,知春把给她带的礼物——一条色彩斑驳的织物围巾递给她,那是小县城般的N市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纪念品。

姜岚连声道谢。她的篾箩就搁在冰箱旁的料理台上,知春拾起那里面做了一半的手工,是个类似零钱包的东西,三面已经缝严实了,正准备上拉链。“这是你做的?”

“是呀!我打算做个小荷包,可以放些香料,挂在衣橱间里有消除异味的功能。”姜岚转过头来,“其实我在你家也没多少活儿,做点小东西正好可以打发时间。”

“你手真巧。”

“我以前住叔叔家,针线活儿都是自己做,有一回衬衫上破了个洞,婶婶不愿给我买新的,我就绣了朵小花把洞遮住,我同学都说很好看呢!”

“你很乐观啊!”知春放下荷包,“荣钧写字的那些纸和毛笔是你帮他买的吧?”“嗯,他给我开了单子,还指定要去九和斋买。”

“多少钱,你记账了吧?”

“荣先生给过钱了。”

知春瞄了她一眼:“这几天,他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姜岚低头一笑,这笑容使她看起来特别单纯,“他可能认命了吧。”

知春忍俊不禁,也乐了。没过多久,又轮到知春出差,这一回她心定多了,处理事务更加井井有条。下午只要不忙,她都会打个电话回家,多数时候是荣钧接,他似乎一直守在电话机旁等着自己。偶尔遇上姜岚接电话,也多半是荣钧上洗手间的时候。

知春其实更喜欢和姜岚聊几句。

“他怎么样?”

“刚刚练了会儿走路,有点吃力的样子。”

“别让他太累,对身体反而不好。”

“我知道的。”

“他要是不听话,你告诉我,我训他。”两人叨叨不了多久,荣钧就会抢过电话,语气热切得像个孩子:“喂,知春?”

人的适应力是很强的,即使经历过再怎么可怕痛苦的阶段,只要道路稍稍转为平缓,就又能心安理得地把日子过下去了。

季节再次更迭的时候,知春已经习惯了在两座城市之间穿梭,对手上的工作也越来越有信心。

有天傍晚,她在N市工厂结束一天的任务返回酒店,旋转门里忽然涌出来一拨人,虽然都穿着便服,知春却凭直觉嗅出了他们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来苏水味。医生们的年纪都在六十岁上下,个个矜持节制,说笑都很小声。知春侧身让他们先行,依稀想起在酒店大堂的什么地方看到过欢迎某某地区医学界学术交流会的横幅。

等最后一个人从旋转门里步出,知春才拾阶而上,抬头时,一个悠闲寂寞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视线上扬,当看清那个人的脸时,猛然顿住了脚步,心怦怦直跳——是岑慕彬。知春感到一阵发自心底的虚弱,就在刚刚,她初见这群医生的刹那,她的脑海中便迅速闪过了岑慕彬的影子。

29-混沌位于酒店附近的这家小酒吧拾掇得很干净,也不算闹,没有穷凶极恶的摇滚乐,店堂里循环播放着怀旧歌曲。来这儿的人不追求刺激,真的只是喝喝酒聊聊天,打发下时间而已。

知春晚饭后常爱来此地歇歇脚,酒吧里客人不少,她混在角落看众生相,或者干脆什么都不想,让神经从现实中解脱出来,暂得片刻舒缓。

她喝一种掺了果汁的甜酒,度数不高,每次只喝一两杯,呆到十点半回酒店,微醺的滋味常能给她带来一夜好眠。

此时,知春慢慢啜着甜酒,脑子里的岑慕彬依旧挥之不去。

他们有多久没见面了?三个月,半年?好像没那么久。在酒店门口,岑慕彬当然也看见她了,但没跟她打招呼,手插在兜里,颇悠游地从她面前走过。

两人擦肩而过时,一阵性质不明的风拂过知春心头。两杯酒已经下肚,知春还不想走,她敲敲台面,又要了第三杯,这是个危险信号,但她置之不理,存心跟自己过不去。

“谢小姐,好久不见。”熟悉的嗓音终于在耳畔响起。

知春放下酒杯,没有回头,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岑慕彬在她旁边的凳子上落座,要了杯苏格兰牌子的威士忌。

“你好像不太喜欢我的开场白。”他浅笑,“我也觉得挺乏味的,不过,忽然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小地方碰上熟人,真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知春这才转眸,神情淡然:“你就不怕被那些同事看见?”“他们不是我同事,行业里的老前辈,没有过夜生活的习惯,这么晚应该早上床睡了。”岑慕彬仔细打量她,“你变了不少。”

“哪方面?”

“很镇定,我原以为你看见我会立刻躲开。”

知春苦笑,心里有液状的东西微微荡漾,她明白那是什么,但她依旧坐着不动。

“你和你先生……还好么?”他声音变低了一些,态度似乎也认真了一些。

“挺好。”岑慕彬沉默地注视她,眼神里带着某种特定的压力。知春只扫了他一眼就转开目光,她明白瞒不过他,只好耸肩。

“我们还是分开睡,他对我……越来越没兴趣。”

知春又做过几次努力,当然不可能明目张胆提出来,但每次只要她一露那方面的苗头,荣钧便会飞速转换话题,甚至干脆逃走。这让知春觉得羞耻,好像她是个贪得无厌的放浪女人,她无法否认,内心深处,她是怨恨荣钧的。荣钧现在有点怕她,也不乏这方面的原因。

“他讨厌碰我的身体,讨厌一切和性有关的话题。”

“他不是讨厌你,是自卑,害怕再次失败。”“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样?”知春挑衅似的斜乜着他。岑慕彬依然笑吟吟的:“跟他差不多,不会比他强多少。”

知春翘起嘴角:“你真会安慰我。”

她努力控制不让自己喝醉,心知留在这儿等岑慕彬本身就是个错误,听到岑慕彬的声音时更该掉头就走,但她能感觉到身体里澎湃的潮声,那是一股明知故犯的冲动,她压制不了。

她还是喝多了,眼睛里盛了很多水,像湿润的湖泊,泛出点点星光。

岑慕彬说:“我之前告诉过你,心理上的问题不比生理的更容易解决,搞不好还要麻烦一些……也许,你该带他去看看医生。”

知春摇头:“这不可能,他根本连提都不愿提……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终于有机会守一辈子活寡了?”

岑慕彬失笑,把她面前的酒杯挪走:“你喝多了,别再喝了。”

知春笑得花枝乱颤,她想自己真是疯了,这样糟践深爱的丈夫。

“你是他的医生,我可不可以投诉你?”

“投诉我什么?”

“你没把他彻底治好。”

她破罐破摔地开着玩笑,但岑慕彬却收敛了笑,眼里有别样的气息,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又迅速分开。知春忽然喘不过气来。

“我该回去了。”

她从高脚凳上滑下来,脚步踉跄,岑慕彬及时施以援手才免她跌倒。

知春却恼羞成怒甩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她跌跌撞撞往外走,岑慕彬迅速结完账追出去。

知春被夜风吹得晕头转向,完全找不着北,心却被类似愧疚的情绪不断吞噬,令她无法忍受,她想这一定是某种惩罚——她怨恨荣钧而招来的惩罚。岑慕彬追上她时吃了一惊,知春满脸是泪。

“就算他没用,也不是我接受你的理由对不对?好女人不是都该从一而终么?”

岑慕彬不顾她推搡,用力揽住她往酒店方向走。

“我不是个好女人!”知春恸哭流涕。

岑慕彬遮掩着知春,从酒店后门进去,很快找到电梯间,幸亏晚了,客人不多,他找了个无人的空档,迅速把知春扶入电梯。

知春昏昏沉沉靠着他,介于半梦半醒状态。到了房间门口,岑慕彬替她用房卡打开门,知春短暂地清醒了一下,她推开岑慕彬:“你别进来!”

他眼睁睁看着知春晃进房间,门迅速在他面前关上。

半夜里,知春忽然醒来,浑身燥热不堪。她拧开台灯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

嘴里发苦,身上黏湿,她刚才一进房间便倒头就睡。

她爬起来去淋浴,除了后脑勺隐隐作痛外,身体其他部位幸好都还正常。到了房间门口,岑慕彬替她用房卡打开门,知春短暂地清醒了一下,她推开岑慕彬:“你别进来!”

他眼睁睁看着知春晃进房间,门迅速在他面前关上。

半夜里,知春忽然醒来,浑身燥热不堪。她拧开台灯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

嘴里发苦,身上黏湿,她刚才一进房间便倒头就睡。

她爬起来去淋浴,除了后脑勺隐隐作痛外,身体其他部位幸好都还正常。水流冲刷着肌肤,像一只温柔的手在抚摸自己,身体里的水波再次荡漾开来。她满脑子都是和岑慕彬在床上的情景,赶都赶不走,她觉得自己很下贱。

洗完澡出来,一阵凉风划过皮肤,知春哆嗦了一下,把空调打暖。她看了眼床,不想再爬上去。

反正也睡不着,她用睡袍裹住自己,坐在窗前的圈手椅里,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天空发呆。心里是与夜色一样无边的黑暗。

不知坐了多久,恍觉有人敲门,声音很轻很有节制,但在寂静的深夜还是有格外惊怖的气息。知春犹豫了再犹豫,终于没忍住,她站起来,走向那扇门。

她完全可以猜到门外站着的人是谁,心里因此充满挣扎。

开,还是不开,预示着她将成为一个怎样的女人。

敲门声再次响起,笃笃四声。

知春忽然愠怒,血统统往脑子里涌,她哗地把门拉开。

岑慕彬抬头,看见一张布满敌意的脸,但他丝毫没觉得有压力,嘴角微微勾起,跨进门来。知春用力把门关上,虎视眈眈瞪着岑慕彬,他正打量房间里的情形,像在做某种侦查工作,这个房间跟他住的其实也差不多,他随即不得不停止巡视——知春朝他冲了过来。她捶他,拧他,对他拳打脚踢,这花拳绣腿的招式对他起不到任何威慑作用,只不过是在表明她对他的态度。

可她不还是为自己开了门。

岑慕彬默默承受了一会儿,忽然用力抱住知春,知春在他怀里依然不罢休,就差拿牙齿咬他,岑慕彬不撒手,也不说话。

知春终于累了,精力溃散,她瘫在岑慕彬胸前,把他当成一堵墙靠着。

良久,她才开口:“那件事,真的就这么重要么?”声音凄凉得近乎绝望。

岑慕彬没有回答,用双手捧住她的脸,凝眸,然后低下头,决绝地吻她,如饥似渴。是梦吗?抑或真的是现实?知春分不太清,与第一次相比,她身上的生涩和别扭消失了,一起消失的还有廉耻感,虽然它很快就会回来,但不是现在。

现在,意识处于一片混沌之中,只剩下被欲望掌控的躯体,感官如此愉悦,迫切地接纳、承受,充满激情,如岩浆喷发,如万物生长。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在发生。

知春躺在床上,看岑慕彬把衣服一件一件穿上身。欢愉过后的倦怠容易使人产生平静的错觉,她此刻的声音也是平静的。

“我在这儿碰到你,应该不是巧合吧?”

她很难相信性格孤高的岑慕彬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参加一个没什么影响力的学术交流会。

岑慕彬笑笑不语。

知春也懒得追究下去,问明白了又如何,没意思。

“你来找我,就不怕吃闭门羹?”她又问,“我喝了那么多酒,很可能睡死了,根本听不见你敲门。”

“宿醉后清醒通常只需四小时。”“……被医生盯上真可怕。”

“你可以不开门,你醒着,证明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他的话有点无情却不无道理,知春沉默了一会儿,说:“在古代,我这种女人完全够资格浸猪笼了。”

岑慕彬转过身来:“如果没有认识我,你会这么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