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甲士兵虽不明白眼前的发生的事,但也不做迟疑,又执刀攻了上去。

褚闰生让张惟安慰地躺在了地上,手执金轮,腾身一跃。电光火石之间,先锋的两骑士兵被击下马去,倒地挣扎了片刻,便失了意识。众人见状,急急勒马。

褚闰生轻巧地落在一匹马背上,道:“我若没猜错,各位是太上圣盟李延绡的部下吧。”

众人并不回话,只是挽起了弓箭,准备再攻。

褚闰生笑道:“只派十几个普通人来,还真是低估了我们了……”

这时,弓箭离弦,直袭而来。细看之时,每一支箭上都刻满了符文,绝对无法以法力抵挡。

褚闰生脚下轻点,又一次腾空,避开了箭矢。这一次,他并未落地,浮在空中,又道:“其实,他倒也没有算错。以张高功的性情,对凡人处处留情,你们要赢也不是太难。怎么说呢……”他想了想,带着无奈笑意,道,“他现在人事不省,是你们运气差。”他说罢,身影倏忽一闪,又有两骑士兵被击倒落地。

“放心。”褚闰生甩了甩手中的金轮,笑道,“我也不会杀你们的。”

……

但说,镇上居民见云收雨停,无不欢欣,纷纷出门沐着那久违的阳光。

绛云趴在客栈走道的窗口上,仰头看着那耀目的阳光,心里思绪纠缠。方才大夫来给池玄诊视,她本想看看他的伤势,却被他拒之门外。先前梁宜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什么“时日无多”、“如此短暂”云云,让她不禁担忧。

她正苦恼,大夫推门出来。她忙起身上前,询问道:“大夫,他怎么样了?”

大夫一脸忧色,眉头紧皱,道:“血是勉强止住了。只是……”大夫看了她一眼,压低嗓音,道,“他身患血证。此病外伤流血虽然危险,但尚可救治。若是脏腑血脉受了创伤,内伤出血,那就药石无灵了……”

绛云闻言,心头一沉。

大夫又道:“据我刚才所诊,这位公子的伤势怕是已经拖了大半个月了。这里有几副补血、退烧的方子,姑娘收好。不才医术粗浅,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他说完,叹了一声,举步离开,诊视其他人去了。

绛云手握着药方,脑海里乱成一片。她呆立了片刻,才稳下心神,举步进了客房。

房中,弥漫着叫她失神的血腥味。桌上摆着一盆水,已然被血染红。

 池玄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她正望着那盆血水出神,池玄开口,道:“替我倒杯水吧……”

绛云回过神来,立刻拿杯子倒水。壶中的水是方才刚送来的开水,热得灼手,她端着杯子,努力吹凉了,才走到了床边。

池玄坐起身来,接过了水杯,道了一声:“谢谢。”

绛云点点头,静静地看着他喝水。他并未穿衣,伤口清楚可见,虽已尽数包扎,但他身上遍布淤青,严重之处已成了血肿。

池玄察觉她的目光,轻轻拉了拉被子,道:“我没有可换的衣服。”

绛云不解,继而便看见了一旁被鲜血染红,破烂不堪的衣衫。她忙道:“我去买!”她说完,刚要离开,却被池玄拉住。

“我有话跟你说。”池玄开口,说道。

绛云只觉他掌心微烫,竟灼得她心慌起来。她转过身去,等他说话。

“我快死了。”池玄望着她道,语气平淡如昔。

这句话,让绛云失神。这件事,她虽已有觉察,但听他亲口说出来,却又是另一番感受。她的心如被重压,叫她透不过气来。

绛云摇头,道:“你不会死的。”

池玄垂眸,道:“还记得那日幻火要杀卯符么?”

绛云不明白他为何提起这事来,略有些不解。

“那时我被他的煞气所伤,创及脏腑。方才大夫也说了,血证一病,若是内伤出血,便无药可医了。”池玄道。

“那个时候就……”绛云惊愕,“那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你早一点说出来,我就能想办法救你啊!”她满心焦急,拉起他的手,似是质问。

池玄看着她,道:“有些事情,我不希望你明白,所以不曾招惹你。”

“什么不让我明白?什么不招惹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绛云急了。

池玄却浅浅笑了,“从刚才开始,我的罡气就一直没有恢复……”

绛云这才发现,他的周身的确没有罡气环绕。一阵慌忙,她竟连这件事都没有察觉。

“有或没有,对你来说,可有区别?”池玄问道。

绛云想了想,摇了摇头。

“这就够了……”他凝眸,笑道。

绛云听到这句话,竟是心头微颤。她思忖片刻,略带怯意道:“你说的话,我还是不太明白……”

池玄静静望着她,手上微微用力,拉低了她的身子。

绛云正满心不解,下一瞬,池玄却吻上了她的嘴唇。绛云全身都僵住了,那微烫的温度灼进了她心里,让她微微颤抖起来。不过是轻浅至极的碰触,却让她有了如同烈火烧身一般的感受。

池玄退开身子,沉声道,“你是真心在乎我也好,是因罡气沉迷也

,与我都没有差别。最后一程,我要你在我身边。”

绛云的脸颊烧得绯红,心内片刻无法平静。她望着眼前的人,竟是半分也无法思考,更不知如何回答。

蓦然之间,她想起褚闰生也曾对她如此,而后,带着戏谑对她说,只要对池玄做相同的事,便会明白一切。如今,她隐隐有些懂了。明明是一样的事,却如此不同。她说不清自己内心的悸动和狂躁,但却无比清楚地知道,这些感觉并非因罡气而起。只因她眼前的人,是池玄……

这时,小二叩门进来,道:“打扰二位。褚公子回来了,叫小的来请池公子去一趟。”

池玄点头,伸手去取床沿那身破烂的衣服。

绛云回神,想起了池玄的伤势,不禁皱眉道:“有什么紧要的事,一定要去啊?”

小二满脸歉意,“小的也不清楚。不过,褚公子带回来一位伤重昏迷的年轻人,也不让大夫看诊,只让小的来请池公子。”

绛云满心不解,却也不多问了。待池玄换上衣服,她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去了褚闰生的客房。

一进屋,绛云就看见桌上摆着一环金轮。她惊喜非常,出声唤道:“幻火!”不过,很快她便发现,轮身之上布满朱红符文,与昔日幻火金轮的样子相去甚远。

这时,褚闰生迎了上来,笑道:“绛云妹妹,小声点,别吵醒了病人。”

绛云闻言,用力点了点头。

“张惟……”池玄看清了躺在床上的伤者,略有些惊讶。他离开绛云的搀扶,走到床前,仔细诊视。

褚闰生细细打量了池玄一番,皱眉道:“师兄,你的伤……”

“无碍……”池玄紧皱着眉头,望向了褚闰生,“他是被煞气所伤。”

褚闰生点点头,“嗯。他以‘血箓灵符’封印金轮中的冤魂精鬼,不慎为煞气所伤。”

池玄不再多言,指扣青灵诀,静神凝气。这时,褚闰生却一把拉住了他,阻他做法。

“做什么?”池玄问道。

褚闰生道:“我本来也打算请师兄用罡气化解张高功体内的煞气。不过,如今师兄重伤在身,罡气衰弱,若是勉强出手,恐怕救人不成,反伤了自己性命。”

“若不化解煞气,他撑不过今晚。”池玄道。

褚闰生却不退步,道:“我会找其他化解煞气的方法。”

“没有其他方法。”

池玄轻轻推开褚闰生,正要做法,张惟却在此刻醒了过来,开口道:“何必勉强,我根本感觉不到你的罡气……”

池玄微惊,低头望着他。

张惟的神色疲惫,声音亦是虚弱不堪,但他却面带笑意,道:“原来你也有力有不逮的时候啊。 ”

池玄道:“我力有不逮,对你有何好处。”

张惟叹道:“我如今命悬一线,你说话就不能婉转些?”

池玄闻言,唯有沉默。

张惟停顿片刻,认真道:“我现在嘱你几件事,你听好了。”他缓了缓了气息,道,“其一,务必在中元之前,将这环金轮送至茅山,以‘九幽灯仪’引渡轮中亡魂。其二……”

张惟忽然沉默下来,久久迟疑。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其二……煞气伤我脏腑,侵我血脉,恐怕已是回天乏术。待我死后,便将我尸身火化。”他望向池玄,吩咐道,“凡被这金轮所杀之物,魂魄皆为其拘索。我因煞气而死,怕是不能幸免。你也曾在乾元观内修习道乐,便替我奏一曲‘引魂’,护我魂魄归返地府……”

池玄听罢,静静点了点头。

张惟望着他,无奈一笑,道:“当年师父飞升,你也是这样的神情……我始终不明白,你是无情,还是当真看淡了生死……”他说话之时,煞气翻覆,气血逆行。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呛出几口鲜血。

池玄见状,伸手抚上张惟的额头。他闭目凝神,清透的罡气顺着他的手掌注入张惟体内。

痛楚稍缓,张惟长吁了一口气,继而抬手止了池玄的术法。“只为缓我痛楚就勉强做法,还真像你……师父曾说过,你做事不论是非成败,更不计后果得失,看似随心鲁莽,却从未做错……”

池玄微微皱了眉头,道:“世事无常,何来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