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丢下的?宫宸戋,说这话,你不觉得很好笑吗?”平静的局面若一张脆弱的薄纸一下子撕破,云止忍不住嗤笑道。

宫宸戋闻言,再看着云止的神色,不由微微蹙眉,隐约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对云止解释道,“那日,我下马车后,一回头就看到孩子了,”此言不假,宫宸戋并未欺骗,“我一直以为是你无法解孩子身上的毒,所以将孩子丢给我。”

“是吗?”

云止反问,一个字也不相信,随即淡漠一笑,一字一顿道,“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你要我怎么证明?”这一刻,近在咫尺的距离,若宫宸戋还没有感觉到从云止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一丝冷漠与冰寒,那也有些太说不过去了。只是,这样的冷漠与冰寒与宫宸戋想象过的恼怒与生气完全不同,令宫宸戋不觉隐隐蹙眉。他以为,再次相见,她会气他无法泯怀过去的恩怨,恼他丢下她离去,并且一别就是一年半,最后因他的释怀而释怀。

“我马上带他走,从今往后,你不再出现在我们母子面前!”

云止面无表情道,平静的话语与漠然的神色中找不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温度与感情。

“你要怪我怨我,我无话可说,阿止,莫说气话。”宫宸戋道,好言好语,并伸手覆上云止的肩膀,让云止望着他的眼睛。她可知,这些日子以来,他究竟有多想她?她又可知他已经不在意她的身世,对他而言,没有什么能比她更重要,即便她今日不来,他也已经准备带着孩子去找她。

“宫宸戋,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以为你是谁?”冷漠轻蔑之色全写在脸上,云止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起宫宸戋的手,再毫不留恋的将宫宸戋的手推开,甚至眉宇眼梢间隐见一丝厌恶,“今日,姑且把话挑明了,孩子是我一个人的,与你宫宸戋没有一点关系,今日之事我不希望再有下次。否者,我云止绝对说到做到,你别逼我非要…杀你不可。”最后四个字慢了两刻吐出,眸中的凌厉不亚于字眼,肃色一片。

宫宸戋沉下脸来…

马车内,琳琅听着外面的话,薄唇不觉勾了起来,随即起身走出车厢,下车。

“左相,不知云儿现在怎么样了,我们先去看看云儿再说。”下一刻,步下马车的琳琅走近云止,对云止道,行为亲密。

云止颔首,不欲与宫宸戋再说,一个侧身越过宫宸戋便往院子内的木屋走去,但擦身而过间手腕却被一只手一把扣住。那手掌下传来的冰冷比之以往更甚,熟悉又陌生,让云止忍不住怀疑是一块冰块一把握住了她。

琳琅与云止一道往前走,对于宫宸戋的阻拦皱了皱眉。

宫宸戋侧身,冷漠的瞥了一眼琳琅,对云止道,“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聪明如你,还要我多说吗?”冷冽对视,云止停下脚步。

琳琅插嘴,抢在宫宸戋开口之前开口,“云帝,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演戏?今日,我们一定要把孩子带走,否者,休怪我们不客气。”那一而再的“我们”二字,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

“我与她说话,还轮不到你插嘴。”黑眸一眼扫视过去,眸光凛冽若冰箭,为云止和琳琅的同气连枝生气,宫宸戋冷声道。

“你…”琳琅顿怒,但被云止打断,“那轮得到我说话吧?”

云止说着,一如刚才伸手掰开宫宸戋的手,将宫宸戋的手推开,不想被宫宸戋碰一下,尽捡冷绝的话来说,“若你还不清楚,那我不介意把话说得更清楚明白一些。宫宸戋,孩子只有一个,只能属于一个人,若你能放手,那自然再好不过,从今往后我们相安无事,再不相见。不然,一死一生,孩子跟生的人。”言下之意就是,若宫宸戋不放手,他们之间只能活一个。

“你…”话说到这个份上,宫宸戋面色倏然一变,喉中涌上来一口鲜血。

云止看着,能从宫宸戋的面色及宫宸戋的吐息中看出与感觉出宫宸戋身体的虚弱,猜测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又似乎病得很重,但已然冷却与被恼恨团团包围心却不为所动,甚至冷漠更甚,“琳琅,我就不进屋了,你去把孩子抱出来。”

琳琅颔首,暂压下心底的那一丝恼怒,抬步就往前方的那间木屋走去。

“我宫宸戋的儿子,我看谁敢动!”宫宸戋直接反手一掌击向走向木屋的琳琅,目光没有从云止面上移开一分。即便他当日弃她而去,但她也不用说得这么绝,并且还和其他男人一起前来。一时间,纵有千言万语、千方思念,在错过了刚才第一眼见到的那一刻,没时间说出口,也只能暂且搁置。

“那么,你是要我动手了?”

云止几乎同时出手,一掌打开宫宸戋击向琳琅的那一掌。

琳琅停下脚步回头,刚才那一刻,对宫宸戋的出手意料之中,并且也感觉到了身后袭来的那一道内力,但却故意不还手,对最后的结果了然于胸,无外乎两个。一来,他受伤,或许正可以借此让云止原谅他,二来云止出手,让云止与宫宸戋之间决裂得更彻底一些。

“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宫宸戋现在的身体也不宜动手,再说他也不想与云止动手,恢复平心静气道。

但云止却不是这么想,一贯的冷静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尽管面上还是一层不变的平静,“宫宸戋,从你转身走的那一刻,我们之间就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如今,时过境迁,更没什么好说的,我与你已经恩断义绝,再没有一点关系。”他可知,那一刻她进宫找他,面对的却是“他”对宫伊颜的情深似海与想要置她于死地,她那一刻的心情?他可知当知道想要置她于死地之人并不是真的他时,面对的却是他丢下她弃她而去时的心情?他更可知在山洞内那数百个日日夜夜,她的绝望与无助?就因为她一个身世,他弃她如敝屣,这么久以来从未现身,一现身便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她身边带走孩子,“宫宸戋,这一刻没有出手杀你,我已经克制的很不容易了,别让我真的克制不住。”最后一句话,云止在心底默道,努力克制心底那一股翻滚的恼恨。

“那日我走,只是迫不得已。”无法接受云止的身世是一个原因,但并非只因这一个原因。他刚将她体内的天蚕蛊毒引到自己体内,那一刻,他不走便只能死,并且时间紧迫。一年半的时间,或许外面发生了很多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宫宸戋想云止平心静气的听他说。

旭日自冰界限升起,光芒洒落冰面,折射开白色反光…

云止笑,一种置身事外的笑,好像说着他人之事,不放一点感情,“迫不得已?难道这世间还有人能逼你?”

马车内,匸一手支着头,一手把玩手中的黑棋子,对于云止的话薄唇似笑非笑微勾,当然是迫不得已,若他等到她醒来后再走,恐怕现在就没办法站在这里了。而当时即便他想将一切告诉她,他也会磨灭掉所有痕迹,再说那个时侯宫宸戋刚知道云止的身世,他料定宫宸戋不会留下什么对云止说明一切。而这一切,本该天衣无缝,不想会被云止看出破绽。

下一瞬,脑海中光芒一闪,匸已经知道破绽在哪了。

只是,这盘棋还没有下完,不知宫宸戋看到他这个哥哥,又会是何种神情?想到此,匸肆无忌惮的褪下面上的那张银质面具,带着一丝挑衅的味道。他就在离他们近在咫尺的地方,可他们却浑然不知。

马车外,宫宸戋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面色苍白。

云止冷眼看着,凌厉的目光不过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怎么,无话可说了?”

“咳…咳咳…”宫宸戋再咳嗽,他能告诉她,他是因为将她体内的蛊毒引到了自己体内吗?然后再告诉她,他至今还没有解去蛊毒,甚至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寿命?三年?两年?一年?或几个月?

“既然无话可说,那就别再挡着路,别以为我会对你手下留情。”这一刻,云止是希望宫宸戋解释的,但也正是因为失望才倍显失望,心底自嘲自己。

宫宸戋知道自己没办法解释,但却想知道这一段时间来都发生了什么,同时自然不可能就这般让云止将孩子带走,话题一转道,“孩子身上的毒,你有办法解?”微微一顿,再抑制不住咳嗽了一声,“若你没有,我有,我宫宸戋绝不会让我自己的儿子有事。你若想孩子安然无恙,可以留下来陪他,但其他无关紧要的人,我一个也不想看到。”即便身体虚弱,可不代表宫宸戋不知道马车上还有一个人。

“你威胁我?”

云止闻言,面色一下子冷沉下来。

宫宸戋不语,当作默认,只有留下云止才能弄清楚一切。

音落,本就安静的空气越发静寂下来,四周萦绕着一股紧绷的气息。

“爹爹…”半响,忽的,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只见小小云衣衫不整的站在木屋门口处。

第八六章 宫伤(一更)

 

“爹爹…”半响,忽的,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只见小小云衣衫不整站在木屋门口处,脸上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迷茫。

一刹那,云止与宫宸戋,以及离木屋最近的琳琅,不约而同一道侧头望去。

云止不知道小小云这一声催生脆响的“爹爹”唤的到底是她还是不远处的宫宸戋,虽然小小云之前一直都这么唤她,任她再怎么纠正也无济于事,可这一段时间来他一直与宫宸戋在一起,难保宫宸戋没有教小小云这么喊他。

思及此,云止的面色有些阴沉下来。

琳琅亦不知小小云唤的究竟是谁。是云止?还是宫宸戋?

心下普一想到有可能是后一种,琳琅的双眸中便止不住闪过一丝冷冽与阴霸。

宫宸戋没有不知,心中已自然而然的将小小云这一声“爹爹”扣在琳琅头上,完全没想到会是云止,于是面色同样阴沉下来,很是难看。

一时间,三个人谁也没有动,只是定睛望着站在门口处的小小云。

气氛,死一般的静寂…小小云迷迷糊糊的醒来,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之后隐隐约约听到屋外传来云止的声音,于是不管不顾、直接笨拙的便爬下了床,再手脚并用的爬了出来,最后扶着房门站起身,开口就喊,很是欣喜,全然感觉不到空气中的变化与前方那三个人的神色变化,小手再揉了揉一双眼睛…

马车内!

匸听着小小云的声音,脑海中不期然划过东玄绪那张小脸。

小小云喊了,但却见云止一动不动,根本“不理他”,于是不由得有些委屈起来。

云止心疼,顾不得深究小小云刚才那一声“爹爹”唤的到底是不是宫宸戋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去,在小小云面前蹲下,将小小云拥入怀中,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小小云高兴,小脸上的神色顿时雨过天晴,一双小手抱住云止的颈脖。

云止一直担忧着的心在这一刻总算放下,从未有过的踏实,柔声道,“云儿,走,娘亲带你走。”

小小云从云止怀中抬起头来,将自己的一双小手递到云止面前给云止看。

云止侧头望去,只见小小云双手手掌心通红。

宫宸戋与琳琅一道看着这一幕,心下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心情。宫宸戋眸中不觉划过一丝柔光,对小小云无奈而宠溺,看得出小小云是爬着出屋的。琳琅嫉妒,云止先前的疏离与漠然已然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此刻更是有一种“他们一家人团聚”的感觉。

云止心疼不已,握住小小云的手给轻轻地吹吹,“疼不疼?”

小小云“咯咯咯”笑,将手从云止手中抽出来便往宫宸戋那个方向一伸,给宫宸戋看。

宫宸戋迈步走过去,也有些心疼,同时担心小小云是直接从床榻上滚下来的。那膝盖高度的床榻,不知小小云身上可有受伤?

琳琅看着宫宸戋走近,握紧了衣袖下的手,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云止听着身后传来的那一道脚步声,知道宫宸戋走近,于是抱小小云就站起身来,继而面无表情地回头望去,目光冷寒如冰。

宫宸戋的脚步顿时生生冻结在云止毫无温度可言的冷寒目光下。

小小云浑然不知大人间的“波涛暗涌”,在云止怀中转了个身后,还一个劲地伸着一双小手非要给宫宸戋看不可,任云止再三将一双小手扯回来也无济于事。一时,云止心下自然不高心,好像一件原本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硬生生抢走了一般,并且还是被心底恼恨之人强走,心下愠怒“不过才分开了短短几天而已,他就与宫宸戋这么亲了?”心中已然将还应犹在耳的那一声“爹爹”扣在宫宸戋头上,说不出的复杂滋味,以致不想再在此多呆一刻,甚至不想小小云再多看宫宸戋一眼,对琳琅道,“琳琅,我们走。”

琳琅点头,面上平静,“匸公子身上的毒不能耽搁,左相,云儿,走吧。”

小小云对琳琅亦是亲近,见宫宸戋“不理他”,赌气似的将手伸向琳琅,要琳琅看,面上一副疼的样子,并且还有些气嘟嘟的。

琳琅走近一步,继而低头给吹吹,动作与云止一致,倍显亲昵,再柔声道,“乖,云儿不疼,等回去后我马上给你上药。”说着,还伸手宠溺地摸了摸小小云的小脸与小脑袋。这一段时间来,心中也很是担心,一心想快点找到他。

小小云听不懂琳琅说什么,但见琳琅对他说话便咯咯咯笑着点头。

宫宸戋看着这一幕,眉宇一皱,五指收紧,心下恼怒,隐忍不发,“阿止,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慢慢说。”

“孩子身上的毒我有办法解,就不‘劳烦’你了。”之前,云止已经与花千色研制出了解药,只差最后一步将解药制出来而已,后来因为小小云被掳,此事便有些耽搁了下来,她一心寻找小小云的下落,但也已经有好些天了,想此刻花千色应该已经制出解药了,“总之我还是那句话,若你能放手,我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此生永不再见。”决绝的话语再说多少次都是一样决绝,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过去的一切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云止说着,为小小云把了把脉,抱着小小云就走。

一时间,寒风呼啸,吹得衣袍沙沙作响成为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擦身而过,从此陌路——云止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扯着、捏着,每一步都好似有百千钧重,不受控制的疼痛。只是,心越痛便越看不起自己。这一份情,她看得那么重,可是他却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原因只因一个可笑的身世,也因此让她看清楚了这份情对他而言是多么的可有可无。“坐下来慢慢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宫宸戋伸手,一把扣向云止的手腕。

云止冷漠地避开,并反手一掌击向宫宸戋伸过来的手,继而收回手重新抱好小小云,继续往前走,目不斜视,没有看宫宸戋一眼。

宫宸戋胸口难受,脚步止不住微退半步,再抑制不住咳嗽了几声。

这时,被云止抱在怀中的小小云半个身子往外倾,原来就刚才那一刻,宫宸戋一手扣向云止手腕的同时,一手已握住了小小云伸出的小手。

云止顿时不得不停下脚步,有些恼怒小小云对宫宸戋的不舍,他可知他此刻小手牢牢抓住不肯放之人,他之前是怎么对她的?他又可知,就因为他,他险些无法来到这个世上,更因为他他一出生就要受那么多的苦,此刻身上还带着毒,“宫宸戋,放手。”

宫宸戋见云止如此坚决,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于是便从小小云身上着手,无视云止的话,“来,让我看看小手。”说着,被云止打开的那一只手握住小小云的另一只手,将小小云的小手打开,神色心疼。

小小云高兴不已,小脸一脸的笑容,撒娇道,“疼…”

云止听着,面色越发难看,才不过短短几天时间而已,他都已经会说这个字了?

宫宸戋薄唇微勾,捏了捏小小云红通通的小手,在小小云的嘟嘴下就伸手准备从云止怀中抱过小小云。

云止自然不可能答应,一边面无表情地侧头望去,一边腾出一只手就要打向宫宸戋,她要他知道她绝对说到做到。但一只手明显比云止快了一步,宫宸戋趁云止腾出手之际,反一把扣住云止的手腕,继而动作巧妙的直接将小小云带入了自己怀中,同时扣着云止手腕的那一只手并没有松开,对上云止怒气腾腾的双眸,好言好语地道,“你要骂我、还是打我,我都无话可说,咳…咳咳…我知道你现在生我的气,你要怎么样都可以,但莫再说刚才的话,我不知道还能陪你与孩子多久。”若是有办法,这一年半来也不会至今还没能解了身上蛊毒,宫宸戋咳嗽着道,心下思忖马车内之人究竟是谁,对一旁的琳琅故作不见。

“一天都不需要,只要你不再出现便是对我们最好的补偿。”离开时头也不回,现在因为有了孩子,所以想回头了麽?云止本就怒恨交织的心,在宫宸戋的这一言下,更像是一下子被泼了一盆油,面色难看到极点,同时再次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完全放下过去那一份情,不然此刻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情绪波动了。但是,不管怎么的没有完全放下,心已然覆了一层厚厚的寒冰,一层日积月累永远不可能融化的寒冰,再不可能回到过去,“放手吧,不爱了就是不爱了…”

“你再说一遍!”宫宸戋顿时沉色蹙眉。

小小云见宫宸戋面色不好,小手摸上宫宸戋的脸,要宫宸戋不要生气。

宫宸戋不想吓到怀中的小小云,立即缓和下面色。这时,车夫走出来。宫宸戋示意车夫上前,将小小云交给车夫,隔开云止想抱回去的手。

琳琅看着,快步上前一步,对宫宸戋冷声道,“云帝,别逼我们出手。”宫宸戋态度的前后不一,以及云止的神色,此刻的琳琅忍不住大胆猜测之前见到的那一个宫宸戋可能并不是真的宫宸戋,眼下的这个才是,而云止一早就知道,心下不由一惊,想不通世间怎会有长得如此相似之人?不过,暂顾不得那些,眼下的耽误之极就是带小小云走,马上离开这里。

车夫抱过小小云后,按宫宸戋的吩咐转身准备抱小小云回屋。

小小云不肯,在车夫怀中挣扎起来。

云止看着,再对上宫宸戋的双眼时语气便更洌了,一字一顿道,“再说多少遍都一样,宫宸戋,你真要逼我出手?”

“你该知道我有多恨东哲辕。当日,知道你的身世,我无法接受也是情理之中。可既便如此,我依旧舍不得伤你分毫,你为何不能容我单独离开一段时间好好冷静冷静?若是我知道你有了孩子,我一定会赶回去的。你要怨要恨,我都无话可说,可为何非要说这般决绝的话?你问问自己的心,真是这般想的?若是,你现在杀了我,我绝不还手。”宫宸戋并不知他离开后所发生的事,昨日虽已书信外面的人,可眼下还没有传回来任何消息,在云止一而再再而三的决绝下,难免有些不悦下来。

“你真想知道?”云止冷笑一声,心中一直认定了是宫宸戋从她身边带走小小云的,对宫宸戋的话始终一个字也不信。

宫宸戋不语,定眼望面前的云止,想在云止眼中寻找什么。

“好,那就如你所愿。”手起刀落,削铁如泥的锋利匕首刹那间毫不留情没入宫宸戋的身体,云止退后一步,在车夫震惊上前的脚步中快若闪电地点了车夫的穴道,从车夫怀中抱回小小云,“走吧。”音落,人已转身离去。

琳琅的薄唇隐隐微勾起来,跟上云止的脚步便上了马车。

马车车厢内,匸已经闭上眼睛,并带回了面具,还在“沉睡”,没有醒来。

小小云整个人惊吓住了,小脸雪白,在上了马车后才慢慢的反应过来,于是挣扎着就要下车,并不断地推云止的手,不要云止抱,快要哭了。

“走!”云止狠下心来对外面的车夫道,制住小小云的身体不让小小云乱动。

小小云撩起车厢后面的车帘,小脑袋整个伸出去看越离越远的宫宸戋。片刻,眼泪止不住便哗啦啦的留了下来,伸出车窗的小手一个劲摇动。

小小云很少哭的,尤其如现在这般,云止别过头去不看,闭了闭眼。

琳琅看了一会儿后,伸手抱过小小云,将小小云安置在他腿上,对云止安慰道,“他毕竟是云儿的爹,云儿喜欢他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过段时间就好了,相信过不了多久云儿就会忘了他,只要不再相见。”

小小云在琳琅怀中不断挣扎,小脸哭得像个小花猫似的。

云止没有说话,刚才那一刀似在宣泄一直压制在心中的那一股恨一般,可是此刻却空落落的,伤了宫宸戋并没有让她感觉到丝毫的快意。片刻,睁开眼为还沉睡不醒地匸把了把脉,语气淡淡地对琳琅道,“去寒潭吧,时间不早了。”

后方!

车夫很快冲破身上的穴道,担忧地上前对宫宸戋道,“少主?”

宫宸戋面无表情地将匕首拔出扔在地上,“我不想他们出寒潭,给我派人截住他们。另外你貌似亲自出去一趟,天黑前我要知道这一年半来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他感觉到云止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一股恨意,而这绝不是他离开这么简单,宫宸戋命令着,心被云止毫不留情的出手狠狠一伤。

车夫点头,有些不放心的道,“少主,你伤得不轻,属下先给你包扎一下伤口。”一转眼的时间,宫宸戋腰际以下的衣袍已染满了鲜血,触目惊心,冰面上的匕首鲜血淋漓,车夫看得触目惊心。

“让你去,你就马上去。”宫宸戋怒色。

车夫一颤,连忙拱手离去。宫宸戋闭了闭眼,在车夫离开后,一个侧头,一大口鲜血便抑制不住地吐了出来,面色煞白。体内压制住的天蚕蛊毒,那沉睡的天蚕似乎感觉到了鲜血的流失,提早苏醒过来,宫宸戋咬了咬牙,强忍那一股疼痛,但最后终是有些忍不住,单膝跪了下去,一手捂着腰际的伤口。

离去的马车没有停下,冰天雪地中,转眼消失在茫茫尽头。

宫宸戋的脸上不一会儿便布满了冷汗,并且汗水还不断顺着脸滑下,滴落在地。宫宸戋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最后失落的收回视线,连起身都没有力气。

地面上——

鲜血越聚越多,将匕首渐渐包围。

这时,一抹黑色衣摆落入宫宸戋的视线,一个人在宫宸戋的前方慢步走近宫宸戋。

宫宸戋抬头望去,入眼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下一刻,强撑身体站起来,面上是波澜不起的淡漠,意料之中,“真的是你!”

马上就中秋放假了,但放假前事情似乎特别多,晚上二更。另云对宫确实有些狠心,但想想云之前所受过的一切,尤其是山洞中那十个月,宫受点苦也是应该的(偶是亲妈,会手下留情的哈,一定会的)

第87章 挑拨(二更)

阳光透过云层洒落下来,四周空旷无人——

宫宸戋望向出现的匸,或者可以说是“宫樾谨”,那个多年前他亲手埋葬之人。

匸,还有另一个名字,那就是“宫樾谨”,只是知道这个名字的人除了宫宸戋与宫伊颜外再无他人。在宫宸戋望着宫樾谨的时候,宫樾谨又何尝没有审视宫宸戋?这些年来,这还是他们兄弟二人第一次这般面对面相见。只是,还和很多年前一样,他拥有一切,他什么都没有,让他既嫉妒又恨,不生生毁了或夺走他所拥有的一切便不甘心。

面对面而站,十步之遥的距离,鲜血在地面上流淌开来,寒风萧萧,一时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打破平静。

对于宫樾谨,宫宸戋从小到大一直存着愧疚与补偿的心理。一开始隐藏宫樾谨的存在,想找个好时机让宀戟认他,让吕葶知道还有一个儿子,然后把自己拥有的一切全还给他,弥补他所失去的一切。后来,还来不及让宀戟认他,来不及告诉吕葶这件事,便发生了四国一起攻打天山一事。不久,天山一脉便被东哲辕给灭了,吕葶惨死,宀戟在误杀了吕葶后下落不明,他从东哲辕的囚禁中逃出来。从此,他们兄弟二人“相依为命”,再加上一个宫伊颜,‘杀东哲辕与灭东清国’成为宫宸戋此后最想做与唯一想做之事。再之后,他离开他们三人一起居住的竹屋去了圣玄派,再辗转前往了东清国,后宫伊颜出来找他,他听闻他病重的消息赶回去见了他最后一面,亲手将他安葬…往事如昨日,宫宸戋从没有忘,却不妨被他狠狠摆了一道,“为什么?”三个字,忍不住问出口,终是打破了平静。

“你不该为我还活着感到高兴吗?”宫樾谨闻言,不答反问。

“我并没有感到高兴,也不想说假话。”十四个字,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变化,神色亦依旧,宫樾谨听着,不怒反笑,带着一丝叹息的味道面不改色开口,“没想到再相见时,你我兄弟的心情竟会如此不同,我可是很高兴见到你。”说着,宫樾谨取出衣袖下的那一块玉佩,“这块玉佩,乃是你当年送给我的,你身上还有一块差不多的,我可是时刻带在身边。”羊脂白玉,无暇剔透,圆形半手掌大小,即便隔着距离也能感觉到白玉的光滑,可见拥有它之人定时常拿出来抚摸。

宫宸戋看着,片刻没有说话。那玉佩他当然认得,是小时候他亲手送给他的,而他是吕葶给他的,他留了一块差不多形状与大小的。如今,他所留着的那块玉佩早已给了云止,那玉佩能动他暗中隐藏的势力。

下一刻,空气再度恢复平静,谁也没有说话。

半响——

宫宸戋的目光自玉佩上移开,情绪不辨,直接开门见山地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你觉得我会对她做什么?”宫樾谨依旧不答反问,并紧接着回答宫宸戋第一个问题,同时将已无人欣赏的玉佩收了回去,掩了那落幕,“我只是‘意外’知道了她的身世,想让你也一并知道而已,免得你稀里糊涂爱上了仇人的女儿,还受风絮与风浊两个人的骗,不想我们母亲死了那么多年在这个时候来死不瞑目。”微微一顿,“只是,我的‘好意’似乎做了坏事,想来我们母亲此刻在泉下应是更死不瞑目了!”

宫宸戋脑海中划过吕葶的脸,面色难看,“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你问什么?”宫樾谨心里再清楚不过宫宸戋问的到底是什么,但却装糊涂,有些不明所以道。

“咳…咳咳…咳…”宫宸戋咳嗽,体内苏醒过来的天蚕在不停地作怪,伤口还在不间断的流血,惨白的面色与身体的虚弱即便再怎么掩饰也无济于事,“你到底想干什么?”

宫樾谨笑,“我不想干什么,只是想代替你做一点让我们母亲在泉下瞑目而你又不做之事。”

宫宸戋面色一变,“你若敢伤她半分,休怪我不念手足之情。”立即丢下重话,并且并不是说说而已,宫宸戋眸中闪过一丝明显的阴鸷,绝不允许任何人伤云止分毫。

“亏你现在还向着她!”宫樾谨眼中流露一丝心疼与失望,与宫宸戋面上的变化恰好相反,并走近宫宸戋,在宫宸戋面前站定脚步,“这还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这么重的话。为了一个仇人的女儿,并且还是一个想取你性命之人,而坏了我们兄弟之间这么多年来的感情,值得吗?”风过,最后三个字在风中飘散开来…

宫宸戋面色低沉不语。

宫樾谨再道,神色关心,“先让我帮你看看伤得重不重。”

宫宸戋不动,左手垂在身侧,右手紧按腰腹部的伤口,目光冷然望宫樾谨伸过来的那一只手。

宫樾谨并非真的要为宫宸戋把脉,同时心下带着警惕,自然不可能真的把手伸过去。下一刻,也在宫宸戋的目光下,伸出手的手顺势便于半路悻悻地收了回来,似是被宫宸戋的目光伤到了,叹息道,“罢了罢了,你现在心里眼里都只有那个女人,恐我再怎么关心你也不会领情。”

宫宸戋冷笑,从对面之人的神色中他看不出亦找不出一丝真正的关心,也不想再与他说这些虚伪的话,直截了当并警告道,“我不管你到底想做什么,总之,你若伤她半分,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你难道真忘了她究竟是谁的女儿?”

“那是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