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澈儿的反应在预定的轨道内,他毕竟没有白培养她,看来,天无绝人之路,他真的是有反败为胜的机会的。

“你真的想要知道真相吗?我是说,有时候知道的多,对你不见得有好处。”李子高将目光眺望远处,高大的杉树遮天蔽日,丝毫不为风所动。

“是。”澈儿只吐出了这一个字,便不再说话,她的决心已定,就是外公不告诉她,她也一定会找出到底是谁将景赫害成这样子,她要为他报仇,她决不能轻易放过这个人。

“那跟我来吧。”李子高叹了口气,自顾自的走开,澈儿紧跟。

封闭的暗室,宽大的投影,只有澈儿和李子高两个人在看投影上一幕幕缓缓切换的幻灯片,那是景赫从出事以来的一点一滴的伤情进展,从最开始的几乎看不出模样,到能开口说话,这几乎就用了一年时间,出事后他用了三个月才醒来,医生说,如果他没有练过十年功夫做底子的话,估计也就醒不来了。

然后就是景赫满头大汗地在各种特制的器材上做复健,一次次的跌倒再爬起来。

看到最后,澈儿才下意识地用手指去擦拭脸颊,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已经流了满脸,都快风干变凉了。

“想必,外公已经替赫报了仇吧。”澈儿站起身,走到窗前,将厚重的黑色幕布猛然拉起,阳光当仁不让地直射进来,投影上的人影马上模糊了下去。

澈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景赫竟然遭受了这么多,以外公的脾气,这个伤害景赫的人肯定是不在了,她现在就是想报仇,估计也找不到仇家了。

“没有,我什么都没做。”李子高平静地说。

“为什么?”澈儿惊愕地转过身,在她看来,这是不可想象的,她还记得7岁的时候自己被绑架那件事,自己也只是受了点惊吓,和景赫比起来简直可以说是毫发无损了,但那个幕后主使还不是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现在景赫出了这么大的事,外公竟然什么都没做,难道真的是因为景赫是收养来的?

澈儿心里一下子说不上的难受,替景赫,难道这就是那个中文成语“兔死狗烹”的确切含义吗?景赫怎么说也为外公做了那么多的事…

李子高似乎是看穿了澈儿的心事,停了一停,“我不能报仇,是因为你?”

澈儿的眉头紧蹙了起来,外公的话更让她听不懂了。

“这件事,是你父亲干的…”李子高轻轻巧巧地吐出了这句话,澈儿站着一动未动。

李子高别过了脸,不再看澈儿,他这样做也是为了给她保有足够的尊严,但是澈儿几乎是面无表情,半晌,她也轻轻地说:“我早该知道是这样的…都怪我。”

是的,她早就该想到的,他既然能除掉自己的亲外孙,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的,何况是被捡来收养的没有任何背景的景赫,在他眼里,他的命可能连蝼蚁都不如了,现在景赫还有一条命在,可是从当时的情况来看,那完全是侥幸,并不代表慕容天禾手下留情过,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他简直都不配做人。

澈儿眼前一黑,接下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终于暂时将所有的文件都看完了,是将之前积压的都处理完了,下一批马上就会送来,现在MB处于上升期,文件多也是好事情,所以澈儿觉得这文件就像永远也看不完似的,一拨跟着一拨,都恨不能不让她喘气。

忍不住抻了一个懒腰,这个姿势本不该是淑女做的,但因为她是连功夫的,也就不拘这个小节了,可是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还是会想起舅妈之前的教导,暗自吐了个舌头,告诉自己下不为例。

想要动手去弄杯咖啡,提提神,一般工作到半夜的时候,澈儿想要喝什么都是自己去厨房准备,从来不麻烦别人,即使是仆人,也有正常起居的权利和自由,没有必要因为她的没日没夜也让他们跟着受罪,可是走廊里投射进来的微光显示,天已经亮了,只是自己卧室内的窗帘比较厚,没有发觉而已。

上午约了一个神经科的医生来着,看来觉是不用睡了,本想着只喝一杯咖啡,现在可以连早餐一起吃了,不过,这之前还有事没有做。

澈儿瞄了一眼墙上壁挂钟的时间显示,突然转身又折回了卧室。

等到她再下楼的时候,已经换好了一身练功的打扮。

轻手轻脚地走路,是为了不吵醒这个房子里的其他人,轻轻地在一楼一个房间的门上敲了两下,然后推门进去,在看到床上已经空无一人时,蹦跳着奔向那个她每天都最希望去的地方——自己的练功房兼景赫的复健室。

他应该已经在那里了,一定是的。

现在的澈儿,说不上幸福,因为毕竟景赫还没有完全康复,但却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因为她终于可以每天都见到景赫了,虽然也只是早上练功和吃饭的时候,她一定会见到他,其他时间她要忙着处理公司的各种事物,虽然这里是在远离她公司的地方——**的鞍山。

当初在纽约看到景赫的时候,澈儿就下定了决心,将景赫带离那个地方,她并不是不相信外公,她只是想自己亲手很好的照顾他,毕竟他现在的样子,全部拜她那个狠心的父亲所赐,虽然她在内心已经和他断绝了关系,但是父债子偿的道理她懂,何况,她真的是害怕再和他分开了。

她以为要费很大的力气说服外公才会被允许将景赫带走,没想到外公一下子就答应了她,倒是让她一时没了主意。

如果只是凭一时的冲动,并不能给景赫最好的治疗和康复,这是在澈儿冷静下来后考虑最多的事。

景赫不但是身体上的创伤还没有康复,后来澈儿知道,更严重的问题是在他神经和精神意识中。

据景赫的医生介绍,他刚刚醒来的时候并不认得人,因为治疗方法得当,也是慢慢恢复了很多,但是精神直到现在依旧很不好,每天要昏睡很长时间,就像婴儿一样,但是他一直都认得澈儿,之前给他看照片,她是他唯一能认出来的人,澈儿听到这里就哭了,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治好他,不惜一切代价。

“早啊,我是不是来晚了?”澈儿一进练功房就看到了已经大汗淋漓的景赫,他每天很准时,也很刻苦,现在走路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之前澈儿见到他坐在轮椅上的时候是因为他在休息,那个时候有一条腿还不够灵活,与其让澈儿看到其实还不如坐在轮椅上,现在,他已经完全不需要了。

“早…”景赫淡淡地回答了一声,冲着澈儿微微笑了笑,有一滴汗顺着这个笑容流过了他的嘴角,澈儿忙别过眼,为自己注意到他每个细微的表情而感到多少有些不自在。

他话不多,甚至比她还少,反倒是她现在经常主动逗他说话,医生说,要多和他交流,这样有助于他恢复意识,澈儿恨不得将每天所有的时间全用来和他在一起,为他讲他们以前的事,那对她来说也是一次美好的回忆之旅。

医生还说,景赫仅仅是认得澈儿,但是不代表他想起了他们以前的所有事,但是澈儿的直觉是,他一定会记得他们的曾经的,或多或少,不然你没法解释他初见到她时那眼神中的依恋,他怎么可能忘记了所有事而只记得她这个人?人总是活动在每一个时间中才能留下生活过的痕迹不是吗?

不过她有信心,她会让他想起来的,那是早晚的事。

至于为什么将景赫带到了鞍山,是因为澈儿记得景赫告诉过她,他是在鞍山被收养的,那么很可能景赫出生在这里,澈儿本能地觉得一个人在离出生最近的地方,应该越容易找到自己吧,当然,这只是她自己的小想法,一厢情愿得没有任何科学依据,不过,她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她要找到景赫的亲生父母,她觉得这应该是景赫的心愿,尽管他没有提过,也许是不想让舅舅舅妈难过,也许现在还没有这个想法,但是他早晚会想的,但以他的性格,又不会真的去找,那么就让她来做吧,将这件事完成,等到他什么时候想知道的时候,再告诉他。

“昨晚睡得怎么样?”澈儿很敷衍地对着沙袋挥了几下拳,看着景赫喘息的功夫,又见缝插针地说了一句话,她也发现了自己最近练功很不认真,总是分神去关注景赫,为此她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医生希望她多和他沟通。

“很好。”景赫边说边下意识地用一只手臂去抹汗,澈儿呆住了,以前她练功的时候,就习惯做这个动作,如果他在她身边看到的话,他会主动递毛巾给她,后来,她习惯了用毛巾去擦汗,不管他在不在,而现在,反倒是他习惯这个动作了。

“你呢?”景赫的反问让澈儿不得不从回忆中回过神,她先是一惊,接着脸开始发烫是因为她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他的腿还真的是没有问题了。

“哦,当然,我睡得很好,放心…”看着景赫清澈的如同少年时代的眸子,澈儿忙回答道。

景赫的目光低垂了下来,然后又看着她,“可是我知道你的房间一整夜都没关灯,别熬夜…”说完转过身,继续去做他的复健。

澈儿愣了一下,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要她说什么呢?道歉?因为她撒了谎。

她现在惊讶的不是这些,回到**这么多天,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关心她,第一次同她说了这么多字的话,她激动得心情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出来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其实也不怪澈儿激动,这样的关心,如果放在以前,哪怕是景赫出事之前,澈儿会觉得没有什么,或者说她早就习惯了他的关心,有的时候甚至都会觉得景赫管的太多,就比如他刚知道她怀了他的孩子时,连走路快一点他都要管,从小到大,他只是一个哥哥,但是某种程度还说,他还扮演起了澈儿父母的角色。

人,在拥有的时候,总是学不会珍惜,其实这样也好,至少让澈儿看清了,她曾经拥有过多么珍贵的东西,而这东西全部拜景赫所赐,事到如今,她才知道那些东西的价值,才知道景赫在她生命中的位置和重量,才知道,即便没有父母的疼爱,但是他在用心乃至用他全部的生命在呵护着她,不肯让她受一丁点的风吹雨打,她还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现在的澈儿不确定景赫能记得多少事,因为她发现有时她故意讲小时候的事给景赫听,他的反应不是那么强烈,但是他会仔细听,有时候也会问一些问题,澈儿就很详细地告诉他,但是当澈儿讲诸如她被绑架这样的危险经历时,景赫会眉头紧锁,显然这样的事他应该还是能多少有些印象的,毕竟这是他们生命同的阴影,可以说,为了使景赫恢复全部的记忆,澈儿连最不愿意揭开的疮疤都狠心揭开了。

不过,他终究是没有忘记过她不是吗?只要想到这一点,澈儿就觉得很满足,就对未来又充满了信心。

又一个红灯,虽说鞍山只是个在省内排名第三的小城市,但是这堵车的劲头和大城市比起来丝毫不逊色,澈儿趁着这个时间又通过导航确认了下回家的路线,在这边已经住了不下两个月,但是仍然是路痴,想必也是她太过深居简出了,出来见医生,差点走错路,还好她见人都习惯了提前,才不至于迟到。

澈儿回想着方才医生对她说的话。

从各项检查来看,景赫的头部损伤已经恢复,淤血完全消失,也不再存在神经压迫的问题,理论上说,他应该是和正常人完全没有什么差别了,但是医生也不能确认人的意识,因为这是一个十分复杂的系统,医生暗示了一下澈儿应该给景赫看看心理医生,因为我们经常会因为一些打击或者刺激去排斥记起一些事,说到底还是我们的潜意识无法去面对一些事,那么还是自我保护机制在起作用。

澈儿觉得不无道理,但是她又怎么说服景赫去看心理医生呢?

景赫的医生说要让他觉得自己是正常人,这样有利于他重振信心,可是正常人如果被要求去看心理医生,难道不会排斥吗?

绿灯亮起,后面的车子在拼命的冲着澈儿按喇叭,澈儿赶紧集中精神,她最近走神太多了,比起景赫的一只活动起来还不甚灵便的手,这才是最让她愁的事儿,当初她可是在外公面前打过保票的,她保证会还给外公一个完好如初的景赫,这不仅是对外公的交代,也是对舅舅、舅妈,对成泰、对景赫,更是对自己的交代…

可是她不管怎么愁,只要在景赫面前,永远都是很轻松的样子,尽管,她还是不怎么会笑,但是会努力让他感到她很放松。

澈儿急着赶回来,是为了亲手给景赫做午饭。

她在努力为他做着她力所能及的一切,包括每天像个家庭妇女一样的下厨,为此她还特意从酒店请了一个大厨做自己的师傅,因为她发现景赫很喜欢**菜,而她从小的厨艺课只限于做西餐,理惠子妈妈教给她的是日式料理。

澈儿不懂,不管什么只要和**沾边,准会变得很难,中文就不提了,这个**菜,害她被油溅到好多次,要想拿出个像样的菜还真是不容易,火候不是大了就是小了,完全不能量化,必须凭手感和经验才能做得出来,能拿得出手的菜都是反复练过才给景赫吃,难怪每次看到他将东西吃个精光,就是她最开心的时候,不过景赫倒现在还不知道,这些都是澈儿为他做的,澈儿不想让他知道,她只想默默地为他做什么。

如果不出她意料的话,这个时候景赫如果不在草地上晒太阳就是在昏睡,因为复健总是消耗了他很大部分的体力,医生也建议他多休息,其实景赫很喜欢拉小提琴,有几次醒着的时候,澈儿去看他,就发现那把跟了他将尽20年的小提琴就在他身边,她甚至有一次撞见他在抚摸它,那眼神里的渴望尽管马上被隐藏了起来,但还是被澈儿攫住了,于是,她会尽量的抽出时间去为他演奏他曾经闲暇的时候谱下的曲子,那本来就是为了她创作的,只是他似乎也不太记得了。

因为以为景赫在休息,所以澈儿也就没有敲门,而是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门,可是眼前的景象却是出乎她的意料,景赫没有睡觉,也没有在摆弄他的小提琴,而是,而是端坐在电脑前,门甫一打开的时候,他也马上合上了屏幕,尽管动作很快,还是被澈儿看得很清楚。

“我,浏览一下新闻。”景赫边回头边说,似乎笃定是澈儿,并且一定要告诉她这个理由一样。

澈儿想了想,“药吃过了吗?”

“吃过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

“很好。”

“头不晕吗?”

“…”

最后这个问题,景赫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起身走到床边,将身体很随意地仰倒在床上,澈儿很知趣地不再问,这是她每天必问的几个问题,也许他是听烦了。

“那你休息一下,一会吃午饭的时候见。”澈儿看着景赫不再出声,又退出了他的房间,可是满脑子都是上午那个医生的话,他的神经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也许只是心理上的,今天,她是第一次发现景赫用电脑,电脑是成泰送来的,她以为这个对目前的景赫来说就是个摆设,因为以前她只看到他用电脑在工作,除此之外,对他来说这个东西不太有其他用途。

澈儿若有所思地往厨房的方向走,脑子里有点乱,难道,景赫真的是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吗?

第一百四十六章

自从景赫被澈儿发现开始用电脑之后,澈儿中感觉到景赫有点怪怪的,和以往有些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她也无法确切地说清,似乎更沉默,但是并不是说他之前就不沉默,他们之间一人有任何的变化,都逃不出另一方的感知,之前如此,现在依然,澈儿相信自己的感觉,但是又找不到造成这种感觉的根源。

直白地说,就是她感到了隔膜,而这种隔膜和景赫失忆无关,澈儿觉得是景赫故意的。

午饭的时候,澈儿赌气没和景赫说话,而景赫也就真的不发一言,就连澈儿吃到一半,中途离场,景赫也都没问半个字的为什么,这让澈儿很泄气。

她知道,她不应该在他面前耍小孩子脾气,也知道他不管怎么说都是病人,她记得医生的话,他不能受刺激,他需要时间来恢复,也许是自己以前对他太过依赖,现在还没适应角色的转换吧,天,她怎么忘记了,她现在才是他的依靠才对,她理应迁就他,包容他才对,澈儿猛地拍了一下脑门。

用了一夜的时间,她终于想通过了,当然这一夜也不完全是做这个,之前睡了两个小时,然后又处理了几个案子,时间真快啊,总是不够用,这不,又到了清晨了,不是故意去注意时间,是她忘记了将窗帘拉上,反正不管黑夜还是白天,对她来说都没有区别。

想要下楼去陪景赫做复健,忽然想起昨天新学到的一个骨头汤的做法,据说很补,正好家里也有现成的材料,只是这个汤弄起来很麻烦,并且需要长时间的小火熬制,反正现在还没到练功的时间,索性先去把这个汤炖上,这样,景赫中午就可以喝了呢。

这么想着起身,头部一阵眩晕,澈儿忙稳了稳身子,也许是最近熬夜多了一点,应该没什么要紧的,干脆先洗个冷水澡提神。

做汤倒是没什么难度,只是这个配菜处理起来真是麻烦,考虑到营养的搭配,补血和补气的功能兼顾,配菜多达不下十种,澈儿倒懒得去深究每一种菜都有什么营养,是不是必需,她只是不想偷工减料,尤其,这个汤是做给景赫的,功夫做足,心意才能尽到。

本来以为把汤做好就可以去练功了,可是澈儿显然低估了这件事的难易程度和她自己的厨艺技巧,不知不觉就到了时间了,可是弄到了一半,也没法扔下,虎头蛇尾不是她的作风,所以干脆守在厨房里把这件事做好再说吧。

胡萝卜和白萝卜,为什么都要用呢?澈儿边小心地切块,边郁闷地想,时不时还要擦把汗。

“为什么是你在做饭?”本来只有刀刃和食材摩擦声的厨房因为突然响起的男声回音而变得空旷,并且因为这声音里夹杂着隐忍的怒气,和它来的毫无准备和缘由,让澈儿手上的东西不自觉地滑动到了砧板上,同时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景赫一身黑衣站在厨房门口,面无表情,那只活动还不怎么灵便的手在努力地握成拳,他的目光锁住了澈儿,在两个人目光相对的那一刻,澈儿看到,景赫的眉头一下子皱紧了。

“又熬夜了吗?”在澈儿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上一个问题的时候,下一个问题又接踵而至,澈儿愣在了当地,并不是因为这两个问题多么的难回答,而是,这样的景赫,才是原来那个既温柔又霸道的他,在这一瞬间,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被抹去,他们只是一起做了一个梦,醒来之后,他们还在纽约外公的房子里,他还没有去上大学,她还没有去巴黎,他因为她的不好的生活习惯很严肃地管教她,而她,总是这个耳朵进来,那个耳朵冒出去…

刹那间,澈儿有点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可是,景赫也没容许她出神太久,他目光一转,落在了她的手上,脸色一下子就变得苍白,几步移到澈儿身前,一下子攥住澈儿的手将她的一个手指含在了嘴里。

所有的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突然,等到澈儿想要弄清楚状况的时候,只看到了那个染着几滴鲜血的刀,原来,澈儿被景赫喊的时候,匆忙之中连伤了手都不知道,而在她明白了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没有勇气再看景赫了,这样的身体接触,在小时候不算什么,可是自打外公生日那天之后,他们都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对景赫身体的记忆,对澈儿来说,仍停留在那个浑浑噩噩半梦半醒的夜晚,至今,两年有余。

澈儿故意低头不让景赫发现她的不自在,可是景赫却拉起了她的另一只手,牵着她就要往厨房外面走。

“等等,去哪里?”澈儿被拉动了几步才想起来挣扎,她回头看了看自己铺了整个操作台的食材,又看着景赫问道,很显然,她这个动作也是在提醒景赫,她不能走。

“去输血。”景赫看也没看澈儿,手上的劲丝毫也没放松,澈儿因为开始了挣扎,所以景赫不得不加大了力度,这样看起来似乎在拉扯了,于是僵持在了当场。

“你怎么知道我要输血?”澈儿扬起了头,努力地去捕捉着景赫的目光,想要从那里找回那个曾经熟悉的如今已经失落的景赫,她语气急促,顾不得许多,她开始有了强烈的预感,景赫回来了,这一次是真的,绝对不是做梦。

她笃定景赫是不记得她失血之后需要输血这件事的,因为两年来她一直在吃抗排卵的药物以减少甚至屏蔽月经,这几个月也是,而以前每个月的那几天,景赫是肯定记得要给她送血的,甚至比她自己记得都清楚,现在,他提都没提过,今天突然想要给她输血,那只能说明,他记起来了。

“我当然知道?”景赫有点不耐烦,眼睛一直盯着受伤的那个手指,彷佛这是根本不需要解释的事。

澈儿的视线渐渐模糊,唇边却扬起了笑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定。

第一百四十七章

爱一个人,需要有多少百折不挠的勇气呢?澈儿不知道,那么她爱他吗?

这里是**的东北部,初春的天气,并没有满园的郁郁葱葱给她消遣,阳光不温不火,淡淡且敷衍地洒向这个小院落,本来应该是草坪的地面,小草刚刚冒出头,绿茸茸的一片,还能看到下面黄土做的背景,虽稍显荒凉,但至少能让人看到希望。

这几日,连着出现超过十五度的气温,院子周边的杨树、槐树和柳树也终于懒洋洋地冒出点绿意,抽了芽出来,澈儿看着那唯一的一株只有小小的花苞的桃树,脑子里想的却是东京和北海道的樱花,这个时候,应该是开了吧,好久没有见到理惠子妈妈了。

玄子每天上午会通过一个简短的视频会议例行向她汇报公司的动向,并就一些比较重大的决策和澈儿进行确认,玄子现在很辛苦,就像成泰一样,不仅要负责整个公司的运营,还要替澈儿出席一些必要的应酬场合,并且,澈儿的工作室也交给玄子去打理了,还好刚刚开过发布会,工作室的工作量现在还不大。

玄子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汇报工作就是汇报工作,对于私事决口不提,害的澈儿想要和她说说私房话,讲讲她最近的感觉都不好意思,可是在今天汇报结束的时候,玄子却说了一句:“我妈妈想你了,她让我转告你好好吃东西。”害澈儿到现在还处在魂不守舍之中。

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澈儿还特地留意了一下,发现没什么特别,可是之后,威廉又找她,说的话和玄子大同小异,只是他代表的是他自己,其实威廉表面上看起来很随性,但是骨子里是很传统保守的人,他能说出“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话”,让澈儿吃惊之余也倍感愧疚,这算是他们交往两年来最暧昧的话了,因为他这次用的不是玩笑的语气,而以往,都是半真半假。

威廉,澈儿几乎要忘记他了。

因为想起了这两个人,澈儿忽然觉得很憋闷,所以才破天荒的跑到院子里来透气,为了不浪费时间,也把电脑拿了出来,有几个修改后的案子要重新审阅的,并且玄子提醒了,这几个很重要。

现成的铁质雕花小圆桌和高背椅,澈儿伸了伸在桌面上拄着咯得生疼的手臂,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那一页页的摞得密密麻麻的字晃得她头晕,这个上午,非常的没效率,她忍了。

两只尖嘴的小麻雀在草地上一前一后蹦蹦跳跳的,都飞走了,澈儿还在看着那里发呆。

她不是冷血的人,想到自己好久没有去看理惠子妈妈,没有和威廉联系,心里就有说不上的愧疚,她知道,这一段,她的心里除了景赫,确实没有想到别人,愧疚归愧疚,她真的是无法一心二用,尤其是对威廉。

威廉的心,澈儿不是不知道,威廉也知道景赫的存在,也知道景赫对澈儿的意义,所以他选择了给她时间,虽然澈儿从来没有给过他什么承诺,也没有想过有一天真的和他在一起,可是他的好,他对她的付出,却不能让澈儿无视,尤其,没有威廉,也许就没有现在的慕容澈了,不管怎么说,在这最难过的两年里,他用尽了办法想给她快乐,尽管她经常表现的很冷淡,很不领情…

澈儿将两只手臂平放在了桌面上,侧着头枕了上去,眯起了眼睛,任阳光照耀她的一侧脸颊。

景赫还真的是让人搞不懂,早上明明那么在乎她,害她以为他完全好了,他们可以回到以前了,可是转过身来,又是一幅冷冷的,活在自己世界的样子,那他到底想起来多少呢?

为什么老天给她的希望都是打折的呢?

让她的心上上下下的,时刻处在情绪高度的波动起伏之中,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前一刻还处在幸福的顶峰,下一秒就又是兜头一盆冷水,澈儿承认,她这辈子还从来没过得像现在这么没有头绪、不知所云过。

这是谁的手臂?这么结实…

这是谁的胸膛?这么宽阔…

这是谁的怀抱,这么温暖?

这就是美梦了吧…

她是太累了,没黑没白的工作,还要担心景赫的病,她不是不想睡,她没有那个资格,也没有那个福气,她可以将所有的事情都丢给玄子,然后自己去好好的睡上一觉,可是只要一想到景赫,所有的睡意全都跑的远远的,所以还不如选择工作。

她梦到,她被景赫抱在了怀里,她羞涩地将头深埋进他的胸前,幸福得不敢睁眼,然后他低下头来吻她的唇,直到她差点窒息,即便这样,她也舍不得推开他,她终于梦到他吻他了,没有别的,只有吻,完全不同于那个让她恐怕要铭记一生却又丝毫不敢提及的夜晚,因为她能体会到他的用心和细致,先轻轻的啄几下,再慢慢的覆上去加重力道,她完全不敢睁开眼,却控制不住唇角的笑意…

他用微凉的手指去细细地勾勒她五官的轮廓,痒痒的,她想避开,却动弹不得,她梦到他抱起了她,让她置身于五彩祥云之中,她恨不得美得眩晕过去。

这样的一个梦,要是永远都不要醒来就好了。

可是只要是梦,就总有醒来的那一刻,尽管等到澈儿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了。

真的是睡的天昏地暗啊,澈儿睁着眼睛瞪着窗外的天色呆了几秒钟之后,才猛地坐起来,她用力揉了揉头,想起自己不是一直在外面呢吗?

看看身上衣服,穿的好好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条毯子,想起了那个梦,呼吸急促了一下,感觉双颊发烫,澈儿下意识地走到镜子前,惊讶地看到自己的双唇似乎有些肿,并且很鲜艳,瞪着眼睛还以为自己看花了。

很想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蹦跳着就冲出了房间往楼下跑,她应该是上午在花园中睡着的,现在天都黑了,那么给景赫炖的汤…

第一百四十八章

厨房里汤锅早已不在炉灶上了,景赫却端端正正地坐在饭厅的餐桌前,桌子上是现成的食物,都用盖子盖着,中间是一个瓷质的汤锅,澈儿因为那个梦,乍见到景赫之下,竟是本能地心虚,好像两个人真的发生过了什么一样。

“哦,对不起,我睡着了…”澈儿站在饭厅和厨房的交界处,双手的手指不自然地绞在了一起,最近她小女生的动作越发多了起来,只是她自己还没发现。

“下次别在外面睡了,免得着凉,吃饭吧。”景赫说到吃饭这几个字时才看了澈儿一眼,之后目光也马上移开,用一只手挨个去掀容器的盖子,然后为澈儿盛汤,澈儿忙抢上一步去帮忙,但是景赫没有理她,澈儿也只好看着他用一只手忙活,她知道她不能阻止他,这样有可能伤了他的自尊。

“怎么就你一个人?”平时吃饭的时候,会有仆人在身边填个汤盛个饭什么的,虽然澈儿喜欢在吃饭的时候和景赫两个人安安静静地独处,但因为目前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有人在旁边也省得尴尬,今天就景赫一个人,所以澈儿才会发问。

“她们早都吃过了,我让她们先去的。”景赫不紧不慢地说,将汤碗放到了澈儿的面前。

澈儿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可不,都21点了,又惊讶又愧疚地问景赫:“你一直在等着我?”

“吃吧,不需要我再热一遍吧?”

“这些都是你热的?”澈儿没动,而是满脸疑惑地看着景赫等答案。

“我又不是废人。”景赫不耐烦地回了一句,没等澈儿就开动,澈儿也不好再问什么,想想平时正常开饭时间是18点整,现在整整迟了3个小时,景赫难道就一直在这里等着,看着满桌的饭菜不动?还因为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醒来,要不断的去热这些东西,澈儿觉得景赫真是傻,可是又觉得说不上的窝心。

因为小时候在纽约李子高那里养成了吃饭不说话的习惯,这个习惯在澈儿和景赫在新加坡的时候曾一度被打破,如今两个人各吃各的,却不是因为这个习惯,澈儿原本有一肚子问题,但是看景赫很严肃的样子就打退堂鼓,并且,那问题也很难问出口。

澈儿其实满脑子里缠绕的都是那个梦,说也奇怪,如果在平时,就算是醒来,梦会记得一阵子,但是过几个小时也会忘掉了,可是这个梦简直太真实了,真实到让她开始怀疑,那是不是就真的发生过。

尤其是,她梦到了景赫吻她,而醒来的时候双唇还真的看起来肿肿的,这个总不会自己好端端的就这样吧,还有景赫知道自己在外面睡着的,那么将自己弄回房间又盖上毯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