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儿时不时地偷偷瞄景赫一眼,几次鼓起勇气想要张嘴提问,都没有问出口,就这么纠结来纠结去,景赫都快吃完了,澈儿还拿着双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

景赫看了她一眼:“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啊?没,没啊…”澈儿猛地仰起头看景赫,脑袋被她本能地摇成了拨浪鼓。

“你以后不要熬夜了。”景赫盯着澈儿的两个眼袋又说了一遍,这是他对她第二次说同样的话了。

“我在外面睡着了,是你把我送回房间的吗?”澈儿急促地看着景赫问了一句,问完赶紧埋下头,无论是她的语气还是动作都显示她的紧张,这一句已经酝酿了不止一遍了,没准是不小心才出的口,说完之后,澈儿都不敢再看景赫的表情,她想要什么回答呢?是或者不是?如果是,那么那个梦…

其实澈儿紧张的是这个,如果那个梦是真的话,那么她就又一次错过和景赫的亲热了,上一次是醉酒,这一次依然脑袋不清楚,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命吗?

“是。”景赫并没有觉得这个问题有多么难回答,轻而易举地脱口而出,澈儿的筷子哗啦一声就掉到桌子上,其中一支滚了两下顺着澈儿的身体滑落到了地板上,澈儿忙借着捡筷子的工夫弯下腰去,以掩饰她突然涨红的脸。

原来那个怀抱是真实的,这点是可以确认了,可是那个吻,他似乎一点不在意似的,在她睡着的时候占她便宜,他难道不应该羞愧一下吗?看他现在那叫一个坦然自若的态度,澈儿倒有点疑惑了,弄得好像她这个被偷袭的做了坏事一样,再或者,那个吻真的是自己对那个怀抱的在梦中的引申?

人家仅仅将他送回了房间,之后,都是自己梦到的?

“你那个是不是要来?”景赫在澈儿低头捡筷子的工夫又为她取了一双,等她复又直起身体之后递给她同时不明不白地问了一句。

“哪个?”澈儿不明就里。

“就是…那个…”景赫低头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

澈儿愣了一下,如果不是景赫突然变得局促的态度,她还反应不过来他指的什么,可一旦反应过之后,她也不自在了,可是,当年,他们一直不避讳这件事的,也许是因为澈儿小吧,也没把景赫当男人。

“我,其实,可以不让它来…”澈儿放下筷子,拿起汤匙,这次开始变成在汤碗里搅动,脸埋得很低,都要埋到碗里去了。

“你又吃药?”景赫脱口而出。

澈儿闻言抬头,“你想起来了?”一定是这样的,因为吃药躲避排卵的事,之前澈儿被景赫说过,这次是第二次,那么他用了一个“又”字,说明他记得,他记得的事情显然比澈儿认为的要多,那个预感,就是觉得景赫有事瞒着她的预感,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我…”景赫也愣了,一下子哑在了那里,半晌,起身,拉开椅子,转身就往饭厅外面走。

“赫,你是不是什么都记起来了,你告诉我,是不是?”澈儿忽然提高了声音对景赫吼道。

景赫站在那里,那背影在澈儿看起来很陌生,她跟上几步,她一定要弄清楚,她不要他再继续逃避了,“告诉我,赫,是你吗?”澈儿情不自禁地伸出双臂,想要环住他的腰,就在指尖刚刚接触景赫身体的一刹那,他突然闪开,“我什么都不知道,乱说的。”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一百四十九章

澈儿这辈子还没主动对一个男人做出过这样亲密的动作,当然小时候类似于偎在景赫怀里这样的就不算了,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性别意识,如果不是她急于知道真相,或者是因为最近睡眠不好造成了分泌失调从而情绪起伏不定,不然也不会就那么直接地伸出双手,而更打击的是,她被冰冷地拒绝,还好,这时的饭厅只有他们两个人。

就好像兜头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让澈儿方才还燥热波动的心绪刹那冰冷,内心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她没有想到他会对她这么生硬冰冷,她那方才还笃定他已经回来的想法不禁有那么一刻的动摇,如果他真的回来了,他永远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子对她,至少她还是他的妹妹,他怎么可以对妹妹这么凶?

但澈儿忘记了,她这一阵子又何尝将他当成了哥哥,事实是,两个人都回不到从前,又没找到新的相处方式,曾经他们跨过了兄妹这一阶段,但是那场意外,不仅让他们止步不前,更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如果澈儿这时够冷静、观察够仔细的话,她会发现,景赫在躲避开她的碰触时身体那细微的颤动,这又何尝不是他内心波动在身体外部的最直观反映?

如果她对自己的判断足够确认,那么不管他对她多么的冷,她应该能察觉到他在迈步离开时,那背影的游移、不舍和孤寂,有的时候,两个人真的心心相通,会感受到一样的痛,一样一样的深刻。

而澈儿在遭到这样的打击的这一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呆立在原地,手足无措。

不过,还好,也许是墙上挂钟滴答的提醒,也许是她那曾经做好打持久战的心猛然苏醒,也许是太多的挫折真的让她成长,教会她不要轻言放弃,也许,对于景赫,她本能地不再有高傲的公主架子,也许,她是累了,一定要在今天弄出个答案,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不行就放弃,总之她做出了在她意识中可能一辈子也做不出来的事——追上前去,将身体挡在了景赫面前,并霸道地张开了双臂…

“你恨我对吗?”澈儿目光炯炯地盯着景赫的脸,他脸上的细微表情一下子呈现在了她眼底,连那转瞬即逝的惊讶也没被放过,不过,他似乎比以往更能掩饰情绪,更能控制自己的面部神经了,澈儿不禁开始讨厌他这一点,她不喜欢他带着面具,尤其是面对她,而现在,简直升华到了痛恨这个层面。

景赫垂下了眼眸,“我累了…”说完往左侧迈了一步,试图绕过澈儿回他自己的房间,澈儿也跟着往右侧移了一步,如果是在不明就里的人眼里,现在的两个人,颇像在玩我们每个人小时候都玩过的经典游戏——老鹰捉小鸡。

“你是不肯承认还是不敢承认?你恨我对吗?是,这一切都是我父亲做出来的,可是我也是受害者,我不知道他会这样伤害你,如果我知道,我宁可死也不会让他这么做…”澈儿说到这发现景赫终于肯正视他,并且似乎想说什么,她忙停下来,等待他说话。

而等了几秒钟,景赫也不过是微微动了动嘴唇而已,发现澈儿不说话盯着他,又将目光垂了下来。

澈儿禁不住叹了一口气,“你恨我也是应该的,但是你已经回来了,你什么都想起来了,只是不想面对我是吗?我没有恶意,也不会缠着你,我,我只是想能替我父亲赎罪,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我没有,没有别的意思…”澈儿方才刚拦住景赫时的气势多少有些减弱,现在的这段话,更像是无力的喃喃自语,她不计较这些话景赫能听进去多少,但是她只想他能了解她的心,不要再躲避她、将她当敌人,曾经他们是丝毫没有秘密的两个人,即便回不到从前,至少不要再让她这么难受。

因为澈儿说这段话的时候没有再盯着景赫的表情,她的语气很无力,她的内心更是无力,她一开始是满腔热血怀着万分的勇气,可是经这么一次次地消耗,她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她真怕有一天,她会放弃,让所有的一切顺其自然吧,他们之间一笔勾销,她并不是舍不得放下以往的一切,她只是,报恩?补偿?抑或是,她爱上了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对不起…”景赫的声音比方才柔和了许多,如果她这个时候肯继续盯着他的脸,也许会发现那上面是一种完全不同于之前的表情,她也许会知道,他的内心也正在经受着煎熬,一点都不少于她的,甚至更多。

一声“对不起”,让澈儿嘴角不禁漾起一抹笑意,是无奈或者是绝望的笑意吗?她不知道,此时,也只有用笑来维持一下自己的小自尊吧,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剖心剖腹,第一次让自己几乎卑微到了尘埃里,那么“对不起”是不是代表着,她的所有苦口婆心全部没有意义,除了笑,还能怎么样?难道要哭吗,是,她在无数个夜里为他无数次地哭过,但是却不想呈现在他面前,抑或,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总之,现在她没滴下一滴。

景赫早就离开了,澈儿才晃了晃身体,倚在了旁边的墙壁上,下面要怎么办呢?难道她错了吗?早知道他对自己这么膈膜,是不是不应该将他带离纽约、放到自己的身边?难道之前的决定真的是自己的意气用事一厢情愿?

她突然想起了玄子在知道她这个决定时**言又止的样子,呵呵,她对此持保留态度,可是她没有说出来,她知道即便她说出来她也不会听,不过,真的让自己重新选择的话,自己还会做出这个决定吧。

脸上有些凉意,澈儿胡乱抹了一把,湿湿的,应该不是当着他的面哭的,拖着沉重的脚步往自己的房间走,怎么办?下面要怎么办呢?

第一百五十章

说也奇怪,春季本来应该干旱的东北夜里突然下起了一场暴雨,这样的雨在这个地方的这个季节是很罕见的,澈儿听到雨声,披着衣服起床去关窗子。

今天的她,没有选择熬夜去工作,并不是工作突然少了许多,也不是她选择了听景赫的话,而是她心里太乱了,乱到根本无法使脑子清明下来,这样的状态,完全没有效率,所以干脆还是全都丢给玄子处理吧,她选择了懈怠一晚,就一晚,她真的要调整一下了。

躺在床上,丝毫没有睡意,毕竟睡了一整天,何况她睡眠本来就少,只好闭目养神,即便她真的想起来找点事情做,也没有力气,那种从灵魂深处散发的无力感似乎浸入到了四肢百骸,让她只想懒懒地躺着,什么都不做,就这样自生自灭好了,她倒是想做些什么,可是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很沮丧。

她一点都不怪景赫,是根本怪不起来,尽管他用那样的态度伤害到了她,其实说不介意没受伤那是假的,从小到大,他还从没有这样对待过她,虽然爷爷事先给她打过预防针,说景赫生病有可能脾气多少会有些改变,要她多包容一些,可是,当他真的是像换个一个人似的对她冷脸相对的时候,澈儿还是说不出的难过。

她难过是觉得对不起景赫,如果不是她父亲,景赫也不至于变成这个样子,说到底还不是被她连累的?

她真的是很没用,竟然完全不知道下面该如何同景赫相处了?是按照原定的计划继续下去,等待景赫完全好起来,还是…不,绝对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她可是和外公打过包票的,何况,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一想到和景赫分开,她就觉得受不了,景赫就是对她再不好,好歹还有个完整的人在眼前,她就不至于牵肠挂肚的,她现在有一种本能的恐惧,怕自己一眼看不到,景赫再受到伤害,她在这里的消息也只有玄子知道,就是怕被慕容天禾知道了继续对景赫不利。

在纽约的时候,好在有外公罩着,那个恶魔父亲至少是有所忌惮的。

那么,澈儿开始考虑那个神经科医生的话,是不是应该让景赫看看心理医生了,但,这也只是个想法而已。

雨下起来很急,突然一阵雨点敲击窗台和窗帘的声音响起来,同时跟进来的夹杂着湿气的扑面的凉风硬生生地拂过澈儿的脸,让她不得不本能地睁开眼睛,窗帘因为被打湿,所以没有办法被风掀起,只是被鼓荡着,做着顽强地抵抗,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弧度,雨幕顺着窗帘的缝隙钻进来,似乎在努力地往房间里冲,在月光下冒着银白的光。

澈儿是习惯开着窗子睡觉的,除了冬天过于寒冷以外,虽然**东北的春天夜里还稍冷,但对于他们这些练功夫的人来说,正好舒服,澈儿喜欢这样,景赫、成泰也都是如此。

可雨似乎越来越大,风势也渐强,眼看着那已经吸满了雨水的窗帘就要飘起来了,澈儿不得不起身去关窗子。

从被子里一爬起来,那薄薄的丝质睡衣就被风裹得紧贴在身上,澈儿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不得不顺手披了一件棉质的睡袍,即便这样,还是觉得冷。

越往窗台方向接近,受到的阻力就越大,风和雨夹杂在一起似乎在将澈儿往相反的方向推,雨点落在脸上连眼睛都没办法挣开,离窗台还有一米开外的距离,澈儿就觉察出脚下的地毯已经全湿了,甚至都能踩出水来。

澈儿迟疑了一下,眯着眼咬着牙顶着雨几步冲到窗前,“砰、砰”两声将窗子关上,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这才松了口气,雨声小了不少,变成“噼里啪啦”地敲窗子了。

就这么还不到一分钟的工夫,睡袍已经湿了,头发也贴在了脸上,双脚感觉像踩在冰上一样,澈儿皱眉,边脱湿衣服边往卧室里面的盥洗间走,衣服湿了之后就像有了吸附能力,很讨厌地粘在身上,不大的卧室,等澈儿走到盥洗间门口的时候,那湿睡袍才脱下来一半,澈儿却想起了什么,同时停下了手和脚上的动作…

景赫也是习惯开着窗子睡觉的,哪怕是冬天有时候都不关,这是他小时候在嵩山养成的习惯,要是放在以往,这点雨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但是受伤以后,他的体质说到底还没恢复到以往最健壮的那个时期,澈儿现在还被冻得浑身发冷,推己及人,她将脱到一半的睡袍又咬牙穿好,赤着脚就往楼下跑。

她似乎忘记了,这么大的声势,景赫就是睡着了也是会被惊醒的,并且他有手有脚,屋子里进了那么大的雨,难道会不懂得关?这还真真是关心则乱。

因为脚上还有水,并且跑的急,从楼上到楼下用实木包裹的楼梯上留下一串湿湿的脚印和两下接触的轻微拍打声,澈儿也顾不得那么多,一口气跑到景赫门口,停住,深吸了几口气,将一只手放在门把上,另一只手做出了一个要敲门的动作,却定住了。

如果他睡着了,敲门会不会把他惊醒?

她不再是原来那个小孩子了,半夜可以理直气壮地跑到他的床上甚至身上,她这样冒失的来找他,会不会让他觉得她很轻浮,尤其是,今天晚上她试图和他有身体接触的时候被他拒绝,他是不是会以为她还没死心,夜半来骚扰?

想到这些,澈儿方才那的那股勇气顿时泄了一半,那只准备敲门的手不知不觉就垂了下来,而那只握着门把手的手却下意识地用上了力道,如果是在有光线的条件下,会看到,她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关键时刻,她很没出息地打了退堂鼓。

刷的一道白光瞬间点亮了景赫卧室外面的走廊,亮光暗下去的同时是一个干净利落又带着无比震慑力的雷声响起,澈儿的那只握在门把手上的手不禁一抖,门一下子就被拧开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景赫没有锁门的习惯,澈儿的手劲也比较大,虽然是无意识地随意一扭,门还是开了个缝隙,澈儿也只好硬着头皮进去,现在再逃跑也来不及了,何况,只是一个小缝隙,就感到了这个屋子里扑面的凉气和呼呼的风雨夹杂声,不用看,也知道外面下大雨,这个屋子在下着小雨。

澈儿内心不断地告诉自己,现在没有退路了,她来是怕“水漫金山”,而不是冲着那个人的,所以进来之后,目光丝毫都不敢往床的方向瞟,直接盯着开着的窗户方向就往里面走,景赫果真是没有关窗子,虽然没有看到他,但是澈儿能感觉出他在这个屋子里,也许是睡着了吧,现在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想将窗子关上然后赶紧出去。

离窗子还有好几步远的地方,澈儿一不小心就踩出了声音,因为地毯已经吸饱了水分,一受到压力,水就溅了起来,溅到了澈儿身上,但是和扑面的雨比起来仍然是小巫见大巫,反正全身已经湿了好几处,她也不在意再被淋了。

手终于触到了窗子,澈儿不敢太用力,怕声音太大将景赫吵醒,而如果不用力的话,又抵不住风的力量,好不容易才把窗子关好,澈儿暗自舒了口气,用手提起睡袍的下部边缘,高高抬起脚,再小心翼翼地放下去,准备撤离。

而让她始料未及的是,这个时候房间里的灯突然亮了。

澈儿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等适应了光线再睁开,看到景赫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我,怕你着凉,所以…”澈儿毕竟没有敲门就闯进了人家的屋子,尤其还是在三更半夜的,还是男人的屋子,说一点不心虚那是假的,所以本能反应还是解释,以求得景赫的谅解。

下半句还没等说完,景赫就转过身走开了,澈儿难过地低下了头,喃喃地说了一句“对不起”,红着脸就往门口走,没走几步就差点撞上一个胸膛,澈儿一抬头,就见景赫手里拿着一件干净的睡袍,递到她眼前:“赶紧换上。”声音不大,却是命令的语气。

澈儿盯着那个睡袍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她浑身都是水,还怕将那个弄湿,就这么迟疑的工夫,景赫做出了让她意想不到又震惊不已的动作,他、他竟然动手帮她脱衣服…

澈儿的理智告诉她要躲避,要避开他的手,她多少还在赌着气,她晚上只是想环住他的腰,就被他那么直白地拒绝,现在她至少也应该拒绝一下把这仇报回去才对,可是身体却一动不动地任景赫帮她褪那湿湿的早就粘在身上的睡袍。

他的手也被这衣服弄湿了,所以谈不上温暖,并且他似乎故意很小心地不让他的手触碰到澈儿的身体,但即便是这样,那若有若无的触碰还是让澈儿禁不住屏住了呼吸,因为她发现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急促,如果她此时闭上眼睛,这场景会不会和儿时的相重叠?

小的时候每次她练功手臂受伤,都是他帮助她脱和穿衣服,也正是因为这样子,所以受伤对澈儿来说也不是一件太难过的事情了,她倒并不是贪图能偷那么几天的懒,她只是离不开那种被人呵护被人宠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也正因为景赫,才让她有时觉得自己像个公主,她只是他的公主。

她又怎么能舍得躲开他?女人啊,说到底还是感情的动物,理智总是在关键时刻退居二线,该有骨气的时候总是被男人的温柔攻得节节败退,无论多么强势的女人都过不了这一关,所以难过美人关的男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形势总是急转直下的不可预计,澈儿的睡袍刚被褪下一半,就见景赫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盯着她的目光在她身体上停留了几秒钟之后别了开去,将他手里的干净睡袍一下子塞到澈儿怀里,澈儿忙用手接住,“你自己换吧,赶紧洗个澡。”景赫的声音很奇怪,似乎在拼命压抑着什么,并且让澈儿觉得里面还透着几丝不耐烦。

“哦…”澈儿很识相地答应了一声,继续往门的方向走。

“你就在这里洗…”这回不耐烦的语调很明显了,说完他自己倒是先走了出去,并反手带上了门。

在这种形式下,澈儿稍稍做了一个判断,现在还是听话比较好,她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多少有些怕他,而且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这衣服如果再不换,估计真该感冒了。

那就不客气了,景赫的卧室就在澈儿卧室的楼下,两个房间布局是一样的,澈儿驾轻就熟地走进了卧室的盥洗间,将浴袍挂到衣架上,习惯性地往镜子里面看了一眼,这一看就傻眼了,她忙不迭地用双手去遮挡身体,之后双臂又颓然地滑下,现在遮挡还有什么用吗?看都被人看光了,她里面的丝质睡衣,因为被外面的湿睡袍裹着,也完全被濡湿了,然后就呈半透明状紧贴在身上,若隐若现地勾勒出她全身的曲线,让澈儿自己都看得血脉贲张。

如果这浴缸再深一点,能淹死人就好了,澈儿不断地往下缩啊缩,让浴缸里的水一次次地没过头顶,不到需要换气绝不出来,她觉得她是没有脸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这个澡被她洗的相当漫长,她一直祈祷着出去之后不要碰到景赫,直到水凉的不能再凉,她才慢吞吞的出来,如果不是考虑这是人家的房间,她完全有可能不出来了。

还好,景赫没有在房间里。

澈儿穿着景赫的大睡袍,用手紧紧抿着前胸的开口,轻轻拉开了他的房门,赤着脚快步往回跑,在路过客厅和楼梯的连接处的时候,终于听到了景赫的声音:“谢谢你。”

“呃,不用谢…”澈儿停了一下,哑着嗓子敷衍地答应了一声,也没回头,听到景赫不再说话,又继续往楼上跑,根本来不及想他为什么要感谢她,直到跑回房间,才长出口气。

如果她再多停留几秒钟,如果她不这么慌,她也许能听到景赫那近似耳语的话:“澈儿,如果我回来了,你还在那里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雨势减小了很多,不再那么气势汹汹不管不顾地敲击窗子了。

澈儿蜷缩在被子里,吃了两片感冒药,这会药劲上来,不再冷的发抖,但是她还始终保持着用双臂将自己紧紧抱住的姿势,这也可能源自内心的那种极度不安全感。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后悔药吃,她绝对不会选择今晚干这种傻事去,冲动是魔鬼这句话果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可偏偏自己最近,凭意气用事胜过了凭借大脑,还不是自找的?

她也不想想,那么大的声音,何况后来还打了个雷,景赫又不是聋子,怎么可能会听不到,这只能说明他是有意没关窗子,自己傻乎乎的还瞎担心,没准人家还觉得她破坏了人家吹风听雨的好事呢,这下好,被看光了,只要一想到在景赫盥洗室镜子中看到的自己的形象,澈儿就难过地紧紧闭着眼睛,咬着下唇。

而景赫在她临回来时对她说的那声谢谢,现在澈儿回想起来,越来越觉得带有讽刺意味,谢谢她多管闲事吗?不过男人还真是奇怪,之前连碰也不让碰,现在在他面前走了光,反倒对你说谢谢,这是什么逻辑。

澈儿觉得她在感情方面的情商接近于零,想要找玄子排解一下,看看时间还是算了,这个时候正是公司最忙的时候,何况自己把所有的事情全丢给了她,再逼着人家给自己解决感情问题,就太难为玄子了,再说,这丫头虽然是姐姐,但是似乎一次恋爱都没谈过,没准还不如自己呢。

就这样一分钟一分钟的数着时间,到了清晨的时候,雨终于停下来了。

澈儿破天荒没有去练功,她是真的没有勇气见到他了。

可是只要她在家,就不可能一直躲着他,总是要见面的,见面了说什么呢?经过了昨晚,澈儿彻底有了心理障碍,她如果还能没事人似的坦然面对他,也就不是她慕容澈了,她需要几天冷静一下,重新调整,重新建立信心,同时也要寻找一下两个人未来最合适的相处方式。

可是城市就这么小,澈儿也不可能就这么躲到外面去不回家,对了,她还有事没有做完呢,那就是寻找景赫的父母,这样即便她躲出去,也不会愧疚了,因为对澈儿来说,这也是大事。

于是将景赫的三餐都安排好,让仆人转告景赫她有事情需要处理,澈儿就真的离开家了。

寻找景赫父母这件事,根本没有澈儿想象的那么容易,她只能从当地的孤儿院入手,她有景赫的血型等各项资料,如果找到景赫所在的孤儿院,那么才有可能进一步落实景赫父母的下落,这件事澈儿不想交给别人,因为目前为止,景赫的身世只有那么几个人知道,可是找了几天,竟然一无所获,这让澈儿很沮丧。

澈儿每天都是算准景赫已经吃完晚饭了才回去,第二天在早饭之前出门,还好,她没有碰到景赫,想来他也不愿意见到她吧,这次两个人难得有了默契,可是她却无法不惦记他的衣食起居和身体状况,每天回来之后不管多晚都把仆人找来详细问过才放心,从仆人的汇报来看,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但是有一点却不能不引起她的注意,景赫把复健给停了。

听外公说,景赫从有意识开始后,就没有一天没做过复健,他是很拼命的,所以也才能恢复的这么快,医生都承认,要是换做别人,肯定还在轮椅上坐着呢,景赫这个几乎是创造了复健史上的一个奇迹了,现在他虽然身体机能看起来都正常,但是澈儿知道,景赫始终还是不满意,他其实很急切地要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包括他的功夫,现在他已经开始用那只灵活的手练习兵器,何况他还有一只手没有完全康复呢。

这个消息不紧让澈儿担心了起来。

好吧,反正还有一家孤儿院了,明天最后一天,如果还是没有希望,澈儿准备先把这件事放下,再换个思路慢慢想办法,现在是复健的事比较重要,和她那微不足道的小自尊以及不知道在哪里的父母比起来,不过澈儿也想到,会不会是景赫在用这种方法引起她的注意,如果是这样,他还真是孩子气的可以。

澈儿跑遍了鞍山所有收容孤儿的社会福利组织,最终一无所获,这天她在街上游荡了很久,直到灯火阑珊的时候才回去,说不失望是假的,但是她也反思了一下自己的做法,是不是一开始思路就弄窄了,景赫只是告诉她爷爷说他是在鞍山收养的,可是并没有说是在孤儿院啊,如果景赫是孤儿的话,那也没有父母可找了,不过澈儿不死心,但也不急在这一时了。

让澈儿意外的是,景赫今天在客厅里等着她。

“其实你不必躲着我。”这是景赫见到她时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澈儿愣愣的不知道怎么回答,景赫说完就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澈儿突然想到关于复健的事她还没找景赫谈,于是忙追在他后面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停止复健?”

澈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语气很急打动了景赫,总之他是停住了,很好,澈儿抢上两步转到他面前,仰头盯着他的眼睛等答案。

“你不知道?”景赫微微皱眉,好像这个问题澈儿根本没有必要问他一样。

“恩?”这问题让澈儿莫名其妙,她一脸无辜地正待继续往下问。

景赫早就从她身边绕了过去,任澈儿又喊了他一声也没理,接着就是关门声。

看来真的是要找心理医生了,澈儿觉得已经忍耐到极限了,脾气越来越乖张不说,现在连和人正常沟通都不能,这样下去会不会得自闭症啊。

饭也不吃了,澈儿准备看一下上次成泰传给她的一些世界知名心理医生的资料然后做个选择,这几天为了找景赫父母的事,将所有公事都扔下了,确定了几名医生的人选之后,澈儿将资料发给古义,让他去联系找人,然后打开了邮箱,这几天积压的未读邮件排山倒海般的出现在眼里,澈儿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标题,多是玄子发来的工作邮件,翻到第二页,一封来自景赫的邮件映入眼帘。

澈儿努力平复住突然加速的心跳,小心翼翼地点开,读完后,恨不得猛敲自己的脑袋。

第一百五十三章

“澈儿,如果我回来了,你还在那里吗?”

“我们真的还可以回到过去吗?”

“我一直不敢问你这个问题,所以我只好隐瞒你,对不起。”

“我的心一直没有变,但是过去了两年,发生了很多事,我不会勉强你,也请你不要勉强自己。之所以写这封信,是怕直接同你说的话,你会不好拒绝,其实,我也没有勇气直接同你说。那么,我们做个约定可好?如果你还是原来的那个澈儿,在明天练功的时候为我舞一次鞭吧,我以前最喜欢看你使这个,就像跳舞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你现在都不碰了,我等了好久,也许,真的是已经物是人非了吧。”

“呵呵,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勇气写这个,原谅我的懦弱,也只能想出这个办法,我能迈出这一步,也是因为你,我知道你还关心我,这就足够了,别给自己压力,我等着,来或不来,我都不怪你。——景赫”

信是用英文写的,时间刚好是那个暴雨的夜里,也就是在澈儿从景赫的房间离开以后,算起来,已经过了好几天。

澈儿断断续续反反复复地读完几遍之后,发现声音已经哽咽了。

她猛地站起身,撞倒了身后的椅子,好在地毯够厚,她也顾不得扶,抬高腿迈过去,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停住,又往回走,走几步再转向门口,这么来来回回几趟,就像是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一样,左冲右突没有章法,却又想着逃离目前的状态。

如果澈儿现在有一万种情绪夹杂在一起的话,那么她都无法说出其中任何的一种。

景赫亲口对她承认,他好了,并且还和原来一样,这是无论如何都让她惊喜不已的事,她看到这封信时候的哽咽也是因为这个,总算是好了,历经了两年多,他终于是好了,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并且,他们之间的所有回忆并没有丢失,他们各自拥有一份,不单单是她自己拥有,她不用害怕这回忆没人分享了,她还可以继续追问她小时候有记忆以前的事,哪怕是他编来糗她的,她也喜欢听。

也直到这一刻,澈儿那时刻为他提着的心终于肯放下了。

可是,她还是错过了,为什么她那天就没有去看邮件呢?每天收邮件早都成习惯保持了好多年,难道这是阴差阳错注定他们不能在一起吗?

现在她也明白了景赫为什么不再去做复健,他一定是认定她在故意躲着他,她不在家这几天偏偏是景赫发送完这个表白邮件之后,并且,澈儿并没有让人告诉他是去找他的父母,她怕找不到会让他失望,找到了也好给他个惊喜,这样一来,她的躲避就变得那么明显,那么顺理成章,换成她自己,也会这么认为的。

也就是说,在她什么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已经拒绝了景赫,她烦乱地走来走去,不知如何是好,明早去为景赫舞鞭子?可是他已经不再去做复健了,明显是伤心了,那她舞给谁看呢?

对了,澈儿忽然想到,要通知古义不要请心理医生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必要,可是她又没心情处理那边,现在是,她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是因为景赫这封过了期的、不像情书的情书,澈儿就手足无措了。

最后,澈儿还是决定豁出去了,去找景赫摊牌,直接告诉他她现在才看到这封信,希望他再给她一次机会,不管他信不信,她必须要让他明白,对,必须这么做,也只能这么做,不然他们两个人都会后悔一辈子,这样的错过,是最不应该的。

澈儿很庆幸她找到了正确的路,可是在手放在门把手上的时候,迟疑了一下,接着又往回跑,这回倒不是改变主意,而是跑进了盥洗室,手胡乱地捋了捋头发,脸卸了妆之后有些苍白,现在因为紧张又多了一层红晕,所以看起来还好,着重检查的是衣服,整个身体被睡袍裹的很严实,没问题,澈儿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就是要去赴一个很重要的约会一样,终于迈出了自己的卧室门。

澈儿觉得她每下一步楼梯都踩在了她心跳的鼓点上,既不敢慢也不敢快,快到一楼的时候,隐约传来了小提琴的声音,那无疑是从景赫房间里传出来的,看来他的手也没什么大问题了。

澈儿站在景赫的门口听着里面的音乐,是一首很陌生的以前并没有听过的曲子,但是那里面的忧伤尽管被拼命压抑着还是能透过音符传递出来,澈儿站了一会,然后推门进去。

她没有敲门是不想破坏这首曲子的完整性和现在的气氛,她进来之后将门轻轻地带好,然后就靠在门上,窗帘没有拉上,所以月光肆无忌惮地照射进来,映在景赫身上,似乎将他的侧影都渲染得忧伤起来,澈儿的眼睛适应了黑暗,静静地看着景赫手臂的每一次动作,感受着他通过小提琴想要倾诉的一切,慢慢的澈儿听出那曲子里不光是忧伤,还有一丝甜蜜的东西在里面,让她不自觉地就回到了小时候,和他在一起的时候…

是的,这应该是一首有关回忆,有关逝去的爱的曲子,这应该就是景赫想要对她说的话,澈儿觉得她听懂了,也沉醉了,但是景赫也停下来了。

“为什么不演奏完?”琴声戛然而止的时候澈儿略带惋惜地问。

“没有完整的,我随意拉的,就到这里吧…”景赫的头一开始是对着窗子,现在也是在对着窗子说话,并没有看着澈儿的方向,但是从她进来的那一刻,澈儿笃定他知道,原来他是在即兴演奏,她一会要记得回去把谱子写下来。

“找我有什么事吗?”景赫边说边将琴放进琴盒,动作很小心,也有些生硬,如果他的那只手完全好了的话,还会演奏的更好,澈儿不禁想。

“没有事的话,我想休息了。”景赫见澈儿没有回答,下了逐客令。

澈儿这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忙鼓起勇气回了一句:“如果我还在这里,你可以不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