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含妃淡淡地应了声,转过头与朱妃笑道:“瞧瞧咱们这位曲妃,可比你我都忙多了,除了在这一方小小的王府里忙活外,还要去外面忙活,一会儿入宫,一会儿又带一个曾为死囚的故友回来,好生精彩,朱妃你说呢?”

朱妃瞥过阿妩掩唇低低一笑,眼中波光流转:“兴许是吧,不过曲妃最近却是不能再四处去走了,得顾着身子静养才行。”

含妃扫过阿妩的肚子,阴森之色在眼中一闪即逝,复又娇笑道:“对了,我那里有好些个原先殿下赏的绫罗缎子,用来做孩子衣物虽不算顶好,却也不差,我让人送些到风华阁去,就当是我的一些心意罢!”

阿妩有些受宠若惊地道:“多谢娘娘关爱,妾身愧不敢当,何况妾身那里东西也还算齐全,不敢让娘娘割爱。”

“只是些许布料而已,算得什么割爱,就是怕曲妃你瞧不上眼,毕竟可是连皇上都对妹妹另眼相看,前几日不是还派人从宫中赏了东西下来。”含妃尽自在笑,眼里却一丝笑意也无。

阿妩背上一僵正思索着要怎么回答,那厢朱妃已经接了话:“曲妃,娘娘亦是一片好意,因着你有孕所以多加照拂,你怎的还推三阻四的。”说到这儿,她趁含妃不注意冲阿妩眨了几下眼,示意她不要再推辞。

不过含妃并不给阿妩说话的机会:“罢了,既然别人看不上不肯领情,那我也没必要硬凑上去,省得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咱们还是走罢。”说着也不理会阿妩,甩帕便走,朱妃爱莫能助地冲阿妩摇摇头,快走几步跟上了含妃的步伐,独留阿妩在原地。

待她们走远后,千樱轻声道:“主子,我们也回去吧。”

阿妩点点头,按下杂乱的思绪由千樱扶着往风华阁迤逦而去,罢了,与含妃的隔阂早就结下,也不差这一桩了,倒是今日朱妃的态度有些暧昧,看样子她并不是含妃那边的,至少不全是,否则适才也不会有意无意地帮自己说话。

此刻的阿妩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皆在别人的监视下,更不知就在这时,王府的某处,有人正带着几分清冷之色问手下的人:“为什么她还会有孕,当初不是说理应不会有的吗?”

“主子,虽然那东西混在里面让她吃下去了,可当初也曾说过,并不能完全保证从此不孕。”

女子闻言脸上的不悦微融:“话虽如此,但由着她来终不是个事儿,殿下对她…到底不若旁人,若真让她生下来,我怕是更无立足之地了。”

下人浮起一丝冷凝的笑:“主子,怀得上不一定生得下来,这宫里宫外,多少孩子都是在腹中流掉的,她纵是得意也不过一时半会儿的,咱们有的是时间对付她,何况我就不信先前那药对她一些影响也没,说不定过了几日那孩子自然而然就保不住了。”

“是吗?”女子寡淡地应了声,眉宇间的忧心并不见得少了多少,低头将腰间的流苏一一理顺:“若真能如你所言,那就真是天见垂怜了。”说罢她闭目合起了嫩白若青葱的双手,神色宁静致远,全不觉自己适才的话有何不妥之处…

第111章 心难测(1)

且说狗剩与辜连城那边,狗剩一大清早要出府的时候被辜连城给撞了个正着,不住追问他要去什么地方,奈何狗剩看她极不顺眼连话都懒得理会,干脆装成个闷葫芦,对她不加理睬。

原以为这位郡主缠一会儿觉得无趣便会自动离开了,没想到她亦是个倔强性子,狗剩越不说就越激起了她的好奇心,一步不离地跟在狗剩后面,非要弄清楚他去哪里。

狗剩只当作没看到,按着自己的想法走,无奈他对京城并不熟悉,香山也只去过一次而已,不得已只得走走问问,这一下可让辜连城知道了他要去的地方,竟是京郊的香山,但一疑方解另一疑又来了,荒山野岭,他去香山做什么,记得那里除了满山的枫树好看些外,再无其他,难道他闲着没事去赏枫?瞧他那粗样,不像有这种雅兴的人啊。

辜连城嘟着红唇跟在后面,随着路越来越小,人越来越稀,她有些不耐烦地冲走在前面的狗剩叫道:“喂,前面的,你到底去香山做什么?”

狗剩不仅没理她,反而还越走越快,气得辜连城小跑至他面前气急败坏地道:“喂,我在问你话你没听到吗?”临了还不屑地道:“哼,果然是贱民,连基本的礼仪值得不懂。”

狗剩心里的火一窜一窜不住往上冲,虽不断叫自己别与这种千金大小姐一般计较,但还是忍不住脱口嘲讽道:“是,我是贱民,不像您是郡主千岁。”辜连城刚露出些微得意,马上被狗剩后半句给气得七窍生烟:“那么郡主千岁,您现在跟在贱民后面吃灰做什么?还是回您的金窝里去待着吧,别在这里瞎搅和!”说着便越过辜连城再度往前走,压根儿没有把辜连城放在眼里的意思。

辜连城气得够呛,在原地发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好你个贱民,你不让我跟是吧?我就偏要跟,看你能怎么办!”这次要是不弄明白这个贱民在干嘛,她就不叫辜连城。

辜连城说到做到,虽是脚走的酸麻却依旧紧跟不停,如此大约走了两个时辰后,终于看到香山的影子了,尽管还隔着很远的距离,却已经能看到满山如火般的红艳,是枫林,没错,就是那片枫林。

看到此行的目的,狗剩忍不住笑了起来,把辜连城瞧得直皱眉:“喂,贱民,你冲着香山傻笑什么,你还没告诉我来此做什么呢,亏得我以郡主之尊跟了你这么久。”

一听到辜连城狂妄无礼的话,狗剩脸上的笑立马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假辞色:“尊贵的郡主大人,没人求您也没人拿刀逼着您来,您要回去尽可回去,我欢迎之至!”顿了一顿又凉声道:“还有,我再说一遍,我不叫喂,也不叫贱民,我有名字,你口口声声礼仪,自己却毫不懂理!”

“名字吗?”辜连城把玩着垂在胸前的青丝,皱着小巧的鼻子道:“就你那名字,有还不如没有,也不知你爹娘是怎么取的。”说到这儿她突然恍然大悟地道:“啊!我知道了,你爹娘肯定又笨又呆,所以连名儿都不会取!”

她这边口无遮拦,狗剩已是气得寒下了脸,光是说他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他爹娘也侮辱在内,他停住脚步怒然转身,准备教训一下这个无礼的人。

狗剩愤怒至极的神色以及高高扬起随时会落下的手,把天不怕地不怕的辜连城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躲,刚要挪动脚步忽而记起自己的身份来,她可是堂堂郡主,怎么能害怕一个贱民呢?!

想到这儿,她马上又扬起了头,用挑衅的眼神瞪着狗剩,看他到底是不是真敢挥下手。

而此刻被气愤冲昏了头的狗剩亦清醒过来,记起眼前这个可恶至极的人是个女人,好男不和女斗,他从来不欺负女人,尽管眼前这个已经被他厌弃到极点,他深吸了几口气,平息一下怒极的心情,缓缓放下手道:“辜连城,若你真要别人尊重你的话,请你先尊重一下别人,不管我的名字怎么样,那都是我爹娘取的,没有人可以说三道四,包括你在内!”

辜连城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目光中流露出复杂而迷芒的神色,在她十六年的记忆中,从未有一个人像狗剩这样训过她,便是父亲和皇帝伯伯对她亦是千般依从万般宠溺,连一句重话都甚少有过。

不过,被人训的感觉似乎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坏,甚至还有那么一点…一点…是什么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总之还行吧!

这些想法辜连城自然不会说给狗剩听,不过她头一次对狗剩的话表示了妥协,尽管口气依然不好,但至少没有再一口一个贱民了。

她这个改变倒是把狗剩诧异了一下,刚才话虽这么说,但对辜连城这个从小被宠坏的郡主千岁是否会听进去,他可没抱一点希望,眼下看来,这位郡主虽说脾气太大太差,但也不是那么不可救药!

如此,他也没再说话,只慢慢往上走着,一路上到处都是枫树以及飘凌落地的枫叶,不时落在肩上发上,彤红而耀眼的颜色,点亮了所有的光辉,那样的景色,竟是比任何繁花都美丽千万倍。

辜连城本就是一个喜欢红色张扬的人,经常穿一袭红衣,往常对枫叶没什么兴趣,而今见到这满眼的红枫,竟是刹那间就喜欢上了,两人逐渐走上了山顶处,那里的枫树亦是开得最好的一片,飘飘扬扬,美若仙境。

辜连城弯着眉眼伸出白玉般的手掌,接住一片正好从树梢中落下的红枫,仔细瞧那分明的脉络,从不知一片树叶也能这么好看,比花更美上几分,以前她怎么就没发现呢,对了,前面那人哪去了?

辜连城尽顾着看那枫叶,直到现在才发现走在前面的狗剩不知何时爬上了树顶,正仔细地摘着尚长在枝头的枫叶,每一片均挑那长的最好无一丝瑕疪的摘,往往摘了几片便跃到另一棵树上去,如此反复数次后,方摘了一把的枫叶,狗剩垂目一笑,仔细叠好后小心地收入怀中,然后才从树上一跃而下,到底是练过武的人,上树下树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

“好了,回去吧!”狗剩随口对辜连城说了一句便准备原路返回,没想到辜连城却是站了不动,张口道:“喂,你摘那些枫叶准备去做什么?”

“送人!”狗剩不耐烦地回了两字,不想再搭理,无奈后面那位却是一副刨根问底的模样:“准备送什么人?”

“我爱送谁都与你没关系,郡主大人!”狗剩头也不回的扔下这么一句,殊不知他这态度更加激起了辜连城的性子,她三步并做两步跑到狗剩面前,单手一伸,拉下脸道:“拿来!”

“什么?”狗剩被她弄得莫名其妙,待知是要他怀中的枫叶时,只觉得好笑至极,她有什么权力要他的东西,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适才的一丝好感此刻立时荡然无存,扭头就走,一句话都不说。

他这种态度气极了辜连城,跺脚怒道:“喂,我叫你把东西给我听到没有,你要是再不停下,我…我…我就让皇帝伯伯杀了你!”她不说也就罢了,越说狗剩走的越快,很快就变成一个小黑点了,远远有声音传来:“你要再不走,在山里迷了路我可不管你!”

辜连城气得血全往脑袋上涌,转过身恨恨地大叫:“你滚,滚得越远越好,我才不要跟着你呢,不过是一座小小的香山,我会迷路?哼,笑话!”

她不走,狗剩也懒得管她,这种不知人间疾苦的千金小姐越理她就越来劲,让她受点苦最好。

过了好久都不见身后有声音,辜连城不由得转过了身,后面哪还有狗剩的人影,早走得不见了影,望眼四周,风声啾啾,落叶飘凌,只余她一人。

辜连城虽口里说的不怕,但真只剩下自己一个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毛毛,何况上山的路她早忘了,根本不知要从哪里下去,只能跟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走,不走还好,一走更乱了,全然不知身处何地。

“臭小子死小子,都怪他,说走就走,等我下了山一定要把他吊起来狠狠抽鞭子,看他还敢不敢狂!”辜连城借着口里的嘟囔掩饰心中的不安,眼见日头逐渐西斜,她却还在山头上乱转。

万一天黑了,这山上会不会跑出什么狼啊虎啊的来,呜…想到害怕处辜连城不由得攥紧了裙子,手上空无一物,连个可以壮胆的东西。

此刻的辜连城终于有了一丝悔意,早知道这样,她刚才就不嘴硬了,跟着那臭小子下山就是了,现在可倒好,连个可以问路的人都没有,就算爹爹和六哥发现她不见了来寻找,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自己,在此之前可怎生是好!

第112章 心难测(2)

西方的天边已有流霞出现,透过枫叶照下来的阳光渐显黯淡,风吹在耳边,仿佛有人在轻声呜咽一般,恐惧在心底慢慢滋生,鬼…在这荒山之中,会不会有鬼出现?

心呯呯的乱跳,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辜连城自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么深重的害怕,眼见夜色如轻纱一样慢慢拢罩住整个山头,野兽…鬼…女孩辜连城越想越害怕,尖叫一声抱住了头没命似的乱跑,女孩子本就最怕这种东西,即使她是郡主也一样。

辜连城慌不则路,压根儿没瞧清脚下的路,也没发现自己正跑在倾斜的山边,在跑了一小段路后,脚下突然一个打滑,整个人顿时失了平衡往山下摔去,这一下若是摔实了,纵使不死也要受伤。

辜连城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呼救都忘记了,双手拼命在空中抓着,想抓住什么东西,正自危急之时,还真被她抓住了一个厚实温热的东西,悬住了身子没有继续往下掉,定睛一看,竟然是早就下山的狗剩,而她抓的就是狗剩的手。

“是你?”一看到狗剩,辜连城早已忘记的火立时又窜了上来,自己会搞成这样,全是他的错,张口正要骂斥,狗剩一边吃力地拉着她,一边说道:“你要是还有力气就先别急着骂人,赶紧爬上来,否则真摔下去了我可不管!”

想起自己的命还悬在别人手里,辜连城只得恨恨地白了他一眼,咽下了在嘴边的话,脚努力蹬着山边凸的岩石艰难地往上爬。

狗剩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流满脸颊,扯着一个人重量的那只手像要被扯断一样,疼得受不了,他吃力地拉着辜连城,一点点将她往上拉,就在辜连城已经有小半个身子爬上来的时候,她脚下蹬着的那块石头突然从山土中松垮地掉了下去。辜连城惊呼一声,好不容易攀上的小半个身子再度悬下去,如此一来,上面没有防备的狗剩一下子没能拉住突然加重往下坠的连城,两人的手被迫分开,辜连城尖叫着往下掉。

狗剩想再拉住已经来不及,时不待人,他来不及细想,暗一咬牙,也纵身往下跃,不过他可不是寻死,在跃下的同时已经深吸一口气,施起轻功,在身子往下坠的同时,双脚不断点在山崖上,以减缓下坠势头,另一边则伸长了手臂再度攥住辜连城的一只手,两人的重量叠在一起立时加重了狗剩的负担,何况四周又没什么东西可以支撑,只能凭着丹田一口清气尽量减缓落势。

如此下坠了几十米后,终于落到了实地上,因底下是松软的泥士与枯草,再加上适才狗剩又努力将冲落的势头减小,两人总算都没受什么伤,就是累得够呛,再加上受了惊,两人皆躺在地上不愿动,此刻连最后一缕阳光也在山峰后隐去。

“喂,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不再独身一个人的辜连城心定了不少,连带的语气也再度强硬起来,更何况眼前这个人可是害她掉下山的人,尽管最后他勉强算是将功补过了,但也令她受了大惊吓。

狗剩连看她一眼都闲累,直到此刻,右臂还酸麻的很,屈一下都疼,他原先确实是走到山下了,在下面等了半天都不见辜连城下来,心里到底有些放心不下,辜连城可恶归可恶,要是因他而出了什么事,难免会心有不安,于是便又折回了山上,来回寻了好一阵才听得她的尖叫声,在她坠山无可挽回前及时赶到。

“喂,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因狗剩救了自己,连城原想对他客气点,可他的态度实在让人不爽,双手一撑翻身自地上爬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狗剩。

“你这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救命恩人?”连城弯下身指着狗剩的鼻子道:“小子,你别忘了,要不是你本郡主也不会遇到危险,更不会滚下山坡,我没治你的罪就算够客气了,你居然还想要我谢你?!”

狗剩毫不客气地格开连城指到自己眼前的手,扶着另一只手臂站了起来:“来,是你自己非逼着来的;走,也是你自己非闹着不肯走的;掉下山崖就更不用说了,要不是我恰好赶到,你现在连命都没了。”

连城找不出话来反驳,干脆哼一声转过身插腰不再理会,狗剩瞥了眼天色拧眉道:“咱们还是快点下山吧,不然在山里过夜太危险了,谁知道会有什么东西出来。”

一听这话,连城想起原先的担忧,不敢再闹脾气,乖乖跟着狗剩摸索着往山下走,幸好狗剩怀里还有个火折子在,勉强能照见前面的路,一路上不停有树枝灌木刮擦,好好的衣服被拉了好几道口子,祼露在外的皮肤也没少被刮出血来。

走在狗剩后面的连城倒是还好,没受什么伤,至于衣服却是难免的,特别是底下那条长裙,裙边都被勾得破破烂烂。

“哎呀!”走着走着连城突然痛呼一声停了下来,捂着脚一副痛苦至极的表情,抬起脚一看,一块突出在地的尖石竟然生生戳穿了穿着的软底绣鞋,扎进了肉里,怪不得她会叫疼了。

狗剩见她痛得走不动的样,干脆一把将她负到了背上,背着她往下走,幸而此刻已经隐约能看到山脚下的灯光。

“喂,你干什么?”连城被他吓了一跳,直到被背了起来才反应过来。

“干什么,背你啊,你没看到吗?还是说你想拖着伤脚走下去?”狗剩又累又饿,偏还要带这个大累赘,实在是说不出的郁闷。

“不,我不走!”有人背当然比拖着伤脚走路舒服,连城又不是笨人,适才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尽管此刻脚上还很疼,但是不用走路趴在背上一摇一晃地可比两条腿走路舒服多了。

正自想着,连城突然发现在狗剩的胳膊还有脸上四处都有被划开的伤痕,有几道较深的一直在流血:“咦,你也受伤了吗?”

“还不是拜你所赐!”狗剩没好气得扔了句话过去,他现在累得够呛,实在没兴趣和辜连城斗嘴,只盼着赶紧回到淳郡王府,那样就可以脱离背上的麻烦女人了,真不懂,她和阿妩一样都是女人,为什么区别这么大。

却说狗剩的话在辜连城心里激起几丝涟漪,从来对身边的一切都觉得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长乐郡主头一次觉得有所愧疚,今日的事说起来好像真的是自己不对,虽然这个臭小子也有不对的地方!

想到这儿她不再说话,而是顺着被勾破的地方,从自己宽广的袖口撕下好几条布条来,然后拿着这几条东西,不顾狗剩的抗议在他脸上臂上努力的缠着。

这位郡主大人哪里伺候过人,更甭说处理伤口了,反倒是越帮越忙,指甲不时刮到伤口,疼得狗剩直吸凉气,便是那几条布也缠得稀奇古怪,亏得这夜里人不多,否则非得叫人笑死不可,在回淳郡王府的路上狗剩憋了一肚子的气。

到府门前,恰好遇到在府里等的着急准备出去找他们的辜无惜等人,连理亲王也在,看到辜连城回来,诸人皆是大大松了口气,理亲王亲自从狗剩背上接过辜连城抱入早等候在一边的暖轿内,至于大夫自会有人去请。

理亲王在与辜无惜说了几句话亦上了另一边的轿子,在经过狗剩身边的时候冲其颔首道了声谢。

辜无惜略问了几句后,便让人带其去房中休息,无惜则去风华阁通知阿妩,让其可以放心。

在得知狗剩和辜连城平安归来后,阿妩终于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长舒一口气道:“亏得没事,不然可真不知怎么是好了。”

无惜也深有同感,握了阿妩的手道:“可不是吗?连城要是还不回来,理亲王怕是要翻过整个京城来找了。”

“郡主有如此疼她的父亲是她的福气。”言语间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却不便在无惜面前表露出来,只得强颜欢笑道:“妾身这里没事,殿下不必在这里陪着妾身。”

“这么快就想赶我走了?”无惜似笑非笑地抚着阿妩的脸颊,未已又将她拥在怀里柔声道:“今夜我不走,就在这里陪你。”

“妾身不方便…伺候殿下!”阿妩红着脸声似蚊吟地说着,无惜坦然一笑,目光温澈如有流水淌过:“我知道,我就这样抱着你睡。”

夜凉如水,然锦帐之内却是温暖如春,阿妩伏在无惜的胸前,听那沉稳的心跳响彻在耳际,心是无比的安定宁静。

无惜在她颊边轻啄了一下道:“还没问你呢,狗剩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准备怎么安置他,是就此遣他回家乡吗?”

“若不如此,还能怎么样?”阿妩的声音略有些伤感,狗剩可说是她自小最为亲近与倚靠的人,便若亲哥哥一样。

无惜搂紧了她道:“那也不尽然,狗剩身俱一身好武功,在农田打杂中荒废了不免有些可惜,而且你一人在京难免会想家,狗剩与你自小相识,有他在这里也好稍减你思乡之情。”

第113章 心难测(3)

“那殿下的意思是…”阿妩对无惜的话甚不解,只听得他又说道:“狗剩不是有一身好武功吗,那就让他在王府里做个护卫,待我寻得时机给他补个四等侍卫,虽说是最末等侍卫,但好歹也是正经的从五品武官,远比种一辈子地要强得多。”

其实还有另外一重意思他没说出口,这样安排对狗剩固然有好处,对他自己也同样,他一心想在朝中立足,但手下能用的人实在太少,狗剩既然是阿妩的玩伴,又是乍到京城,那应是可以信任之人。

阿妩被无惜这个两全的意见给说动了心,但具体要怎么样,还得看狗剩自己的意愿,阿妩亦只能尽力而为。

翌日,阿妩派人将狗剩请了过来,先是问了几句昨夜的事,狗剩一说起这个气就不打一处来,说了好一阵子,阿妩一直浅笑着听他说,由得他发泄完了才将无惜昨夜的打算讲了出来。

“狗剩哥,就如殿下所言,你是愿意空有一生武艺在田野间放牛种地,碌碌无为的过完一辈子,还是留在京中用这身武艺为殿下做事,殿下说过,他不会亏待你,只要你真心办实事,莫说是四等侍卫,便是三等二等,也是指日可待的,待到那时,便可光宗耀祖,想必柳叔柳婶也会以你为荣!”阿妩娓娓道来。

狗剩听完后并未立刻回答只一味盯着阿妩瞧,良久方道:“那你呢,阿妩,你是希望我留下还是离开?”

“我…”阿妩垂下眼帘抚着腕上通透的碧玉镯子低低道:“从私心上说我自是希望狗剩哥能留下的,因为有你在,我便不是孤身一人!”说到最后,她眼睛微微有些湿润,不待狗剩说话,她忽又笑道:“当然,最后还是要狗剩哥你自己来做决定!”

阿妩话音刚落,便见得狗剩展了再诚挚不过的笑:“你想我留下,那我便留下,阿妩,我永远都不会违拗你的意思!”

“狗剩哥…”阿妩岂会听不出狗剩深深压抑在平淡语调下那炙热如火的情意,既有感动又有难以承受的伤怀。

这份情意她注定没有回应的一天,这一点狗剩心中何尝不知,但是他依然没有任何犹豫与后悔,一切的一切皆以阿妩为最优先的考虑。

尽管狗剩没有读过什么书,尽管狗剩只是一介武夫,但这并不妨碍他拥有最真切纯粹的情意!

不是占有,不是得到,而是尽一切努力,只为如她所愿…

流淌在室内的静默,让两人都极是不自在,阿妩轻咳一声婉道:“既是如此,那狗剩哥你要不要先修书一封告之柳叔与柳婶,免得他们牵挂?”

狗剩挠挠头,一副为难至极的样子,惹得阿妩好生奇怪,一再追问他才吞吞吐吐地道:“唔…这说是应该说,但是…字…它认得我,我不认得它!”

阿妩掩嘴一笑,了然道:“狗剩哥,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以往我还在福州的时候每次回家可都有教你认字,虽说不多,但写封家书还是可以的,眼下看来,敢情你压根儿就没记着。”

狗剩急急否认:“哪有,你以前教的我都记在心里,只是后来你来了京城,没人再教,渐渐的都疏下来了,可不能怪我。”

“好了,不承认就算了,我现在就帮你写,然后派个人去福州送信就是了。”阿妩没有再取笑狗剩,而是移步至桌前铺纸研墨,略一沉吟便提笔疾书,不消多时便写好了一篇家书,字字清秀娟隽,狗剩在旁边瞧着那些跟蝌蚪似的小字,只觉得个个都长的差不多模样,除了以往记住的一些简易字外,其他都不认识。

阿妩将信封好后,唤流意进来,让她将这信交给送信的人,为妨有人偷看她并未在这信里提极任何不应该说的事,只交待了一下狗剩在京中谋到了一个好差使,暂时不能回福州。

目送流意出去后,狗剩从灰布衫中掏出一直贴身收藏在胸口的布包,打开来一看,却是一叠形状完整的枫叶,艳丽的红如跳跃的火焰一般,点燃了阿妩的眼,她伸手接过,话音里有些微的颤抖:“你…你昨夜里出去便是为了采摘这些吗?”

狗剩腼腆一笑点头道:“是,原先摘的在牢房里时没了,明日便是十一月十一,亦是你的生辰之日,我便想赶在之前再摘些回来,阿妩,这些都是香山上的红叶,你喜欢吗?”

阿妩握紧了手中的布包,感动地道:“喜欢,狗剩哥送的东西,我怎么会不喜欢,谢谢狗剩哥。”笑在颊边不住蔓延,那样无限的欢喜,便是冰雪亦为之消融,而这对狗剩来说亦是最好不过的谢礼。

正当阿妩意欲将布包中的枫叶收入柜中时,门突然被人打开,定睛一看,竟是辜无惜,阿妩讶异地道:“咦,殿下您怎么来了?”

“这话问得可奇怪了,难道我不能来吗?”无惜带着几份浅笑跨入屋内,瞥见狗剩及阿妩手里的东西奇道:“你们在做什么?还有这枫叶有什么用吗?”

阿妩垂下眼以掩饰浮现在眼里的失望,是啊,天底下能年年如一日般记住自己生辰的唯有狗剩一人,无惜…他虽是最亲密也是自己最爱的人,却根本不知道她的生辰,甚至…从未问过!

她不说话,狗剩却按捺不住大声道:“殿下是…曲妃的夫君,难道不知道明日就是她生辰吗?难道不知道她最喜欢的东西便是开在秋季的红枫吗?”适才几乎要下意识叫出阿妩的名字,幸好及时改过来。

无惜闻言甚是讶异,盯着阿妩问:“明日是你的生辰吗?你为什么不早些说?”

一句话几令阿妩掉下泪来,涩然摇头:“妾身的生辰不过是小事而已,殿下事务烦忙,妾身怎敢拿这事来让殿下分心。”

无惜眼眸熠熠一闪,怜惜之色在眼底一闪而逝,尽是执了阿妩的手拢于掌中,却再不发一言,似有就此做罢的意思。

他的态度令狗剩万分不满,正欲说上几句,阿妩已是瞧出了他的心思先行一步说道:“殿下,狗剩已经答允留在府中为殿下效力。”

无惜闻言既惊且喜:“是吗?那可是太好了,狗剩留在这里既可为我效力,也可略减你的思乡之情。”说到这儿他转头问狗剩:“曲妃说的话可是实情?”狗剩瞥过阿妩的脸庞,按下心中对无惜的不满,低声应是。

无惜抚掌笑道:“好,只要你好生办事,我必不会亏待你,将来等你挣个一官半职,尽可以将你父母也接到京中来安置。”高兴过后他忽而想到一件事:“对了,狗剩应是你的小名,那大名叫什么,总不成以后当了侍卫也一直狗剩狗剩的叫,听着实在不雅。”

这个话可是难倒了狗剩,他爹娘都是不识字的粗人,当时随便取了个贱名但求好养活,一直叫到今日,哪有什么大名。

阿妩蹙眉不语,这倒真是个问题,她想了想道:“殿下,狗剩家姓柳,不若你替他取个大名吧。”

见狗剩不反对,无惜便负手为他想起了名字:“姓柳…柳…”沉吟半晌,一个字突然浮上心头:“逸,就叫柳逸如何?”

“柳逸…”阿妩和狗剩重复念了几遍,均觉这名字不错,既好听也好记,逸…有洒脱轻逸之意,阿妩还特意将这个字一笔一划写了下来,让狗剩拿回房去好好学写这个新名字。

若干年后,柳逸这个名字,将为世人所知晓!(自下文起,狗剩便更名为柳逸)

这一日,无惜一直在风华阁逗留到傍晚才回去,在此期间他再没有提及过阿妩的生辰,似已完全将之抛在脑后,阿妩虽口中不言,心里难免会有所失望,待其离开后,勉强挂在脸上的那丝笑终是垮了下来,闷闷不乐地呆在屋内看庭外残花落叶。

她从来不是无惜心中的唯一与挚爱,无惜自然不会如当初待阮梅落那样待她,时时放在心里,刻刻思念不止!

去岐州看天空吗?

那是曾经无惜与阮梅落许下的愿望,那她呢,她有朝一日可以取代阮梅落,陪无惜一起去岐州看天空吗?那边的天空到底有多美?

风渐渐大了起来,卷起落叶吹掷在身上,也惊醒了阿妩的沉思,低头自绘着牡丹花的纱衣上拈起一片已经枯黄的叶,露出一丝清浅的笑,凄然冷索之色在眉宇间挥之不去。

千樱进来之时便见阿妩坐在敝开的长窗前,任由冷风吹袭,她赶紧上前关了窗,将那寒风挡在屋外,口中带着几分埋怨道:“主子,您怎能这么坐在窗前,万一要是吹伤了身可怎生得了,又不能随意吃药。”

阿妩揽一揽衣襟淡然道:“哪有那么娇贵,吹一吹风便要生病了。”

“不怕万一就怕一万,总之一切小心为上。”千樱这次是难得的强硬,一点也没有退让的意思,阿妩知她是为自己好,也没再说,只一笑置之,依她的话不再开窗。

第114章 心难测(4)

“对了,有事吗?”

经阿妩这么一问,千樱才想起她进来的目的,拍着自己的脑袋赦然道:“奴婢是来问主子您是否准备用晚饭了,厨房已经备好一应菜式,在炉上煨着呢,随时可以上桌。”

阿妩意兴阑珊地挥挥手:“我不饿,告诉厨房我晚些再用饭。”

千樱并没有依她的话挪动脚步,而是在一旁担忧地瞧着她,踌躇地道:“主子,您下午可是什么东西都没吃呢,怎么会不饿,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心事?我能有什么心事!”话虽如此,却未能令千樱释去忧心,阿妩见状启唇一笑道:“没事,也许是因时节的关系吧,所以难免有些伤春悲秋,罢了,叫他们上菜吧,我吃就是了,何况就算我不吃,这肚里的孩子也得吃啊,要是饿着了他,以后长大了肯定要说我这个娘亲虐待他。”

一句话说得两人都笑了起来,笑过后,千樱着院里小厮去厨房将所有的菜都端过来,自阿妩怀孕后,专为她准备的菜式里早已剔出了那些于孕妇不利的食物,大部分以清淡营养为主,大大小小共十几个盘子,有什么凤凰胎、葱醋鸡、缠花云梦肉、汤浴绣丸、水晶龙凤羔、通花软牛汤等摆了满满一桌。

阿妩食量本就不大,怀孕后胃口不佳,吃的就更少了,略挑了几口便觉差不多,正要放下筷子,在旁伺候的流意忽而道:“主子,要不要试试那个卷子,前几日的菜里好像没瞧见过,不定是厨房新做出来的花样呢!”她指的是半金色半白色面皮镂花纹卷在一起做成的金银夹花平截。

“试试也好。”随着阿妩的话,流意挟了一个放在她面前的碗里,阿妩正要去挟,忽而听得外面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闻声而望,映入眼帘的竟是阮梅心,阿妩乍惊之下起身道:“王妃您怎么来了?”

阮梅心拉着她一并坐下笑吟吟地道:“闲着没事,便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没想到正好碰上你在用饭,倒像是专程过来蹭食的。”

“王妃说哪里的话,能与您一道用饭,我求还求不得呢,若是王妃尚未用过又不嫌弃的话,便坐下一起用吧!”见阮梅心没反对,阿妩便让下人再去备一套干净的碗箸(筷)上来。

碗碟很快就摆上来了,阮梅心刚挟了一口细白的米饭,正要往嘴里送,却在瞧见阿妩碗里的那个金银夹花平截时,失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悚然变色,眼见阿妩已经将之挟了起来,她顾不得细说,挥手将阿妩的筷箸及所夹之物一并打在地上:“不要吃!”

“王妃你…”阿妩被她这异常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隐隐觉出不好:“难道这东西有毒?”

阮梅心沉重地点下了头:“虽未必有毒,但对你来说却是大大的不妙。”这句话令得所有人都煞白了脸,只见阮梅心从盘子中又夹了一个金银卷放在桌上,然后小心的将其摊了开来,只见面皮里露出些许白色碎肉末,她叫过流意,让她挟起些许碎末尝尝是什么肉。

流意依言试过,迟疑着道:“似是蟹肉。”

一听这两字阿妩立时变色,蟹肉是什么东西她自然清楚,往日里也常有吃,但是在怀孕之时,这性大寒之物却是万万不能吃的,否则极易小产。哪些东西该忌口不能吃,厨房应该早就知道的,怎么还会端到这里来,这次若不是恰好被阮梅心发现,混在卷子里的蟹肉她恐怕吃下去了还不知道。

那厢阮梅心已是面带寒霜地冷笑道:“呵,岂止是蟹肉,据我所知裹在里的恐怕是蟹腿肉,这东西对妹妹你来说效果怕不吝于麝香的功效。”

阿妩心知自己腹中的孩子此次是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抚着胸口艰难地道“这次真是多谢姐姐了,只是姐姐未吃怎的就知道里面有蟹肉?”

阮梅心拭着阿妩头上的冷汗温言道:“这道菜我以往还在阮府时就极爱吃,里面因为裹了蟹腿上的肉所以特别鲜美,咱们府里由于很少做这道菜,有时偶尔做了也不见得会送到妹妹这里来,所以你才不认得。”说到这儿她又气极地道:“这府里的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明明知道你不能吃还敢送过来,若不是粗心到了极点便是有意谋害,实在可恶至极!不行,我一定得把这事查清楚!”

有人要谋害她的孩子…一想到这个,阿妩向来平和温存的心顿时涌起又痛又恨的感觉,她曾说过,绝不会让任何人害了这个孩子,话犹在耳,自己却已经险些不明不白的着了当。

恨!恨到了极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