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如意赔笑着,跪在地上为她按摩着大腿,还很是小心地问:“会不会太轻?您不舒服就说一声。”

“好的。”媚珍忍不住摸摸如意的头发,像摸一只狗似的。

“你对她做了什么!”远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北顾逼视王尔德。“她为什么变成这个个样子?!”

王尔德抿着嘴,和他燃烧着怒火的眸子对视许久,最终没有给他任何解释。

北顾欺近,散发了一股悍然的气势。

“她变了是吗…也许是的。”王尔德沉下眼皮,隐去眼中的不忍之光,“我告诉你真相,你可以接受吗?”

“真相?”北顾的瞳孔蓦地缩小。

“她在几天之前,忽然性格大变,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就是真相,背后那更大的真相,王尔德暂时隐瞒,他想,还是先不要告诉吧!如意已经失常了,也许北顾也会失常的——毕竟,真相太残酷了。

忽然性格大变…北顾来不及想什么,耳里就听见如意拔高音调的娇笑,转头去看,发现如意贴在一个侍者的身上,用手指去磨蹭他的下巴,让他爆红了脸,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北顾心头一抽,满脸诧异。

“北顾。”王尔德叫他一声,引起他的注意。

北顾回过头,双手明显紧握着拳,看来是相当克制了。

“我把如意还给你。”

北顾目光一凛,“因为她变了?”

“不…”王尔德紧蹙着眉,语气很是压抑,“我知道你们的关系——她爱着你…我无法自私地绑住她,我觉得,我应该用这种方式给她幸福,另外,也许也可以给你们幸福。”

“这不像是王尔德说的话,难道你也性格大变?”究竟是什么让他们改变那么多?

“我有我的理由——我也是男人,我知道不能跟自己爱的人一起生活是什么感觉,而且,如意最需要的人是你,不是我。如果她需要我的话,我说什么也不会把她还给你的。所以…你带她走吧。”

“此话当真?”北顾眉头一挑——王尔德肯放人,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不过,他不是那种轻易相信别人的笨蛋,虽然王尔德这么说,他并没有表现得十分兴高采烈。

阴沉了很久的天空终于重放笑脸,秋天的高阳霸道而放肆地将金箭射向大地,染黄了树叶,也把草地镀上一层暗黄。气温却在降低着,几阵风刮来,已有诸多凉意。

如意在王宫后的人工湖边搔首弄姿,勾引湖中清理枯树叶的侍卫。她刚想将肩膀露出来的时候,北顾忽然从旁边猛抓住她的手腕,让她浑身一震,接着就是心口剧烈的疼痛。一见到这个人,她就难受!讨厌!好讨厌这个人!她甩开他的手,怒瞪着他:“你想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北顾反问她,伸手将她的外衣拉好,却被她粗鲁地打掉。人的忍耐是有限的,北顾扼住她的双手,又问了一遍,“你想做什么?”

“放开我!”如意朝他大喊,他的触碰让她心脏的疼痛加剧,“我想做什么你竟会感兴趣?!”她冷笑几声,“你以为我会傻傻地一直等你吗?我也需要男人,所以我要找几个男人来解决我的欲望…”

“如意,不要这样。”北顾松开她的手,“我知道你在气我,我的确很生气,所以,停止…”

“你先给我停止吧!舅舅!”如意厌恶地搓着双手,好像刚才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你明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竟然还想要独占我?你不觉得自己龌龊吗?你没有伦理观,可是我有,我无法陪着你一起丢人!”

“你刚才的行为叫伦理观?!”北顾低吼,眼中藏着受伤后的痛楚。

“我什么伦理观用不着你管。”如意轻瞟他一眼,转身离开,却被他伸手挡住。“你这是干吗?!”她不满地皱着眉。

“我不允许。”北顾望着她,眸黑似墨。

“你有什么资格?”如意垂下眼,看见他手上戴的戒指,发出一声冷哼,“这破玩艺儿你还戴着啊?”她抬起右手,将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下,在手中把玩着,一抬眼,看见他目光中那

深沉的悲哀,心口又好像被狠狠一撞,但是,她仍旧露出嘲笑的表情,“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戴着吗?”

北顾无力地等着她的答案。

“是为了当着你的面扔掉它!”说着,她的手向后一扬,戒指掉进草丛中不见踪影。

北顾用不可思议的目光追寻着戒指划出的抛物线。

如意干笑几声,迈着大步走了。真奇怪,北顾怎么没有再追上来?大概是死心了吧!那是轩辕家的戒指,是轩辕家的男人给妻子的信物,这么重要的东西被她给扔了,他肯定知道她的决心了。走出好远,她才回头,然后,她愣住了——

北顾半跪在草坪上,低头寻找着刚才掉落的戒指。他的手指拨开每一从枯黄的草,表情专注而虔诚。

她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快步朝他走去,对着他的背狠很一踹,看着他重心不稳而差点和大地接吻,最后用双手撑着地才没有趴下。他回头看她,不解而又纵容。“一个戒指你就舍不得了?!”她讽刺着,心口的剧痛让她心情烦躁,提起脚,又想踹他,可是偏偏左脚一滑,屁股着地。“啊——”她痛呼一声。

“如意…”北顾赶忙扶起她,揉着她的腰,“摔疼没有?”

如意咬着下唇,说不出一句话。

北顾长叹一声,背过身去,“还想来一脚是不是?让你等了四年多,你该生气报复的…”

“哼!”如意不理他的“好意”,气冲冲的离开——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愿意被她踢,而她也很想踢他几脚,可是她的身体却迫使她离开。

北顾望着她,隐忍着爱恋,低头继续默默地找着戒指。如意,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允许自己嫌弃你,因为我答应过你的;无论你被多少人讨厌,被多少人唾弃,我都不允许自己讨厌你,因为我答应过你的;无论你还要不要我,我都不允许自己不要你,因为我答应过你的。我们的关系被万人所不齿,在别人面前我必须强势,那是为了保护你,至于在你面前我多卑微,我都是不在乎的…只要你心里还有我。

“你们做的这是什么东西,喂猪吗?!”如意把端上来的牛排扣在女仆胸前,烫得她惨叫连连。

“你不要再这样了,如意!”王尔德看不下去,开口斥道。

“王尔德,给我闭嘴,你为了一个下贱的女仆来教训我?忘记我曾经救过你一命,还有你那快要死掉的父亲了吗?”如意示威一样地扇了女仆一耳光。

媚珍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可惜,北顾没有和他们一起共进晚餐,看不到这么精彩的一幕。他去哪了,怎么半天不见人影?

女仆哭着退下,在走廊上碰见其他两个女仆。

“你怎么了?是不是被王后打了?”一个年纪较长的女仆上前问。

“是…”那个女仆抽泣着,可是又怕被如意听见,只要忍住不发出哭声。

“王后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变得跟魔鬼一样凶。”年纪最小的女仆缩缩脖子,害怕得五官都皱成一团,“我送衣服给她的时候,被她骂了一顿,说我动作太慢…我忙跪下道歉,她才没有打我。天啊,以前她是多么好啊,还画画送我呢!”

刚才被打的女仆点点头,“王后以前真的很好,知道我母亲生病了,就拿了金币给我,还放了我的假,让我回去看母亲。我不知道她现在是怎么了,可是,我总感觉她很不对劲,像…像中邪一样!”

“你别吓我啊!”年纪最小的女仆吓得后退。

“其实,也许跟那件事有关吧…”年纪长的女仆压低了声音。

“什么事?”其他两个女仆好奇地凑上去。

走廊很静,但是转角处好像有个隐隐的影子,一动不动。

“我有一天经过走廊,听见陛下和医生在说王后的事…”女仆回忆了一下,停了好久才说:“我听见医生说什么绝症啦,活不久之类的,是不是王后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啊!”两个女仆叫起来,“怎么会…”

年纪长的女仆拍拍她们俩,“王后一定是受不了打击,才变成那样的…我们要体谅她,就算她打我们,我们也不可以怨她啊…”

三个女仆走了以后,北顾从转角出现身,握着找回来的戒指的右手发着抖,一刹那,为什么王尔德愿意把如意还他、为什么如意性格大变,这些想不通的问题都有了答案——他宁愿不知道!

绝症…

北顾的背靠着冰冷的石墙,抬起右手遮着自己的眼睛,事情比他想的糟一百倍,他好像也快要死去…

他推开了餐厅的门,落寞地站在门口。

“你怎么现在才来?”媚珍敲敲空的酒杯,如意马上为她斟上红酒。

看着如意,他有种被撕裂的痛楚,他甚至不敢去问王尔德,女仆说的话是真是假。他的心中仿佛已经知道答案,那个答案,他永远不想接受…

“戒指找回来了?”如意放下酒瓶,看也不看他一眼。

北顾摊开右手,手心里的戒指闪着苍白的光。

“看来我丢得还不够远啊…”如意抬脸,白了北顾一眼。

“再远我都会找回来。”——就像你,你离我再远,我都会把你找回来,无论天国还是地狱,戒指可以丢到很远很远,但我要你永远在我身边。所以,你死了,我也会躺在你身边陪

你。既然这世界容不下我们,我们就去另一个世界——北顾的话,是这个意思。

“哦?是这样吗?这个游戏似乎很好玩啊。”如意狺狺一笑。

“你们在说什么暗号呢?”媚珍问如意。

“没有没有…”如意谄媚地迎上去解释,“他硬要给我一个东西,我不要就扔了,可他竟然又拣回来。仲母,他是你的男人,他的东西,我可不敢要。”

“你真乖,那么,你现在把那个东西再给我扔得远远的。”媚珍抽动着眼角。

王尔德始终在旁看着他们三人,当他的目光落在北顾脸上时,发现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绝望

表情,好像这个世界已经没了,一切都没了…

如意郑重地点点头,走到北顾面前,猛地抓起他手中的戒指,跑了出去。

北顾在后面紧跟着她,而她竟然沿着小路向前奔跑,就要冲到湖边之时,回头看着追上来的北顾,恶毒地一扬嘴角,使劲将戒指向湖中心扔过去…

第三十八章《一晌贪欢》桃桃一轮ˇ第三十八章ˇ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拌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定风波》柳永

戒指在空中划了一道银光,朝着湖心落去。

这样他就死心了吧?如意在丢出戒指的瞬间,心口的剧痛几乎让她晕倒,她按着胸口,大口喘着气。忽然,一道黑影从她身边窜出,闪电一般的速度,然后再像驯鹿一般灵巧的跳跃力,在戒指未落入湖中的时候就把它截住。

是北顾。

他接住了戒指,接着整个人掉进湖里,溅起巨大的水花。深秋夜晚的湖水虽不像冬天那样的寒冷刺骨,可仍旧能让人冷得直打哆嗦,更不用说是一个浑身湿透的人。北顾没入水中,湖面翻起几个水泡,进而他的黑发露出水面,向上吐了一口气,然后游向岸边。

远处追来的王尔德和媚珍停了下来,王尔德停下是为了叫女仆去拿大毛巾过来——居然为接戒指落进冰冷的湖水里,北顾真是…唉!他就等着生病吧!而媚珍停下,则是气得无法再跑——他一点也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他的心里只有那个贱女人!

湿淋淋的北顾站在岸边,身上的水浇灌了几棵小草,水顺着他的头发滴下来,顺着袖子、裤管,再渗入泥土中。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甩甩头,几滴水落在如意脸上,她明显感到它们的冰凉,再看看湿透的北顾,一时间竟忘记把水擦掉。她震撼了,因为他飞奔去接戒指的行为——他们俩都知道,戒指一旦掉进湖水里,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她咬着下唇,不知道是克制还是愤怒,他向她走过来,每一步都留下湿湿的脚印,她忽然感到害怕,后退了一小步——不是如意在害怕,而是控制了她的邪恶之气在害怕。

她以为他会把戒指强行为她戴上,可是,他来到她面前,把戒指收进自己口袋里。

他不给她戒指?!如意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发现那里有湿热的液体。她应该高兴才是啊,可是,自己为什么流泪了?真奇怪!她奋力抹着眼泪,发现怎么也抹不完。可恶!她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再想打一巴掌的时候,北顾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拉进他怀里。如意抗拒着,双手抵着他的前胸,死命推他。她顺利推开他的时候,想骂他是落水狗,可是刚一张嘴,就被他的唇堵住了——

王尔德别过头去。

媚珍瞪大了眼睛,气得浑身发抖,血涌上她的脸,使她的脸变得跟烧过的铁一样红。

北顾制住如意的手,让她一动也不能动,如意以为他会很激烈地吻她,可是,他没有。他霸道却小心地亲着她刚才差点被自己咬出血的下唇,像是情人间的安慰,告诉她,一切会好的…他淡淡地吻着她的唇,没有进一步探入,其中流露出的无奈和彷徨,连如意都感觉得到,甚至,她还能感觉到他的心痛,所以,她的心也好痛…

“我永远宠你,无论你怎样对我…”他靠在她的耳边,用低低的嗓音说给她一个人听,然后,任她推开自己。

不行了,好痛…如意抓着胸口,那儿像被一双巨手撕裂一样,疼得她几乎窒息。

北顾扶着她,刚要握住她的手,就被她一把抓住,紧接着,疼痛从虎口处传来——如意咬住他的手,血立刻就从虎口处流下。她好痛,咬着他的手也无济于事,舌间尝到了生铁一般的血腥味,而他竟也没有收手,闭着眼任她像母豹一般咬着自己。

她的体力到了极限,身子一软,昏死过去,重重跌进北顾的怀里——只有这一刻,她是安静的。北顾横抱起她,朝王宫内走去,经过媚珍身边的时候,他停了一下,偏头看了她一眼,目光甚是凌厉,足以媲美南极冰山,让她原本通红的脸一下子刷白了。他不理会女仆送上来的毛巾,径直沿着通往王宫的小路走。他经过的地方,留着一排水印。

王尔德叹口气,在心里说道:如意,你可千万不要重复我的错误啊…

“你不要那样对他…”梦里,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影子这么对如意说。只见她半个身子隐在黑暗中,表情很是痛苦,声音中也透着哀求。“不要那样对仲父…我爱他啊,你不可以用我去伤害他…你为什么要丢掉戒指!你为什么要折磨他!”

如意一头的冷汗,想挥掉那个跟自己一样影子。她不禁朝那个影子大喊:“关你什么事!快给我滚开!”

“我求你,不要再那样对他了…”那个影子哭了,哭得如意心慌。

“滚开——”如意大喊,一下子惊醒,张大嘴喘气,发现天已经亮了。昨天晚上自己好像晕倒了?她甩甩头,从床上坐起。

轩辕北顾…脑中回想起那个男人,他看她的目光让她难受,所以她想逼走他,不想让自己再痛苦。可是,为什么她会做那样的梦?为什么会有另一个自己?还苦苦哀求自己不要伤害北顾?她有伤害他吗?是他自己愿意这么做的呀,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走到门口,一个女仆忙进来为她梳洗打扮。

“今天早餐吃什么?”如意问道。

女仆不敢怠慢,想了一会儿道:“松饼、煎蛋、牛奶、果汁还有奶油面包。”

如意撇撇嘴,“我记得城东有一个卖水果馅饼的,我要吃那个。”

“城东?那…那好远的…可不可以明天…”女仆说了一半,忙闭嘴,怕惹如意不高兴,缩着头站到一旁。

“你不愿意去买是吗?”如意干笑一声,“有人一定会帮我去买的——你去叫北顾,跟他说我要吃城东的水果馅饼,如果买不到,我就不吃早餐。”

“可是…”女仆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如意一瞪眼,逼近她。

“轩辕阁下今天身体不适…他昨晚落水以后没有马上擦干,所以他…他发烧了,现在还没有起床。医生说,他今天最好卧床休息,否则会更加严重的…”

“原来就这么点事啊——”如意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他死掉了呢…既然还没死,就叫他去给我买来!”

“王后殿下,还是我帮您去买吧。”女仆行个礼,“我现在就去!”

“站住!”如意严厉地叫住她,“我叫你去买了吗?我现在要北顾去买!怎么?我还没心疼他,你倒心疼起他来——说!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我…”女仆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如意的无理取闹。

“不承认是吗?”如意哈哈大笑,“不承认就算了…”她的笑容忽然收敛,冲她大叫:“快点叫他去买!”

“是…”女仆无奈,退出了房间。来到北顾的门前,她敲了敲门,然后进去,看见北顾躺在床上,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北顾听见有人进来,微睁开眼,认出她是服侍如意的女仆后,硬撑着坐起身,用低沉的声音问:“如意她怎么了…醒了吗?”

“阁下,容我摸一下您的额头。”女仆伸出手,探了一下他的温度,发现他的烧还是没退,连她都不忍心跟他说如意的要求了…“阁下…王后她让您…去…去城东买水果馅饼…”

“我没听说过她喜欢吃馅饼…”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他还是掀开被子,两脚着地,慢慢站起来,拿过自己的外套。

女仆看不下去了,阻止了他,“阁下!您别去了,我帮王后去买,然后您再拿给她…说实话,就算…就算您买来了,她也不见得会吃的…”

“你倒是很了解我啊。”如意阴笑着出现在门口,然后快步走上来,抓住女仆的手给她一巴掌,“竟敢违抗我的话!出这种馊主意!哼,我早就知道你会这样,就跟着你来,果然被我发现了!”她抬手又要给女仆一巴掌的时候,北顾抓住她的手,再将女仆拉到一边,对如意说:“不要打她,我去买就是。”

“你心疼她了?!”如意咬牙瞪着他,“才来没几天就勾上一个女仆…”

“在城东是吗?”北顾穿起外套,“你等我…”

“慢着!”如意叫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