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掏掏耳朵,这人说话一会儿你,一会儿阁下的,听得我直痒痒。我没回答他的话,看了看另一个黑衣人已被端木偁擒住,说道:“你真的不去救?难道他与你不是一伙的?”

他看了一眼下面,说道:“王府侍卫已然被引来,端木偁武功高强,救不了了!”

“未必!你没去救怎么知道救不了?”我说道。

他眼睛一亮:“阁下愿意帮忙?”

懒得跟他废话,我提起一只脚,将他踹下了屋顶。

“这儿还有一个!”王府之人的注意力成功地被吸引了过来。我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努,三环连珠,射向端木偁,他用剑来挡,那黑衣人便脱离了他的控制。紧接展开轻功,移形换影,另找了个地儿又是三努齐发。端木偁格开了努箭,微带诧异。电光火石之间,我飞掠过去一掌拍开王府侍卫,叫了声“还不快走”,和我说话那人与立马跟在我身后冲过去,在我一拳打向端木偁时拉起先前的黑衣人飞出墙头,我将端木偁迫退几步,亦跟随而去。

几个纵跃追上那两人,我边跑边问道:“往哪里跑?平王府的人追上来了,凭你们俩的功夫怕是跑不掉。”

“多谢恩公!到了前面五里,进去最大的那个院落,咱们就安全了!”其中一个黑衣人慌张地回头看了一下后面,手指向西说道。

我一只手提一个,运起全身功力,身形如鬼魅般地向前飘去,瞬间将追兵甩去多远。到了目的地将他们放下,我一眼看去,这院子虽大,却是个废弃的院子,显然是临时落脚的地方,并不是他们的住所。

“多谢!”先和我说过话的那个黑衣人拉下蒙面巾,对我抱拳说道,“在下唐进,这位是陆明,今日多亏恩公相救,可否赐见一面?”

我故意装深沉,说道:“我向隐于市,不喜见生人!”

唐进说道:“请恕小人唐突,不知道恩公为何夜探平王府,可是与平王有什么过节?”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而已,我一个市井之人,如何会与王爷有过节!”我说道。“今日若不是你二人坏了我的事,我已想法探得平王的阴谋了。这一来他有了防备,下次就没这么容易探到消息,可惜了我那百两黄金就这么没了。罢了,今日虽白跑一趟,却也救了你二人,告辞!”

我连连叹气,说完转身便要走。唐进与陆明对看一眼,面带喜色,对我说道:“恩公如此身手,天下少有,我家主人求贤若渴,若是得恩公相助,大事可成,无论求财求势,俱能可得!”

“我只对黄白之物感兴趣,你家主人能为一条消息出价百两黄金吗?”我问道。

“如何不能,我家主人权势滔天,只要恩公愿随我主办事,莫说是百两黄金,便是千两也一样到手。”陆明傲然说道。

“我不信,你家主人既然有那么大权势,又如何不知那平王的阴谋?还要你们两个去探!”我笑道。

“哼哼,”唐进冷笑道,“平王的事没有谁比我家主人更清楚了,恩公见了我家主人便知。”

“好吧,”我说道,“如若你能告诉我平王设了何局陷害凌府,让我到手那百两黄金,我便信了你!”

“恩公是受雇于凌府?”唐进奇道。

“我受雇于何人你不用管,干我们这行是死也不许说出雇主身份的。明日此时,仍在此地相见,如果你能提供我所需之情况,咱们便议价成交!不行的话你也带个五六百两银子来,算是救了你俩的报酬吧!”我说道。

“一言为定,”唐进说道,“等在下回去禀明了主子,明日准时来此等侯恩公,你救我二人的酬金也定当奉上!恩公能否告之尊姓大名?”

“我本无名,你就叫我无名吧!”话音刚落,我平地而起,人已掠出三丈之外。

他们是康王的人,那唐进,正是当日陪同束成孝一同离开我大哥房间的那个黑衣人!

第二天晚上,我如约而至,只是这次换了装束,未曾黑衣蒙面,不过却只是改穿了白衣,将蒙面巾换成了面具,一个小巧的、勾画着驱邪之神模样的面具。

唐进与陆明已经在院中等着了,我脚不沾地地从二人头顶飞过,飘飘落地。陆明正好转过身来,正对上我那张青面獠牙、可怖的脸,登时吓了个魂飞魄散,张口结舌,登登登地退了几大步。

“怎么了?”唐进见状抽出了剑,顺着陆明的视线剑花一抖,向我刺来。我侧身轻轻一带,掌风过处,他的剑顿时偏了准头,无力地向下掉落。

“原来是恩公,在下已等候多时!”唐进不怒反喜,对我抱拳施礼。

“如何?酬金带来没有?”我略一沉气,掌中如有磁石一般,将唐进的剑吸离了地面,握入掌中,问话的同时反手递去。

唐进钦佩之色溢于言表,恭恭敬敬地答道:“我家主上要我二人在此等候恩公,请恩公移架相见,主上定将一切详尽告知,酬金也会加倍奉上!”

“好吧,带路!”我来时便已看过,周围并无埋伏,束成孝要拉拢我,想来也不会使此等小人之法,令我徒增恶感。

跟着唐进和陆明穿过曲曲弯弯的回廊,走进一间屋子,屋内又有套间,隔着透出几分缝隙的竹帘,隐约看见有两个人在里屋坐着。

“主子,属下幸不辱命,大侠无名已请到!”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小子竟称我为“大侠”。还别说,初一听见还真让人有些飘飘然,不过看了看帘内的人影,那里面的人可不是好相与的主儿!

“哦?无名?潞州当年有一位翩翩公子,似乎也是叫这个名儿!”束成孝的声音响起,尾音上挑,慵懒中带着磁性,优雅至极。

我双手交叉抱于胸前,冷淡出声:“名字只是个称谓,叫什么端看自己喜欢,只要叫得应便成。他叫无名,我也叫无名,难道我便不是我了么?这天下叫张三的多不胜数,总不能杀了个干净只留一个!”

“说得好!”屋内的束成孝拍了一下巴掌,挑帘走了出来,“这位侠士的话很对本王味口,我是当今圣上第四子,康王束成孝。你的身手我两个手下已经见识过了,你可愿为我效力?”

我傲然而立,看着他说道:“我的条件你并没有满足,我不跟无用之人!”

随束成孝走出帘外的一名锦衣男子面色一变,出口喝斥道:“大胆,岂能对王爷无礼!”仗剑便袭到身前,束成孝未加阻拦,背着手立于一侧。我身形一动,一招“漫天飞雪连绵”施展开来,四下里到处都是我的影子,那名锦衣男子连刺几剑,俱是虚影,剑剑落空,我的双掌则如戏猴般地不时拍他一下,倏忽不见。十招过后,他认输后退,我却不放过他,任他如何施为,就是退不出我幻化的身影围拢而成的圈子,只得咬着硬挺着,不时被我敲敲脑袋,戳戳鼻梁。三十招过后,戏耍得差不多了,我放开了他,停住身形不动,气息如常。他涨红了脸,骇然地盯着我,气喘嘘嘘,汗如雨下!

束成孝冷声说道:“下去!你那点斤两还敢在大侠面前丢脸,不得对无名公子无礼!”

我在心头冷笑,已经无礼过了他才如此说,这厮明明就是想试我的功夫!如果不是他授意,他的手下如何敢放肆,也不嫌假得慌!

“王爷不用客气,叫我无名即可!”我淡然说道。

“好!无名,本王很欣赏你这个人才,如你愿为本王效力,康王府的金银财宝随便你挑!”束成孝说道。

“我办事有自己的原则,如今接手的事情还未完成,不能答应王爷!”我说道。不吊吊他的味口,我如何从他那里探取情报!

束成孝剑眉一挑,轻笑出声:“无名果然信人!实不相瞒,凌府大少爷凌云涯亦是本王之人,他如今出了事,本王也在相尽办法相救!听唐进说来,你的雇主想必是凌府之人,咱们目的既然相同,请坐下细说!”

我依言坐下,听束成孝慢慢道来。

“凌府的事故,全是平王一力挑起,他如今正在大力搜集证据,欲置凌家于死地!”束成孝说道。

见他看过来,我点了点头,表示正在听,他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要说凌云涯通敌卖国,本王当然不会相信,不知平王从哪里找到当年云涯在军中的亲信,亲口指证他与铁勒国诃弩伦公主勾结,将军队粮草路线告知敌人,以至粮草被敌人劫去。难就难在此人所说之事是事实,虽然那是云涯的无心之失!”

这个多年前的事实,勾起了我的兴趣。凌云涯战中居然和敌国公主勾结?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为权?凌家在容国已是一人之下;是为利,那塞外只有黄沙绿草,有何稀罕物比得我中原富华?真正奇怪之极!

我很少开口言语,以手势示意束成孝说下去。听了他的诉说,我了解到四年前莫朔关外青水滩一战,容国主将凌云涯趁胜追踪战败的铁勒诃弩伦公主,被那公主施计拖累,两人双双掉下悬崖,经历十天十夜,双方兵马才在离崖五十余里的山谷中找到他们,因为双方人员都死伤大半,无力再战,便约定互不干扰,来日再一决雌雄。在这十天之中,两个本应为敌人的人都受了伤,为了生存,为了早日找到出口,他们暂时化敌为友,共同应付山中的野兽毒虫,共同寻找食物水源。两人曾经以为会就此死在山中,谈话的过程中凌云涯无意透露了容国大军不日即将从某地押送粮草到军中的消息,出谷后凌云涯却忘了,直到诃弩伦公主带兵劫了粮草,他才记起这是自己的过失,深悔不该相信敌人,但一切已晚。

粮草既失于敌,容国大军此后战中无力抵挡,节节败退,损失惨重。凌云涯勇于担当,向凌暮天承认了自身的过失,愿接受军法处置,却被凌暮天包庇下来,不许再提。后来凌暮天大胜铁勒,调回京城,当日在场,知晓此事的几个人也被他调离了军中,没想到四年后平王会把这事翻出来,还定了个“叛国”之罪!

十天十夜啊!我叹道,孤男寡女,相对了十天十夜,要不出点事我还真不敢相信,凌云涯和诃弩伦公主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军中机密他又怎会当作无意,说了给敌人知道?束成孝显然还隐瞒了一些事情,他就没有说,那个叫连五的人是谁,他手中的信又是怎么一回事!

“凌家素来忠有耿耿,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只凭一面之词,皇上如何相信凌云涯通敌卖国?”我问道。

“本王也知道凌家忠心耿耿,但是没有用啊!虽然威国公为人低调,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是我父皇还是会担心他权势过胜,生出什么事端,好容易抓住一点把柄,当然不能掉以轻心。我早就劝过他与本王合作,他却不允,如今才会搞得不能自保!”

束成孝的样子透着一丝不屑,我心想:要是答应了你,只怕死得更快!

“如此说来,那也算不得平王陷害了!凌云涯泄露消息,确是事实!依王爷之见,凌家最终会定个什么罪?”我问道。

“若给平王找到证据,他一定不会放过凌家,当会满门抄斩!”束成孝说道。

“那若是他找不到证据呢?”我又问道。

“凌暮天和凌云涯也会定罪,只不过罪名轻一些,不会连累其他人而已!”束成孝说道。

名堂还真多啊,既然束成孝也这么说,看来皇帝确实是不愿放过凌家了。“无名也不笨,昨日从平王府偷听得知,关系凌云涯生死的一封信落入了王爷手中,平王府派了一个叫连五的细作来窃取,听说那连五江湖排名第二,武功高强,只怕此信已不在王爷手中了!”

束成孝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无名果然聪明,唐进和陆明带回来消息时,已然晚了,信已被人夺走。”

这样一来,凌家不是要被满门抄斩了,想到要是我不被宁亲王收为义女,只怕也是要被砍头的,心中就无比恼火,要不是他们互相在这儿比拼,凌家至于出这种事吗?这束家两兄弟都不是好东西!

“那么说来,已无解救凌府之法了?”我急切问道,“王爷若是能想到法子救出凌暮天与凌云涯,在下愿为王爷效力!”

“哈哈哈!”束成孝大笑出声,“无名,本王乃是试探于你,放心,被连五抢走之信是假的!真的还在本王这里!”

“王爷为何戏耍于我?”我怒道。

“无名勿怪,那叫连五之人武功高强,也是脸戴面具,潜入我府中悄无声息,要不是本王事先有防备,还真着了他的道。见你如此装扮,一样武功高强,本王起初怕你是他所扮,这才处处试探!你既对凌府之事如此关心,一心一意要救凌家父子出来,本王相信你必不是那连五!”束成孝解释道。

“那信呢?”我问道,“王爷可否容我一观?”

束成孝摇了摇头:“那信也是有人交予本王的,既是对云涯不利,本王已将信给烧毁,无名就不用担心了,凌家父子这命算是保住了,至于其他的,本王发誓,日后事成,定能为凌家讨回!”

真是只狡猾的狐狸,我信你才怪!看来他就是用这封可以给凌云涯冠上“通知卖国”罪名的信,这才控制了凌云涯听命于他,怪不得凌云涯前后变化那么大,行事神神秘秘的!

我双手抱拳,说道:“那就有劳王爷了,还请王爷在皇上身边多方周旋,只要能救凌家于水火,无名便答应王爷为您效劳,凌家父子出狱之日,就是无名归于王爷之时!”

“好!”束成孝开心地笑道,“既是如此,无名就不用戴面具了吧?”

我飞快地闪身,避过束成孝来揭面具的手,冷冷说道:“这面具就是无名的脸,无名曾经对师傅发过誓,终身不得与人相见,见过我真面目之人,无一活着,王爷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束成孝面有恼色,脸色微红,但此人定力很是难得,不过片刻之间已经恢复,对我笑道:“哈哈哈,江湖大侠都颇有脾气,无名的师傅也定是高人,如此就罢了,你还是戴着吧。”

不过几日过后,也不知束成孝用了什么方法,皇上竟然很快下旨,凌云涯通敌卖国一案证据不足,凌暮天父子在粮草失窃之事上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凌暮天革去威国公爵位,官降三级,削去兵权,即日起前往青州任城守之职;凌云涯革去一切官职,贬为平民。

此刻我站在凌暮天的书房,百感交集,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好心没有好报。我本来是到凌府来接锦书她们的,凌暮天好歹是凌云萱的亲爹,所以顺便也来向他辞行,没想到他被救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我问罪。

“凌家遭此横祸,全家只有你置身事外,一点委屈也不曾受到,不是你从中捣鬼,还能有谁?”说这话的是大哥凌云涯。

一个人默默地想计策,夜探平王府,与康王几番周旋,终于救下了他们,虽不求人感激,但是一回来就给我来个三堂会审,硬说是我伙同平王故意陷害凌家,这个结果还真是让我意想不到!我眼光一一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有人不敢置信,有人满脸鄙夷之色,有人带了恨意看着我,除了大娘依然平静,低垂着眼帘拨弄她的佛珠,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相信我是清白的。

“我没有,我也是凌家人,为什么要陷害凌家?”我觉得好笑,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

“这还用说吗?因为你娘的死,因为我一向忽视你,你一直都恨我,恨所有的凌家人!可是你身体里面毕竟流着我的血,”凌暮天说道,手指向我的兄长和两个妹妹,“你和他们是手足同胞,怎么能如此残忍!”

“原来你都明白!正因为大哥和六妹是我的手足同胞,所以我才出手相救。”看了看洋洋得意的凌明珠,这其中也少不了她的挑拨离间吧?到现在她还如此嚣张,竟然没被鬼吓坏!我指着她继续说道:“仇人的女儿我都能放过,何况是自己的家人!”

“你的意思是认哥哥和妹妹,就是不认我这个爹?你是把我也归入你的仇人名单了?这么说来害凌家的是你,救凌家的也是你,你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害我丢官降爵?”凌暮天冷着脸问道。

居然听不懂我的话!还没见过这种非要把绿帽子往自己头上套的人,我明白地说道:“我没有害凌家,随你信不信。我的仇人是凌明珠的双亲,他们已经死了,你要是那么喜欢当她的爹,大可以继续当下去,我没意见,你没必要给我冠上个残害亲人的罪名!”

“你说什么?”二娘五娘异口同声地惊呼出口,“你说明珠不是老爷的女儿?”

“你血口喷人!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害了凌家还不够,你还要诋毁我!”凌明珠气得直哆嗦,流着泪指着我骂道。

凌暮天狠狠地道:“明珠是你妹妹,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早知道我就应该相信云涯所言,不该听信元音的话,留你这个祸患在身边。今日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是我凌暮天的女儿,我就有权教训你!来人啊,把四小姐拖出去,家法伺候!”

无颜“嗖”地一下蹿了进来,挡在我面前:“谁敢动我家郡主!”听令上前要拿我的红蕉犹豫了一下,愣住不动。

“好好好,她再是郡主也是我的女儿,我教训女儿,天经地义!红蕉,动手!”凌暮天怒喝道。

“老爷且慢!”一直不出声的大夫人开口说道,“咱们家出事这段日子,云荭云菁都怕惹事上身,谁也没来看过,看守我们的兵勇说了,是云萱在四处打点,所以咱们才没有遭罪。我想若不是她找人为老爷求情,凌家这次可能避不过祸去,老爷怎么能凭一面之词就冤枉于她?”

“我可没有冤枉她,咱们被放出来,那是康王担着风险在皇上面前求了情,若不是康王说起,我和云涯也没想到是她与平王勾结,陷害凌家!你看这个叫无颜的护卫武功高强,夏长卿哪里找得出这样的人给她,想来也是平王的手下!平王盯着我们凌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拉拢不过便毁之,他可当真是狠!”凌暮天说道。

“是啊,大娘,你可别被她假装柔弱的外表骗了,”大哥凌云涯也附和道,“她的手狠着呢,康王说了,她竟用美色去勾引王爷,借机想从王爷手中夺走一个不利于我的证据交给平王,好置凌家于死地!”

原来是束成孝从中作梗,这个人为何要害我?他的心思还真是让人猜不透!束成孝,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难道他识破了无名?想想不可能,一点破绽也没露出来,他如何会识破!那么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让我与凌家反目,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康王怎么说也是外人,你宁肯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自家妹妹?”大娘对凌云涯说道,“我相信云萱,她的眼神清明,不是说谎的样子。”

“明珠也是我妹妹,她说过云萱嫉恨她,三番五次想害她,依你说来,两个都是我妹妹,我应该信谁的?大娘,看人是不能看表面的!”凌云涯冷笑道,出言不逊。

原来凌明珠还会倒打一耙,来个恶人先告状。我心中悲凉,就连大哥也不信我,看来在他们心中,始终未曾真正把我当作至亲,我转向大娘,苦笑道:“谢谢你,大娘,至少这个家中还有一个人相信我是清白的。你们其他人既然不信我,呆在这里和你们说也没什么意思,无颜,咱们走!”

拉住无颜的手,转身而出,我再也不想走进这个家门。红蕉和凌暮天的几个侍卫围上前来,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红蕉,你家老爷刚出狱,我如今好歹是个郡主,你不怕他再担上个不敬之罪吗?”我对红蕉说道,趁她迟疑不决时,使了个眼色给无颜,他拦腰搂住我,飞身而出,把凌府抛在脑后。

三日后,凌暮天携家带口,从天京城动身前往青州上任。

“主子,据风组影子传来的消息,康王派出手下,会在去青州途中对凌家不利,杀人灭口,并嫁祸给平王,你看…”

影子是追魂阁安插在各种行当中的线人,他们有着正式的职业掩护身份,是追魂阁情报来源的核心。我提笔正要作画,听无颜这么一说,手中的笔没掌住势头,略微歪了歪,索性将笔一顿,勾描几笔,晕染成一枝梅花。

“凌家的事与我再无关系,你不用向我汇报,也不用管了!”我看着宣纸上的点点墨迹,淡淡地说道。

无颜出去,我再也没心情作画,心中烦躁,坐立不安。

“银笙,让无颜过来一趟。”思虑良久,我终于出声。为了一直信我的大娘,为了开心地叫我四姑姑的可儿,还是不忍心弃凌家于不顾。

“主子!”无颜进来,“他们与云雾岭的山贼勾结,会在离京城三十里地的望云谷下手。”

无颜跟我的日子说起来不算很长,却是最能明白我心所想。“你、我和银笙,三个人去够了么?”

“以主子的本事,那群人根本不是敌手,不过…你能够出手么?我只怕到时候见到血,你会晕,还是属下多带些人手去办吧!”

“你怎么知道我见到血会晕?”我敏感地问道,这个事情,就连一直相伴身边的银笙和锦书也不知道。

“我听边玉说过,上次在平王府遇到刺客,你见到血就神色恍惚。我有一个…朋友,也是一样,甚至见了血会吐,所以我猜主子和我那朋友是一样的。”

“哦!”无颜的朋友多半是杀手,杀手晕血,那还如何杀人!

“没关系,还是我亲自去吧,能不伤人我们尽量不要伤,我见到血是不舒服,不过没你说的那样严重,大不了我不看就是了!”我笑着对无颜说道。

去向宁亲王和王妃扯了个谎,说是去潞州有急事,留下锦书、荷烟和小月,我带了无颜和银笙简单收拾一下,骑马出城,向北疾奔而去。出城三里,边玉斜靠在树干上,懒洋洋地冲着我们笑,身边四匹马毛皮锃亮,很是雄壮。

“换马,走小路,不然咱们抄不到他们前面。”边玉说道。

我看了无颜一眼,问道:“你什么时候安排的?”

“我猜主子是放不下的,向你汇报后一出门就交待了边玉备下好马到这儿候着。”

我挑眉笑道:“难道你会读心术,四个人,四匹马,竟拿捏得这般准。”

无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这我可拿不准,我以为锦书也会跟着来,没把边玉算在内!”

“好久没活动筋骨了,”边玉摆了个招式,笑逐颜开地说道,“有好事,怎么能错过我呢,看来老天爷也是这个意思,我跟你们去!”

我皱了皱眉头:“这一时半会儿回不去,见不着你,柳姐姐会着急的。”

“放心,我对她说过了,听说是你的事,她比我还着急,还说了,让我办不好不准回去!”边玉说道。

“那好吧!”换了马,在边玉的带领下,我们抄近路上山,向云雾岭方向前进。到了云雾岭,我们一行四人站在山巅,俯瞰下面,只见远处云色灰暗,枝桠枯败,一片萧瑟。下面有条小河沟的山谷大概就是所谓的望云谷了,河水刚解冻不久,潺潺地流淌着,直向东而去。河岸边有一片密林,林中静悄悄地,毫无声息。

“若是伏击的话,他们应该是选在那片林中。”我说道。

边玉赞赏地看了我一眼,点头说道:“对!那里的地势最好,尤其是两头伏击的话,根本无路可退。”

“咱们不可出声,悄悄掩下去。”我吩咐道。

于是我们几人纵马向山谷行来,临近那片密林时,下马找了个隐蔽的小山丘,藏身于后。

不多时,凌暮天与凌云涯腰挎佩剑,骑着马出现在视野中,几个凌府的侍卫紧随其后,护卫着坐了女眷的四辆马车。有几个家丁赶着三匹骡子,骡背上驮着鼓鼓囊囊的包裹。凌暮天看起来心情抑郁,紧锁着双眉,一言不发。

“云雾岭晚间常有山贼出没,大家走快一点,穿过这片树林,趁天黑之前翻过前面这座山,前面集市就有客栈落脚了!”凌云涯转身对侍卫们吩咐道。

队伍行进的速度刹时快了许多,只听得马车碾在地上,辘辘地响。

刚进林子,忽然林中一阵呼哨,一群人手持利刃,将凌暮天他们团团围住。凌云涯赶紧带领侍卫拔剑出鞘,准备迎战。

“你们是什么人?”凌暮天沉声问道。

“云霸天的兄弟!”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答道。云霸天正是这云雾岭山贼的头脑人物。他话未说完,一剑刺向凌暮天的眉锋,其余人等见状,上前一阵乱砍乱杀,与凌府侍卫家丁斗成一团,一时间只闻得一片喊杀声,还有马车中女眷的连连尖叫。

凌暮天乃是大将军出身,功夫自是不弱,这会子挺剑相迎,与那大汉斗了个旗鼓相当。山贼人多势众,不多时凌府之人已落于下风,凌暮天虽然勇猛,毕竟年纪不轻,已然渐渐不支。

“爹!”凌云涯担忧地叫道。不过他自己也被两个贼人缠住,分不得身。

那大汉剑光一闪,削向凌暮天的颈项,凌暮天无法,只得身子一歪,滚下马来,被那人用剑指住。

“不想我凌暮天征战一生,在朝堂之上幸免于难,却死于这等宵小之手,可叹啊!”说毕两行清泪自眼中流出,仰头等死。

那黑衣蒙面人闻言走上前来,拉下了面巾。

“陆明,怎么是你!”凌云涯惊叫出声。

陆明哈哈笑道:“为什么不能是我?凌暮天,你为容国立下过汗马功劳,我敬你是条汉子,今日也让你死个明白,这番杀你,是康王的主意,这里的人,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

“为什么?”凌暮天喃喃问道。“你到地下去问阎王吧!哈哈哈!”陆明笑道,提剑向凌暮天斩落。我手中小弩疾射而出,正中他的手腕,那剑便掉落在地。我们一行四人戴了事先准备的面具走出来,加入战局。

“果真是你!”陆明惊叫道。不能放他活着离开这里,我心中想道,运了全力一掌拍向他的心窝,他瞪大双眼,满脸尽现恐怖之色,缓缓倒了下去,一丝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沁得泥土鲜红。边玉和无颜、银笙三个也大显神威,收拾了那群毛贼。我转身,不去看那刺目的鲜血。

凌暮天欣喜地叫道:“多谢恩公相救!”拉了走过来的凌云涯便要下跪。

“使不得!”银笙见状,惊叫出声。我伸手托住了凌暮天的手腕,阻止了他半跪的身势。

凌云涯脸色一变:“你是银笙!”

银笙露在面具外的两眼骨碌碌地转着,惊惶地看向我。我轻轻摇头,仍然变声说道:“陆明已死,康王知道阴谋败露,定不敢再生事端,前面路险,多加小心,恕不远送!”说罢打了个呼哨,藏在林中的马儿欢快地奔出来,我骑上马背,一拉缰绳,向来路奔去,边玉、无颜和银笙紧紧跟在后面。

风中隐约传来凌暮天的声音:“是你四妹妹,她竟会武功,我们…错怪她了!”

我一马当先,行出许久才松开缰绳,让马儿放缓了脚步,慢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