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人一起来到古城入口,入目的都是断垣残壁,那人下半截身子在城内,上半截身子在城外,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昏迷了还是死了。

“先别乱动!”我拦住了无颜和端木偁伸出去的手。虽然是来救人,还是要听阿其善大叔的话,别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仔细打量着这座古城,城中房屋布局得很是整齐,可惜如今都看不出原貌了,惟见一片破败的景象,满地都是黄土碎石,好像也没有阿其善说的宝物。城中非常安静,一个活物也没有,看起来全无生机,透着一种浓重的苍凉之感。

这座城看起来并不小,看这方圆几十百里,一点水的影子也看不到,说不定正如我所想,是因为缺水而废弃的,应该和阿其善大叔所说的魔鬼之城不同。不过还是小心点的好,我只看了看,并没有入城。

“应该没事吧,我们救人!”我说道。端木偁和无颜过来,我们一起将地上的人轻轻拖出了古城,翻了过来。虽然那张脸脏得要命,几乎认不出这个是黄种人还是非洲人,不过我还是凭着那熟悉的眉眼认出了他。

“叶轻尘!”我叫了出来。无颜赶紧用袖子擦了擦他的脸,这下认得出肤色了,果然是他!

“他带了一队人马来找昭王,如今看来,只剩他一人了!”无颜叹道!

我默然不语。叶轻尘比我们来得早,连他也没找到束潇然么?如果遇上像今天这样的大沙暴,潇然能不能如我一般幸运地躲过?心头一紧,我赶快把这个不祥的念头抛开,对自己说道:他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叶轻尘也没什么伤,只是太渴了晕过去了。无颜把他背回来时,银笙又惊又喜,上了马车还直念叨,对我说着谢谢。想想也真后怕,要不是我坚持过去,估计叶轻尘就在这里被黄沙掩埋了!

“要谢也是他来谢,怎么是你?你都还没嫁进他家呢,就以叶家人自居了?”我笑着调侃银笙。难得这次她没与我抬杠,真诚地说道:“他是个好人,我们两个商量过了,小姐与王爷一天不成亲,我们都要好好守着各自的主子,等哪天你们俩成了亲,那时我与他才能真正成为一家人!”

我看了一眼喝了水后躺在马车上昏睡的叶轻尘,因为他的到来,二哥被我撵到另一辆马车上,和无颜他们挤去了。

“成亲?现在人都不知道在哪儿!”我叹了一声。

银笙过来搂住了我:“王爷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小姐!我们大家一起找,一定能找到!”

叶轻尘醒来,对我们的出现很是意外,听银笙说我是专程来找束潇然的,他很是感动,说道:“凌…郡主,多谢你!不过王爷要是知道你如此冒险,一定会不安的!”

“找不到他,我一样会不安!”我说道,“这次你怎么没跟在他身边?你比我们早了那么久,可有线索?他在哪些地方出现过,知道吗?”

“对不起,是卑职失职!不该离开王爷,让王爷单独犯险!”叶轻尘自责地说道。

“我不是责备你,想必也是他让你离开的,我只是想问问,你怎么会在那个古城出现?”

叶轻尘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说道:“我带了一队人马进入铁勒境内,为了避开铁勒的军队,我们只得乔装改扮,进入沙漠,走了几天后,忽然看见大片的苍鹰从天上往下俯冲,盘旋不退,沙漠中的苍鹰喜啄食尸体,我当时生怕是王爷遭遇了不幸,赶紧带人赶了过去。到了那儿一看,地上有三四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地或倒或卧,血肉模糊,已经被苍鹰啄得满是窟窿,惨不忍睹!我上前一一查看了,全是铁勒士兵的装束,都是中了剑或掌死的,看来与他们交手的是武功高强之人。我寻思着可能是王爷,便一路向西行来,后来遇到了大风沙,弟兄们都失散了,我躺在马腹边,被风沙掩埋,晕了过去,醒来就到了古城,后来就遇上了你们!”

这么说来,束潇然有可能真的在塔木城!我很高兴,催促着阿其善大叔快走。

“快了快了,不要着急,再过两天咱们就能走出沙漠了!”阿其善大叔说道。

再往北走,果然渐渐显出了绿洲,两天后,我们已经踏上了草原。这时节已是四月末了,地上的草在春风的吹拂下长得很快,从嫩绿变成了碧绿,远远望去,一片春意盎然,充满了勃勃生机。时不时遇到放牧的牧民,自由自在地或躺在草地上晒太阳,或三五成群地围坐着吹拉弹唱,任凭牛羊悠闲地撒着欢在草地上啃吃青草,惬意非凡。

我们走了不久,前面出现了一条宽宽的河,隔着河岸不远处,一顶顶蓝色的帐篷扎在草地上,和天空的蓝天白云相辉映,煞是好看。

我们的队伍停了下来,诃弩伦公主下了马车,过来对我说道:“今晚我们就在这里扎营,今天正好是咱们草原上一年一度的春日赛歌会,你们也可以看看热闹!”

赛歌会?草原的歌肯定不同容国的那些靡靡之音,那些咿咿呀呀的曲子,偶尔听听还好,听多了简直让人受不了,节奏太慢了。这里的歌应该不一样吧,我不禁来了兴趣,晚上一定要出来看看。

“好,公主,今日就请你作我们的向导!”我笑着对诃弩伦公主说道。

她走到我身边,轻声笑道:“妹妹,你的性子一点也不像南朝人,倒像是我们草原的女儿,咱们草原的好儿郎很多,不如今晚就在这里赛歌挑一个,嫁到草原来做媳妇!”

“难道你们这个赛歌会就是找女婿大会?”我问道。说起来现代少数民族的赛歌一般多是青年男女互表爱慕的手段,难道这里也一样?

“哈哈哈!”诃弩伦公主笑道,“还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晚上点燃了篝火,未婚的男女会在欢聚在一起,小伙子若是看中哪个姑娘,就会到姑娘面前唱歌,倘若姑娘喜欢上了谁,只要走到对方面前,回唱一首情歌,两人便算订情了。好姑娘还会有几个小伙子同时争着献歌呢,若是妹妹去了,说不定歌儿全唱给了你一个人!”

“那没看上的那些怎么办,会不会争打起来?”我问道。

诃弩伦公主格格直笑:“不会,怎么会打起来呢,选择权在姑娘,没被看上的小伙子不会强迫她的,如果姑娘选了别人,他们就会敬酒献上祝福,然后走开;如果姑娘什么人也未选,他们可以离开,也可以继续唱歌打动心爱的姑娘!”

我玩笑道:“这么有趣啊!好!你就等着看吧,今晚我一定从赛歌会上挑一个最棒的小伙子出来!”

晚上篝火燃起,我们在诃弩伦公主和可吉的陪同下,来到牧人们中间,同行的还有一个姑娘,叫做古里曼,是诃弩伦公主的表妹,这片领地是属于她家的,她性格活泼,不喜住在城中,喜欢在草原玩耍,今晚我们住的就是她家的帐篷。

古里曼是这片草原出名的美人儿,不比诃弩伦差。她兴致勃勃地带着我们走到人群中,叽叽喳喳地介绍着,可惜我们这一群人中只有我和银笙听得懂,能说的还只有我一个,所以没人搭她的话,她也不以为意,依旧说个不停。

主持节会的是这里布伦族的族长之子阿贝尔,他端起酒碗,说了一番月神保佑我们尽情欢乐之类的话,一饮而尽。有身着鲜艳服装的少女过来给我们一人发了一个碗,满上了酒,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欢呼,大家一起高举酒碗,将酒饮尽。随后围成一个大圆,载歌载舞起来,古里曼拉着我们也加入了其中,这种舞蹈很好学,只有几个舞步,没多久大家就学会了,只有二哥老是跳得别扭,逗得古里曼哈哈大笑。

忽然古里曼甩开了我的手,冲着对面正向这边走过来的一个青年人跑去,一边跑一边叫道:“库沙哥哥!你怎么回来了?”我看过去,晃然瞟到一个身穿翻折领小席袍,头戴宽檐钹笠的男子低头和古里曼讲着话,面容看不清。我笑了笑,看到古里曼自从见到端木偁就整天追着他跑,我还以为她看上了端木偁,看来这个库沙哥哥才是她的意中人吧,两人那么亲密!我看到古里曼向这边指了指,那男子抬头看过来,正好该转圈了,我便把目光收了回来,专心跳起了舞。

不一会儿古里曼跑了回来,脸上笑眯眯的,看来小姑娘春心动了!最精彩的节目开始了,离我们最远处,背着篝火的地方,有一个年轻人弹着月琴用低沉而又缠绵的声音唱起了情歌,歌词大意是:

“美丽的姑娘啊,

你像天上的仙女,

忽然飞到了草原。

我幸福地活着,

就是为了等待你的到来。

伸出你的手来让我握住,

亮出你的歌喉为我歌唱,

你已经占领了我的心,

这一生,

我决不会将你遗忘!”

他低头拨着月琴,一遍遍地重复着歌词,向这边走过来。是那个库沙哥哥!我含笑看着古里曼,小姑娘第一个收到情歌了,看她是接受还是拒绝!

歌声停了,我看古里曼还没有动静,所有人却都向我看来,怎么了?

“妹妹,我就说你出现的话,会将我们草原的姑娘给比了下去,没想到还真是第一个就收到了情歌!”诃弩伦公主说道。

这话是对我说么?我愣愣地转过头来,那个库沙哥哥正站立在我的面前,对我伸出了手。

原来他的歌是为我唱的!我回头看了一眼,二哥、端木偁和无颜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我对他们笑了笑,转身开口拒绝:“我不能答应你,对不…”

那人抬起了头,被钹笠的宽檐遮挡住的脸孔露了出来,我对上了一双晶亮的眸子,说了半截的话卡在喉咙,再也吐不出来。脑袋“轰”地一下炸了开来,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梦里不知见过多少次的面容真实地出现在眼前。

“云萱!”他没有说伽勒话,轻轻喊道。

二哥和无颜不约而同地叫道:“天啊,你居然在这里!”端木偁的眼光看向束潇然的手,没有说话。叶轻尘拉着银笙跑过来,兴奋地叫道:“主子,终于找到你了!”束潇然对他们点了点头,仍旧将目光转向我,面带微笑,右手直直地向前伸着,等着我的回应。

这个家伙,别人为了找他急得要死,他居然在这里过得悠然自在!刚才他一定看到我了,却不第一时间就过来,害我以为他的歌是唱给古里曼的,得想个法子惩罚他一下!

我不动,也不出声,就这样与他静静对视。见我半天没动静,他伸在半空的手往前递了递,直接来拉我的手,还没碰到指尖,就被我一下甩了开来。我直直地瞪着他,紧绷着脸,看他怎么办!没想到他的笑意更浓,唇角咧得更宽了,难道我的脸色还不够坏,还没有瞒过他?那就再来招狠点的!我正准备转身走开,他的笑容忽然之间僵住了,目光看向我的身后。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便被人紧紧握住。

“云萱,既然找到了人,我们回去吧!”端木偁语调平淡地说道,眼睛并未向束潇然看一眼。束潇然的脸上完全失去了笑容,我忽然觉得这玩笑开错了,微微挣扎了一下,竟没挣开端木偁的手,反而被他握得更紧了,紧得我的指尖都能感到些微疼痛。

大家都感到了气氛的微妙,二哥、无颜、银笙、诃弩伦公主、古里曼都一眨不眨看着我这个始作俑者。必须速战速决,晚了就无法收拾了!

我微一运劲,震开了端木偁的手,反手迅速地拉住了他的袖子,不让人看出破绽:“端木大哥,先等一下!”说罢我转身跑进了人群。我用伽勒语对几个拿着鼓的小伙子和姑娘们说了几句,又示范了一下节奏,他们试着按我说的方法敲了敲,我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示意他们开始。

鼓声轻轻响起,我合着节奏用伽勒话唱起了歌。我可不是作曲家,当然不可能自己现作,伽勒的民歌我倒是学过一首,不过是首牧羊曲,全篇唱的都是羊儿啊什么什么的,我总不能把情郎当成一头羊吧!

我唱的是《月亮之上》,伽勒人信奉月神,这又是一首情歌,唱它再适合不过,当然,我把它改得柔和了一些,那些哦也哦也和念白的地方就省掉不唱了,这边的人没听过,怕唱出来人家不能接受,还以为我抽风了!我在现代就是K歌的高手,如今这具身体声音清越,再加上内力充沛,唱歌的水平比起原先的我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唱起这种曲目简直就是小儿科。

随着我的歌声响起,周围的人先是愣了愣,估计是因为没听到过这个曲调,他们的歌虽都是自己现编歌词,但曲调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首,随后姑娘小伙们就兴奋了起来,伴着歌声跳起了欢快的舞步。刚才和我说过话的一个姑娘跑过来拉着我加入了舞蹈阵容,我也跟着跳了起来,边跳边唱。

唱完一遍,我退出了舞蹈的人群,继续边唱边向二哥他们走过去,他们正目瞪口呆地并排站着,看着我的眼中有着惊喜,有着诧异!有个小伙子拿出了一只竖笛,竟合着我的歌声吹奏了起来,曲调一丝不差,我含笑转身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好事的小伙子姑娘们眉开眼笑地跟在我后面,想看看我的情歌到底是为谁所唱。毕竟这两个男人都那么出色,换了别人,怕是不知道该选谁。

端木偁毕竟听不懂我的歌词,但是他知道这个赛歌会的意义,于是眼中带着热切的盼望,目光一直跟随着我。束潇然却是懂的,听到那句“我要和你重逢在那苍茫的路上”,他已然明了,灿烂的笑容重新挂在脸上,这时候目光流转在我身上,温柔得如同月光流淌!唱到“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时,我的手伸过去,马上被他握住,轻轻一带,我半个身子便扑入了他的怀中。

抬头看着束潇然那英俊的面容,那快要溢出水来的目光,我控制不住满心的喜悦,笑着,唱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二哥和端木偁面如死灰!

最后一句“在日月沧桑后,你在谁身旁?用温柔眼光,让黑夜绚烂!”我几乎是贴着束潇然唱了出来。因为他将我整个搂在了怀中,在我耳边答道:“除了你,还能有谁?你已经占领了我的心,这一生,我决不会负你!”

跳舞的人们移动过来,在我俩四周围了一个圈,将我们围在中心。大家都开心地笑着,为我伴奏的那几个小伙子和姑娘直对我们说着恭喜。我笑着轻轻推开了束潇然,红着脸指着几个姑娘说道:“小伙子们别光是看啊,漂亮的姑娘们还等着欣赏你们的歌声,要是再耽搁下去,小心被别人抢走了!”

阿贝尔带头哄堂大笑,等笑声停了他说道:“姑娘说的是,今天最美丽的雪莲花被库沙摘走了,还有格桑花、龙胆花…小伙子们喜欢哪朵花,快去奉上你的歌声吧!”于是人群散开来,小伙子们各自去找寻心爱的姑娘诉说衷肠去了。

诃弩伦公主和古里曼走过来,同样笑着祝福我们。

“没想到库沙哥哥与你早就相识,要不是他不许我说,我刚才就告诉你他在这儿了。”古里曼笑眯眯地说完,鬼鬼祟祟地将我拉到一旁,贴着我的耳根问道:“我先前还以为端木偁才是你的情郎,我看得出他喜欢你,既然你有了库沙哥哥,就不会和我争他了对不对?”

哈哈,她竟然喜欢端木偁!古里曼比我还要大一岁,性格直爽,人也长得非常漂亮,她和端木偁外形倒是很相配,不过两人言语不通,她要怎么去争他?难不成谈恋爱还要找人做翻译?我心里头忍不住地想笑,面上还得强自镇定,跟她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和她抢端木偁。抬眼瞟了端木偁一眼,他正背对着我们,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我听诃弩伦公主说过,古里曼是草原最美最有才华的姑娘,听说武功也不弱,曾得过名师真传,如果她和端木偁能够成就一段美满姻缘,倒也不错,只是不知道端木偁能不能欣赏到她的优点了!

听了我的话,古里曼高高兴兴地向端木偁跑去,对他说了些什么。远远的看过去,只见端木偁一脸讶异,然后不断地摇着头。我奇怪地看着他们,难道古里曼说的话,端木偁竟能听懂?

束潇然注意到我的疑惑,停止了和诃弩伦公主的谈话,走到我身边来,顺着我的视线看了过去。“你是在想端木偁怎么会听得懂古里曼说话对不对?”他收回了目光,轻轻揽着我问道。

“对啊!”我笑道,“一个说伽勒话,一个说容国话,不是鸡同鸭讲么,他怎会懂得?”

“傻丫头!”束潇然捏了一下我的鼻子,“一到这些小问题,你的聪明跑哪儿去了?他们当然不是各说各的,古里曼说的是容国话!”

“她和我们在一起,既然她会说容国话,为何一直不见她说过?”我侧过身来,手勾在他的腰间,斜眯着眼睛看着他,“你怎么知道?难不成是你教她的?”铁勒就是这一点比容国好,我们这样的动作对恋爱中的男女来说很是平常,不会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要是在容国,我这样的行为就算不被下到大狱,也早被口水淹死了!

“嗬嗬嗬!”束潇然笑出了声,“吃醋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有些事我还未对你说过,一是说来话长,二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想等以后再跟你说!”

“谁吃醋了?要真吃醋我早就跑了,让你永远找不到我!其他的事随你什么时候说,不过眼下这件事你得给我解释清楚,既然说来话长咱们就长话短说,你怎么会伽勒话,怎么会认识古里曼,她干嘛叫你库沙哥哥?还有,你脱险了为什么不回去,害二哥和叶轻尘为了找你差点丢了性命,害我对宁亲王爹爹撒谎大老远的跑了过来!”

“对不起!”束潇然说道,“古里曼的师父是容国人,她是我的小师妹!”

“噫?”我打断了他,“古里曼和你是一个师父?你师父不是宫里的那些老夫子么,怎么会?”

“你先别急嘛,听我慢慢说!”束潇然好笑地看着我,拉了我坐到草地上,慢慢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原来束潇然的师傅叫做慕容思归,父亲是凉国人,母亲是伽勒人,所以他几种语言都会说。他曾是凉国贵族之后,是个武学奇才,年轻时到雪山拜在无名隐士足下,学得一身好武艺,师成后下山,承袭家族史命,成了凉国皇帝的暗卫首领,侍奉了两代君王。

凉国亡国后,皇族血脉只剩了束潇然的娘,也就是雪莲公主一人,慕容家世代效忠皇室,雪莲公主下嫁束仲毅,说起来也是为了让容国人不在侵占的凉国都城中屠城,是为了保凉国百姓的性命。慕容思归是看着雪莲公主长大的,对她既有对主子的忠心,同时又把她视作亲生女儿一般看待。他乔装改扮,一直跟随在雪莲公主身边保护她,也亲眼看到她爱上束仲毅,为了他逐渐疯狂。自打束潇然出生后,他将爱转移到了束潇然身上,要不是有他保护,束潇然估计早死在宫廷的阴谋诡计下了。束潇然的武功得自他的真传,在人前从未显示过,他在人前只用宫中请的师傅教的功夫,怪不得连我也蒙在了鼓里!

雪莲公主死后,慕容思归便离开了容国,回到师门继续潜心修练,不时地会下山在原来的凉国都城,现在的凉州,以及铁勒的大草原上游历,几年前看中了古里曼的资质,便收了她为徒,古里曼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于是不仅跟着他学会了一身武艺,还学会了容国话。

如同叶轻尘猜测的那样,沙漠中那群铁勒兵正是束潇然所杀,那群人正是他为了救二哥引开的,追着他进了沙漠。他与二哥约好地点会面,说了如果等不到他,就让二哥先回莫朔,但他没想到我那一根筋的二哥在脱险后,又会不顾自己跑进沙漠来找他。

“你怎么不顾惜自己,随随便便进入沙漠,那多危险啊!”我责怪道。

“对不起,不该瞒着你!我若没有把握,自然不会进沙漠,其实我这几年来为了寻师父,到过那木乌拉干沙漠几次,结识了不少草原上的人,已经把它摸熟了!”束潇然充满歉意地答道。

原来他为了彻底摆脱追兵,将他们引进了沙漠,设计了一个个计谋,周旋了很久才摆脱掉,那时已经离雪山很近了,于是他决定趁机回雪山看看师父,所以便没有及时回去。今天他刚好从雪山下来,不想就遇上了我们。

原来是这样!我看了看古里曼,端木偁还在被她缠着。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看这层纱什么时候能破!

第二天,我们继续北上,向塔木城而去。古里曼说她也要回塔木城,于是和我们一路同行,她没有和诃弩伦公主坐一辆马车,而是跑到我和银笙这边来,叶轻尘本来和我们一起的,见我们三个女孩子凑在一起,觉得就他一个男的不好意思,索性出去和束潇然一道骑马了。

或许是因为找到了束潇然,心情变好了的关系,也或许是因为有了古里曼在一旁不断地说着伽勒人的风俗,我觉得路程似乎变短了,日落时分,我们进入了塔木城。

守城的军士一看到诃弩伦公主的大旗,马上列队相迎,吹响了凯旋的号角,呜呜之声响彻云霄。

我们的车驾行不多远,就有人迎了上来,到诃弩伦公主面前说起了悄悄话。行进中的骑兵停了下来,诃弩伦公主下了车来到我们面前,面色有些苍白:“古里曼,你先带几位朋友去班沫的家住下,我要先回王宫一趟,一会儿再来找你们。”

“怎么了?”我和古里曼同时出声问道。

“他们没有告诉我,早知道我就快一点回来!我父王病重,快不行了!”诃弩伦公主说罢带着军队匆匆而去。我们随着古里曼来到班沫家。

开始我还以为这里的人都是住帐篷呢,没想到塔木城建造得很是雄伟壮观,房屋、街道都是用石头建成,每家的屋顶都有着月牙形的一块突起,颇有宗教气息。

班沫是诃弩伦公主的奶娘,公主出嫁后赏了她一处宅子,三进的院落,两层的房屋,颇为宽畅,我们几人过去住下都还有剩余的房间。

“古里曼,诃弩伦公主看起来不像是光为了她的父王才那么着急,会不会还有什么别的事?”我将古里曼拉过一旁问道。

“舅父老了,总会被月神召唤走,诃弩伦姐姐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我估计她怕的是舅父走了,忽乌斯表哥会不服阿拉布表哥登上王位,兵戈相见!”她说道,“右将军是因为舅父病危才被召回的,他却没有将这事告诉姐姐,他一向支持的就是忽乌斯表哥,与阿拉布表哥不和。”

怪不得铁勒在莫朔的兵马会在胜利的关头全部召回,原来是国内还有王位之争啊,攘外必先安内,这一条他们倒是会想!但是铁勒如果乱起来,我们的处境不是更危险?带走复乌株不知能不能顺利办到!那个右将军吐仆提会容许复乌株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溜掉吗?我只觉得越想越乱,只能等诃弩伦公主回来,听听她有什么计策。

没想到等到大半夜,还不见诃弩伦的踪影,我们几人都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古里曼,你去探听一下消息,诃弩伦公主说不定出了什么事,要小心些!”束潇然对古里曼说道。

“嗯!”古里曼答应道,“我先去且伊提舅父家打听打听,很快回来!”

“二哥,累了一天了,你带大伙儿先去睡吧,我在这里等着就好。”长途跋涉那么久,看得出他们脸上都有着深深的倦容。

“我陪你,”束潇然微微一笑,站到我身边来。

“小姐不睡,我也不睡!”银笙说。

“主子睡了我再睡!”无颜也说道。

“我也陪着等消息,我不困!”端木偁说道。

叶轻尘没说话,走过来站在束潇然旁边,以行动作了表示。束潇然都在这儿陪着,他肯定也不会去。

二哥微微皱了皱眉,说道:“既然大家都愿意一起等,就等有了消息再睡吧,免得心里不踏实。你们先聊着,云萱,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我随着二哥走出房门,到院中站定。也不知今儿是十几了,月亮只缺了一个小角,在这空旷的草原上显得特别地明亮,洒满了一地的光辉,我面对着二哥,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你曾经告诉过二哥端木偁不愿意娶你,我看到的却是相反,谁都看得出他对你有情,你现在和他还有婚约在身,却与昭王…这样做,你知不知道对他很不公平,将来你要如何抽身啊!”

“二哥,我不会嫁给端木偁的,不错,他是个好人,什么都好,就是因为他太完美了,我却只是个普通人,所以是我配不上他,他值得更好的女子去爱!”

“可我觉得你们俩很相配啊!四妹妹,你要想清楚,皇上已然将你指给了端木偁,哪能这么轻易改变!你与昭王…还是趁早了结了吧,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谢谢你,二哥,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是我已经决定了,除非是潇然背弃,先放开手,不然我是不会放弃他的!”

“哎!”二哥叹道,“难道你非得等到让你后悔的那一天才会回头吗?你这样做,不怕这事传了出去,为凌家带来灾难?”

二哥还不知道凌暮天已经被贬青州的事,我一路上忙着找束潇然,也忘了告诉他了。“二哥,凌家的灾难已经来临了!爹为四年前的一桩旧案,被撤了爵位,贬去青州任城守之职,大哥也削职为民了!”

“有这等事,怎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二哥惊叫道。

“这事说起来与诃弩伦公主也有瓜葛,大哥三年前已经背着爹为康王所用,不过我猜测他是被迫的,因为康王手中有那封诃弩伦公主写给他的信,那信足以定他一个通敌之罪。而且在去青州的路上,康王还派了人来杀他们,要不是有人所救,凌家恐怕就只剩我们两个了!”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四妹妹,你是不是与哪个王爷有牵扯,这些是不是别人告诉你的?”二哥问道。

“不是!是我自己查到的。二哥,我能到铁勒来救你,难道你不相信我能查到那些线索吗?”

“你既然说你有个世外高人的师傅,你的武功也自是不差,看那天你和诃弩伦公主交手就知道。”二哥想了想,点了点头,随后又摇头说道:“真没想到你会武功,我是一点儿也没看出来!”

“因为没有机会展示给二哥看嘛!”我笑着说道。

二哥郑重地说道:“四妹妹,不管你选择了谁,只要是真心对你就好。不过我还是担心,希望你考虑清楚,免得将来有一天后悔!”我点了点头,知道他是关心我。“铁勒既然收兵,边关也无战事了。等带走复乌株,我们一起去青州,把他交给大哥!”

“好!”我说道,当下和二哥一起回到屋内。束潇然凑过来,坐在我身边,轻轻问道:“你二哥跟你说了什么?”

“说你呢!你要是对我不好,他就揍你,不管你是不是王爷!”我对他扬了扬拳头。束潇然呵呵地笑起来,将我握成拳的双手抓在他的大手中,说道:“你二哥我倒不怕,我怕的是你这双拳头,你要是打我,我肯定招架不住!”

“什么意思?”我奇怪地问道。

“我了解你的,比你知道的还要多!”束潇然说道。

正在这时,古里曼回来了。我顾不得问束潇然了解我些什么,抢上前去急问道:“打听得如何?”

“打听到了,听且伊提舅父说,忽骨牙舅父于三天前已经亡故,留下遗言要大王子阿拉布接任铁勒国王之位,二王子忽乌斯不信,说是忽骨牙舅父生前说过要把王位传给他,并在这之前偷偷召回了右将军吐仆提,守在王宫外,要阿拉布让出王位,阿拉布有国主的亲卫队保护,忽乌斯有右将军支持,如今整个铁勒分成了三派,一派支持阿拉布,一派支持忽乌斯,还有一派保持中立,持观望态度,伊提舅父就属于第三派。诃弩伦姐姐一向与阿拉布感情深厚,自然应该支持他,奇怪的是听说她也站在了忽乌斯这边,这一点我怎么也没想到。不过她一向是个守信的人,说好了今晚要来会我们,不可能不来的啊,我猜想这其中可能有什么事故,令她来不了了!”古里曼这回讲的是容国话,虽然说得不很流利,不过也算清楚了。

我和束潇然对看了一眼,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能再等下去了,我们毕竟是南朝人,不可能让人毫无所察地一直混迹在塔木城,当断则断,趁变故还未发生之前,必须尽早离开这里!

“古里曼,这么说来诃弩伦公主应该是在王宫之内了?”我问道。

“她的兵马倒是与右将军的兵马一道围在王宫外面!诃弩伦姐姐却不知是在王宫,还是在她自己的家中。”古里曼答道。

我想了想,诃弩伦既然支持的是阿拉布,忽然倒向忽乌斯这一点就说不过去,要么是她在玩什么计谋,要么就是有什么威胁着她,让她不得不对忽乌斯妥协,估计后者的可能性要大一点。而她最大的弱点,右将军最清楚了,对了,就是复乌株!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找到复乌株把他带走,正好给诃弩伦公主解决了一大难题。不过当前是先探清楚实情再说。

“阿拉布和忽乌斯两位王子如果相持不下,肯定最终会发生兵祸,我们必须早点离开这里,如果等祸事发生,封城了就出不去了。时间来不及,说不定今夜就会发生事变,我们需要兵分两路,分别去王宫和右将军家,找到诃弩伦公主并带走复乌株,但是这里只有古里曼熟悉这两处所在,怎么办呢?”

听了我的话,大家都陷入了沉思,一时之间想不出办法来。班沫听到这边的动静,披了衣裳起来,站在门口探着头问道:“古里曼小姐,是不是需要什么,你尽管吩咐,老奴给你找来!”

我眼睛一亮,班沫既是诃弩伦公主的奶娘,定然认识复乌株,而且知道右将军府在哪里!古里曼显然也想到了,微微一笑,冲我点了点头。

我将班沫拉过一旁,悄声问道:“班沫,你是诃弩伦公主的奶娘,虽说她出嫁之后你便没跟在她身边了,但她一定很信任你,她的事你应该都知道对不对?否则也不会让我们住到你这里。”

班沫看着我,有些不知所措:“姑娘你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复乌株的身世对不对?”

班沫听我如此说,圆圆胖胖的脸上露出了吃惊的神色,警惕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复乌株的姑姑,你应当知道吐仆提知晓了复乌株的身世,如今五阏氏休兰提怀孕了,如果生下的是儿子,他们无论如何不会放过复乌株,我来塔木城就是诃弩伦公主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带他走!”

“你们是来接走复乌株的!太好了,如果那孩子再不离开右将军府,恐怕连命都没有了!”班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双手合十地对着天上的月亮,“月神啊,多谢你,可怜的小复乌株能够得救了!”

紧接着她告诉我,复乌株在右将军府受的苦她都知道,复乌株受到吐仆提的虐待,诃弩伦公主却不敢护着,她越是护着,吐仆提越是变本加利地对待复乌株,小小的孩子,竟用带刺的马鞭抽打,常常被打得遍体是血,身上的疤痕从未见好过。诃弩伦公主没有娘,当她忍不住的时候,便会到这里来哭泣一场,从班沫这里寻求慰藉。班沫也经常到右将军府走动,所以对右将军府很是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