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Manolo Blahnik

随后的几天,苏敏跟着方书齐和克里斯去国立艺术学院看场地,商量秀场的布置和音乐,除此之外还要盯着薇洛的助理把请柬发出去,一一确认发布会当天的来宾,再安排座位表。

那个时候,时装周已经开始了,各式品牌轮番登场,既有财大气粗的百年老店,也有和KEE一样的愣头青。连续两年的经济低迷之后,有些名字销声匿迹,立时就被遗忘的一干二净,有一些还在边缘挣扎,秀场从租金昂贵的历史建筑转移到了相对便宜的酒店Ballroom里,甚至是自家的样品间,而与此同时,也有无数新人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头来。

苏敏没有多少时间关心这些消息,只能抽空瞄一眼时装周官网上滚动播放的图片新闻,他们的嘉宾茉莉周似乎应邀参加了不少发布会。她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也说不清是为什么,还以为是孙迪把她带的神经质了。

到巴黎之后,她们俩就住一个房间。一连几天,孙迪都心事重重,每夜都在做不同的噩梦,有时是走上天桥,发现台下一个观众也没有,有时则是秀快开始了,却发现还有许多事忘了做,一下子惊醒,甚至叫出声来。噩梦之后又开始失眠,几天下来憔悴了许多。

那段日子,所有人身上的担子都不轻。苏敏也不例外,许多事情她都是头一回碰到,遇到不懂的想要找人商量,但周围每个人都很忙,孙迪看起来更是一副快要崩溃的样子,隐形眼镜也不戴了,鼻梁上架着副黑框雷鹏,眼睛里泛着血丝,蓬着头。看这架势,苏敏自然不敢再去讨扰,凡事都尽量自己完成。所幸她跟孙迪刚好是截然相反的两类人,孙迪适合安安静静井然有序的工作环境,而她却是那种比赛型选手,平常办事不怎么靠谱,越是事到临头,越是如履薄冰,反而越沉着清醒,再加上出奇的好命,从头到尾如有神助,没捅出什么篓子,就把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都做成了。

待到发布会前一天的下午,戴维梁抽空去买第二天要穿的衣服,苏敏也趁机出去透口气。她独自在街上逛,看每一个橱窗,手伸进一个又一个镀珞衣架之间,感受着丝绸、羊毛、皮革的触感,闻她最喜欢的薄呢衣料的味道,戴上一顶又一顶贝雷帽,黑色呢料配铆钉,暗红色细羊毛,或是雅灰色粗花呢,终于,在圣日尔曼大道上对一件红色长裙一见钟情,如果说世上有些东西恰好就是她理想中的样子,这条裙子就是其中之一。

女店员微笑着问她:“想试试吗?”

在苏敏听来简直就是一种勾引,她无力抵抗,兴高采烈的钻进了试衣间。两分钟之后,她站在镜子前面,身上是干净的、纯粹的、老电影般的红。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瘦了一圈,但那么年轻,带着些疲惫,却又神采奕奕。她想到过去的整整四个月,为时装周拼命工作,反倒忘记了这世上还有如此之多美丽的东西,不禁觉得有些讽刺。

裙子很快又回到了衣架上,她甚至连价钱都没问,反正肯定买不起,也没什么机会穿。到了下午三点多,她走回工作室,一进门就发现大家都回来了,只有方书齐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薇洛递给她一件条连衣裙让她试,说是明天要穿的。她拿着衣服走进洗手间,孙迪也在里面试衣服。

苏敏拿着裙子,对着镜子比了比,那种暧昧的粉色穿在她身上根本就不合适。她提不起多少兴趣,故意谦虚:“我就一工作人员,不用打扮了吧。”

“不是在秀场穿的,是晚宴,”孙迪回答,“black tie的,你忘啦?”

孙迪说的是轩雅集团在丽池饭店举行的晚宴派对,苏敏没忘,只是不知道自己也要参加。

“我也要去?”她问孙迪。

“应该是吧,听薇洛说我们分到五个位子,老王不去,老大说带你去。”

苏敏别别扭扭的哦了一声,心里骂方书齐,怎么不早说,弄得她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带来。

从洗手间出来,手机又响了。苏敏接起来,对方自称是茉莉周的经纪人。早先的不祥之感又升起来,她暗自说了声,不会吧,都到这时候了还出什么夭蛾子。果然,经纪人说茉莉临时预约了一个手术,下午就坐车去瑞士了,明天不能到秀场去了。

挂掉电话,苏敏就去找戴维梁。

“瑞士?”戴维梁似乎对这情势并不陌生,“不知道是整鼻子还是做嘴角,反正肯定不会是什么紧急手术,前几天她已经出够了风头,不在乎我们这一场了。”

“那现在怎么办?”苏敏以为他早有Plan B。

“把第二排的人往前调吧,”戴维梁吩咐,“第一排空着不好看。”

苏敏心想,这还用你教?她盯着座位表研究了半天,突然灵光一闪,问道:“柏林电影节几号结束?”

戴维梁被问得摸不着头脑,立马开骂:“你问这干什么?都火烧眉毛了,还想看电影?!”

“卢雅雯啊,”苏敏提醒,“我记得电影节是二月末,要是她还没回国,说不定能过来救场。”

戴维梁一拍桌子:“你怎么早不说,快给她经纪人打电话,看看能不能联系到她。”

“我哪请得动她啊,”苏敏回答,“让老大给她打吧。”

戴维梁点点头,立刻拿出手机拨了方书齐的号码,把大致的情况说了。

也不知方书齐在电话上跟他交待了些什么,戴维梁突然转头问苏敏:“你穿几号的鞋?”

“什么?”苏敏被问的摸不着头脑。

“他问你穿几号的鞋!”戴维梁不耐烦地重复。

“六号半。”她慌忙回答,搞不懂为什么方书齐突然想起问这个。

一个小时之后,电话又来了。不出他们的所料,方书齐一通电话之后,卢雅雯答应次日一早就从德国飞来。十天之前,卢阿姨刚刚赢得一尊银熊奖杯,风头足够压过放他们鸽子的茉莉周,让苏敏觉得十分解气。

当天晚上国立美术学院里还有一场发布会,所以那块场地要到零点之后才能空出来给他们。苏敏深更半夜跑过去,确定之前那场秀的设备都已经撤空了,看着供应商进场搭台、调试音响和灯光,又确认了安保人员都已就位,才放心回酒店睡觉。

她在路上就调好了闹钟,又把第二天的日程安排在心里过了一遍——六点起床,六点半到现场,七点整找克里斯和PR对一遍Rundon,

9:00,伸展台搭建完成,所有观众席位放置就位。

10:00,灯光、音乐、投影设备调试结束。

12:00,第一次排练。

14:00,所有模特到齐,开始化妆,做头发,最后一次试衣。

17:00,彩排。

18:00,席位卡和纪念礼品就绪。

18:30,观众开始进场。

18:59,最后倒计时开始。

回到酒店,房间里没开灯,孙迪戴着眼罩躺在床上,其实根本没睡着,听到苏敏进来,就说:“老大留了一包东西给你,在门口行李架上。”

“什么东西啊?”苏敏问,心想这么晚了,可千万别再出什么状况了。

“不知道。”孙迪回答,“现在几点了?”

苏敏看看了手机:“快两点了。”

孙迪叹了口气,翻了个身,不再说话。苏敏看这架势也不敢开灯了,借着脚灯的微光摸到行李架。架子上放着一只纸袋,很大,却一点儿也不重。她拿起袋子,躲进洗手间,关上门,开了灯细看,里面有一只Manolo Blahnik的白色鞋盒和一件用绵纸仔细包裹起来的衣服,最上面放着一张卡片,写着:

To Miss Brightside

Your Truly Dark Side

这是她不久之前无心说过的话,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她情不自禁的笑起来,把袋子里的东西摊在地上,跪在浴缸边,孩子一般毛手毛脚拆开来看——盒子里是一双银色露趾裸跟的高跟鞋,六号半的尺码,包衣服的绵纸发出轻轻的嘻嘻嗦嗦的声音,破裂的地方露出一抹红色——她熟悉的红色,干净的、纯粹的、老电影般的红。

“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她自言自语,甚至还用法语骂了句脏话,心里却很清楚,这就是她的颜色。

22

四个小时之后,手机上的闹钟响起来,十二小时倒计时开始了。

苏敏几乎立刻就醒了,掀开被子起床,冲进浴室梳洗。等她收拾完,孙迪也起床了,洗了把冷水脸,跟她一起出了门。

工作间里已是一片忙碌,走秀的衣服全都装进干洗袋,整整齐齐的挂在滚轮衣架上,鞋子和饰品也都已经装箱,码放在小货车的车厢里,送去国立美术学院内的秀场。

苏敏和其他人随后乘车到达,她一下车就盯着克里斯再一次确认流程,音乐和灯光也都一一试过。方书齐差不多一整天都跟各式各样的媒体绑在一起,薇洛在旁边陪着。孙迪则和老王一起带着一帮助理在后台做最后的修整,脸色苍白,眼睛泛着血丝,连喝水吃饭都顾不上。苏敏总觉得她像是要不行了,她却还是奇迹般的坚持着。戴维梁忙着接待那些想预先看一下衣服的百货公司买手,时不时地还要叫苏敏过去替他跑个腿儿什么的。

昏天黑地的忙到傍晚,戴维突然过来吩咐:“有个Buyer你帮我带一下。”

“哪家的?”苏敏摸不着头脑。

“Steard’s。”

她瞪大了眼睛,Steard’s可是美国有名的连锁零售商,就这样随随便便的扔给她了?!搞砸了她可担待不起。

戴维看懂了她的表情,连忙安抚:“做个介绍,领他转一圈就行了,上他们那儿买东西的不是我们的目标消费群。”

苏敏心领神会,Steard’s虽然有名,连锁店遍布各地,但售卖的都是AX,CK Jeans这样的牌子,而KEE的目标定位相对要高出许多,设计制作、定价以及产品线的齐全度参照的都是品牌分线表中偏差值70左右的牌子,比如Daks、Roberta Cavali和BCBG Max Azria之类的,所以,这生意多半是做不成的。

不多时,戴维梁就领了一个高瘦的中年男人过来介绍给苏敏,说是Steard’s百货公司的伦蒂先生。

苏敏便按照戴维梁的意思,客客气气的带着这位伦蒂先生在后台转了一圈,介绍了一下“和光”系列的面料和型廓的特点,又看了一遍走秀的衣服。伦蒂先生混在一群型男索女当中,看起来过分的普通,却谈吐不俗,聊起此次时装周上的见闻,言谈机智有趣。苏敏本打算花个十分钟把他打发走,结果聊了快半个钟头,还谈兴正浓。直到薇洛指挥后台清场,模特们开始换第一套衣服,她才和伦蒂握手告别。

“希望以后能有合作的机会。”伦蒂笑道。

苏敏心想,这机会够渺茫的,却也并未点破。

七点整,发布会大厅里的灯光暗下来,音乐响起,三乘十二米的正投屏幕上映出发布会的主题和主视觉画面,如泪水渗落细沙,瞬间蒸发于无形,画外音开始吟诵《后汉书》卷八十八《西域传》里几句,随后,第一个模特登场。

苏敏在T台背景墙旁的阴影里,吊起每一根神经看着台前台后发生的一切。观众席全部坐满,空当里挤满了巨大的长焦镜头照相机,第一排的VIP也都来了,卢雅雯仍旧一张冷脸,却格外光艳照人,丝毫不输给英伦名媛和时尚主编,再加上刚刚到手的那只银熊,更让人觉得她是个人物。

现场有人拍照、低语,摄影记者或跪或躺,调整着拍摄角度,除此之外几乎鸦雀无声,只听得到背景音乐声。苏敏看不透那些表情,更猜不到他们的反应,直到梅玫最后一个登场,完美收官。灯光渐亮,掌声响起来,经久不息。所有模特列队上台,方书齐也从后台出来谢幕。第一排有人带头站起来鼓掌,观众席上的其他人也都纷纷起立。

苏敏站在黑暗的角落里,看着方书齐和梅玫牵着手走向伸展台的尽头,大度而自信,毫无新人的羞涩,她突然有一种虚脱一般的感觉,直到这时才发觉自己一直憋着一口气不敢呼吸。

灯亮了,观众们开始退场,后台却仍旧一片白热。与同一天的Louis Vuitton,Lanvin和Miumiu相比,KEE这一场发布会规模不算大,场面也不奢华,但现场的热烈反应让每一个人都觉得振奋。

方书齐召集大家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反过来又提醒,不要期望太高,还要等媒体的声音。其实,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作为一个新面孔,要么就是被骂到不行,要么就是获得一点点肯定,是绝不可能一下子就与那些老牌时装屋比肩的。

且不管媒体反响如何,苏敏觉得整个人一下子松了下来,直到这时才想起自己几乎一整天没吃过什么东西,除了早晨的一杯咖啡,连水也没怎么喝过。模特们有反厌食症协会敦促,反倒是他们这群人饿着肚子忙前忙后。

低血糖的症状又来了,她到处找吃的东西,最后总算在戴维梁那里翻到一包Laudree的杏仁饼,不顾他抗议,一口气吃到只剩最后一只,胃里却仍旧空空如也似的。她躲在衣架后的角落里发了一会儿呆,许久才发现那种空洞的感觉不光在胃里,也在心里,一丝淡淡的失落,就好像遇到天大的喜事却无人倾听分享,只能憋着。她有些难过,幸好还要赶去参加九点钟的晚宴,根本没时间花在惆怅上面。

PR把闲杂人等放进后台,记者们蜂拥而至,一支支贴着Fashion TV,BBC,C□+标志的话筒递过来。苏敏他们都没见过这架势,只有方书齐的回答却出人意料的老练:“今天只是承前启后,没有遗憾,但也不是一百分,我们期待下一季。”

苏敏看着他迎着闪光灯微笑,发现自己真的有点崇拜他了,他好像天生就是做这个的,分寸拿捏的那么好。而且,他说“我们”而不是“我”,这个词让所有人听得都很焐心。

一个小时之后,他们换了衣服,坐着租来的Limo到达塞纳河彼岸举行晚宴的酒店。从车门到酒店大堂不过十数米距离,地毯不长,紫红色的,两边是沉甸甸的黑色丝绒护栏,闪光灯的攻势却愈演越烈。

方书齐和戴维梁都穿着很正式的Dinner coat,孙迪着一袭白裙,薇洛一身黑色,肩膀上披着一小块银狐皮草。苏敏身上则是那条红裙,在暖白色的水晶灯下显得格外明晰干净。她在地毯尽头的投影屏幕上看到自己,从未有过的光艳照人,几乎认不出。她感觉到人们投来惊艳欣赏的目光,有些眼睛和镜头尾随着她,灯光闪烁,照相机快门发出轻巧欢快的声音。记者们喊不出他们的名字,有些甚至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只是Monsieur、Mademoiselle的叫着。薇洛不时对那些人重复着他们的名字和身份,声音不高,却落落大方、吐字清晰。

苏敏从没经过这样的场面,有些慌乱,路也走不好了,要么就像个假人似的傻站着,直到方书齐朝她伸出手,揽过她的身体,才自然了一些。她转过头,想对他笑,脸颊却擦到他的嘴唇。她一阵紧张,慌忙垂下眼睛,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脸红。

他低下头在凑在她耳边说话,如果是在电影里,他说的一定会是:今晚你真漂亮。而现实里,他说的却是:“糟糕,我掉了一只袖扣。”

只在那一刻,她看出来他也绷紧了每一根神经,这念头反倒让她放松了下来,偷眼看了看他左手腕散开的袖口,挽起他的手臂带他走进酒店大门,在宴会厅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耳朵上的珍珠耳钉摘下来,别在那只散开的袖子上,然后把另一边袖扣也换了。

“看,这不就行了。”她抬头看他,得意地笑起来。

他也对着她笑,一直看着她的眼睛,胸前白色礼服衬衫的前襟映着黑色领结,形成一种近乎于不真实的对比。她一时间走了神,在那个瞬间迂回许久,似乎不舍得那几秒钟匆匆的过去。

23

“应该在哪里使用香水?”

“在你想被亲吻的地方。”

——Coco Chanel

其他人很快就跟过来了,一个高大的法国人把他们领进宴会厅,一直往前走到第三桌才停下,拉开椅子请他们落座。戴维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们居然离主桌这么近!

那个风度翩翩的法国人看出了他的惊讶,解释道:“座位临时调整过了。”淡淡的,却又是别有深意的一句话。

片刻之后,凯瑟琳穿着一袭黑色长裙风风火火的走过来,轻声和方书齐说了几句话,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怎么了?”戴维梁问。

“总裁讲话会提到我们,”方书齐波澜不惊的回答,“她要确定,那个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在位子上。”

戴维一时兴奋得顾不上形象,转身和每个人握手,说:“We did it!”

苏敏嘴上笑他小人得志,心里一样雀跃的很。而在这雀跃的背后,却也有一丝后怕,她觉得这轩雅集团实在是现实的很,老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幸亏他们今天表现出色,要是临场搞砸了,说不定连门都不让进,从此销声匿迹,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才刚落座,孙迪的手机响了,她离席去接,半天都没回来。苏敏担心她在哪里累晕了,一路找到洗手间,敲门进去,却发现她拿着手机,坐在马桶盖板上哭。

“你怎么了啊?”苏敏赶紧蹲下来,扶着她的肩膀问。

孙迪只是摇头,半天才说出来,她妈妈打电话过来说她的狗死了。

苏敏愣了半秒钟,怎么都想不通狗死了何止于要哭成这样,只能伸手抱着孙迪,听她哭诉:“第一次看到BJ,它才两只手这么大,十一年了,我一直以为它能撑到我回去…”

苏敏自惭是个很冷血的人,这时候满心想的都是即将开始的晚宴,只希望孙迪快点安静下来,回到席上。无论如何不能因为死了一只狗让第三桌的两个位子空着,薄了凯瑟琳的面子。她挖空心思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狗活一年等于人的七年,也就是说它已经七十几岁啦,它是老死的,一定走的很安详。”

好不容易把孙迪劝好了,洗了脸补了妆,走出洗手间,恰好撞上凯瑟琳王从VIP休息室里出来。凯瑟琳一眼扫过,好像根本不认识她们似的快步走进宴会厅,身后裙摆摇曳,像是驾着一片云。

苏敏赶紧拖着孙迪回到座位上,正好赶上开场。凯瑟琳担任了MC的角色,极其简略的说了两句话,随后便请出轩雅集团的总裁——一个白发老头,眼睛蓝的不像真的,看起来好像很和气。

像所有大老板一样,老头儿先讲了个活跃气氛的笑话,所有人都很给面子的笑得很欢乐,紧接着便是过去一年的业绩总结——在后经济危机时代,集团销售收入增长百分之多少多少,净利润同比增长超过百分之多少多少…

苏敏对这些数字兴趣缺缺,老毛病又犯了,上下打量着老头儿的穿着打扮,觉得那身黑色礼服有些嫌大,却并非败笔,反而衬托出他的清瘦儒雅。她心里想,怪不得人家管他叫“穿haute couture的狼”。

有一段话把她从神游状态拉了回来,老头儿特别提到了亚洲对奢侈品的旺盛需求,并将高于预期的业绩表现归功于在高增长地区提前培植品牌的策略。正是在这里,他提到了凯瑟琳的名字,把她称作是具有前瞻性眼光的“开拓者”,细数好几个耳熟能详的品牌,最后提到了KEE,说他们是旋风一般的新鲜力量。

结尾同样振奋人心:“…未来一年里,集团将继续专注于新兴市场,在新的国家开设门店,同时保持在传统市场的领导地位…”老头话音刚落,全场掌声雷动,苏敏听得也是心潮澎湃,总觉得最后那几句话就是在说KEE的美好前景。

宴会开始,台面上并没有多少可吃的东西。当然,在这样的场合,吃根本就不是关键。薇洛带着方书齐到处转,和各式各样的人打招呼,在镜头前面摆姿势拍照。薇洛说的话其实并不多,只是微笑着望着对方的眼睛,适时地抛出一两个问题,却举重若轻的掌握了整个谈话的方向。苏敏在一旁看着,为自己的笨拙气馁,心想怪不得薇洛可以做PR,若是去参加选美比赛,即使进不了前三,也能拿走最佳人气奖。

孙迪突然过来碰碰方书齐的胳膊,对他说:“我不太舒服,一会儿直接回酒店了。”

苏敏看得出孙迪的意思,最好方书齐能主动提出送她回去,但他什么都没说,倒是戴维梁半真半假的怪她太扫兴。按原来的计划,宴会结束之后,他们还要去蒙玛特一间小酒馆汇合,老王那帮人正在那里等他们开庆功派对。

看孙迪僵在那里,苏敏赶紧出来圆场:“她几天没好好睡了,我先送她回去,再过去找你们。”

方书齐便顺水推舟的点点头,让她们坐那辆租来的Limo先走,他和戴维梁还有薇洛另外叫车子直接去酒馆。苏敏扶着孙迪走出宴会厅,两人上了Limo坐定,车子驶上往塞纳河左岸去的路。

孙迪没精打采的靠在椅背上,眼睛望着车窗外,突然说:“他们俩挺相配的吧?”

“谁?”苏敏问。

“还有谁,”孙迪笑着回答,“老大和薇洛。”

苏敏心里莫名其妙的凉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们认识快十年了吧,吵吵闹闹分分合合,却总也断不了。”孙迪自言自语似的说下去,回酒店的一路上都在说方书齐和薇洛从前的事情。

苏敏默默地听着,万不得已了才搭个腔,心里生气,既然喜欢他,你就跟他说啊,在这里跟我讲有个毛用?

回到房间,孙迪草草冲了个澡就上床睡了。苏敏也脱了礼服,卸掉脸上的妆,一点再出去的情绪都没了。戴维梁打电话给她,问她怎么还不过去?她推说了太累了,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