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时,五官与另一个声音异口同声的叫道:“不,我没有。”

强烈的辛酸,委屈涌上五官的心头,五官呐喊,“我没有,尽管人世丑陋,可我想活着,我不想死,我想活着,我真的好想活着,我只是单纯的厌恶人生而已,别无其它。

是啊,她要活着,人生不公平怎么了,丑陋怎么了?难道人世对她的意义就只是不公平与丑陋吗?她就那么经不起波折吗?她有那么的脆弱吗?她的坚强哪去了?

她可是…突然,五官一怔,她是谁?她是谁?

五官皱了皱眉头,暗喃:她叫什么?为什么她连自己叫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她是?她是?头,疼痛欲裂,却无论如何努力也忆不起自己是谁来,五官慌了。

第六十章 灼伤的错觉

他狠吗?

是,他狠。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的狠会用在自己所喜欢的女人身上。

应天临轻抚上了五官苍白如纸的睡颜,额上那道白纱布触目惊心,想起三天前的惊魂,混乱的心在如此平静的黑夜里依旧无法安宁。

三天了,她一直昏睡着,他寸步未离,相守在一旁,衣不解带,脑海中什么都没有想,只是等待着她的醒来。

醒来后会如何?他不知道,但定是惊天地的,以五官的性子,他完全无法预料到她会如何做。

窗外,紫竹优雅,明月高照。

殿内,烛光冉冉,把应天临修长僵直的身影拖得老长老长--

睫毛动了动,五官吃力的睁开了双眼,呆然的望着头顶的明黄纱帐,有一瞬间的失神,当看到床边一张憔悴的睡脸时,突然眉头深皱,目光冷霜,但只是一瞬间,微笑眉耸,伸出手轻轻的捏着他的挺鼻,不让他呼吸,嘴角露出一丝调皮的微笑。

应天临的眉角动了动,深邃的眸子睁开,却在对上了五官充满着笑意的小脸时,心头一颤。

“你长得真是好看,你是谁呀?”五官开口,翻了个身,与应天临近距离的对视,面对着他的惊愕,笑道:“怎么不说话?”

“官儿?”应天临的喉咙一涩,面对着她如此无害的笑容,一时竟说不上话来,同时,震惊于五官对他的态度,怎么回事?

“官儿?”五官皱紧了双眉,似在回想着什么,想了半晌,敲敲头,又摇摇头,防备的看着皇帝,道:“我叫官儿吗?这名字挺熟的。”

皇帝注视着五官的目光由担忧,惊诧,直到深沉,却未发一语。

“这是哪儿呀?”五官坐了起来,打量着四周,一头雾水,随即翻被下床,哪知刚一站起来,便只觉得头晕目眩的,就在她要跌倒在地时,一个宽厚的胸膛及时抱住了她。

“我的身体,怎么这么累呢,哎哟,我的头,该死的,”当五官抚摸到额上的白纱布时,眼中一闪而过狠色,道:“是谁打的?”

“镜子呢?快给我镜子。”五官瞪了一旁默不作声的应天临一眼。

应天临从讶然中回神,从御案上将铜镜拿过交到五官的手里。

“好险。”轻摸着太阳穴旁的纱布,五官望着镜中的自己轻喃道:“再偏离点就死定了。”幸好是在太阳穴的旁边,不过,她如此宝贝自己的身体,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伤到了头呢?

“官儿,你,你刚才说什么?”应天临一把夺过五官手中的铜镜,双手紧按在她的双肩,目光带着丝疑虑。

五官盯着应天临不语,眼中也有着深深的迷惑,警戒明显,但只是一闪而逝,笑道:“你知道我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吗?”

皇帝神色复杂的望着五官,从五官的眼中,他看到对陌生人的戒备与疏离,一个奇怪的想法窜上皇帝的脑海。

就在此时,张能在暖帘后恭敬的道:“禀皇上,胡御医来了。”

“让他进来。”

“是。”

正打量着四周围的五官一听暖帘后的声音,睁大了双眼,惊道:“皇,皇,皇上?你,你是皇上?”

“官儿,别戏弄朕。”皇帝目光沉痛,心被五官无辜的眼神给深深的灼伤。

“老臣见过皇上,娘娘。”胡得适一进来,便行礼,当他见到五官已然站了起来,忙道:“蓝妃娘娘,哎哟,娘娘怎么起来了呀,快快躺下,您现在身子可虚得很,不宜走动呀。”

“蓝妃娘娘?你是在叫我吗?”五官不解的望着眼前的白胡子老头。

胡得适奇怪的看了眼皇帝,暗忖:难道皇上还没对蓝妃说吗?便笑道:“是啊,在娘娘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皇上已然封您为蓝妃了,娘娘快躺下吧,让老臣给您把把脉。”

“我是蓝妃?皇上的妃子?我有这么显赫的身世吗?”五官有些迷惑,为什么她觉得不是这样的?

“胡得适,蓝妃好像失去记忆了。”皇帝虽然是对着胡得适说这番话,当目光却是直视着五官,仿佛要看到她的内心深处般。

“啊?”胡得适先是愣了愣,忙道:“娘娘,请躺好,让老臣给你把把脉。”

“嗯,好。”五官笑眯起成了一条线,随即躺下,只觉这样的感觉挺棒的,眼中一闪而过满足,然而,当她的身体刚躺下,疲倦顿时涌了上来,随即沉沉入睡。

半柱香后。

胡得适站了起来,恭敬的站在一旁,偷眼望了沉睡中的五官一眼,心中疑惑,道:“启禀皇上,娘娘的失忆应该是一时的。”

“一时的失忆?什么意思?”

“皇上,娘娘可能是刺激过大,一时缓不过来,因此宁愿选择忘却。”说这话时,胡得适的额上渗出些冷汗,但皇帝只是怜惜的望着五官的睡颜,因此并未察觉。

“老臣开些药,过个一二个月,娘娘应该能恢复记忆的。”

刺激过大?皇帝握紧了拳头,呼吸一窒,强将心中浮起的酸涩压下,挥挥手,声音疲惫且沙哑:“下去吧。”

“是,老臣告退。”胡得适再次偷望了眼五官,便退了出去。

当走出了‘御天殿’,胡得适摇摇头,轻喃:“经络畅通,虽有淤青,却无丝毫阻滞,阴津而上,底子还不错,没失忆呀。”真是怪哉,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御医,不可能看错,这蓝妃为何要佯装失忆呢?

胡得适沉吟了半晌,暗忖:他向皇上撒个小谎应该不碍事的吧,毕竟是蓝妃现在正得宠,自己若拆了她的谎言,岂不是自找罪受,哎,这世上呀,谁都可以得罪,但千万别得罪女人,特别是这后宫中的女人呀!想起自己在15年前所发的誓言,胡得适硬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高雅依旧,清艳依旧,紧眠的倾国之颜亦如天山的白云,看得到,却是如此让人追叹莫及。‘未央湖’旁的白影,孤独而伴着浓浓的清冷立于一旁,双言随侍左右,这个忠心的仆人,忧心的望着自己的主子,目光中是隐隐的心疼。

“失去了记忆?看来这丫头是无法利用了。”陌寒不带丝毫的怜悯,随手抓住飘散过来的白花瓣儿,端详着,“就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显然是真的,”双言在一旁道:“胡御医都如此说了。”

“胡御医?胡得适吗?”

“是的。”

“呵呵…”陌寒微微一笑,道:“这人的确是个老实人,说谎话时浑身冒冷汗,外人一看就明了,况且依他的性子也不敢撒谎。”

“主子,现在皇上都封她为蓝妃了,她这一失忆,皇帝岂不是得了个便宜?看来这步棋子是走不下去了。”

“是吗?”陌寒嘴角浮起丝冷笑,冷然的道:“慎儿也快回来了吧,虽然五官已然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但这戏也唱够了。”

双言一怔,想起须王慎离开王府的起因,不禁问道:“主子,为何当初皇上在王爷面前暗指五官是被‘拜盅教’的人抓走时,您不阻止王爷出城呢?”

“既然这是皇帝的意思,我又怎能阻止呢?”陌寒脸上露出一抹沉思的笑容,这皇帝已然猜到她与‘拜盅教’有关系,便想借慎儿的刀除去‘拜盅教’,来个一石二鸟,她岂会不明了?只可惜,他这招要落空了。

看着双言欲言又止的望着自己,陌寒挑了挑眉,目光一沉,道:“怎么,你认为我太狠了吗?”

双言沉默,踌躇半晌,才道:“主子,五官肚里的,怀的可是须王爷的骨肉呀,王爷若是知道了,会怪您的。”

“这有什么,他是一个堂堂王爷,多的是愿意为他生孩子的女人。”况且她那时也不知道五官怀了慎儿的孩子,陌寒面色一僵。

“但王爷最爱的还是五官…”双言未说完,陌寒便接道:“爱?慎儿所谓的爱也只是图一时新鲜,像五官这样平凡的女子,宫外多的是,他要几十个也行。”

双言未再言语,只是忧心的望着陌寒美丽的身影出神,久久,叹了口气,欲说些什么,但最终也只能将话藏在心里,只是望着无边的天际出神:爱,是这样解释的吗?

白花林已没有了初春时的繁茂,却别有一番空灵的美,空中,飞舞的白花瓣儿犹如一个个调皮的精灵,随着风的吹抚,朝四面八方散开,偶有一个回风卷来,顿时千变万化,目不暇接。

陌寒对这一切的美景视若无睹,目光深锁,凝眉而聚,暗忖:失忆吗?还真是时候呀,五官,这个局,接下来便看你的了。

五天后。

夜,沉静,偶有几颗星星展露锋芒,但很快的,又隐于了漆黑的夜幕中消失于无形,仿佛从未曾出现过般。

“皇上,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五官吃着手中的糕点,奇怪的望着怔视着自己的皇帝,神情并不显得热络。

“官儿,你爱朕吗?”还是,只是恨,恨得只有忘了记忆才能抚平心中的痛,皇帝深情而痛苦的望着五官。

五官眼珠一转,暗忖着该如何回答时,皇帝的面色一沉,道:“对朕,你只许说真话。”这表情,他太熟悉了,虽然以前的五官没有现在这般的形于色,但每当她欲说一些违心之言时,目光总会变得深沉。

想了想,五官道:“那如果我说错了,皇上会杀官儿的头吗?”

微微一笑,皇帝摇摇头,“不会,朕只会爱你。”

“不爱。”有了皇帝的保证,五官诚实的道。

“为什么?”皇帝一怔,面对于五官的坦白,心中苦涩,没有了那段不堪的记忆,她还是一样不会爱他吗?

五官正欲回答时,便听得殿外张能的声音传来,道:“启禀皇上,战将军来报,须王爷已然回府了。”

皇帝的身体一僵,看向五官,却见五官依然只是吃着御案上的糕点,当听见张能所报之事时,奇怪的望着殿外,又将目光移向了他。

“皇上,你的脸有些苍白哦,是不是生病了?”

“官儿,你对须王慎可有印象?”皇帝目光紧锁住五官,不答反问。

“有。”五官点点头,见皇帝眯起了双眼,便道:“不过记不起他长什么样子了。”

一听五官此言,皇帝的心中松了口气,转身对着殿外的张能道:“战将军人在哪?”

“禀皇上,将军在‘御书房’候着呢。”

“备灯。”

“是。”

“这么晚了皇上还要去处理国事?”五官一听皇帝说‘备灯’,便问道。

“嗯,你先睡吧,朕去去就来。”皇帝轻抚着五官细嫩的肌肤,有些不舍,便转身离去。

“官儿恭送皇上--”

夜,更为静谧了。

五官细细的吃着盘中的糕点,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盘中无一物,直到手中再也抓不住什么东西,五官站了起来,走至窗旁,打开了这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圆窗,望向早已不知跑到何处的明月,目光深沉。

眉头轻皱,五官的目光中闪过绝望与强烈的怨恨,但只是一瞬间便被压下,幽幽的望着头顶的一片黑,只是紧抿着唇。

她没有失忆,她怎能失忆?

但五官亦知道,若她不假装失忆,一切的一切便无法进行下去,她唯有失忆,才能生出解决之道,精明如皇帝,他又怎会轻易相信她的失忆,然而,五官清楚,皇帝是宁可选择她是‘真的’失忆,也不愿再面对她的冰冷。

他,不会拆穿她。

就让一切在‘亦真亦假’中来临吧,她的恨,怨,她会保留着。

此时,就在暖帘后,皇帝俊挺却僵硬的身子笔直的站立着,透过暖帘与木墙之间的缝隙,怔怔的望着五官一身的孤独,落幕的脸上是浓浓的失落与哀痛。

然而,他依旧执着于她。

‘须王府’。

“王爷,有消息吗?”张佟儿从屋里拿出锦衣外袍,披至须王慎的身上,望着眼前这位她早已芳心暗许,却还未有夫妻之实的夫君,心微微的酸着,他瘦了,虽然俊美依旧,却说不上来的憔悴,张佟儿心中暗暗伤神,那女人在夫君的心里真的有如此重要吗?酸,妒,忌,是她此时唯一的感觉,可同时,她竟是如此的羡慕着那女人。

“没有。”须王慎抬头望着越空,乌黑的眸子亦如这越空,没有半点星光。

幽幽一叹,张佟儿柔声道:“王爷,回屋吧,外面冷,小心着凉了。”说完,欲牵起须王慎的手,哪知就在她的指尖刚一碰到他,便被他无情的甩开。

“王爷?你--”张佟儿的脸上有丝受伤,他连碰都不想让她碰吗?

“夜深了,你先回屋吧,我再呆会儿。”须王慎的脸上闪过不忍,张佟儿心中的苦,他清楚,他怜惜她,然而,仅此而已。

“王爷,我是你的妻呀,你,你怎么能如此待我?”张佟儿有些哽咽,但声音却依旧柔和。

“佟儿?”须王慎欲说些什么,哪知,张佟儿却突然抱住了他,轻泣出声,“王爷,佟儿不在乎您有别的女人,只求您别这样漠视佟儿,我们是夫妻呀。”

第六十一章 划出一句离别

月光钻出了云层,用它微弱的银光倾泻出了它全部的光芒照亮着这个世界。

须王慎轻轻的推开了轻颤不已的张佟儿,望着这张梨花带雨的小脸,绝美的容颜上竟是如此的脆弱。

“王爷?”张佟儿轻咬着下唇,祈求的望着他。

须王慎叹了口气,欲离去。

“王爷,佟儿说了,不在乎您有别的女人,只求在心中给佟儿一点地方,佟儿求您,别这样漠视我,我们是夫妻,要相处一辈子的呀。”

须王慎转过了头,和着如迷雾的月光,幽然的道:“我的心,已然全部给了五官,今生今世,我只有一个妻,便是五官。”

“那我呢?我算什么?”泪珠如珍串般落下,张佟儿有些绝望。

须王慎默然不语。

“难道我什么都不是吗?那你为何要娶我?”心,仿佛一瓣一瓣的被剥开,那痛令张佟儿几乎昏厥。

“因为圣旨。”话,无情,脸上,却是无奈,须王慎望着张佟儿,漠然中带着几分的歉意。

“因为圣旨?”张佟儿喃喃的重复着须王慎的话,脸上似悲切,似无助,似空洞,复杂难言。

“夜深了,回房吧。”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张佟儿虽美,却过于柔弱,如一块上等的美玉,需要人好好的呵护,爱怜,而他要的,却不是这样的女人,她没有五官的坚强,没有五官的冰冷,更没有五官的心计,面对她,只会让他觉得无力,想起五官,须王慎喉咙微涩,不过,一想起母亲的飞鸽传书,须王慎的脸上变得阴沉。

“王爷,”就在须王慎走了十步之后,张佟儿突然在身后喊道。

须王慎转头。

“王爷不爱我可以,但请给我一个孩子,一个能陪我终老的孩子。”泪,没有停过,张佟儿几乎是拼了所有的力气喊出。

须王慎身体一僵,低沉了半晌,才道:“佟儿,今生,我是注定要负你了,我不想让五官难过。”说完,绝尘而去,无半丝的犹豫。

乌云飘过,遮住了月光的微弱,几滴雨丝从黑暗中落下,滴在脸上,冰冷如冬。

“王爷,你好狠。”张佟儿跌坐在地上,目光凄凉,终于,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委屈,放声大哭。

天刚微亮,雨露还未退去,刚被大雨洗涤过的皇宫内外,已是忙碌一片,春晨拂晓,光芒探头,宫殿的瓦棱在阳光的折射下,竟是如此的炫目。

须王慎木然的站在‘御天殿’外,满身的露珠,神情有些疲惫,但却是冷肃,而在他的面前,战善的一只手阻拦了他的去路。

太监总管张能与五名皇帝的随侍太监胆颤的跪在一旁,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须王慎脸上浓浓的杀气让他们都不敢出声,甚至连前去通报的勇气也没有,原本张能是要进‘御天殿’服侍皇帝起床的,哪知,此时,须王慎却一脸气势汹汹的进了来,随即被赶来的战将军拦住。

“王爷,有事可到‘御书房’商谈,您这样不妥。”

“让开。”

“王爷,请听微臣一言,您这样做太鲁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