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过得很幸福。”天慎微微一笑,“你很孝顺。”

离根点点头,“若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的我。”是父母改变了她一生。

“看来,他们似不知道你被封嫔的事?”

离根刚想说什么,便见李木匆匆而来,朝皇帝禀道:“主子,他们确是天城的人。”

察觉到皇帝的身子陡然一僵,离根心头奇怪,便听得皇帝应声道:“他在吗?”

“属下并未瞧见,不过那些人大都是武林高手,且小宅内戒备森严,属下便觉得或许他也说不定。”

良久,才听到应天慎道:“先回山庄吧。”

“是。”

皇上所说的他是谁?离根亦步亦趋的跟在应天慎的身旁,不知为何心头竟浮起丝不安来。

夜深人静,当所有的声音都隐没于夜色之下时,一条人影从东城山庄某处一跃而起,朝圣城南街街尾疾掠而去,半柱香的时间之后,黑影停在了一处小宅内的空地上,小宅内并没有李木所说的高手如云,静得像是一间空宅,直到‘芝卡’一声,内屋的木门被开启,修长的身影走了出来,俊颜如冰,月光之下,他的全身散发着一股贵族化的气度与压迫。

二人就这么静静的相视着,目光里皆复杂万变。

“真的是你?”黑影应天慎开口,声音里有浓得化不开的压抑。

“你不该来。”

“我想见她。”

空气中死一般的静寂,久久,才听到那人说道:“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

“你不该来圣城。”应天慎闭上了眼,睁眼时,紧声道:“我要见她,皇兄。”眼前的男子正是他八年未见的皇兄,亦是先帝应天临。

“你走吧。”应天临目光一沉,眼底一闪而过什么。

“不见到她我不会走。”

“她不在这里。”

应天慎一怔,“你说什么?”

“她不在这里,早在三年前,她就离开了我,我以为她会回来圣城,但毫无所获。”

“我不信。”应天慎眯眼。

“在这个世上,圣城,是我最不想来的地方。”应天临淡淡的道,这里有太多令他不堪的回忆,为了一个女人,他放弃了皇位,甚至性命,然而,他依旧得不到那女人的心,八年来,他都在找寻着一个答案,一个她是否爱他的答案。

“她为什么离开?”心底似被什么给纠痛着,应天慎平波无纹的眼中有丝痛苦闪过。

“她说,”应天临深深的望着他,“她想知道她爱的人到底是谁。”

月光隐进了云层,忽明忽暗。

“她选择了你,不是吗?”应天慎的声音微颤,当年被背叛时的心痛似又重回身上。

“回去吧,好好做皇帝,无论怎样,你和她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可她离开了你。”

应天临目光如刀,直视着应天慎。

“我要找到她。”说完这句话,应天慎迅速的消失在夜幕中。

“城主,该怎么办?”暗中,一青衫男子走了出来,却见到城主满脸苍白,一怔。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

到了傍晚,乌云遮阳,细雨蒙蒙而下,深秋的细雨中带来了初冬的寒意,肆虐了整个圣城。

“刘叔,老爷回来了吗?”离根收拾了包袱,左等右等却不见皇上回来,不禁问同样候在屋内的刘叔道。

“还没有,夫人,您别急,老爷很快就会回来了。”刘叔安慰。

离根点点头,望着窗外的雨天,心里担忧,想起这三天的情景,又只觉怪异,这头一天,皇上还同她有说有笑,然而那夜南街回来后,她便未再见过皇上的身影,皇上在做什么?

此时,刘叔突然道:“夫人,李木回来了。”

“皇上呢?”李木刚进内屋,离根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夫人,老爷让奴才送夫人回家。”

“老爷去哪了?”

“夫人,老爷说他还有些事要办。”

“是吗?”离根点点头,心里转念无数,想留下等候皇上,心底却又顾忌重重,皇上既要她先回宫,便是不想让她知道他在做何事,便拿起包袱,轻道:“那就走吧。”

细雨霏霏,如烟似雾,一辆马车驰出了东城山庄朝皇宫方向而去。

马车内,离根沉吟半响,突然出声:“李统领,你和皇上在找人,是吗?”

“不瞒娘娘,是的。”

“在找谁?”是什么人要皇上亲自找寻?离根只觉事情有些不同寻常。

“微臣不能说。”李木想了想,才道。

“一点都不能透露吗?”

“请娘娘恕罪。”见荣嫔娘娘一脸失落的表情,李木想了想,道:“娘娘,恕微臣多言,和皇上相处,您还是平着性子为好。”

平着性子?离根苦笑,为了能呆在皇上身边,她处处压抑自己,深思与皇上相处之道,在还未摸去自己性子的情形下便隐藏了锋芒,还有自己的性子吗?但她依旧问道:“为什么和皇上相处要平着性子呢?”

像是察觉到自己失言,李木略微尴尬,“娘娘,微臣失言了。”

“李统领没有失言,妾身觉得说得很对。”离根苦笑,尽管她知道皇上把他全部的爱给了另一个女人,今生,皇上或许不会再爱人了,在双言姑姑对她说的往事中,她觉得要进入皇上的心,唯有成为皇上的知己,红颜知己,而不仅仅是后宫里的一个女人,后宫女人很多,皇上不需要再多一个,所以,她不给皇上压力,不去争宠,不去与后妃们斗,她只想让皇上感到放松,皇上是个寂寞的人,寂寞的人需要的只是一个知己,可她不甘心,她要皇上爱上她,只是这条路,现在看来会很长很长,但她还是相信,终有一天,她的愿望能实现。

皇宫在细雨朦朦中犹如天边的巨像,让人看不真切,走近又怕亵渎天威。

离根刚一入寝殿,便见燕子扑在梨花桌上哭泣,泣声已有些沙哑,显然哭了很久。

“燕子?”

“主子,您可回来了。”燕子抬头,当离根一见到燕子的模样时,下了一大跳,紧声问道:“你的脸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只见燕子左半边红肿,五指印很是明显,看来是被人打的,两眼哭得红肿,如核桃般,面目很是吓人。

“主子,是贤妃娘娘打的奴婢。”

“贤妃?”

燕子点头,说:“贤妃娘娘还说,她最近身子偶感不适,让主子过去伺候,主子,您别去,贤妃娘娘见皇上带了主子出游,心里气恼,存心想着欺负主子呢。”

离根忙从柜内拿出膏药来,沾上药水细细帮燕子去肿。

“主子,奴婢没事。”

“还说没事,整张脸都肿了。”离根微叹。

“主子,您会去贤妃娘娘那吗?”

“都让我去服侍了,能不去吗?”见燕子满目担忧,离根笑道:“放心吧,贤妃再怎么想欺负我,也要忌着太后不是?”

燕子点点头。

破晓时分,细雨停下,丝丝金线从东方射出,照亮了整个皇宫。

“什么?皇上一夜未归?”陌寒放下手中的金钗,挥退服侍晨起的宫女,道:“皇上去哪了?”

“奴婢不知,只知荣嫔娘娘回来时,并未见着皇上的人儿,连李统领也不知去向。”双言细细想了想,道:“主子,要派人去找吗?”

第二十四章 深处

陌寒摇摇头,透过梳桌上的铜镜望着双言,道:“他不是个小孩子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回宫想必是有事吧,况且李木在他身旁,我也能放心许多。”

双言拿过琉璃梳为主子盘起发髻,道:“主子,方才荣嫔娘娘的侍女燕子哭着来说,荣嫔娘娘昨夜去了贤妃那一夜未归。”

“哦?她是来搬救兵了,呵呵~~你怎么回她的?”

“奴婢只说知道了,那燕子一见奴婢极为冷淡便离去了。”

“嗯,离根既已成为嫔妃,这路便要她自己去走,以后除非必要,你不必插手。”陌寒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示意双意不必在发上多戴饰物。

“是。”

金色的阳光透窗照射过来,陌寒的全身都沐浴了阳光里,美得让人纠心,内室的屏风旁,应修立不知是何时出现的,倚立在墙边,深长的眼睛静静的望着她,这样的注视,浓烈深处意是如此的心酸,直到她注意到了他,他依旧未变。

双言默默的退下,轻轻送上宫门。

“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应修淡淡问道。

“原谅?我们这样不是很好?”陌寒浅浅笑开口。

“二十多年了,你对我的恨就不会变少吗?”

“如何少?夜夜孤枕而眠,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吗?每当见到你,你又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吗?只有恨。”像是在闲话家常,陌寒说得极为轻松。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

“那便叫他来见我。”

“他不会见你,若会见你,早就来了。”

心底像是被人狠狠拧过的痛着,白晰的纤指抽搐似的收紧,陌寒轻笑出声,“那我便等着,等到死,下辈子再等,等生生世世,直到给我答案。”

或许是这个笑容太过刺目,应修立别过了脸,狭长的双眸尽处哀伤如洋。

“主子,您可回来了。”燕子正不安的在内室踱着步,瞧见殿门口清蓝的身影时,大喜过望,忙出迎,侧扶过主子进内室,检查了离根的全身,哽咽道:“主子,贤妃娘娘没有为难你吧?”

离根摇摇头,疲倦的道:“没有,只是拿了美人锤锤了一个晚上而已。”贤妃不敢对她怎样,只不过让她做了苦力,跪着为贤妃垂腿。

“那就好,奴婢真的吓死了,清晨还去了慈德宫请双言姑姑来救主子。”

“救?”离根被燕子所说的救字弄得哭笑不得,不过,“那双言姑姑怎么说?”

燕子摇摇头,伤心的道:“双言姑姑只说知道了,对奴婢很冷淡。”

冷淡吗?离根叹了口气。

“主子,您一定饿了,奴婢炖了莲子羹这就给你去拿。”

“我不饿,先让我休息一会吧。”离根浅笑,打了个哈欠,便欲上床,哪知刚一迈上床,一宫女进来道:“禀荣嫔娘娘,淑嫔娘娘听贤妃娘娘说娘娘的美人锤锤得很好,想让妈妈去教永安宫的宫女锤法呢。”

“什么?我家主子刚从贤妃娘娘处来,一宿没睡呢,区区的美人锤还用得着教吗?永安宫的宫女难道都是饭桶啊。”燕子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

宫女被燕子的厉声所吓,嚅嚅的说不出话来。

“你去对娘娘说,我等会就来。”离根下了床,尽管疲倦,却对宫女微微一笑,柔声道。

宫女慌忙欠身离去。

“主子,您大可以不去啊,自个的身子都累成这样了,淑妃娘娘摆明了是和贤妃娘娘一起欺负人嘛。”

“今天若不去,你信不信下次欺负人的把戏更多?”离根不以为意的笑笑。

“主子,您怎么一点脾气也没有啊,要是换成别的嫔妃不知气成什么样呢。”

“有了脾气吃的苦头更多。”轻敲了燕子的头,离根乐呵呵的开口:“在皇宫里,顺着点才能活得更久,到那时你就爽笑了,还有,我的脾气其实很坏,只是你没见过而已。”只有平着性子,她才能融进皇上的心,皇上要的,不就是如此吗?

“主子,”燕子眨眨眼,“你总是笑,可您的笑奴婢看着心酸。”不明白是为什么,主子明明笑得很灿烂,可她就是觉得心酸。

“啊?不是吧?”离根大惊,忙至梳妆上的镜前审视自个的笑容,“这不挺好的。”

被主子的模样逗笑,燕子笑出声来。

天气变化无常,才过了半月而已,这天午后,竟又下起毛毛细雨来,初冬的寒意更显,接连五天,细雨不断,皇宫烟雨蒙蒙,像是被遮了一层纱,看不真切。

离根拖着学生的步伐刚进内室,燕子就端着碗鸡汤至面前,道:“主子,快把鸡汤喝了,既养颜又补体力。”

‘咕噜咕噜’二声就把碗见了底,离根喝完直点头,“好喝,再来一碗。”

“主子,这都半个月了,不是贤妃有事,就是淑妃和德妃有事,还有那彩嫔也参一脚,什么时候到个头啊。”

“已经到头了。”离根频频打哈欠,“这半个月,皇上一次都没有来我这,三位娘娘的气估计也消了,今天在御花园还和我说笑来着。”

“真的?可奴婢听说三位娘娘最近的脾气都不好,听各宫的姐姐们说,这半个月来,皇上虽在三位娘娘处安置,但都去得很晚,起得却很早呢,碰床就睡,什么都没做,主子,您还是小心些好。”燕子说完便去盛鸡汤了。

原来全身布满了瞌睡虫的离根在此刻睡意全消,皇上很累吗?这半个月来,别说是照面,就连皇上的影子她都未见着,但却听内府务的人说过,白天根本没在皇宫里见到过皇上,皇上还在找那人吗?到底是谁?

熏炉里焚着木兰香,馥郁的味道在室内清飘,阿里寒懒懒的坐在梳妆台前,一头乌发流水一般披散着,蜿蜒至洁白娇嫩的胸前,望着镜中的自己,时间并没有在她身上流逝什么,却已然能见到岁月无情的细纹,特别是眼角展开时,极致的美中划上了岁月的无情。

屏风处的暗门被打开,陌寒望着镜中出现的修长身影,缓缓开口:“听后妃说,皇上白天并不在宫里,很晚才回来,他在做什么?”

“他在找一个人。”

“找谁?”

好长时间,应修立都没有说话,直到陌寒转身望着他,他才慵懒的道:“五官。”

‘啪~’陌寒手上的翠绿玉梳跌落在地,碎成二断,五官?这个名字已有许久未曾吸到过,只是每一天,这二个字都会在她的脑海里出现,陌寒蹲下筒子,静静的捡起碎成二断的翠绿玉梳,平淡的出声:“她回来了?”

“皇上认为她在圣城,所以才疯狂的找她。”

“那她在吗?”

应修立摇摇头:“没人知道她在哪里。”

“傻孩子。”陌寒若笑,胸口像是被针刺入般,痛入骨血,一切都是她的错才让慎儿如此痛苦,“找到她,她欠慎儿一个答案。”

答案?应修立如水银般清冽的双目深望着她,很多年前,他也给了她一个永远等待的答案,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想让她知道,她一直在等的答案其实就在他应修立身上。

深夜,寒气更重,宫女们从内府务拿过厚棉锦被给众娘娘换上后,悄然退出,夜,静了下来。

吹来了烛火,只留一盏灯以陪伴至天明,离根身下,用被褥把自己包住,目光却是怔望着那盏座灯出神,皇上今夜会在哪安置呢?直到睡意袭来才入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离根翻身,却在感受到脸上一片冰凉时,猛然睁眼,当见到眼前的人儿时,惊呼:“皇上?”

收回触抚着她面庞的手,皇帝淡淡而笑:“吵醒你了。”

离根摇遥头,怔望着皇上苍白的面容,才半个月未见,皇上瘦了,整整瘦了一圈,那样俊俏的一个人此刻竟是满身憔悴,满目苍白。

“皇上,怎么了?”离根伸出手握过他冰凉如雪的手,忙放进温暖的被中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