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郎生淡淡地道:“既然是寻仇,与这位姑娘和小兄弟无关,宋某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将他们放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会上当?”那络腮胡子看了我一眼,“我放走他们,他们去搬救兵,岂不自寻死路?”

见宋郎生想说什么,我忙笑了一声,那络腮胡子见我忽然笑起来,问道:“你笑什么?”

我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士兵,“这位大胡子兄台,你们刚刚袭击了亲兵头领,早已犯了杀头大罪,再过一会儿就会有重重御林军把我们围住,何需我们去搬救兵。”

那络腮胡子的嘴唇抖了一抖,“他们不是你们的护卫么?”

我理所当然的摊了摊手。

络腮胡子抽出腰间的短刀往宋郎生脖子上招呼着,“既然这样,我们把你们绑起来,若官兵要动我们,我们就先杀了你!”

我又没忍住笑了一声。

见络腮胡子瞪过来,我道:“大胡子,我就和你照直说罢,你眼前的这位宋大人乃是朝廷通缉的谋反逆贼,原本呢官兵就要杀他,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也就是大侠你啦,这下可好,只怕待御林军赶来,看到你带着这位宋大人上路,必然会被当成是逆贼的同党,唉,当真是冤枉至极。”

虬髯客们闻言皆是面面相觑,有人出声问络腮胡子道:“大当家,我看这姑娘似乎并非诓骗我们,昨日我们在城墙上看到的通缉令所绘之人,似乎…正是他们…”

“我知道你们现在很惶恐,毕竟为了寻个仇就累及家中老小甚至族人那可太亏了不是么?”我温言和煦道:“不过不必紧张,我呢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借刀报这血海深仇,又能保你们所有人毫发无损,平平安安。”

络腮胡子眉毛一挑,“什么法子?”

我微微一笑道:“放他们走,然后光明正大的,把我送回京城里。”

络腮胡子眉头一皱,“姑娘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我问:“难道…你们方才没有发现么?这二十多名士兵只攻击他们俩却把我护在身后,你们可知这是何故?”

方才那个一棍子把贺平昭敲晕的男子点头道:“大当家,我是看她被那个人护在身旁…”

络腮胡子问:“莫非,你与他们两个不是一伙的?”

我连连摇头,“当然不是,不仅不是,我与他们…尤其也是这个姓宋的,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仅仅就因为我杀了他爹娘和他的娘子,他就对我怀恨在心,用诡计将我掳走,给我吃了毒药还恶言相向,若非你们及时赶到,只怕我已小命不保了。”说到这里我拍了拍络腮胡子的肩,“兄台,你说他是不是一个残忍至极的之人?”

虬髯客们:“…”

斜睨的宋残忍:“…”

络腮胡子:“老实说…和姑娘你对比一下他也不是那么残忍…”

我咳了咳,“总之,方才你们无意中敲昏的那些官兵原本是奉太子之命前来救我的,不过没有关系,放走以这群废材的三脚猫功夫原本也救不了我,所以当你们出现的时候,我不仅不害怕反而还开心呢。大胡子,你建功立业的时机到了!”不等络腮胡子开口吱声,我继续道:“只要你们现下把他们放走,再把攻击士兵的罪责都推到他们身上,你们不就没事了么?”

络腮胡子闻言眉头一舒,“方法不是不可行…只不过,朝廷的兵马抓到了他们,他们还会供出是我们所为…”

“他们不会有这个机会的。”我拍了拍胸膛,“有我在啊。”

“你?”

“说了这么久,我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从衣袋中掏出一枚玉鉴,“我乃当朝公主,封号襄仪。”

我听到所有虬髯客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

络腮胡子结结巴巴道:“原来你就是襄仪公主,原来近日传闻公主驸马决裂,竟是真的…”

我拉长语调,“千真万确的真,所以你们若是将我平安送入皇城,我立刻就让太子把通缉令改成追杀令,这样他们就没机会造你们的谣了。至于你们嘛,救我一命,不要说怕责罚,赏金千两是绝对不会少的。”

络腮胡子上上下下重新审视我一番,“江湖传言襄仪公主心狠手辣冷血无情,果然名不虚传…”

我拱了拱手,“谬赞,谬赞。”

络腮胡子重新把目光投向宋郎生,“既如此,要怨只能怨你命苦,娶了这样一个媳妇…”

宋郎生闻言呛了呛,络腮胡子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往后退下,“马车留下,你们可以走了。”

我模仿着络腮胡子挥手的方式,“走吧走吧,回去路上记得吃些好的,再不吃,以后就没机会了。”

宋郎生将剑收回到剑鞘之中,淡淡望了我一眼,嘴角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来。

他看我演完这么一场闹剧,自然明白我的用意。这群山贼要是真能送我回京那自是极好,若临时反悔,他们再找机会去搬救兵也好过留在这里一起送死。

所以他并没有同我一齐留下来,或者说一些要死一起死这种没用的鬼话,络腮胡子一说放人,他与修竹也不迟疑,就这么施施然拂袖离去,不留下一片云彩。

待到他们走远,我同络腮胡子笑了笑,“多谢救命之恩,眼下,就劳烦大当家同众位侠客陪本公主回京走一趟了。”

说完这话所有人都警惕的往我身上望了望,络腮胡子回以我微笑,“公主殿下,今日时候不早了,不如由在下先为公主选一处舒适的落脚之地,明日启程不迟。”

我哈了一声,“这天色还没到正午呢…”

“公主殿下。”络腮胡子敛去笑容,“我等都是粗鄙的江湖之人,朝廷上的那些算计阴谋我们不懂,不过却也不至蠢到任人摆布,自投罗网。”

“大当家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呢?”

“以公主如此狠辣手段,若众兄弟当真送你回京,只怕也是有去无回吧。”

“原来大当家还是信不过我。”

络腮胡慢慢道:“人心难测,不得不防。”

我觉得这话很有道理,遂点了点头道:“依大当家之见,本公主要如何做,你们才信得过呢?”

络腮胡子眸光微闪道:“公主只需写一封信,告之太子我们兄弟是如何从那逆贼手中把你救下,原本是想即刻将公主护送回京,因公主身体不适,无力承受舟车劳顿,只得暂避一处休养生息。待太子昭告那逆贼谋害朝廷命官之罪,在下必亲自护送公主回京。”

“果然谨慎。”我笑了笑,“就依大当家所言。”

络腮胡子同其他人道:“众位兄弟也饿了,先寻一处可靠之所歇脚。”说完这话长臂一摊,恭恭敬敬地同我道:“公主请上马车。”

结果,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上了贼车,他们虽未为难我,却将车帘封死,我也弄不清他们是要驶向何处,反正是越走越偏僻,起初还偶尔听得到人声,到后来只余飞禽咿咿呀呀,都不知是否已彻底离开京城。

蹄声踏踏,车轮滚滚,我实在太倦,索性闭目养神,未料就这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待乍然惊醒,已到了一个荒凉无比人烟罕至的村庄。

我黯然伤怀的揉着额,心中暗付这路上只留下了些许蛛丝马迹,若宋郎生他们找不到这儿来,那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待到他们停下天色已黑,跳下车的时候我发觉我们处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农庄,山贼们纷纷落马卸货,仿佛对这坏境很是熟悉的样子,如此看来,这群山贼殊不简单,明明是在江浙横行的匪贼,却连京郊附近也有巢穴。

络腮胡子命一个年轻的山贼送我到庄子最隐蔽的屋子里去歇息,我不动声色的脱下一枚玉戒递给那年轻山贼,笑道:“这位小兄弟一路辛苦了,本公主也不愿叫你为难,委实是这两日几乎什么也没吃,饿的头昏眼花,你能否请示一下你的大当家,给我点吃的?”

那山贼迟疑的接过玉戒,示意我回屋等待,他找两人先看着我,一骨碌就跑个没影。

我躺在床上,摸了摸被褥,发现面上棉布干净如新,想到这一路上有许许多多间空屋都是布满蜘蛛尘埃,反倒是关押我的这屋打扫的还算干净,桌椅床柜一应俱全,实在是诡异至极。

不过困惑归困惑,有美食送到嘴边我可不会拒绝。

那年轻山贼办事还算靠谱,不出一会儿,便送来米饭酒菜还有一只香喷喷的烧鸡,摆好桌后他咽了咽口水道:“这是大当家刻意为公主准备的,公主请享用。”

我好心问:“要不要一起吃?”

年轻山贼连连摆手,不敢再同我多搭话,忙关上门落上锁,移至闻不到菜香的位置才停了下来。

我不担心他们会下什么毒,要杀随时都能杀,不急于一时。所以不过一会儿功夫,这满桌饭菜都让我扫入腹中,直待我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嗝,才等到那大胡子当家来“探望”我。

他进屋的时候见到桌上的杯盘狼藉,愣了一愣,“公主殿下对我们还真是放心,就不怕我们在饭菜里下什么手脚。”

“大当家对我礼遇有加,又岂会有加害之心?”我饮了一口酒道: “只是想到这屋外还有两个彪头大汉守在门口,哎,漫漫长夜注定要吓到失眠了。”

络腮胡子豪爽一笑,晃了晃手,让守在门口的山贼退至百步之外,问道:“如此,公主可还满意?”

我还未回答,下一刻,却见他反手关上木门,闩上门栓,我被他这一举动弄的心下一沉,连忙站起身来,“大当家不过是想让我写封信,又何必支开旁人呢?”

络腮胡子置若罔闻,眼中眸光渐深,一步步往我这靠近,步履沉稳却毫不迟疑。

莫非他由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我的话,将我掳劫至此,不为谋财只为劫色?

因此这屋子才一尘不染,还换上一床崭新的被褥?等等,刚才那酒菜里该不会下了媚惑之药吧?

我忽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已经远远超过我的想象,他明知我身份还欲图谋不轨,根本就不顾忌任何后果,那么,饶是巧舌如簧又岂能动摇他半分。

他步步逼近,我步步倒退,恐惧之意弥漫至心,我的背脊冷汗涔涔,甚至不敢大声喘气,生怕任何声响会提前拉动那根绷紧的弦。

直待退无可退,他离我已不过咫尺,我登时汗毛竖起,吓得就要放声哭叫。

接着,他扑通一声跪下身来,抬袖为礼,道:“微臣参加公主千岁。”

这世上诡异之事层出不穷,如今连山贼都懂得对我行最标准的君臣之礼,简直匪夷所思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络腮胡子见我一副石化的样子,道:“这一路上皆有人在暗中监视,臣才未能及时与公主相认,惹公主受惊,臣罪该万死。”

我费了好大的劲才稍稍恢复一些思考能力,听出他此时文文雅雅的声音与白日里那粗门大嗓判若两人,仔细想想这声音确实有些耳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他见我没有反应,又道:“臣…”

“臣你个大乌龟!你顶着这张胡子脸鬼认得你是哪个!”我终于忍无可忍,“说了这么半天自我介绍一下很难么?”

络腮胡子闻言嗤的一笑,“原来殿下早已将臣给忘了,”话正说着,他抬起手,将整张面皮撕下,“这些年,显扬倒是时常会想念公主殿下。”

我望着这张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孔,头疼的揉了揉眉道:“张显扬,你是浙直总督当腻了闲着没事干跑去当山贼了么?”

张显扬,襄仪公主的第一个面首,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我利用面首之名救的第一个人,当然,也是所有“面首”中官当的最大最位高权重的那个。

他听我这样说笑的更甚,索性站起身来,看着我笑盈盈道:“多年未见,公主倒是一如往昔。”

第四十九章

虽然坊间总传闻卫清衡是我第一个面首,不过传言毕竟只是传言,事实上,本公主纳入府上的第一位面首乃是眼前这位张显扬张大人。

自然并非因我相中了他的美貌,诚然他确时俊朗不凡,不过当年我满心惦记的只有那个消失无踪的大哥哥,哪还装得下旁人。

所以,他进公主府俱是父皇的安排。

事情是这样的。

张显扬的爹张廷原本是驻守边关的将军。

有一年,大梁欲趁着大庆内乱侵我国土,因我军兵力不敌,父皇就命他假意勾结梁国另一个部落的统领,总之就是挑拨离间借力打力。

后来,就在大事将成之际,某位不知情的军官集齐了张廷罪证告上京城,弄得是满朝风雨;彼时父皇骑虎难下,要是说出一切皆授圣意,那大梁只怕是要同仇敌忾一齐攻伐,可若不揭开实情,便要治张大将军这叛国之罪,岂非让忠良含冤而死?

就在父皇犹疑未定之时,他收到了张将军的千里来信。信中表明赴死之心,愿为天下苍生背负此罪,绝无怨悔云云。

随之,他以“畏罪潜逃”之身潜入大梁部落,搅得敌国兵力大损,自顾不暇。

他不费一兵一卒驱散敌国的入侵之意,最终却死在敌人的沙场上。

父皇握着他的信久久无言,国之动荡,他尚不能为张廷将军沉冤,能做的也只是留住张家仅有的血脉。

这血脉,正是张显扬。

于是乎父皇召我促膝长谈,并提出面首保人这一提议。说实话,我无从理解这种侮人辱已的馊主意意义何在,与其要他屈就公主府当面首,何不随便安个身份大隐隐于市?

父皇说,张显扬是可造之才,不该庸庸碌碌苟且偷生。

我当时简直觉得这逻辑匪夷所思,谁不知他爹是通敌卖国的叛贼,就算是因“利欲熏心的公主罔顾法纪强要来他来当面首”而保住了他的性命,日后放他出去塞个一官半职,又如何能立足于百官之中?

直待他进府后,我才逐渐理解了父皇所谓的“不该埋没”是何意思。

这个少年不仅不因其父亲之冤心生怨怼,更从未因寄人篱下的面首身份有过羞恼之心。

他心中清明一片,告诉我说他想要当一名好官,让在天上遥遥看他的父亲为他感到骄傲。

彼时我年龄尚浅,几番婉转的表达世事艰难何必执念如斯这些道理,他总一笑置之,不辩不争,安之若素。

孰料这么多年下来,他从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一路摸爬滚打坐上浙直总督这个位置,不得不承认父皇的眼力与他的决心。

好吧,扯得有些远了。

其实我说了这么多想表达的主题是,尽管张显扬露出庐山真面目之时令我着实大吃一惊,但一路以来的焦虑心情也随之安定下来。

他是个很靠谱的人。

像他这样的人居然亲身上阵潜伏于这小小的土匪帮派,不得不令我大惑不解。

————————————————————第二更——————————————————————————

张显扬看出了我的疑惑,他示意我坐下,替我斟了一杯茶后缓缓道:“公主可是要问臣何以藏身于这长空寨之下?”

我扬眉道:“江浙水患,州郡饥民流离失所,太子知你借粮不易,想尽办法命韩斐送去灾银助你一臂之力,你不在你的位置上做你该做的事,却跑到这匪寨里来以身犯险,你让本宫说你什么好?”

张显扬沉吟片刻,叹道:“这次的水患,公主可知是何缘由?”

“暴雨决堤,”我斜睨他,“怎么,听你这语气,难道内有玄机?”

“同样的河同样的雨,何以邻省不见决堤,江浙却出了这样大的乱子?”

我微微一怔,“你的意思是河道衙门的人在修堤时贪墨工款没有修好?那就更应着手严查严办…”

“臣查过,河道的人并未偷工,是有人蓄意毁堤制造这场水患。”

我皱了皱眉,只听他道:“水患之后州中大饥,朝中虽说下令暂缓赋税、禁增米价,可市场中却少米粮可出售;殍殣枕路,盗贼滋事,臣无意间竟得闻有人以米粮诱招各方匪寇,几番辗转下,方知梅雨初期长空寨就开始暗中囤集米粮,那毁堤之事亦是他们所为。”

我心头一凛,“一个小小的匪寨岂有如此能力?”

“小小的匪寨自没有这个本事,可若是背后有人…”张显扬道:“其目的,只怕远远不止壮大匪寨这么简单。”

“所以,你就混入长空寨想要查个究竟?可我想不明白,你是如何在短短时日就当上他们的大当家了?”

他轻轻一笑,“臣原本就是长空寨的大当家。”

张显扬是长空寨的大当家,这话乍一听颇有些骇人听闻。

他说,当年他初入官场,立的第一功便是平了天下第一大寨长空寨。

这匪寨既称之为天下第一寨,自是盘根错节树大根深,为了斩草除根,唯有深入虎穴。于是乎,他从一个小小的山贼升为山贼的智囊,再后来又施展了美男计成为山贼头目的准女婿,终于在贼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干掉了山贼头并取而代之。

张显扬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忍不住朝他投去鄙夷的目光,张显扬有些心虚地错开我的眼神,咳了一声道:“那之后我就将长空寨各大据点、藏身地一一掌握,最终里应外合,一举将其剿平。”

我连连摇头,“就你这样的叛徒,长空寨的人没把你大卸八块?”

张显扬苦笑,“朝廷命官乔扮山贼剿匪毕竟不甚光彩,这事本就鲜有人知,而当年我趁乱离去,长空寨侥幸未死之徒却踏破铁鞋的去寻,谁又能想得到那堂上知府便是他们的‘大当家’?”

我呵呵了一声,“看来你是不忍赶尽杀绝?”见他眼中闪过一缕怔忡,我不再讽刺他,“那么…这一次你装作是久别重逢的样子重新现身就没人怀疑你么?”

“如今寨中真正的主事人杨旭当年与我共过患难,这些年他从未停过寻回我,更始终保留了大当家的位置等我回来,”张显扬微不可见的叹了一叹,“他见我还活着,自是喜不自禁敬我为大,自然,也并非毫无戒心…到底背后是谁人操纵长空寨毁堤,又有何种图谋,却是甚少提及,只道是有人帮助他振兴长空寨。直到前些日子我截过杨旭的飞鸽密信,信中命杨旭领各方兄弟先后启程齐聚京郊,如何行动再等消息…公主可猜得出这密函是谁写给杨旭的?”

我脱口而出:“夏阳侯?”

张显扬讶异的看了看我,“后来臣在杨旭回信的信鸽身上做了些手脚,派出的人一路追踪到绥阳,那信鸽确是飞往夏阳侯的府宅。”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公主是如何一猜就中?”

“你说到毁堤淹田内有隐情时,我便想到了他。这么做,既能让朝廷为了赈灾掏出一大笔灾银,地方官员也不得不因流民而动用兵力,如此幕后主使却能在不知不觉中聚集各方匪贼供他所用,除了他还有谁会走出这么一步‘好棋’…”

献计者,只怕,又是风离。

“聂光的棋远不止于此。”张显扬垂眸摇首,“公主此刻置身于此,乃是杨旭受夏阳侯指使刻意为之,这厢房本也是为公主所备。”

“这一点,本公主也猜到了,”我摇了摇手中的茶杯,“今日在树林,你还真当本公主懵懂不知么?”

张显扬饶有兴味的勾了勾嘴角,“喔?”

“在贺平昭欲要擒住宋郎生之时你们贸然闯入,连想都不想的就先袭倒所有军士,还扬言报仇,真的是古怪之极…哪怕是个孩童都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坐收渔翁之利’等等等道理,怎么一群成年山贼可以无知的如此坦然?”

张显扬不置可否的笑了一笑,我用指尖敲了敲桌,“山贼想报仇,不是应该二话不说先抡上几棍再说么?可你们明明人多势众还文质彬彬的讲明来意,这只能说明,根本意不在寻仇。”

“故而公主便出言试探?”

“要是你们当真是想取夺宋郎生的性命,任凭我如何巧言辞令又如何会动摇半分?可一众人偏偏配合我的说辞,装出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真正的目标是谁还不够昭然若揭么?”

张显扬奇道:“公主既已洞悉,为何还愿跟我们走?”

“既是有备而来,寡不敌众,倒不如将计就计,让你们疏于防范,”我放下杯盏,转头看着他道:“只不过,我确实没料到这大当家是你,倒是你,明知聂光要将我囚禁于此,何不当场就放我离开?”

他微微蹙眉,“彼时杨旭在不远之处盯着,如若我送公主返城,他必看出我心存异心,反而会出手阻挠;唯有先取得他的信任,才有机会助公主逃脱。”

我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请问你这个没人听你发号施令的‘当家’打算何时助本公主脱离这重重看守之中呢?”

他沉声道:“此时正是最好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