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作为,众人固然不能说他有多好,却也不能挑出多少毛病来。

好嘛,赚得真正盘满钵满的人其实是他谢妖人,这样大义凛然的话都说出来了,她当然拒绝不得。好女不与妖男斗!安怡果断抱着莫天安所赠的古墨转身回去。

谢满棠紧跟其后,佯装无意、不动声色地狠狠踩了想要跟进去的莫天安一脚,莫天安疼得抱脚乱跳,等缓过气来,他却早已走得远了。

早有人备下了笔墨纸张,安怡提起笔来一阵挥洒,认真吩咐了用药方法后便不再管。行至门前,斜睨了谢满棠一眼,冷冷一勾唇角,大步迈出。

谢满棠分外严肃、公事公办地当众安排赵春:“今日有些乱,说不得老太师还会用着安大夫,稍后你带人护送小安大夫,务必要保她平安周全。”这是保证安怡既不至于被太师府伺机报复,也不至于给莫天安小白脸得瑟表现的任何机会。也相当于明目张胆地把他对安怡的关注看重摆在了众人面前。

众人少不得多有揣测,但见其一副磊落严肃的模样,也不好出言试探或是打趣。

安怡回到后堂,永昌侯夫人等皆已知道前方之事,少不得拉着她一阵细问,当听说蔡太师很有可能就此偏瘫失语后,女人们都各有思量,就连江姑姑都若有所思。蔡太师倒下,对朝中局势的影响是深远的,大家都得重新计算一下,什么人家以后该走近点,什么人家又该离远些。

不多时,江姑姑起身回宫,永昌侯夫人率家中女眷送至大门处,安怡也跟了去,江姑姑趁着登车空隙握了她的手轻声道:“莫慌,只要你并无处置不当之处,没人敢把你怎样。太后娘娘要给你体面,谁敢拖后腿?”

安怡小小地松了口气。她觉得,她在施针时做的那些手脚,恐怕只有师父来了才能查探得出来吧。而她开的药,任谁也不能挑出任何毛病,都是对症的。

一群人才刚回到席间,邹嬷嬷便上来禀告永昌侯夫人:“夫人,安老夫人使人过来,说是想请小安大夫与她们一处坐坐,说说话。”

江姑姑不在,安怡正好也不想再和永昌侯一家子挤在一起,纵然对方百般礼遇,但自己也要知情识趣,当下顺水推舟,起身与永昌侯夫人告辞:“族中长辈相召,我需得去瞧瞧。”

永昌侯夫人劝她道:“终究是同族之人,安侯府也算是传承几代的人家了,没必要和他们闹得不欢喜。”

安怡应了,起身离去。

邹嬷嬷这才有空将之前腊梅见着的事悄悄说给永昌侯夫人听:“田家大奶奶适才与小安大夫似是为了宝县主有些不愉快……”

永昌侯夫人听完,淡淡一笑:“田大奶奶?就凭田家,她不配出入我永昌侯府,不过是看在她娘家的份上她才得以参与宴会,她倒把自己当回大事了。不用去管这些闲事,只要别扯上咱们府里就行。”又笑:“小安倒是个胆子大不怕威胁的。不怪太后娘娘说她拼命得很。”

她的小儿媳闻言,撇嘴道:“我早就听说过传言,说这位贞洁节烈的张三小姐其实是个沽名钓誉的虚伪之辈,偏她自己不知道,还以为自己真是不得了,人人都爱重她的品行才能呢。”

大儿媳叹道:“早年大家的确也是说她好的,她是错在嫁给了田家。”好友尸骨未寒,便与好友的丈夫做了夫妻,为此田家还一度与安家起了纠纷,任张、田两家人再怎么粉饰,当事人再怎么装,始终也是对当事人的声名影响极大。张欣在初嫁的那一两年几乎足不出户,直到近来她爹张春从大理寺卿升任为刑部尚书,安侯府重又与田家交往起来,她才又重新出门到处做客。也是她手段了得,竟哄得楚郡王的爱女宝县主将她当成了知己,什么事儿都要拉着她一处。也不怪她如此紧张,就生怕安怡夺了宝县主的喜欢。

永昌侯夫人把脸一板,赶两个儿媳走:“都闲得没事儿做了?在这里道人的是非。”却忍不住转头看向安侯府的一群女人,深深鄙视。若得她有这么一个女儿尸骨未寒,好友便与丈夫做了夫妻,她怎么也要叫这对奸夫****没有好下场,更别提让奸夫****自由出入她家的门庭。由此可见,安侯府这是只要好处不讲风骨了,这样的人家都不没落,什么样的人家才没落?安侯府,真的不行了。

正文 第168章 上赶来找抽

“听说蔡太师不成了?”安侯老夫人对于这个消息是非常欢喜的,连带着觉得安怡都要顺眼了许多。

安怡小心地纠正:“是病得有些重,兴许调养些日子就好了。”

安侯府的没落就是从蔡太师开始的,安侯老夫人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的,鉴于祸从口出的道理,并不敢表现得太露骨,而是扭曲了老脸道:“死里逃生,他可真是……呵呵……有福啊……”

“是,老太师真是有福,听说之前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是束手无策了,幸亏小安大夫毛遂自荐,这才救了他的命。可惜小蔡大人并不满意,觉着是小安大夫医术不精,才害得老太师偏瘫失语的。”张欣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似是而非地把真相颠倒一气,每句话里暗藏杀机。

安侯老夫人闻言,脸色顿时阴沉起来,像看仇人似的看着安怡,原来是她毛遂自荐的,还说什么是应了永昌侯的恳请才去的。甚至于觉着,若非是安怡想出名想讨好权贵,蔡老贼想必已经死掉了。

安怡淡淡一笑,看着张欣道:“夫人言差了,我倒是想毛遂自荐,奈何我名声不显,又在后院,不知前方之事,并无那般勇气不自量力地大包大揽,若非是永昌侯夫人有吩咐,我也不敢厚颜一试。”真是逮着机会就来,明知安侯府的人最恨的就是蔡太师,她就偏说是自己主动请缨救下的蔡太师;又把太医院的太医们抬出来,非得挑唆太医院的人都恨上自己;再来最后一击,言明自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学艺不精被人追责,活生生一个笑话,还要引得自己被蔡太师党所记恨。

“小安大夫无需谦虚。你是好心,奈何遇着了误会。”张欣挑唆打击过后,再来展示她的贤良公正形象,十分善解人意,和蔼可亲地对安怡表示同情,再顺便在蔡党面前刷刷好感度:“但你也别放在心上,任谁家突然遇着这样的大事,都难免会激动失常没了分寸,所以小蔡大人如此,也是人之常情。听说你拂袖负气而去,其实很不必。”

我才不和你玩这种幼稚的把戏呢,治病救人最要紧的就是穴找得准,针扎得对,对付你这种病入膏肓的,就更要一针见血。安怡十分不悦地指责张欣:“这位夫人,看起来你也是知书识礼的,怎么会是这样传谣信谣、多嘴多舌的人?你和太师府有仇吗?”

故事没按着自己策划的演,反倒被当众指责了。眼见周围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张欣一口气没上来,好容易才忍住没失常,声音却是无论如何都有几分尖锐了:“小安大夫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传谣信谣了?我怎会与太师府有仇?”

安怡皱眉道:“那我就要问你啦,太师府是什么样的人家?乃是功勋世家,两朝元老。小蔡大人又是美名远扬的,他如何会找我的麻烦?若是他对我不满,就不会让我给老太师开方子了。我若是负气而去,又怎会施针开方子,末了还坐在这里?”

抬眼看看周围竖起耳朵偷听的众人,十分严肃认真地道:“我是真不知道这谣言从何而起的,田夫人还是莫要传谣信谣的好,不然损坏了太师府的美名,我是承受不起,夫人承受得起吗?多口舌不好。”无论如何,她都不该是把“蔡家找大夫麻烦”这个闲话传出去的人;至于余冯苏,她是提也不提,早就得罪透了的,这关系无论如何都好不了,别人爱怎么传就怎么传好了。

倒打一耙!怎么从她口里说出来,自己倒还成了传谣信谣,与太师府有仇,所以损坏太师府美名的长舌妇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此刻与其纠缠明显要吃亏,更要证明自己多事多口舌。张欣忍下气去,抽了帕子捂着脸装委屈:“是我不会说话,但我真没乱传话的意思,更不会是有意伤太师府的声名,无非是想与小安大夫表示亲近,生怕小安大夫误会好人罢了。”

还真怕太师府呢,怂样儿,想挑事却又胆子小,就这么两句话就吓尿了。安怡呵呵一笑,抬手扶住张欣,亲切地道:“夫人不要放在心上,我也是急的,有失礼失言之处,还请不要计较。”

翻脸比翻书还快,张欣忍住不适,强笑:“呵呵……不会,呵呵……”

田氏忙上前打圆场,将张欣拉着走开了。

小样儿的,没吃过亏不是,才刚被收拾了一顿,没到位,又上赶着上来找抽?我成全你!长舌妇!安怡欣赏着张欣的憋屈样儿,只觉得心情大好,才从外头受来的闲气都散光了。

安侯府众人见识过了安怡的火力,全都闭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她,暗自庆幸刚才没有太过分,也觉着安怡真算是给本家留了面子了。唯有安大小姐小声问她娘:“听说她家老太太从前是鼎鼎有名的泼妇?”

大夫人唐氏淡淡道:“一个年轻寡妇,上有婆婆要赡养,下有儿子要抚养,还有妯娌叔伯相逼,她却硬生生挺到今日,你觉得她会是什么善良人儿?”又警告两个女儿:“没事儿别招惹这丫头,这丫头被逼疯了会咬人的。”

安大小姐噘嘴:“她不惹我,我干嘛去惹她?她要懂不得尊敬人,我难道还要捧着她不成?”

安七纳闷:“张欣干嘛找她麻烦?”

唐氏瞥了眼才回来的田氏,不明意味地笑了笑:“兴许是看不顺眼吧。”转头却还与安侯老夫人轻声道:“老太太,早前不是说要请她去咱们府里做客的?择日不如撞日,趁着这机会把事情定下来,如何?”

安侯老夫人沉吟片刻,示意田氏:“老三媳妇,前几****不是说咱们园子里的那两株豆绿开了?想来安怡生长于苦寒之地,没什么机会见着这样的花。”

这意思其实就是让田氏再次出面邀请安怡赴宴。田氏恨得牙痒痒的,深以为两个嫂子就是嫉妒自己多得了田家退回来的那部分钱财,又嫉妒自家的儿子出色,所以才总是刁难自己,却不得不强颜欢笑,上前与安怡搭话:“侄女儿,咱们府里有几株豆绿开了,豆绿开得晚,只怕是今年最后一茬牡丹啦。这次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正文 第169章 大人怎么这样闲?

差不多该是进行下一个计划的时候了。安怡微笑颔首谢过田氏:“婶娘有命,莫敢不从?”又笑言:“只怕届时老太太、各位伯母婶娘、姐姐们嫌我吵,嫌我粗呢。”

二夫人李氏今日通观下来,觉着这个深得太后欣赏的族侄女值得投资,本就有心与安怡交好,见状立即笑道:“不会!怎会嫌你?我倒是怕你嫌我们闷呢。”

但凡是田氏的敌人,就是她的同盟,面子是互相给的,安怡带了几分亲近道:“我初来乍到的,对京中这些规矩人情很是不通,二伯母若不嫌我愚钝,还请多多指点我。”

二人互相有意,一拍即合,李氏掩口微笑:“你不嫌我这个当伯母嘴碎,我自然是不客气的。”转头指着大夫人道:“真正的行家在那里,你要多多请教你大伯母才是。她可比我们懂的多。”

这是居长的两家看不惯又弱又无能,还总靠着老母的溺爱多吃多占的老三家,所以联手对付老三家,给田氏吃挂落?安怡很乐意看到这个场景,就又给大夫人唐氏行了个礼:“请大伯母多多指教。”

唐氏含笑扶起她来:“你不嫌我们做长辈的多事,我们自然是要替你的父母亲看顾好你的。忙了一气,还没吃着什么吧?来我这里坐下,尝尝这鱼。”言罢拉了安怡在旁坐下,亲手给安怡夹了一箸鱼。

田氏在旁看着,气得内伤,却也只有忍了,寻思着自己不能白白辛苦一场,却给两个嫂子摘了果子去,便也主动与安怡说笑,落在旁人眼里,正是安怡与本家处得非常愉快的模样。

待到席终,安怡喝得微醺,与安侯府众女眷不说是聊得十分火热,却也彼此混了个脸熟。分别时,除去骄傲的安大小姐还端着,安七敬而远之外,其他人与她都是言笑晏晏,就连安侯老夫人也不时与她谈及宫中之事,违心地赞她比自己的亲孙女儿会打扮,旁敲侧击地打听她这身衣裳是不是宫里赏的。安怡只管含糊带过,敬她的,她便也敬着,不敬她的,她便不留情面地回击。

见天色不早,目的也已达到,安怡心满意足地谢过永昌侯夫人并与其告辞。马车走出永昌侯府,斜刺里走出四五个带刀骑马的青衫汉子,为首的正是棠国公府的侍卫头领赵春。

赵春赶上前来拦住马车,道:“我等奉了国公爷之命在此等候并送姑娘回府。”

“有劳各位。”安怡抚着有些沉重的头,低声叮嘱兰嫂:“稍后记得请他们喝酒。”

兰嫂应了,百思不得其解地道:“姑娘,既然您早就打定主意要与安侯府的人相交的,何故初次见面时不肯与她们亲近?”

安怡小声笑道:“我若一开始就表现出想与她们相交,她们就会觉得是我有事要求她们,便要看我不起,故意拿捏端架子。而现在,是我对她们有用,是她们想与我交往,这和我主动想与她们交好可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尝过了在云端的滋味,再跌落至底层,落差如此之大,安侯府的人又如何会白白放过重回云端的机会?所以只要她对她们有用,她们就会主动来与她交好。与其让别人端架子,不如让她来端架子。这就叫做,有技傍身,不愁不慌。

安怡微笑着靠在车壁上,想起之前张欣那愤恨隐忍不屑的目光,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趁热打铁,往了然和尚寄居的兴善寺跑一趟。兴头上来,便吩咐车夫顾大:“往兴善寺去一趟。”

顾大也不多问,调转车头就朝着兴善寺方向而去,赵春几人怔了怔,也只得跟了上去。

车马到了兴善寺外,安怡也不使人去寻了然,只让车停在街边,她自己小憩了一觉,就又吩咐顾大:“回家吧。”

顾大就又调转马头回家,弄得赵春几人一头雾水。

暮霭渐起,街上行人渐渐稀少,马车行至金鱼胡同附近的一个街口处时,突然停了下来,安怡措不及防,往前一倾,正要问顾大是怎么回事,就见车帘被人从外掀起,谢满棠长腿一迈,利落地登上了车。

安怡稳住身形,面无表情地看向谢满棠,想听他主动解释他要做什么,却见谢满棠淡淡瞥了兰嫂一眼,道:“你先回去同你们老太太说一声,就说我有点事要请你们姑娘帮忙,稍后会送她归家,让她别挂心。”

兰嫂很怕他,却更怕安怡,缩着脖子低着头不说话。安怡看看被身材颀长的谢某人占了大半,明显显得狭窄许多的车厢,又觉着谢某人身上淡淡的酒气和着微微的龙涎香,令得空气都不顺畅,让人难以呼吸,便打发兰嫂:“你先回去,跑一趟工部刘主事家,把蔡太师生病的事情跟他说一声。”

刘秀才当年是听了她的话才跑到京城来,通过顺天府的知府刘嵩举荐,入蔡太师门下才能顺利通过考试,做了这六品工部主事的,现在蔡太师不行了,朝中风向肯定有变化,刘秀才大概也会受到牵连,她怎么也得趁早给他提个醒才是。

兰嫂得了吩咐赶紧下车,下车后不忘按着安怡之前的吩咐,客客气气地给赵春几个塞了酒钱。

谢满棠一掀袍子,大喇喇地在安怡身边坐下来,霸道地占了大半个位子,安怡不耐烦地往旁边让了让,懒得理睬他。

谢满棠瞥了她一眼,将长腿一伸,手臂一展,再次压缩车内本就十分狭小的空间。安怡愤怒地再往旁让了让,然后发现自己已经可怜兮兮地缩在了车厢角落里,没地方可让了,便挺直腰背,决定寸土不让,寸土必争,他要再敢多吃多占就要让他知道她的厉害。谁知谢满棠就此停止侵略,只顾摊直了两条长腿,懒洋洋地靠在车壁上,眯眼看着窗外的夕阳,整个人难得一见的安静和慵懒。

马车行驶起来,车内两个人都不说话,只能听见马车轮子碾过路面的“辘辘”声。光线一寸一寸地暗下来,车内模糊起来,谢满棠仍然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的意思,安怡几乎以为他要睡着了,忍不住没好气地道:“今日谢大人怎地这样闲?”

正文 第170章 乌鸦笑猪黑

(医手遮香群招人,群号:280840406,敲门砖:杀死张欣,有兴趣的书友快到我碗里来!)

谢满棠这才瞥了安怡一眼,嫌弃地道:“好大一股酒味。”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安怡暗恨,恨得连轧了无数次小人,却又严重怀疑自己的口气是否真的很难闻,就连开口回击的勇气都没有。想了想,气哼哼地从随身携带的小锦囊里掏出一颗自制的清新丸扔进口里含着。

谢满棠透过眼角余光看到安怡的小动作和憋屈的表情,原本有些郁闷的心情突然间阳光灿烂起来,补充道:“不算太难闻。”所以你别紧紧闭着嘴巴不说话,还是说两句话吧。

“……”这话比不说还让人难堪些,安怡再次恨透了他,冷笑一声,决意自己今日就是不说话,憋死你个王八蛋!他要无理取闹,她正可以将他的矛刺他的盾她怕她口里的酒气冲撞了贵人!

谢满棠又等了一会儿,见安怡还是若无其事地含着药丸直视前方,终于觉得有些无聊了,主动道:“你不说话,是还在为今日之事生气?”

安怡不搭理他,照旧目视前方,口里的药丸改含为嚼,咯嘣咯嘣响。

谢满棠见她咬牙切齿的模样,突然间很想捏一捏那圆鼓鼓的粉嫩脸颊,好容易忍住了,将脸撇开,目视着前方,公事公办地道:“你大概以为我是为了私心,只顾利用你,不顾你的死活安危和前途。本来我不想解释的,但为了大家的长远合作,为了合作过程中彼此心情愉快,我觉得我还是该与你说清楚才是。”

安怡淡淡道:“没什么,我请大人帮忙,原本就不打算让大人白白帮忙。但凡请人做事或是买东西,都是要付钱的。我想得开。”她本来策划得很好,他帮她把蔡太师弄病了,她再将蔡太师给现场治好,完美收场,那才叫名利双收。原本妥妥当当的事情,现在给他弄得蔡家人不饶她,不信她,要追究她的麻烦,这“庸医”的名声都传到后堂里去了,她还得和张欣吵一架来证明自己其实不是庸医。若非莫天安出现得及时,她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羊肉没吃着倒惹一身骚!

好大的怨气啊,果然在生气。谢满棠一笑:“我明白了,你口里说想得开,其实还是怪我得很。是怪我害你破了行规医德,让你在治病的时候不但没有好好治人,反倒下手害了病人?既然如此,你当初就不该生出这样的心思,让我把人弄病给你创造机会。”

安怡淡然道:“所以大人是想和我说,乌鸦笑猪黑,自己不觉得,我们俩就是一路货色,都不是好东西?”

谢满棠平静地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既然选择了冒险的道路,就别只想着享受冒险带来的好处和利益,首先要多想的应该是需要承担的风险和责任。我为你做事,也可能会失败,那时候风险是我全部承担,我不会拖累你。你后面为我做事冒险,不过是风险利益均分而已,这样才公平。”

“我记住大人的教诲了。”安怡沉默片刻,微微一笑:“下次我若再需要请大人帮忙,我会先掂量清楚,自己是否能承受得起。”

谢满棠见着了安怡的笑容,十分不舒服。这种不舒服让他坐立难安,却又无法详细地描述出来。他不悦地瞪着安怡道:“你不用冷嘲热讽我。我问你,有一种人,知法犯法,做下无数的坏事,却不能将他绳之以法,为民除害,那么我用适当的手段将他除去,这算不算是真正的大道呢?”

算是吧。但是他和她说的是一回事,却又不是一回事。她其实是想要他别那么精明,就那么什么都不问地帮她一次。而他好像是急于向她证明,他其实不是真的那么坏。没有关系,反正他们也不会再有更进一步的交往,谁坏谁好都无所谓,你不欠我,我不欠你,有来有往,这样交道才能打得更长远。安怡想到这里,甜甜笑道:“的确是真正的大道。我并不后悔,只是有些后怕和遗憾。”

总算是想开了,谢满棠松了口气,正想不屑地表示,有他在,谁也别想找她的麻烦。就听安怡继续用那种甜甜的口气道:“多亏莫五公子出现得及时,不然当时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您知道,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当众指责为庸医,也是第一次用这样的手段对付病人,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她这是怪他出现得不及时?怪他抽向蔡老二的那一柳条抽得不及时?她以为他要策划这样一件事很容易吗?从蔡老贼的衣食住行、家事秘辛、性情爱好、身边之人,再到太医院里哪位太医当值、哪位太医生病、哪位太医要打招呼、以及怎么打这个招呼都要面面俱到,还有后续收尾,每样都容不得半点差错。难道蔡老二最后没给她赔礼道歉,央求她开方子?为什么他这个最辛苦的一句好话没捞着,莫天安那个小白脸只需要穿件好看风骚的衣服,端着盒黑乎乎的墨块出来行个礼就把好处都占了?

想起这二人当众含情脉脉对视的花痴样,谢满棠忿恨地瞪着安怡上扬的唇角,恨不得将她的唇角双手拉住往下扯,讨厌的莫天安!讨厌的小白脸!有我没有他!有他没有我!本来准备得充分且完美的一件事,就这样给这个到处发情到处风骚到处惹事的莫小白脸给破坏掉了!

“大人在瞪我。”安怡收起笑容,问道:“难道是对我今日的表现不满意?”

谢满棠立即收回目光,公事公办地道:“不,你很好。今后我们可以继续合作。”

“这样就好。”安怡也公事公办地道:“但下次大人若是再有事要吩咐,还请早些和我说,我胆子小,生怕一不小心就给您办砸了。”

“你胆子小?这话恐怕只能去骗莫天安。”谢满棠讥讽道:“看在我们合作愉快的份上,我再提醒你一次,他就是个喜欢玩弄女人的混蛋。前些日子,他才折磨死了个无辜的小丫头,你可是想试试被人愚弄的滋味?”虽然是莫四弄死的,但也和莫天安弄死的差不多嘛,谁让莫四是他哥呢。

正文 第171章 莫天安的人情

安怡微怔,莫天安是这样的人吗?真是看不出来。凭着直觉,她一直都觉得他不像是个下流人。

谢满棠见她怔住,知道她有几分信了,微微得意,仍面无表情地道:“当然,我相信你也是有能力自保的。实在不行也还有我,你是我带进京来的,我总会护得你周全。”

“如此,多谢您了。”安怡转头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灯影和房子,疲倦地道:“我想回家了。”

“这么点事就把你弄成这个样子。至于么?”谢满棠用一种“你真没出息”的眼神看着安怡,继续审问犯人:“你家的外管事是怎么来的?”

看来今日不与他说个清楚,是别想得到清净了,安怡索性道:“我师父让我来找他的。怎么了?”

“这个人从前和蔡太师很有些恩怨,你此番又刚好遇着蔡太师生了重病并半身不遂,想必会惹些麻烦。你要是应付不了,趁早把他打发了吧。你若需要……”谢满棠狡黠地打量着安怡的神情,提议道:“我另外帮你找个能干可靠的。”

要你引荐?傻子才会引狼入室呢!就算是崔如卿的身份会惹麻烦,也是他谢妖人招惹来的。安怡用十分信赖的眼神看着谢满棠依赖地道:“可我觉得崔管事非常不错。我相信大人一定能解决好这个问题的。是吧?毕竟这只是件小事而已。”又添了一句:“那天莫五公子去我们家,也说要给我引荐管事……”

“他没安好心。”谢满棠立刻道:“既然你觉得崔如卿好,那就继续用着吧。”

你们都没安好心。安怡不屑。

马车照旧在金鱼胡同附近的巷口停下来,谢满棠利落地跳下马车,先挑剔地看看木头疙瘩一样坐在车辕上的车夫顾大,深深觉得这个车夫实在没什么用,必须得换掉。再看着车里的安怡轻声道:“你我才是一样的人,好好做,我会让你得到更多,别让我失望。”言罢翻身骑上早就等在这里的紫骝马,头也不回地离去。

安怡托着腮,目送着这一人一马,再看看仍然老实跟着自己的赵春几人,轻轻笑出声来。他和她是一样的人,都是野心勃勃的人,都不是好人,所以他让她别让他失望。也是,若这世上只剩自己一个人,的确很孤独呢。

马车到了安宅,崔如卿含着笑殷勤万分地亲自给安怡放脚凳,迎她下车:“姑娘辛苦了。”又压低了声音:“定远侯府使人来请您过府去给莫五公子看病。”

安怡微微吃惊:“他又怎么了?今日我还看着他好好儿的。”

崔如卿快步陪着她往里走:“来的是莫五公子跟前的管事甄贵,我看他的神情焦急不似作伪,姑娘见着人便知道了。”

安怡才走到接待普通客人的偏厅前,甄贵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深深一揖:“还请小安大夫救救我们五公子。”

“说说是怎么回事。”安怡之前和谢满棠舌战,弄得口干舌燥的,忙着先灌了一杯凉茶,才缓过气来。

“不瞒小安大夫,我们公子虽然一直按照您的吩咐悉心用药养病,但并未完全痊愈。日光强烈之时,始终不敢轻易照射的。”甄贵见安怡微微点头,压低了声音道:“今日也不是该给小安大夫送墨的正日子,只是我们公子听说了蔡太师病重,很为您忧心,这才让小的寻了个盒子假装里头是古墨,大张旗鼓地给您送了去。回席后,我们公子就觉得不适,赶紧装醉归家,一路上痒得不得了,才进家门就晕倒了。幸亏了然大师刚好过来,立刻扎针急救……公子叮嘱我等不许声张,一切都等小安大夫散席归家后再作主张。”

安怡赶紧取出木盒打开细看,只见里头装着的果然是几块小石头。

甄贵轻声道:“不知小安大夫可方便?”

“方便,我这就去换衣裳,带上药箱与你去。”怎么会不方便呢,安怡看得出甄贵并未说谎,莫天安本来就没好彻底,今日却冒着烈日陪她在那里站了许久,疾病复发是完全有可能的。不论是今日欠下的情,还是莫天安旧病复发可能给她带来的负面影响,她都非得去这一趟不可。

“过来喝了这个!”安老太捧着碗酸溜溜的醒酒汤守在门前,见安怡过来就拉着她强迫她喝干净了,口里还骂骂咧咧的:“全没半点女儿家的样子。哪个女孩子天天不着家?天都黑了还要出门,你尽忙些啥?”

她真没喝醉。安怡苦笑着把醒酒汤喝光了,不顾安老太一直唠叨,利落地换了身简朴的衣裙,趁着安老太歇气的功夫道:“兰嫂回来了吧?”

安老太道:“她骑马去的,算来也该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兰嫂很快就赶了进来,见安怡要出门,二话不说,背了药箱就跟安怡走。总靠着兰嫂一个人也不是回事,安怡想想又把小丫头欣欣叫上了。

车却不是往莫侯府去的,而是往城西去,甄贵同安怡解释:“公子不想这事儿闹得阖府尽知,所以赴宴归来就没回家,而是去了此处私宅。”

私宅?安怡想到谢满棠的警告,轻轻转了转腕上的镯子,飞快地盘算着,兰嫂有两下子,欣欣没什么武力值,车夫顾大虽然有几分蛮力,也还是抵不过莫天安身边的护卫。没关系,若是莫天安真的心怀不轨,她且给他敬上一撮安息草,请他和他房里的人美美地睡上一觉就是了。

不多时,马车在一座门庭不大的宅子外停了下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开了门,安怡不忘交代车夫顾大:“谢大人那边还有病人要请我去瞧,我看过这里就出来,你守好马车,莫要喝酒误事,若是我误了时辰,记得提醒我一声。”

甄贵本就是个人精,闻言不由多看了安怡一眼。安怡什么事儿都没有地朝他一笑:“甄总管请。”

天已尽黑,对方是个年轻貌美的未婚女大夫,自己不领人家去侯府,而是没打招呼就把人往私宅领,也不怪人家提防自己。甄贵歉意一笑,请安怡入内,装作不经意地与她解释:“早年公子一个朋友家里遭了事,紧着钱使,公子便高价买下这宅子,一直放着没什么用。直到近年,公子有事不方便之时才会往这里来。了然大师此刻也还在。”

安怡心说,说不定了然也是个花和尚呢。

正文 第172章 公子请自重

“小安,您总算是来了,看看我都成什么样子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啦。”莫天安手捧一面铜镜照着正面,又叫他那红衣美貌婢女在后头替他托着一面铜镜,左照右照,不住唉声叹气。

一旁的了然和尚盘膝坐于茵席之上,手持佛珠,含笑与安怡打招呼:“小安辛苦了。”

安怡接了婢女递过来的热帕子擦手,凑过去瞧莫天安,一看之下,忍不住笑了。风流倜傥的莫五公子的脸肿成了猪头,还是那种被烫红了的猪头。

莫天安猛地将镜子往下一扣,怒道:“笑什么笑?你还我的花容月貌来!”

了然慈悲地道:“阿弥陀佛,花容月貌的是女子,五公子果然病得神智不清了。”

被这一闹,安怡忍不住更笑,把戒心放松了不少。其实她知道,莫天安这样的病症,此刻脸上肯定是又痛又痒难受得很,难为他能强忍着不抓还保持愉快的心情,实在不像是个心理阴暗的下流人。鉴于谢某人的黑历史,她决定对他的话听一半信一半。

莫天安不动声色地审视着安怡的表情动作,懒洋洋地往茵席上一躺,红肿着猪头脸撒赖:“我不管,我是为了你才成这样子的,你要么给我治好,要么就要管我的终身大事。”

安怡上前给他号脉,口里应道:“行啊,若是真的治不好,我给五公子保媒,一准给您寻个般配的。”母猪不错吧?两个猪头靠在一起很不错。

若是其他女子,若是听他说起要自己管他的终身大事,早就羞得不知所以,更会浮想联翩,偏这个女人淡定自若,还将保媒般配之类的话朗朗上口,这说明什么,自己在人家的眼里根本不够看,人家就连一点心动都没有。莫天安很有些沮丧,却更不服,可怜兮兮地看着安怡道:“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好多年没发作得这么厉害了,今日晕厥的时辰也很长。”又寻同盟:“和尚,是吧?”

了然慈悲地道:“的确如此。”

安怡收回手,提笔写方子:“怪公子太大意了些。早前我曾提醒过公子,病根未除之前还要小心谨慎,公子丝毫不放在心上,药也没吃好。若是换了其他病人,这样不听医嘱的我是坚决不治了。但公子今日也是帮了我的大忙,所以不提了。”

莫天安不承认:“我哪里不遵医嘱了?我最听话了。你别想趁机甩脱我,你休想!你今日欠了我的情,我是为了你才病成这个样子的,你要负责!”接过方子一瞧,脸顿时皱成一个肉包子:“怎么又要吃黄连?小安你确定没弄错?”

安怡自动忽略他什么负责欠情之类的疯话,呵呵冷笑道:“说起来,上次我给五公子开的黄连,五公子并没有吃吧?”

莫天安喊冤:“我吃了的,我吃了的,红袖你作证!”

红衣侍女果然要上前作证,安怡淡淡道:“若是吃了你今日就不会成这个模样!你只当我是与你开玩笑,捉弄你,可我早说过,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莫天安大哭两声,将方子扔给一旁候着的甄贵:“还不去煎药来!”见安怡收拾药箱,不甘心地道:“就这样算了么?你不给我扎两针试试?”

“你这个不适合扎针。若是赶上你晕厥,或可一试。”安怡从药箱里翻出一只瓷盒递过去:“这是我特意为你配制的碧玉膏,洗了脸就涂上吧。明日就会好很多了。”

莫天安接过瓷盒,打开了看,再凑近了闻,觉着颜色好看气味也好闻,不像是什么怪东西,这才谨慎地挑出些涂在肿胀痒痛的脸上。药膏才涂上肌肤,顿时就觉得清凉舒缓了许多,不由兴冲冲地叫婢女:“快给我打洗脸水来!”又笑看向安怡:“小安安,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早就给我配下了好药,我记得了。”

安怡先是被那声突如其来的“小安安”叫得吓了一跳,待想起这不过是莫天安的恶作剧,却又被他后头的话弄得很无语,只得道一声:“公子请自重。”

莫天安恍若未闻,继续追问:“你是不是就要走了?你不怕我又晕厥过去么?是不是我随时发病随时可以找你?”见安怡要拒绝,可怜兮兮地道:“因为你,我都不敢回家了。”

安怡叹口气:“只要我不是走不开身,都行。”

“你什么时候又再来?”莫天安继续扮可怜。

安怡无奈地道:“明日我又过来瞧。夜深了,我还有事,得走啦。”又问了然:“不知能否请大师送我出去?我有事要请教大师。”

了然当然没拒绝。

莫天安这才肯放安怡走,眼巴巴地叫红袖扶着他送安怡出去,倚门相送,见安怡一去不回头,很快就和了然走出了院门再看不见,方才收了那副刻意做出来的柔弱滑稽模样,沉了脸问甄贵:“她防着我呢,是不是?”

甄贵并不直接回答,而是把刚才安怡在外头叮嘱车夫的话说给他听。莫天安坐回灯下,将根银签子挑着灯芯,红肿不堪的脸上满是凝重的神色,半晌方道:“她白天见到我时并不是这样的。多半是有人在她面前说我什么了。”

而这个人,多半是谢满棠。想起之前自家四哥弄出的丑事恶事莫名就被爆了出来,弄得自己焦头烂额的,差点就去不了永昌侯府赴宴。莫天安讽刺一笑:“他也会玩这些见不得人的小把戏,可见他真的是护食得紧,我还偏就跟他耗上了!”转头叮嘱甄贵:“你给我盯着,若是小安大夫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只管尽力去帮,别舍不得钱。”

甄贵应了,莫天安轻轻抚摸着手里的瓷盒子,笑道:“难为小安大夫有这样一手漂亮的医药才能,她一个女孩子行走此道也是艰难,不如,我与她合伙儿开一家医药铺子,替她把这贤德善良的好名声传远些。她有了名望并钱财傍身,总要轻松些。”越想越开心,用力一拍桌子,兴奋吩咐甄贵:“你即刻着手去办此事,务必要办得妥当漂亮,让她一瞧见那铺子就不能拒绝!”

了然和尚从外头回来,笑道:“你又打什么主意了?”

莫天安反问他:“她寻你何事?”

正文 第173章 交换

了然淡淡地道:“没什么,她告诉我,有人想通过她邀请我去参与个什么诗会。”他明白安怡的意思,不过是十分隐晦委婉地好意提醒他,宝县主那样的贵女不是轻易能招惹得的。即便是他想还俗,也还要看郡王府能不能容忍他。

然后安怡就和他提出了一个交易,鉴于有人很可能盯上这件事并借此生事,他得配合安怡演一场好戏,安怡则用那张他一直都想要的、治疗莫天安怪病的古方作为交换。经过激烈的讨价还价,他得了半张方子作为定金,剩下的半张方子将在事成之后交付。当然这种事,和尚是不会告诉莫天安的。

莫天安大感兴趣:“什么人会想起来邀请和尚参加诗会?”眼睛一眨,笑道:“我知道了,定然是那群闲得没事儿干,成日就想和你参欢喜佛的贵女们。和尚去还是不去?要不要捎带上我?”

“公子请慎言。”了然宣了声佛号,慈悲地道:“和尚乃是出家人,不理红尘俗事。”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但他若能得全了这古方,就可以救治更多的人,也算是普度众生,佛祖当然不会怪罪他。

莫天安知他面上越慈悲就越嘴紧,便不再追问:“罢了,和尚乃是好和尚,自是不会做下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