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0章 祸事

田均觉得自己是因祸得福。虽然家事上因为张欣偷情流产、他自己被爆出不能生育的事过得很堵心,但政事上他却借机保全了自己。

形势逼着人选队站。黄氏发难胁迫皇帝,逼得安保良畏罪自尽一事闹得很大,黄淑妃又出来晃悠,他因为之前曾经搭过张婕妤的线,得了个牵头弹劾安保良的差事,纵然因为错综复杂的局势没能亲自动手,但也在黄淑妃那里挂了号。若非他刚好摊上张欣借种生子的丑事不得不低调行事,黄氏一派还要指派他去做出头鸟,就连推都不好推。

他看得很清楚。如今黄氏看似风头无双,皇帝一让再让,不但下旨让人捉拿并逼死了安保良,把谢满棠为首的倒黄派弄得狼狈不堪,还连下三道圣旨封赏黄氏。旨意极尽赞美之词,封赏极厚,但已是封无可封,赏无可赏。明眼人都看得出危机四伏,黄氏顺应皇帝的安抚也罢,皇帝的退让和隐忍也罢,都只是假象,将来还有一场恶战,必将血流成河。

这样的情形下,陷得并不深的他当然不能再跟着那些人群魔乱舞,一边倒的跟随黄氏并为其鞍前马后,绝不能公然站在黄氏的对立面和黄氏作对,否则万一将来黄氏赢了,他要怎么办?但也不能完全撇清,可以私下示好,以防将来黄氏败退,皇帝秋后算账。所以多亏张欣爆出这样的丑事来,他才能退可守进可攻,立于不败之地。

果然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倚,古人诚不欺我也。今儿真是个好日子!田均想到这里,萎靡许久的精神就又振奋起来,一口气做了十首明志的好诗。做完之后越看越满意,便想要红袖添香,就让新收的擅长音律诗词的美人儿绿腰过来谱曲弹唱。

二人交头叠股地“做”了两首曲子,还没来得及试曲,就听长随杨商在外头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大爷。”

田均的兴致被打扰,很是不高兴,却又担心误了大事,便挥手让绿腰退下去,把杨商唤进来。杨商贼兮兮地道:“大奶奶请了个男子上门,桂嬷嬷亲自领进去的,门房上不敢拦,那人全身上下都罩着幕笠,不晓得是个什么人。”

这不要脸的娼妇,当真是仗着娘家势大,不把田家放在眼里了吧?田均立时勃然大怒,阴沉着脸大步往张欣的居所赶去,一头闯入院子,看见个小丫头探头探脑的似是要通风报信,便一脚踹将过去,扬声骂道:“吃里扒外,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狗东西,大爷今日就要叫你知道厉害。”

屋里桂嬷嬷听见,害怕地问张欣道:“奶奶,怎么办?”

张欣正聚精会神地领着玄一真人四处查看,并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由着他,还能翻天不成?”

说话间,田均闯了进来,看到玄一真人,便将神色变幻了几番,堆起一个热情的笑容来:“真人是何时来的?也不使人说一声,我好备下素酒招待您。”

玄一真人含笑行了个稽首礼:“许久不见,田大人这一向可好?”他穿着一身普通的灰色道袍,约莫四十多的年纪,面容清癯,留了一把油光水滑的好须,可惜若非眼睛太过阴鸷,看上去还颇有些仙风道骨。

但田均对这道士实在喜欢不起来,这道士当初的确是把屋子里奇奇怪怪的声音和他心里那种奇怪的恐惧感弄得没有了,但这道士着实收了他不少银钱。还红口白牙地说他日后定然顺风顺水、升官发财。他的确是升官了,可惜远远说不上顺风顺水,更别说发什么财,破财背运倒是真正的。

这些都是次要的,他最忌惮的是这道士一副“我知道你心里最肮脏的秘密”的那种神情和语气,总让他如鲠在喉。此番张欣把这道士请来,说不得又是要借死去的安九生事,好替她正名,再耍尽手段威胁诱迫他相从。田均掩去厌恶,假笑道:“承真人吉言,都好。”

玄一真人经过的人事多了去,哪能看不出田均的敷衍和不喜,便抛下他和张欣说话:“大奶奶,贫道虽然暂时不能就此确定那安怡就是恶鬼附身,但今日细细看来,您这房里的确晦气缠绕,怨气浓厚,所以您才会一直都不顺……”

她早知道就是安九那个恶鬼作孽的缘故,张欣攥紧帕子,恶狠狠地道:“那要怎么办?”

田均暗自冷笑,怎么办才好?当然是拿钱做法是消灾咯。正想着,就听玄一真人道:“要先作法清净这屋子里的怨气邪气,再改风水镇住,您的身体便可渐渐好了。”

田均越发不悦,既然安怡是恶鬼附身,那正该收了附身恶鬼,除掉祸害根源才是正理,怎地倒要从这看不见摸不着的邪气怨气下手,改什么风水?不过是想要多骗钱罢了。

张欣却是深信不疑:“请真人这就动手安排吧,需要多少银钱只管开口。”

她真当这钱是她一个人的了呢,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从前她一掷千金结交豪门贵女,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有花那么大的代价买碧玉膏治她的脸,他都不说了,怎么能随便就许谢满周那无赖五千两银子?如今又要糟蹋钱财,果然不是自家带来的嫁妆,所以花着不心疼?田均的脸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只碍着从前的事才没有发作出来。

玄一真人本就是个六根不净、争强好胜的恶道,纵然他此举是有想要多挣些银子的意图在里头,但见田均如此便很是恼火,有意要给田均好看,便指着田均道:“哎呀呀,田大人您莫动,且让贫道好生瞧瞧……”眉头越皱越紧,大声道:“田大人,您要小心,祸事且不远了!”

田均被他吓了一大跳,又是厌恶又是不安,再看见张欣冷幽幽地看着自己,目光中多有不屑与幸灾乐祸,便强忍着怒火问道:“怎么说?”

玄一真人冷冷地道:“都在那冤死之人身上,她才是祸害的根源,只有将她彻底除掉、魂飞魄散才能让二位顺当起来。贫道丑话说在前头,天道不可违,硬要强改过去,贫道的运势必然要受损,花费更是不少,二位还是先商量妥当了再说吧。”

田均顿时大怒:“你说谁冤死了?话可不能乱说!”

没有亏心事,找人做什么法事?玄一真人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傲然而去。

正文 第351章 风水轮流

玄一真人走得干脆,剩下张欣与田均二人面面相觑。

许久,田均才冷笑道:“别以为你找了他来装神扮鬼的,我就可以不和你计较。”

恶事是大家一起做下的,凭什么只是她一个人担惊受怕?张欣心里早就寒透了,并不指望他能心回意转,不过是憋着一口不服输的气,非得要争个是非曲直不可。安怡害她,安怡是安九,她一定要证明给田均看,当即也道:“你被那贱人蒙蔽了,我说什么都不信。咱们就来赌上一赌,且看玄一真人说得对不对。”

怎么赌?田均瞬间明白过来,随即气得脸都黑了,赌的当然是玄一真人断言他近日要倒大霉的谶言。张欣得有多恨他呢,就这么巴不得他不好?分明是她犯了错,反倒像是他对不起她似的。

张欣懒得和他多说,一甩袖子就往里头去了。

世人都是被人讲要交好运未必放在心上,被人说了要倒大霉就一定会不踏实。田均气哼哼地站了片刻,心神不宁地回了书房。独自在书房里坐了许久,叫了杨商来问:“你觉着安怡怎么样?”

杨商不明所以,照实了回答:“医术挺好的,人也长得不错,可惜就是命不好。听他们都在传,这回她老子出了事,她即便不会落入教坊司也要成官奴,这辈子就算是毁了。”

“别和爷说什么命!”田均挺烦这个的,忍了又忍,斟字酌句地道:“她们都说她和前头的大奶奶像……你觉着呢?”

杨商吓了一跳,要知道前头的大奶奶可是不能随便提起的,没想到今日大爷竟会主动和他提起来,谁知道大爷又是个什么意思?便结结巴巴地道:“像,都说像,那就是像。”

“蠢材!滚!”田均得不到答案,心烦意乱地把人赶走,情不自禁地想起安怡类似于安九的那些行径模样,好像真的不止是形象,更是神似,越想越乱,越想越害怕。一时想,难道真的有死而复生,魂魄附身一说?一时又想,自己究竟会倒什么大霉?不知不觉间天色便暗了下来,看着黑沉沉的书房由不得的一阵害怕,便叫人进来掌灯:“作死的狗奴,天黑了也不知道掌灯伺候?”

话音未落,就见门被人从外头用力踹开,他爹田志光怒气冲冲地快步进来,顺手抓起旁边陈列的梅瓶就朝他扔了过来,骂道:“孽障!作死的孽障!你怎么死都不知道!我看你真是鬼迷了心窍!你要死自去死,不要拖着一家人跟着你去死!”

田均本来就惴惴不安,见状吓得一激灵,连躲闪都忘了躲闪,心惊肉跳地看着田志光道:“怎么了?”说话间,那梅瓶砸上他的肩头再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巨大的破裂声突兀地响起来,更添了几分不祥。

田志光面如死灰地道:“我田家算是败送在你手里了。我问你,你是不是把之前黄家让你领头弹劾安保良的事儿透给人知道了?”

“怎,怎么会?”田均立刻意识到了这个消息泄露后可能带来的一系列风暴,牙齿打着颤,口齿不清地否认:“儿子又怎会如此糊涂?”

田志光恨铁不成钢:“事到如今,你还敢瞒着我!我是你亲爹!外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站在黄氏这边的骂你吃里扒外,小人行径;和黄氏对着来的说你是个中正之士,一早就知道安保良是冤枉的;还有说你脚踏两只船,吃相难看,想要占尽好处的……”

田志光不依不饶、声嘶力竭地向他问话,田均只觉得两只耳朵“嗡嗡”作响,怎么会?怎么会?安怡应该不会把他的示好透给其他人听啊,毕竟这样做对安怡并没有丝毫好处,除非他们之间有深仇大恨,安怡一定要置他于死地……是不是真的和张欣所说的一样呢?是不是呢?田均捂住耳朵沉重地坐了下去。

田志光岂肯就此饶过他?用力扯住他的领口推搡摇晃着他,怒声道:“孽障,是不是你做的,你倒是吭气啊?”

被逼到尽头,田均反而冷静下来了。怕什么呢,即便就是真的,当初安九的事他并不曾参与,更不曾露面,从始至终都是张欣一个人操办的,他不知情,即便是后头与张欣成亲,也不过是奉了父命亲族的命令,更是迫于张家的权威,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所得到的消息就是安九抛下他和野男人跑了!因此目前最紧要的是从泥沼里脱身。

田均抬起头来,冷静地看着田志光道:“张家怎么说?”

田志光不期他如此沉着冷静,颇有些诧异,但这诧异很快就被危机感给压过去了,咬着牙道:“还能怎么说?自从出了上次那事儿后,姓张的老匹夫和小混蛋连话都不和我说。今日也不过是在一旁看热闹罢了。”

田均断然道:“必须让他们帮我,不然继安保良之后第二个倒霉的人就是我。你们也要被牵连。”

田志光磨牙:“你能干你去指使他们啊。你当初怎么就不好好想想再去做?”

“我就是想得太多,不想把身家性命全部投注在黄氏身上才会去做。我也是为了这个家。”要怪只能怪他运气不好,田均分析给田志光听:“我是张家的女婿,张家和杨家是姻亲,杨家又和黄家是姻亲,只要我表明立场,他们就有办法保我,证明这不过是诬陷和传谣而已。”

田志光冷笑:“你前不久还要休妻,人家凭什么要保你?我让你忍了那口气,好生安抚张欣,你是怎么做的?现在你出了事,人家也可以和离跟你撇清。”

“不会的,张家那只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一准儿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让张欣与我和离,不然将来黄氏若是败了,他就成了圣上的眼中钉肉中刺。他若不帮我,也要担心黄氏怀疑我是否受了他们的指使示意才会如此行为,所以他会睁只眼闭只眼的放我一马。”说到这里,田均心里一阵难言的苦涩,好不容易才做到的韬光隐晦就此要被打破了。但若是不表明立场,他立即就得死,只能先喘过这口气再作对策。

正文 第352章 磕头赔礼

田志光仔细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便催促田均:“快去和你媳妇说句软话,就和她说过去的事儿一笔勾销了。都是被奸人所陷害的。然后,把杨商处理了吧。”

他的事情,杨商知道的最多,这些年以来杨商也没犯过错,田均还真舍不得杨商。

田志光冷笑道:“不过是个家奴罢了,你舍不得,是要留着做祸根么?你下不去手,我来做。”

田均十分不忍地道:“他不容易,父亲给他留个全尸。”

父子俩商量妥当,便各自去办事。

张欣已经从张家派过来传信的仆妇那里听说了这事儿,将前因后果想了一遍,忍不住的心惊。她本以为安怡只是想要离间他们夫妇,却没想到更致命的算计还在后头。看来,安怡并不是想要把田均重新夺回去,而是也深恨着田均,想要田均的命。若不联手回击,他们俩谁也跑不了。

桂嬷嬷得意地凑过来小声道:“大爷在外头呢。”

忍不住要来求她了吧?男人就是贱,端着捧着他不知好歹,摔他打他,反倒把身段放下来了。张欣鄙夷地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茶,淡淡地道:“不用搭理。备水,我要歇了。”

她也是有自尊心的,凭什么他田均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要她回心转意她就得回心转意?纵然这一次可以借机把田均彻底攥在手心里,二人同仇敌忾把安怡这个妖孽打得魂飞魄散,但一定要好好给田均一顿苦头吃才行。张欣以最快的速度洗洗睡了,一点机会都没留给田均。

但她显然低估了田均的无耻程度,她才躺下没多久,田均就摸黑进了她的屋子,直接上了她的床。也不说话,直接就伸手去掰着她要上去。

把她当成什么了?张欣勃然大怒,抬腿就把田均踹了下去,然后恨声叫了起来:“来人!有贼!”

值夜的丫头婆子知道里头是两口子闹别扭,谁也不敢进去,全都装死了事。田均也不说话,爬起来闷不做声地再次扑上去,两个人扭成一团。田均仗着自己是男人,几次将要得手,都给张欣不要命地挣了开去,到了最后,他的脸被抓烂了,还被张欣攥住了子孙根。

张欣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恶毒:“这时候你知道怕了?不是嫌我脏么?怎么不嫌了?你不和我把是非说清楚了,当着大家伙儿的面给我磕头认错,别想我饶了你这条贱命。滚!不然我叫你连假男人都做不了!”

田均见这一套不行,气得又想拿话去刺张欣,话到口边,到底形势比人强,胯下疼得厉害,便硬生生咽了这口恶气,狼狈而去。

张欣仰面躺在床上望着帐顶上的百子千孙图“呵呵”笑了起来。田均是个软蛋假男人,她便是再换一个男人也再不能做母亲,她被误了一生,是怪谁呢?自然都是怪安九。如果不是安归德那个老混蛋害死了她的未婚夫,她又如何会想要报复安九?如果不是安九成日和田均在她面前恩恩爱爱,她又怎会和田均这个混蛋有牵连?若是没有和田均这个混蛋做了夫妻,她又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不行,不能就这样算了,此时不下手,还要等到何时?张欣叫进桂嬷嬷:“拿一千两银子去找玄一真人,让他给我个准话,是也要做,不是也要做。再和我爹说,一定不能让安怡好过,她不是仗着自己有一手好医术,生得一副花容月貌四处占便宜么?那就先让她身边的亲人全都死干净了,再一把火把她烧个半死!废了她的手和容貌,看她拿什么和我斗!”

次日天还未亮,田夫人含羞带耻地去讨好张欣:“大奶奶可好些了?我这几日忙,没来得及过来瞧你。”

张欣不冷不热地道:“托您的福,总算死不掉。”

田夫人讪讪地斜眼瞧去,看见一群丫头正在收拾衣物装箱,以为张欣这是要回娘家了,顿时吓得腿都软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一日夫妻百日恩,谁的牙齿不磕着舌头呢?大奶奶这是要逼死我们那……”

张欣不为所动,田夫人哭着哭着,田志光押着田均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打骂,见了张欣,讪讪一笑:“儿媳妇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从前的事儿都是误会,中了小人的算计,咱们要是再自己整自己,可不是正趁了小人的意?他不懂事,我教训他,让他给你赔礼,日后你们还好好过日子……”

张欣垂了眼喝着茶,一句话也不说。

田均羞愤交加,只觉得周围所有丫头婆子的眼神表情都在讥讽他,心知自己这个头只要磕下去,日后在张欣面前再难抬得起头来。可是想到若要脱身活下去,就只能服软,便硬生生地跪了下去,咬着牙道:“从前是我被奸人蒙蔽冤枉了你,如今与你赔礼,还望你莫要与我计较。”

张欣终于撩了撩眼皮子,还要感谢安怡,不然她哪儿能这么快就翻身呢?

田均见状恨得无以复加,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安九的好,安九可从来没有这样对过他。除却善妒无能之外,对他可真是温柔体贴到了骨子里,嫁妆随便他花用,怕他难堪从来不和他提钱财的事儿,都是悄悄替他办好了,无论什么时候他的荷包里都不会少了钱。更不会对他说一句重话,他不小心弄破了点油皮,她也要心疼许久。

早知道他命里有救驾升官这样的好运和富贵,他怎么都不会被张欣这个恶毒的贱人蒙蔽勾引。弄得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出门怕人家笑话,政事上孤立无援,男儿膝下有黄金,张欣这个毒妇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他?

忽听座上的张欣慢悠悠地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已经嫁作田家妇,还能怎么样呢?无论再怎么委屈也要忍了。只是可怜我父母双亲一世清白,却养了我这样不争气的女儿,害得家门蒙羞,我连娘家都回不去……”说着装腔作势地哭了起来。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给她磕头赔礼还不够,必须给张家磕头赔礼认错,挽回张家的颜面名声才够。

田均咬着牙恨声道:“我去给岳父岳母认错端茶!

正文 第353章 你想听实话吗

“这么说,田均算是逃过这一劫了?”莫天安摩裟着手中的碧玉笛,笑得干净又温柔:“有个好岳家就是好啊,张尚书手眼通天,长袖善舞,难怪他当初怎么都要娶张欣。”

甄贵笑着给他端了热汤药上来:“田均聪明会寻好岳丈,可惜张尚书的眼光不怎样,这回可要被这个好女婿给害惨了。”

莫天安笑而不语。安怡可真是够要强的,他布下那么多的眼线,这几日能和她直接接触传递消息的也只有他的人,就是希望她能在有事需要帮忙的时候的向他开口,可她偏就能绕开他的人,不声不响地办了这么一件大事。

现在京中都知道了田均不要脸不要命地给张尚书一家子磕头端茶赔礼、替张欣正名的事,张尚书果然也不负所望,悄无声息地把田均卷入安保良一案的事儿给按了下来。黄氏一派狂叫一气之后,轻轻的就放过了田均。

表面上田均好像是平安无事、侥幸逃过一劫了,但实际上田均声名已毁。一个为了活命而不惜摇尾乞怜,就连妻室给自己戴了绿帽子都能忍下去的人,还怎么去做言官?将来即便皇帝不收拾他,他也再不可能有什么建树了。

汤药苦得不行,仿佛几辈子的苦都含在里头了,莫天安皱起眉头,轻轻叹息了一声。有人在外头探了个头,甄贵出去后迅速回来,小声禀告道:“弄清楚那日张欣带去见安怡的男人是做什么的了……”

莫天安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啼笑皆非,这是唱的哪一出戏?龙虎山的玄一真人他认得,当年他病重将要不行,药石无灵,他母亲到处想法子,听人劝说找到了这个玄一真人。玄一真人来他房里转了一圈,言之凿凿地说他是被冤魂缠上了,必须要做法事,索价不菲。

他父亲是不语怪力乱神之人,虽然因为妻子苦苦哀求而没有把玄一真人赶出去,却也另外请了名医来给他诊治。后来不知是名医的药起作用了,还是玄一真人的符水起了作用,总之他是活了下来。

玄一真人接着又断言宫中的贵妃娘娘将来一定贵不可言,并准确地算出了贵妃娘娘怀着的那一胎是男胎。说的话都戳中了母亲的心事,母亲便恨不得将玄一真人供起来,差不多就要言听计从,若非是父亲很坚决地把这道士赶了出去,只怕莫侯府的名声早就败坏了,宫中的贵妃娘娘只怕也不能有如今的好运。

所以,莫天安是不信玄一真人的。在他看来,这道士蛊惑人心,诈人钱财倒是真的有一手。

所谓疑心生暗鬼,那张欣大抵是做下的亏心事太多,才会疑神疑鬼。莫天安很快就把此事按下,吩咐甄贵:“不要让他们把事儿闹得不可收拾,凡事适可而止。谢满棠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甄贵皱眉道:“他自来做事都极小心谨慎,这几日他那边来往的人反倒少了起来,还都是熟面孔。但小的觉着没那么简单,一准儿得有大事发生。”

谢满棠护食厉害,不可能没察觉到他埋在安怡身边的线被人为地掐断了,可他却没有反击修补,反而由着自己去折腾……这可不是因为他大度磊落,必然是有更大更直接的筹划。兴许是要直接分出二人间的这场胜负,一锤定音。

莫天安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光洁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随即下了命令:“立即给贵妃娘娘送信,让她这些日子多费点心,盯好了坤宁宫和宁寿宫。”

事情重大,甄贵不敢让底下人去办,亲自出去张罗了。莫天安继续擦拭手里的碧玉笛,忽而朝着帘外笑道:“进来吧,何必遮遮掩掩的?”

了然走进来道:“你忙着,不敢打扰你。落到你口里倒成了遮遮掩掩的。”目光落在那管碧玉笛上,由不得叹息了一声,正色问道:“你是不肯回头了?”

莫天安垂着眼低声道:“还没撞到南墙,为什么就要回头?”不想和了然继续这个话题,就笑嘻嘻地把玄一真人的事当成笑话说给了然听,谁想了然许久不语,便皱了眉头道:“你什么意思?嫌我闷就别来找我啊。”

再是装得云淡风轻,始终也是二十出头、从小过得顺风顺水的贵介公子,情事上受了打击,终于忍不住在最好的友人面前露出了火气。了然慈悲地看着莫天安,一言不发。

莫天安给他看得没了火气,泄气地按了桌子一下,抱怨道:“果然是个妖僧。不怪得小安总是看你不顺眼,别这么看着我。”

了然笑笑,认真道:“你是想听实话吗?”

莫天安皱眉道:“你什么意思?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听你说真话,难不成想听你说假话?”

了然便道:“贫僧记得,你最初与我交好,并不是因为我的药,而是因为你觉着我在佛法上还有那么一点造诣。”

莫天安承认,了然又接着道:“那时你病痛难耐,曾问我,你是否与佛家有缘,贫僧说,五公子是尘世中人,此生富贵风光。你也就信了。既然你能信佛,何故就不能信道呢?”

莫天安惊得霍然起身,手里的碧玉笛不小心磕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他便又迅速低下头,心疼地拿起碧玉笛对着光亮处细看。许久,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可惜了这一管好笛子,一不小心就磕了条缝。”

了然犹如入定一般,垂眸不语。

莫天安烦躁地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转头看着了然笑了起来:“你这个恶和尚,看我好欺,也和他们一起来捉弄我。”

了然与他对视片刻,赞同道:“你说得没错,贫僧就是看你闲得无聊,怕你对着这管碧玉笛走火入魔,特意来消遣你的。”

莫天安笑得灿烂:“我就知道么,你这和尚也不是个好东西。”安怡就是安保良的女儿,活得有根有底,一定是张欣那个毒妇的毒计。

正文 第354章 火灾

一阵秋风卷了起来,吹得呜呜作响,空气里满是燥意。安怡摸摸有些干裂的唇角,暗想稍后得问莫天安的人要些口脂来用一用才是。她的心情很好,按日子算来,此刻田均应该已经焦头烂额并向张家摇尾乞怜了。张家可以帮他,但要看怎么帮,若是通过张、杨、黄三家的姻亲关系来私底下帮忙,那他家的好日子也不远了。

人生真是一场豪赌啊。安怡久等送药的人不至,便在窗纸上戳了一个洞,外头黑灯瞎火的,看守的人大概缩到房间里头喝小酒睡觉去了,人影儿都看不见半个。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唯有风声呼呼。

月黑风高杀人夜。安怡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她就想谢满棠了,心想谢妖怪居然能放心地把她扔给莫天安这么多天,真的简直不是人。然后她就闻到了奇怪的味道,这种味道就和当初她在青龙山里油泼胡婆子家的仓库,再放火烧房时散发出的味道一个样。

安怡耸了耸鼻子,用力去推门窗,却发现所有的门窗都被人在外头封死了。安怡想了想,放开喉咙大喊了两声,没有人理她。若是往日看守早就出声了,但今夜奇怪得很,整个院子死气沉沉的,就连被关押在隔壁房间里、往日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丫头仆妇们也一点声响都没有。

若非是身后薛氏等人的呼吸声陪伴着她,安怡几乎都要以为整个院子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安怡摸到一把凳子,抡起就朝窗棂上砸去。凳子砸在窗棂上,发出一声巨大的撞击声,窗棂和凳子同是完好无损。

薛氏被巨大的声响从梦中惊醒过来,先顾着将同是被惊醒的安愉抱在怀里,才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没什么,打耗子。”安怡有些沮丧,只怪当初这房子建得太牢靠,现在想要逃生都没个出路。见兰嫂已经醒来,便招呼兰嫂过去帮忙,要知道她当初就是看上兰嫂的力气好,这会儿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薛氏见状不由大惊:“你要做什么?”毁坏羁押场所,要私逃可是大罪,她真是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有烟飘了进来,隔壁的人却仍然没有任何动静,显见是早就被动了手脚。安怡懒得和薛氏细说,只管闷着头的砸,兰嫂犹豫了下,也跟着挑了把扎实的凳子帮着一起砸。门窗虽然摇晃得厉害,却丝毫没有要毁坏的意思,看来人家早就算准了她们都是一群老弱妇孺,翻不了天。

想起在吴菁那些书上看来的火灾自保之技,安怡赶紧将叠了几层的厚帕子蘸满水塞给已经惊呆了的薛氏和安老太等人,示意他们捂住口鼻匍匐在地上不要乱动。她自己则和兰嫂合力抬起一张桌子去撞窗户。

桌子刚撞上窗户,窗户就被人从外头打开了,安怡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跟着桌子一起朝窗口扑了过去,接着一只手及时抓住了她,嗅到那股熟悉的药香味儿,安怡那颗本来很是狂躁的心瞬间就安定下来。

既然谢满棠来了,那么她们就安全了。

谢满棠矜持地朝面露惊喜的薛氏等人点点头,沉声道:“都在屋里呆着,不要乱走乱动。”言罢状似无意、不轻不重地在安怡的手腕上捏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开。

一点炽热自手腕处燃起,蔓延而上,一直热到安怡的心里去,安怡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仿佛刚才妖怪的动作已经给薛氏等人瞧了去似的,只管直直地站在窗口不敢回头。

安愉欢呼一声跑过来抱住她的腿,笑道:“姐姐,姐姐,又是谢大人呢。我要看,我要看。”

安怡轻轻呼出一口气,弯腰将安愉抱了起来,只是一会儿的功夫,隔壁的院子就已经火光冲天,热浪烤得姐弟二人的脸滚烫滚烫的。安愉有些害怕地紧紧贴着安愉道:“为什么会着火呢?会不会烧到我们这边来?”

本来是会的,但是现在已经不会了,谢满棠从未让她失望。安怡很认真地回答安愉:“不会。”

兰嫂自己都不相信地小声宽慰安愉道:“小公子莫要害怕,可能是隔壁的院子失了火。听说这些日子都是在那边做饭的,兴许,兴许是厨子打翻了油瓶,又刮着风……”

薛氏后知后觉地颤抖着道:“老爷已经死了,他们还不肯放过我们吗?这得要多狠毒的人才能下得了手啊?”

安老太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住口!不会说话就别说,没人把你当哑巴。”

安愉却已经听见了,并未再次追问,而是紧紧搂住安怡的脖子,将脸贴着安怡的脸小声问道:“大姐姐,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吧?”小小的孩子本能的知道谁的身边最安全。

安怡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十分认真地许诺:“当然会,会一直等到你长大成人。”

安愉满足地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不说话了。

隔壁院子的火已经被灭得差不多了,看守才神奇地出现,并气势汹汹地带了一群人过来清点人数,当看到安怡开着的窗户和窗上挂着的那张桌子,便阴沉着脸过来喝问:“怎么回事?”

安怡平静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睡梦里好像听见有人喊着火了,接着又听见一声巨响,然后就这样了。您要不信就去问问隔壁的人,看他们是否听见什么异动了?”

看守的眼神阴冷如毒蛇,安怡平静地和他对视着,面色不改。良久,看守阴阴地笑了起来:“小安大夫真是命好。”

安怡很认真地点头:“那是。”这样都不算命好,那要怎样才算命好?

看守的脸皮抽搐了一下,阴沉着脸指使人把现场料理干净,正要撤退,就听安怡十分认真地道:“这么大的响动,却没听见我家下人有任何反应,烦劳军爷去瞧瞧他们是不是给奸人害了?”

看守没办成事已经很愤怒,见她得寸进尺终于忍不住了,指定安怡道:“你毁坏门窗,是想私逃么?”

忽听外头“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一群人簇拥着那位顾将军快步走了进来。

正文 第355章 狡诈的狐狸精

明亮的火把下,顾将军那张本来就够黑的脸显得更黑,见了那点头哈腰迎上去的看守,也不说话,举起蒲扇般的大手劈头盖脸地下去,安怡还没看清楚呢,那看守就已经扑倒在地,捂着嘴哀哀求饶起来,再接着,吐出了几颗白牙和流了满嘴的血。

好大的手劲啊。安怡顿时肃然起敬,崇拜地朝顾将军看过去,然后收到两道相当不善的目光,却是谢满棠穿了身不起眼的普通兵士服装站在暗影里,玉树临风、卓尔不群地冷眼斜睨着她。

安怡朝他挑衅地勾了勾唇角,继续用崇拜的眼神看着顾将军。顾将军收到,浓黑的眉毛纠结地跳了跳,有些不自在地背过身去,威风凛凛地指使人:“你们去把屋里人都弄出来清点!”

果然不出安怡所料,隔壁房间关着的仆妇丫头等人全都是昏睡着的,冷水浇上头脸才清醒过来,却仍然茫然不知所以然。欣欣丫头醒过来后呆呆地看了看周围,很惊喜地发现所有人都在外头,便欢天喜地的朝安怡扑过去:“姑娘,我们这是被放出来了吗?婢子早就知道不会有事的!”

安怡嫌弃地让了让,看到谢满棠那双波澜不惊的黑眼睛里多了几分笑意,于是也就跟着笑了。

除去被留在隔壁院子里做粗活的两个男仆被烧伤外,所有被关押在这里的安家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安怡觉得简直是奇迹。当然,所谓的奇迹除去难得的好运气之外,通常还和充分的准备有很大的关系,安怡再次看向在角落里玉树临风的谢某人,给了他个赞赏的眼神。

谢某人骄傲地抬了抬下巴,表示他收到了她的敬仰之意,并且不介意再多一点。

安怡忍不住眉眼带笑。谢满棠斜睨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太得意了,还是关注正事要紧。安怡便收了笑意,沉着脸看顾将军怎么处理这事儿。

顾将军用震耳欲聋的声音道:“圣上既然把差事交给了我,我就要办好。这些人若是在谁手里出了事,谁就是和我老顾过不去!今日之事你们休要再和我说长道短,先将这个玩忽职守的狗东西给我斩了!”

就有人上来阻止,说是今日这火起得不明不白,一群人昏睡得更是不明不白,一定要彻查才好,先留着这个人的狗命才好审查。又有人持不同的意见,认为就该杀鸡儆猴,顾将军怎么说底下的人就怎么做。

两方正闹得厉害之际,顾将军身后一个亲兵不声不响地走上前去,抽出腰刀就将吓得面无人色的看守一刀砍下了头。污血冲天而起,安怡迅速捂住了安愉的眼睛。

于是一片安静,所有的人声嘈杂声顿时消失无踪,只有风仍然呜呜咽咽地响,空气里除了火烧过的灰尘味儿还夹带着冲鼻的血腥味儿。

顾将军威风凛凛地横扫了场中众人一遍,带了几分挑衅地道:“你们谁还有话要说?我不是不让人说话的人,想说就说吧。”

之前看守要说,被他一巴掌打掉了半口牙齿,后来大家要说,他的亲兵就砍掉了看守的脑袋。现在谁还敢说?众人都垂着眼,表示自己没有话要说。

顾将军很满意这个结果,将一双蒲扇似的铁手按在犀牛革腰带上,挺着肚子大声吼道:“都没有话要说,那就听好了,老子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以后哪个狗日的敢耍花枪,就和这地上的杂碎一个下场!除非老子死了,否则谁也别想蹲在老子的头上拉屎!听见了吗?”

再没有听过比这样更好听的粗鲁话了。安怡将安愉的脸转来对着顾将军的方向,方便他看清楚英明神武的顾将军:“看到没有,这就叫霸气。他为什么这么霸气呢,因为他有实力。若没有实力还这样乱吼叫,那就是被打了脸也活该。”

安愉似懂非懂地盯着顾将军看了片刻,回身贴着安怡小声讲道:“可我还是更喜欢谢大人一些。”又好看又厉害,说话又文雅,写字也好看,最重要的是总会给他带好吃的好玩的。

孺子真是可教。谢满棠温柔地看向安小弟,决定以后要对安小弟更好一些。想到莫天安此刻一定气得药都吃不下去,他本来有些不太好的心情就又神奇的好了起来。再没有比这样更让人爽快的事了,莫天安忙活了这么多天,这么难得的露脸机会却给他夺去了,只怕气得吐血三升都不够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