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怡轻描淡写地道:“不小心刮破了衣裳,弄破了皮。我先去洗洗。”

薛氏不信,非得要追上去看个究竟,又要追问为什么会刮破了衣裳破了皮,安保良看出了些端倪,喝道:“孩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怎地经了这么多事一点长进都没有?”

薛氏顿时委屈不已,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兰嫂和欣欣两人含着泪将安怡簇拥着进了房,再伺候女王似地将她从头伺候到脚,安怡舒服得直叹气:“早就想回家,只是太后娘娘没发话,不敢说走。”说话间兰嫂已经替她解开上衣,便问道:“还流血吗?伤口有多深?可干净?”

兰嫂认出这是剑伤,知道事情一定比安怡自己所说的更严重,便有些不太确定地道:“血是没流了,现在就是些淡血水浸出来,伤口也不算深,只是好像有点肿……不然,去请个跌打大夫来瞧瞧?”

黄昭总不至于在剑上下毒,不然干脆利落地一剑杀了她岂不是更干净,安怡道:“这会儿外头戒严,哪里去找大夫?伤口不发黑吧?”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指挥兰嫂:“清洗干净,上金疮药,包一下也就好了。”

兰嫂无奈,只好应安怡的要求一边给她清洗包扎,一边道:“崔总管带着我们清点了一下家里的财物,许多值钱的摆设已经不见了,家具也有毁坏得严重的,什么都要换,您的药室里凡是制出来的药全都被拿光了,就连小公子写字用的笔墨纸张也没剩多少。”

意料之中的事情,所谓兵匪一家,顾大雄再是凶悍不为难他们,也只局限于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哪能把底下人的手全部捆起来?一点好处都不给底下人,什么人乐意听他的?幸亏早有准备,真正值钱的古董字画金银都在事先交给崔如卿带走藏起来了,所以就算重新置办一份家业也不是什么难事。安怡道:“崔如卿呢?家里的仆从还剩几个?跑了的有几个?死了伤了的又有几个?全都记录下来了么?”

兰嫂道:“崔总管全都记下来了,说您回来后一准儿要抚恤的。他正带着人在收拾被烧毁了的那个院子,说不得吃了饭就会找您禀报。”

一个好的总管可以省却许多麻烦,安怡再次想起祖父和生母来,小一辈的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就接受了长辈的惠泽或是牵连。至今她还在因为祖父救下崔如卿的善举而受惠泽,却也因为生母而备受痛苦煎熬。

欣欣给她绞头发,大着胆子道:“姑娘在想什么呢?”

安怡一笑,柔声道:“我在想,以后要对你们更好一点。”说不准什么时候后人就沾光了。

欣欣可爱地皱皱鼻子:“婢子做错事儿的时候您少骂两句就很好啦。”

“不知足的丫头,顿顿有肉吃,从没被动过一手指,你还要怎么样?”兰嫂取了一套半旧衣裙过来给安怡换,很是难过不舍地道:“姑娘前些日子从白老三那里取回来的衣裙全都丢了。就连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不知道。”

正文 第378章 家常

(第五更)

她的复仇之路走得比她想象的更加顺利,因此那些作为道具的漂亮裙子也就没多大的作用了,丢了就丢了吧。安怡虽然有点可惜,却也不是太过在意:“过两日城里太平了再让崔总管私底下找一找,若是找到就一把火烧了,落在旁人手里不像话。找不到也就算了,反正上面也没留着我的铭记。”

“是。”兰嫂伺候着安怡换好衣裙,欢欢喜喜地簇拥着她往前头去用饭。

用过晚饭,见薛氏有要拉着安怡嘘寒问暖,从头关心到脚的趋势,安保良索性起身道:“你随我来书房叙话。”

安怡忙上前扶着他,父女一起去了书房。这间书房是前房主用过的,安怡搬进来后特别留给了安保良,里头的陈设是真不错,奈何这会儿已经只剩下几个空荡荡的柜子和书架,桌上倒是铺陈得有纸笔,却也不是什么好货。

能被拿走的都被拿走了,安怡四处看着,心中难免有些感慨:“爹,圣上有没有说怎么补偿咱们家?咱们置办这么一副家当可不容易。”

安保良意气风发地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咱们全家能平安团聚就什么都比不上。”

安怡想起他大手大脚的老毛病,怕他这回骤然富贵起来便飘飘然不知所以然,就故意道:“咱们全家能平安团聚固然是最好的,但没有钱财也是寸步难行啊。您回不去昌黎了,一准儿要任新职,什么不需要打点?这京里走一步都是钱那!咱们家被拿光了,过日子都成问题,更别说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都该走走亲戚,拜一拜上官!还有底下人,你总该请他们吃顿饭吧?伸手就是钱,您有打算吗?”

安保良的眉头就又愁苦地皱了起来,虽然知道女儿很能挣钱,但当爹的不能总伸手问她要钱吧。何况听谢满棠的意思,女儿将来是前程远大的,总得存点嫁妆才好。

“若是爹爹没有打算也不要紧,我入京后也算是认识了些人,先借一点来应急也是可以的。”安怡先给他敲过了警钟,才和他说起正事:“肖老先生呢?”

安保良道:“他身上有些不好,和你师父她们在一处呢。谢大人的意思是,等过些日子京里肃清逆贼同党,太平了再去把人接过来。”又细细问起安怡宫中情形和她如何受的伤,安怡毫不隐瞒地说了,只将其中一些不能对外宣布的隐秘略过。

“真是万幸黄昭还算是良心未泯,没有为难你。”安保良有些失神:“这么说,以后莫贵妃就是后宫第一人了?可惜了六殿下,只差一步就能与皇后娘娘做了母子。”

安怡皱眉道:“爹爹说的这话有差,难道说六殿下现在就不是皇后娘娘的儿子了?这京中不比昌黎,如今多少双眼睛关注着您,您更要谨言慎行才是,别忘了从前咱们是怎么去的昌黎。”

安保良惊觉失言,暗自告诫自己一定要谨言慎行,别将这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搏来的幸福日子给作没了。见安怡脸色不好看,便出主意道:“既然宫里头乱着,你从前又得罪过莫贵妃,不如趁这个机会告病,在家里歇一段日子,养一养。”

安怡也的确是心力交瘁了,便道:“就依爹爹所言,我们一家人许久未曾团聚,正该趁机好生聚几日。”

待从书房里出来,崔如卿果然立在外头等着了,安怡见安保良满怀疑虑地将崔如卿打量了又打量,便故意道:“爹爹正好闲着,也随女儿听一听家事?”

安保良自来不擅长家务,更不擅长算账,要不然也不能把日子过成那样子。闻言赶紧拒绝:“你自来做惯了的,比我更知道,我就不插手了。”

安怡如愿以偿地顺利打发走安保良,先就感激地给崔如卿行了个礼:“多谢先生深夜驰援,不然家里可要乱了套。”她和崔如卿的协议只限于替“安九”复仇,并不包括帮她保护安家人,但崔如卿却在局势还未明朗之际就率先领了人过来看护家宅,当真难得。

“武师是姑娘之前挑选的,也是姑娘花钱养着的。让他们过来看家护院是理所当然的。”崔如卿侧身躲开,摆手道:“其他也不完全是我的功劳。我才听说城里乱了起来,就要带着人过来瞧,谁想外头已经戒严,乱成了一片,幸亏莫侯府的甄总管使人送了几个武师并莫侯府的腰牌过来才解了燃眉之急,又带信过来说姑娘入宫是好事儿,让老太太他们不要担心,老太太和太太这才没有再添病症。”

说到这里,崔如卿看了安怡一眼,有些踌躇地道:“天亮后莫五公子又让人送了米粮和肉菜,还有一些应急药过来。就是姑娘方才用的金疮药,也是那边送过来的。家里成了这个样子,又不知道外头要乱到什么时候,有钱也买不着,我便做主收了,还望姑娘勿怪。”

安怡又有那种很暴躁很无力的感觉了,谁都想要旁人待自己好,但好过分了又自知没法儿回报就成了负担。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找个机会和莫天安好好谈一谈才是,在这之前,该避讳的都要避讳一下才是,便道:“等过些日子,烦劳先生精心准备一份厚礼送过去,拿老爷的拜帖。”

既然安保良已经回京,那么日后就借安保良的名头与莫侯府相交来往,想必莫天安这样的聪明人定是能懂的。这样也好,崔如卿暗替莫天安叹息一声。

不知是否因为这一日一夜经历的事情和生死太多,安怡睡得很不踏实,乱梦连连,一时梦见谢满棠骑着高头大马,着大红吉服,敲锣打鼓地来迎娶她,等到挑开盖头,新郎却又变成了一脸假笑的田均;一时又梦见黄昭青衫翩翩,望着她含笑而立;一时又看到自己在朱侧妃面前奏了一曲“梅花引”,惊得朱侧妃险些说不出话来,指着她问:“你是谁?你为何会奏这梅花引?”

一时又梦见自己正跟谢满棠一起在狮子山上的梅花林里踏雪赏梅,张欣突然跑进来指着她大声道:“她是安九!她是恶鬼附身!你们快快收了她!”莫天安也跑来作证:“对,就是这样的,她不是安怡,我都知道了。”谢满棠震惊不信地看向她,她却连该怎么解释都不知道。

正文 第379章 死性不改

(第六更,看得爽么?爽就订阅吧,爽就砸票吧,我不介意你们砸疼我,嘿嘿)

安怡从梦中惊醒过来,心跳犹自乱着,睁眼看着黑沉沉的帐顶发了一会儿怔才算平复了情绪。其实她知道自己是因为心里装的事太多,又乍然遇到这么多的生死和大事,不能发散出来才会做了噩梦。

“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的?”她想起谢满棠从前曾经几次问过她同样的话,她却每次都很坚决地否定。而每每此刻,谢满棠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总是锐利地看着她,一直看到她心虚才懒洋洋地撇过头。他不是拿她没办法,而是不想追究。

可是如果有那么一天,他真的想知道了呢?她该怎么回答他?如果真相毕露,谢满棠又会怎样看待她?是视她为妖孽、想要收了她为民除害呢,还是会默默地替她隐瞒、却从此不肯再靠近她?安怡突然不确定了。她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患得患失的阶段,这不是个好现象。

窗子“哔哔剥剥”地响了起来,一如小鸟儿欢快地啄打着窗棂,安怡翻身下床,赤足走到窗前侧耳静听。

只听谢满棠在外头道:“我知道你醒着。快点开窗。”

将来是将来的事,且过好眼前的日子罢。这会儿么,要紧的是逃过这一劫,不然谢妖怪一准儿不会轻易饶了她。安怡吸了口气,戏谑地学了薛氏的声音惊恐地问道:“你是谁?识相的赶紧走,不然我可要叫人啦!”

谢满棠果然沉默不语。

安怡又等了将近一炷香也不见窗外有任何动静,忍不住将窗子悄悄开了一条细缝往外偷窥,才开了窗,一只手臂便毫不客气地从窗缝里插进来,硬生生将窗户挤开了去。谢满棠挑着眼角道:“当别人和你一样的蠢。”

安怡无奈地道:“分明是你不懂风情,怎么倒骂起人来了?你再这样不识趣,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谢满棠斜睨着她道:“原来你在和我调情?我以为你在缅怀黄昭伤心得什么都忘了。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别说你一直都不知道,骗不了我。”

安怡一时语塞,悻悻地道:“什么时候发现他的?魏之明拦车要搜查的时候发现他的呗。”决定用攻击来掩盖心虚,略带了几分鄙夷地道:“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搜的人,非但让他逃了,还藏到我车上去都不知道。还不如魏之明消息灵通,我若因此死了,就是你害的。”

“是我做错了,因此只要他肯放你,我便愿意放他走。你呢?”谢满棠也不和她逞口舌之利,只严肃地看着她。

“既然这样就算了。”安怡被他看得有些心虚,顾左右而言他:“我说谢大人,您好歹有头有脸的,有门不走,偏要鬼鬼祟祟的私闯进来,也不怕人家把您当贼打杀了。”

“回答我之前的问题。”谢满棠的神色越见冷厉,眼睛也不眨地死死盯着安怡,大有她不低头认错决不罢休的趋势。她明知黄昭就藏在她的车上,却什么都不做的带着黄昭出了宫门,一连过了三道关卡,若说她没有想将错就错放黄昭一码的意思,他是怎么都不信的。

她凭什么就这么相信黄昭不会要她的命?难道她不知道安家和黄家已经势如水火么?他没找她清算,她倒挑他的刺挑上瘾了?是这段日子太放松了吧,必须要紧一紧她的皮,不然以后自个儿姓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倒也罢了,他总能替她记着,就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狐疑是将仇人千刀万剐,又如何能让她活生生地回来?

他现在还记得才听到她被黄昭挟持、并被魏之明堵截时的那种心情,整个人都如同掉进了冰洞里。他觉得安怡一定是没有命的了,自责痛苦愤怒伤心一起涌上心头,差点就把他给逼疯。安怡能活下来很是令他意外,她说的话也让他很感动欣喜骄傲,可是事后一想,简直气死他了。

谢满棠越想越生气,越想脸色越冷。

安怡见实在逃不过去,只得讨好地看着他媚笑:“我从来就没有你聪明。你又不是不知道……”

话未说完,谢满棠已经探手进来一把掐住她的肩头将她往前一拉,毫不客气地在她脸上咬了一口,安怡吓了一跳,随即委屈得眼泪汪汪:“你弄疼我了!”

“很疼吗?哪里疼?”谢满棠的声音又温柔又好听,安怡这些日子以来所感受到的委屈和难过一下子就被激发出来,指着他咬过的脸和受伤的胳膊、以及背部的伤:“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在疼!”

“转过来我瞧瞧。”谢满棠的态度好得和刚才的苦苦相逼完全是两个人。

“好像又出血了啊。”安怡赶紧转过身去,准备以苦肉计逃脱罪责。谁想背上突然就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下,不偏不倚刚好打在她的伤口上,疼得她眼冒金花,眼泪狂飙:“你做什么?”

“哎呀,都怪我手重。很疼吧?”谢满棠好像十分惊慌,手却很镇定地在她伤处一口气连按了五六下:“让我瞧瞧,可是又流血了?”

“别碰我!把你的手拿开!”安怡疼得气都喘不过来,到这时候她哪里还能不明白谢某人是故意的?她早就知道他的心是黑的,而且是黑铁做的。

谢满棠也就收回手,神色严肃地看着她。安怡气势汹汹地和他对瞪,才瞪了一会儿眼睛就已经酸了,眼看着就要输掉,索性一声不吭地将窗户紧紧关上。

“打开。”

“不开。”安怡咬牙切齿,这黑心烂肝的,就算是她错了,他也不该拿她的伤处来开玩笑,换个人她早给他撒药喂针了。

“最后一次机会,你开不开?”谢满棠气得笑了,她犯下这样不可饶恕的错误,居然不知认错讨饶,还这样的理直气壮,真是气死他了。换了旁人,早就和他说软话哄着他了,她倒把他关在外头和他叫板?

“就是不开!开了让你再折磨我?”安怡觉得就算她之前有错,现在也成了谢妖怪的错。枉她之前还觉着他人不可貌相,说起情话来还是很荡漾的,其实还是死性不改,一样的招人厌。

正文 第380章 生气了

(第七更)

“你活该!现在知道疼了?早些时候怎么就不知道呢?他若将剑往里再递进两分,你还剩什么?早就成了冷冰冰的尸体!我若是晚来一步,魏之明也早就弄死你了!打你就是让你疼的,就是要你记住这个教训!”谢满棠说起来就没完,“安怡,我再问你一次,你开是不开?”

嗦死了!教训人还上瘾了吧?她这会儿不想听他训斥,只想让他听她唠叨,在她撒娇的时候将她抱在怀里,无条件地附和她的话就对了。安怡转过头对着窗子气势汹汹地喊了一声:“我也再说一次,不开就是不开!”说完捂着耳朵跑回床上,一头扎进被窝里,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过了片刻,憋不住气了,便悄悄将被子拉开一只角,侧着耳朵细听外头的动静。静悄悄的,什么都听不见。就这样走了?安怡有些闹心,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妖怪。

走了就走了吧,谁稀罕呢。安怡赌气坐了片刻,又觉得自己其实还是稀罕的,毕竟能在那种时候明目张胆地徇私救她性命的男人实在是个稀罕物,何况这男人还能不睡觉地翻墙来瞧她。算了,她大人大量不和他计较了。安怡一骨碌下了床,飞快跑过去打开窗子,探出头去左右张望,小声道:“谢满棠?你还在么?”

一连喊了三声都不见回答,便知道某人的小性子又发作了,这回可要倒霉了。早知道就态度诚恳地认错服软了,真是自讨苦吃。但人已经走了,总不能去追,只得叹口气,边关窗子边小声骂道:“真小气,一句话不合心意就这样甩手走了,真是没见过更小气的。”

“骂谁呢?”谢满棠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来,倒吓了安怡一跳,她这才发现他一直就站在廊前的阴影里,只是因为此时天太黑,他又惯常藏匿,所以她才一直没发现他罢了。

“骂小气的人啊。当然不会是你,你最大方了。”安怡笑靥如花,她觉得她这个笑容应该是最好看最柔软讨巧的,每次只要她这样对着最挑剔的安老太笑,安老太打她掐她的劲儿就会变成春风拂过一样轻巧温暖。

谢满棠视若无睹:“道歉。”

安怡硬着头皮撑了一会儿,垂着头低声道:“对不起,我是犯了蠢。可是人这一生里,怎么都会犯几次蠢的吧?比如说你之前在人前那样光明正大的徇私枉法,在旁人眼里不也是犯蠢?可是你觉得值得,是不是?”话才说完,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说错话了,但愿谢妖怪熬夜熬久了,脑子迟钝转不过弯来,没能抓住她话里的漏洞。

然而天不遂人愿,谢满棠轻笑了一声,语调轻快地道:“你说得对,我是因为觉得值得,所以哪怕旁人觉得我蠢,我也甘之如饴。你呢,你犯蠢也是因为你觉得值得?恭喜你,你赌对了,黄昭他到底舍不得让你陪着他死。”

这话,不对味儿啊,好酸……安怡赶紧表明自己的清白:“不是这样的啊,我是觉得……”

“想清楚再说,我只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谢满棠垂下眼,淡淡地弹了弹袖口上不存在的灰尘。

看上去可恶极了!又开始装了!安怡侧着头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这时候怎么说都会被挑刺,不如等他火气消了再说,就可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便道:“既然只有一次机会,那我得珍惜,让我好好想一想再和你解释,成么?”

谢满棠正在弹灰尘的手指停了停,撩起眼皮子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勾起唇角一笑:“当然行,怎么不行?”说完转身就走。

怎么好像更生气了?她明明表现得足够重视了呀?安怡不明所以地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地道:“你要走了?”

谢满棠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不然留下来睡觉么?”

安怡实在也没脸皮留他睡觉什么的,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走远。不知是否错觉,她觉得谢满棠越走越快,好像是越来越生气了。

她直觉是需要立即挽留他才行,可惜这深更半夜的,院子里住的也不是她一个人,实在是做不到啊。要走就走吧,改天再去哄回来好了。安怡也不管谢满棠听得见听不见,小声道:“那你慢走啊。我不送你了啊。”

谢满棠转过头阴沉沉地扫了她一眼,很快就走得不见了影踪。

大事不好了!妖怪被得罪了!这回一定很难哄得回来!安怡头疼地抱着头缩回床上去躺着,本来以为大概会失眠的,谁知身体比她更忠实,才翻了两个身她就睡着了。

谢满棠阴沉着脸翻身上了马,等在一旁的赵春等人立即敏锐地感受到了他的低气压,于是很聪明地闭紧了嘴,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动作,见他走就跟着走,见他停就跟着停。

谢满棠骑着马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溜达了一圈,心中的郁气总算是散了些,转头看着一脸苦相讨好相的赵春等人,难得的良心发现了一回:“回去歇着吧。”

赵春等人简直差点笑出声来,磨难终于结束了。磨难结束,他们也就可以放心大胆地用眼神交流信息,你挤一下眼睛,老大这是怎么了啊?难道夜会佳人不是应该意气风发,神清气爽的吗?他挑一下眉,怎么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挨骂了呗!不然就是想占便宜,被人用针扎跑了!

众人心情很好的挤眉弄眼着,觉着也不是那么疲惫了。不知谁说了一句:“天要亮了。”

众人齐齐抬头看向天际,果然看到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几道霞光自厚重的云层里透了出来,实在是美极了。

谢满棠的心情还是不好,也就见不得一群大老爷儿们没事儿看什么风景:“不累是吧?行啊,事儿还多着呢……”

“棠国公为了国事鞠躬尽瘁,就连如此美景也无暇观望,真是让人让人敬佩不已。”一辆马车带着一股懒洋洋的气息,懒洋洋地从街口驶了过来,莫天安歪在车中,装模作样地朝谢满棠行了个礼:“昨日多谢棠国公救了安怡,明日我必然备下重礼登门答谢。”

正文 第381章 宣战

(第八更)

莫天安这话一说出来,现场的气氛顿时凝固了。再迟钝的人,经过昨日的事情都应该知道了谢满棠和安怡的关系,不然谁能得到冷情冷面的谢某人如此对待呢?人家自己的事情关他莫天安什么事?他凭什么要替安怡答谢谢满棠?所以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一群又累又乏的男人顿时找到了消遣的,不等谢满棠表态就已经冷嘲热讽上了:“这马车不错,里头垫着的褥子得有五层吧?”

“五层?你看错了,至少得有十层。莫公子身娇肉贵的,颠坏了你赔啊?”

“这年头,人越来越不要脸面了……”

“你说奇怪不奇怪?不在家里歇着呆着,偏要跑出来找骂,这是疯了吧?”

莫天安如画的眉目仍然和煦温柔地舒展着,仿佛被嘲讽辱骂的人不是他,而是对面的谢满棠。倒是他手下的侍卫忍不住了:“说话客气点!骂谁呢?”

“骂谁?呵呵……骂谁谁知道。反正不是你!别多嘴!不然连你一起骂!”

谢满棠淡淡地回头扫了一眼,一群七嘴八舌如村妇一样男子汉就都齐齐住了嘴,握紧掌中的长刀,昂首挺胸地一字排开。既然不能玩嘴皮子,那就用气势压倒姓莫的小白脸儿!

幼稚!谢满棠很不屑身后众人的表现,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莫天安,淡淡地道:“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晨风骤起,吹得莫天安咳嗽起来,他不疾不徐地从袖中掏出块丝帕按了按唇角,抬头看着谢满棠,眼神清亮,神态和煦地道:“我说多谢你救了安怡,我明日一准儿携她上门拜谢。你知道的,安怡毕竟是我堂下的大夫,更是永生堂的摇钱树,救了她就等于救了永生堂。我理所应当感谢棠国公的,棠国公,你觉得呢?”

谢满棠冷冷地看了莫天安片刻,突地笑了起来,笑容灿烂如百花齐放,便是最讨厌他的莫天安也被晃得略有些愣神。但这笑也不过是眨眼而逝,谢满棠瞬间便收了笑容,淡淡地道:“听说你最近越发病重了,乃至于神智都有些恍惚了,还讳疾忌医不肯服药,我本不信,今日得见才知是真。你放心,等你故去那一日,我一定会带着安怡上门祭拜。毕竟你这样厚道的东家,实在是难得见着。”

俗话说得好,脚疼不要踩人脚,头疼不要捏人头,病人最忌讳人家说什么生病吃药病逝祭拜什么的了,甄贵比莫天安还要忌讳,闻言顿时被戳中了疼处,颤着肥嘟嘟的身子委屈地道:“棠国公!您怎么这样不厚道呢?我们公子真心实意想要感谢你……”

谢满棠直接无视他,拨马就走,头仰得高高的,看上去既骄傲又可恶。

莫天安微笑着理了理车帘上垂下来的流苏,他和谢满棠都很清楚,这是向彼此宣战来着。既然黄氏已倒,双方再不需要合作,就没必要死撑着假装和气了。

梁皇后已死,后宫中再无可以与莫贵妃相抗衡的嫔妃,皇帝就算是要另行扶植其他势力也还需要些时日。即便莫贵妃还想继续奉行隐忍低调之道也是不能,既然如此,莫家理所当然地要站出来,该接收的人马势力要接收,该高调的就要高调。

他不和谢满棠斗个你死我活,皇帝如何能放心呢?谢满棠昨日故意当着那么多人的犯下那样的错误,何尝不是示弱,何尝不是给自己找退路?不把自己的弱点交给皇帝捏着,皇帝会放心继续让谢满棠做这个京卫指挥使?

莫天安转头看向犹自气得浑身发抖的甄贵,心情很好地道:“走,咱们去探一探小安大夫。”

对!就是要气死谢满棠那个妖怪!不然他以为他在这京城里真是只手遮天了呢。甄贵恶狠狠地道:“既然安大人将要被委以重任,小安大夫的乡君诰封也是定下来的,也就不存在什么门户不当之虑,公子不如请贵妃娘娘斡旋一下,结成这门亲事吧!想来安大人一定会很欢喜的!”

安保良再怎么备受重用,一口气升到四品官就算到顶了,能和贵妃的娘家、超品的侯府结亲那是何等的荣耀!想来皇帝也会很乐意用这样的方式笼络、奖赏功臣。甄贵觉得这门亲事实在太简单不过了,好像只要莫天安一开口就十拿九稳。

莫天安微微苦笑:“大家都不会欢喜的。”

“为什么啊?”甄贵略一想就明白了,有些懊恼地拍拍额头:“是小人发蠢了。”莫府这两天已经开始接手黄氏留下的势力和人马,皇帝不可能毫无所觉,安保良父女既是功臣也是新贵,根基未稳之前,他们只能全心全意地依靠皇帝,所以安保良不会喜欢这门亲事,莫侯府也不会喜欢这门太扎眼的亲事,皇帝就更不用说了,留着安怡这只饵,正好引得谢满棠与莫天安不和,更方便朝中平衡。

莫天安微笑着将扇柄敲敲甄贵的头,和气地道:“走吧,待到解禁后,去看小安的人一准儿会把安家的大门给挤破,要献殷勤就要趁早。”他已经来迟了,不想再迟一步。如果安怡愿意,再难也不难,如果她不愿意,就是难上加难。

莫天安终究没能见着安怡,安保良客气而恭敬地在正厅里接待了他,充分地表达了安家的谢意和敬意。至于安怡为什么不肯出来,安保良的理由很充分,安怡昨日受惊又受伤,今早病得起不来床了!什么?近身探望?那怎么能行?男女有别啊!莫五公子这样的世家公子深谙礼仪,肯定比谁都能理解一个当爹的难处的。

莫天安对着愁苦万状、沉默寡言的安保良,完全施展不开手脚,只好留下一堆礼品黯然而去。安保良点头哈腰地把他送到门前,转过身就抖着袖子朝崔如卿发话道:“搜罗一下家底,准备一份厚礼,明日我要带着姑娘去棠国公府拜谢棠国公的救命之恩。”想起安怡说他不会当家,便难得聪明了一回:“瞧瞧莫家送来的东西里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一并添进去。”

正文 第382章 差一点都不成

(第九更)

甘辛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谢满棠解除甲胄,纵然察觉到主人的情绪很不好,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传达郑王妃的话:“公爷,王妃请您过去一趟。”

谢满棠没吭声,也没说要去,也没说不去。

正常情况下他不是这样的,什么话只需说一遍他就有数,若是王妃发话,只要不是有火烧眉毛的事儿一定会飞快赶去,何况王妃这几日还病着呢。所以公爷这是遇着很不好的大事儿了,甘辛都要哭了,壮着胆子再提醒一次:“公爷,王妃请您过去一趟。”

谢满棠被他打断思绪,很不高兴地一眼横了过来,甘辛吓得一颤,情不自禁就打起了嗝:“嗝……公爷……嗝……”越急越见鬼,甘辛哭了起来。

谢满棠真是烦死了,眼睛往外嗖嗖射刀子,甘辛也不敢躲,缩成一小团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谢满棠满腔的怒火顿时泄了气:“滚!能说话了再来伺候!”

“王妃请您过去一趟!”甘辛滚得飞快,话也利索了。

谢满棠见他眨眼的功夫就跑得没了影踪,再看看自己身边竟然没一个人伺候,能躲的都早躲光了,于是脸色越发难看,他会吃人么?一口气憋着无处发散,一直走到郑王妃所居的正院才缓和了些,堆起笑脸道:“母亲有事寻我?”

郑王妃正在甘草的帮助下摸索着打络子,听见他来了便停下来,慈爱地笑着朝他伸出手:“听说外头的事儿告一段落了?”

“母亲您还病着,这些东西交给她们做就好了。”谢满棠忙扶住她,挨着她坐下来,语调轻快地道:“是,最快今日下午,最迟明日早上戒严就可解除了。”

“那就好。”郑王妃拉紧他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太后娘娘寿诞那日,我恰逢生病没能入宫,但宫里头发生的事情我大体也是知晓的。皇后娘娘薨了,我怎么也得入宫哭灵。之所以打这络子,是因为原来皇后娘娘曾说过最喜欢我打的络子,不管是真话还是客气话,总归都是我的心意罢了。”

提起梁皇后,谢满棠也就没有再坚持,因见郑王妃颇多忧伤哀愁,便劝道:“母亲也不要太为皇后娘娘伤心,她也算是求仁得仁。我听说圣上召见了她的族兄,似是有意要复梁氏的爵位。六皇子也是一定要过继给她的,谥号也拟得很好,哀荣已极。”

郑王妃落下泪来,“这些相熟的人一个个儿地都去了,怎能不伤心?皇后娘娘好好儿的,慈宁宫中如何会走火?”

“好像是黄氏放的。”谢满棠细心地替母亲拭泪,关于宫中的那些秘辛、梁皇后的真正死因和所做下的事却半点都不提。原因无他,舍不得母亲平白添了忧心罢了。

郑王妃郑重叮嘱道:“皇后娘娘是个好人。你要记得她的恩情,不要忘了她的所托。务必将她那失散了的幼弟找回来。”

母子俩都想起了过往那段困苦的岁月,纵然谢满棠才华出众,但作为被遗忘的宗室子弟,想要崭露头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多亏梁皇后提点,他才能把握住机会走到今日。

郑王妃伤怀了一回,打起精神道:“你可见着安怡了?听说她父亲风光回京,成了大功臣?既然黄家这破事儿告一段落,你便寻个机会去提亲吧。”

谢满棠倒哼不哼地“嗯”了一声,郑王妃察觉到他不高兴,却不点破,装作毫不知情的道:“改个时候请她家里的长辈过府来做客,彼此心里也有个数。等皇后娘娘的丧期过了,我便入宫向太后娘娘求恩典。我昨夜梦见你父亲了,他问我孙子在哪里……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说不定我什么时候就去了,你总不能让我走得不放心。”

谢满棠明知郑王妃在借机骗他逼他,也只得“嗯”了一声。

郑王妃见他肯答话,越发欣喜:“说来,这些日子安怡家里出了事,我的诊疗也中断了,如今正好重新捡起来,若真能依她所言给我治到能看见人影,我也好瞧一瞧我的好孙子。”

谢满棠淡淡地道:“您放心,她既然说要给您治到能看见人影,我就一定让她给你治到能看见人影为止,差一点都不成。”

这话不像啊,郑王妃略一思忖心里就有了数,定是这二人闹别扭了,便道:“我这眼疾多少人都看不好,治不好也不能怪她。”

谢满棠咬牙切齿的:“不成,差一点都不成。说出来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做不到她就别许诺。说了就要做到。”她若治不好,就永远都别想再出这道门。不,治好了也别想再和从前一样地到处晃,那什么永生堂是永远不要再想去了。

郑王妃纵然很好奇他二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也知道从这个闷葫芦嘴的儿子口里什么都问不出来,略略说了几句闲话,便打发他去歇息,自己另召了赵春来问。

赵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郑王妃只能凭空猜测,一定是安怡哪句话没说好或是什么事做得不合谢满棠的意,伤着她儿子的小心脏了。谢满棠的脾气她知道,最爱给自己找气受,也不会自己气多久,因为此人性情恶劣,心情不好一定要找地方撒气,气不坏他,只会气坏旁人。

郑王妃干脆让翠婆婆寻了府中的册子来看聘礼,两个女人从聘礼说到成亲时需要什么,再从成亲说到小娃娃,越说越开心,越说越期待,恨不得立即就准备起来。

安怡此时还缩在床上呼呼大睡,突然觉得鼻子痒,忍不住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睁开眼一瞧,只见安愉紧张地背着手站在床前盯着她看,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忽闪着,小嘴红嘟嘟的,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由不得伸手去捏安愉的包子脸,笑道:“安愉想姐姐了吗?”

安愉紧张地往后退了两步:“姐姐饿了吗?娘亲自下厨做了您爱吃的鱼。”

安怡狐疑地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伸手拉住他往床边拉:“手里拿着什么?赶紧拿出来!”

正文 第383章 老爷有所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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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愉垂死挣扎,安怡毫不留情地从他手里拽出了一根马鬃,想来刚才就是这东西弄醒的她,安怡举起巴掌轻轻拍了安愉的屁股两下:“小调皮!”

安愉涨红了脸,打着哭腔道:“姐姐睡太久,怎么都喊不醒,我是怕姐姐醒不过来了。”

安怡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使劲将安愉的包子头揉得乱七八糟:“好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