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欣打断她的话:“什么时候下人竟然能指使我做事了?”

仆妇不敢再说话,低着头静默不语。

张欣烦躁地瞪了她一会儿,沉声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滚!”也不管仆妇是个什么神色,转过身忿忿地进了屋,才跨进门槛,就看到田均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她,而她走之前特意摆放乱了的鞋子也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也就是说,他刚才根本就没有睡着,他还跑去窗边偷听她说话了。

这就是她一心想要嫁的男人!难言的无力和悲哀齐齐涌上张欣的心头,她怕自己再多看田均一眼就会忍不住毒死他,便低着头道:“你醒了?”

田均若无其事地道:“听见外头有说话声就醒了。谁在外头?”

张欣淡淡一笑:“底下人来报,说是安悯回家了,但好像是生了重病,有些不好。咱们稍后要不要去看看他?”

“好啊。”田均从善如流:“只是等会儿我还有事,得等我先出去把事儿办了再去。”

“今日不是休沐么?这么大的雪,若不是急事就改个时候再去吧。”张欣走到立柜前,开了立柜查看稍后出门应该穿什么衣服。

“是急事,去不了多大会儿就来了。”田均紧张地盯着她,生怕她发现她藏在暗格里的东西已经被动过了。幸亏张欣很快就找到了稍后要穿的衣服,转头叫丫头进来拿去整理熏香。

张欣也不再劝,回去继续躺下,直接问他:“眼看着你我年岁不小,日后你打算怎么办?”

正文 第451章 莫要计较

张欣虽未明说,田均却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便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语气温和地道:“你空了就和母亲去族里走走吧,瞧着喜欢谁家的孩儿,咱们就抱来养,打小养着,也就和亲生的一样。”

说得就好像非常体贴她似的,可是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就是他不能生,就是他不能算个男人,才害得她白白受了那么多年的气,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在人面前都要矮三分。不能生也就算了吧,她千方百计地设法怀了孩儿,他还要犯蠢给她弄得没了,害了她一辈子,还要替别人养崽子……张欣的眼里淬出毒来,语气却和田均一样的温和:“好啊,我也是这样想的,你说咱们是先领女孩还是先领男孩?”

饱暖思****,田均有些心猿意马,抱着她上下其手:“你做主就好。不过是先后次序不同罢了。”儿子是一定要有的,不然怎么传宗接代?但如果能暂时让她安心下来,不要和他作对,那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张欣想起之前他对自己做的一切就忍不住恶心厌烦,哪里又肯和他欢好?因为怕他看出端倪来,便装模作样地假笑着去推他的手:“别了,天都亮了,丫头婆子就要来回话,给她们瞧去,母亲又要说我的不是。你不是要出门办急事的?赶紧去吧,我在家等你回来再一同去看安悯。”

田均也就算了,兴致勃勃地起身穿衣打扮,特意挑了身素淡的袍子。张欣心思微动,突然想起安怡的师叔祖刚去世,便故意选了一条颜色鲜艳的腰带要给他系上:“系这个吧,看着也喜庆些。”

田均若无其事地摆手:“不好,稍后要去姑母家里看安悯,打扮得太过鲜亮未免扎人眼,就这样好了。”到底选了条颜色稳重的腰带,迅速躲开了去。

张欣目光沉沉地打量着他,见他两眼放光,拿角梳将胡须梳了又梳,就连发簪与帽子都是精心挑选的,心里隐约有数了,不由愤怒到了极点。却也不点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收拾好了,兴致勃勃地出了门,才叫她的陪房去盯着田均。

田均带着新挑选上来的小厮方四出了家门,先冒着雪在大街上绕了几圈,先进包子铺再逛书店,又去古玩铺子玩了一回,确信没人注意他了才让人把车赶到谢满棠的私宅外头。书信连着帖子递进去后就志在必得地坐在车里等,他就不信这次安怡还能稳坐不动。

真是没完没了,安怡把手里的书信扔进火盆里,眼看着书信被烧成齑粉才又皱着眉头展开手里的银票看,一千两面额的银票,因为缺了她手里的印信,因此只是白纸一张。她一直以为这东西藏在张欣手里,没想到田均居然也有。从本意上来说,她是不想见到田均的,她想看到他死无葬身之地,却不想看到他难看的死相。

兰嫂顶着风雪进来,有些为难地道:“姑娘,那位田大人之前还在车里坐着,这会儿跑到门口站着了,还总和过往的人搭话,说他是来吊唁老真人的。”

真不要脸。她要是不让他进来,等不到明日这京里就又要传出莫名其妙的流言来了,既然迟早都要见这一面,那就见吧。安怡起身理理衣物,道:“让他进来。”

田均得意洋洋地走了进去,他就知道安怡不会拒绝他的,他握着她的命门呢,她若不想惹出事来,那就该乖乖听从。他太清楚安九的性子了,胆子小,又单纯,不惊吓,随便对她好一点她就会高兴得什么似的。就算是过了这么多年,人会变得和从前不太一样,但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胆子小这事儿怎么都改不了的。至于生气么?她现在肯定是生气并愤怒着的,但他稍后诚心赔罪道歉,和她把真相说清楚,她应该也就不生气了。

田均越想越轻狂,待走到灵堂前脚步都已经发飘了,再看见素服乌发的安怡独自一人亭亭玉立地站在灵前,一双乌黑如墨玉的眸子静静看着他时,心便酥了半边。先装模作样地烧香献祭,和安怡互相行礼后才轻咳两声,佯作哀伤地道:“乡君请节哀,叩真子她老人家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你如此伤心劳神,定然也是舍不得的。”

安怡垂着眼道:“多谢田大人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看师叔祖最后一面,她老人家若是泉下有知,知道您如此恭敬客气,定然要与您共饮畅谈。”

呵呵……和死人共饮畅谈?还是算了吧。田均假装没听懂安怡话里的意思:“乡君说笑了。”左右看看,四处寻找椅子,巴望安怡能请他坐下来喝一杯热茶说说话什么的。

安怡装作没看见,淡淡地道:“真是对不住了,家父今日有事不在,田大人若是要寻他可以去衙里。”

“我不是来找令尊的。”田均索性把脸抹下来收着,肆无忌惮地直视着安怡道:“我是来找你的。不知乡君之前有否收到我送来的贺礼?还有方才随书信奉上的东西?”

安怡眼神清亮,不避不让地和他对视,嘴里说的假话特别流利:“送贺礼的人太多,那天也很忙,没来得及看是什么东西。方才么,我只看到帖子就让人把您请进来了,书信都烧了。莫非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田均高深莫测地看着她笑了起来:“安安,乖乖,别装了,我知道你都看见了!我知道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安怡只觉得胃里酸水上涌,差点就没吐出来,忍住了,默不作声地拍手叫兰嫂进来:“送客。”

田均已经就地找到一个蒲团坐下来,笑呵呵地看着兰嫂道:“你是兰嫂吧,跟着你们乡君有几年了?”

这人有病吧?关他什么事?哪有一个外男打听人家姑娘这些事的?兰嫂莫名其妙地看着田均,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他。

田均见她不回答,就又笑看着安怡道:“听说令堂也在,我是晚辈,很应该去拜见她老人家。”

这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安怡示意兰嫂出去,平静地道:“之前多有得罪,还望田大人莫要计较。”

正文 第452章 受害者

但凡是人,都有弱点。对于安怡这样的人来说,最害怕的当然莫过于身份暴露,这意味着她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挣到的一切都会在瞬间化为虚影,还意味着她会从风风光光的女神医兼淑惠乡君变成人人喊打的恶鬼幽灵。试想,谁敢要这样的人登堂入室给自己看病呢?田均满意地看着安怡笑:“小安你风采更胜从前了。”

他不再称呼她为安安,而是改称小安,这意味着只要她肯配合,他就乐意退一步,暂且给她留个体面,留条退路。但这样的退路可不是轻易能得到的,意味着更大的让步。这迟早都会到来的一天终于到来了,安怡的心反倒平静下来,淡然道:“大人谬赞。”

田均把这视作她心虚后的退让,笑眯眯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越看越爱,越看越满意,叹道:“上次我就想要借着送礼的机会邀约乡君会一面,怎奈乡君贵人多忘事,竟然忘了此事。”

安怡纠正他:“不是忘了,而是没看见。”

田均把这视为她在耍小性子,便由衷地笑了起来:“是,是没看见,不是忘了。”

安怡胃里顿时一阵翻滚,真心为自己从前的眼光感到悲哀。因为害怕再多看他一眼就会吐出来,便垂了眼努力不去看他。

田均只当她心情复杂,只当她也在回忆从前,便跟着变幻了声调,饱含遗憾地道:“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在盘龙寺里见面时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安怡毫不迟疑地摇头。

田均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道:“我当时给你泡茶喝,告诉你,我的前妻是抛下我跟人逃了,你还记得?”

“这个呀,我记得。”安怡笑了,他也就这些伎俩,忆旧,遗憾,深情,无辜,再续前缘,继续靠着女人捞好处。

有人从外面经过,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好似是吓了面前的女孩子一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田均满意极了,压低了声音道:“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是被人骗了,她也是被人骗了呢?这一切都来源于一个阴谋,我和她都是受害者。”

所谓人不要脸鬼都害怕,对于这样不要脸的人来说,就要给他个教训才行,不然一天到晚和条疯狗似的围着打转狂吠乱吠,也是真烦。安怡不置可否,瞥眼看着门外的皑皑白雪冷淡地道:“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有门儿!田均眼睛一亮,险些击掌而起,决心趁热打铁:“我既然来找乡君,当然是和乡君有莫大关系的。这么说吧,有人想要对你不利,并且此人手里握着要紧的物事,此间不是说话处,我们换个地方细说。你看可否?”

安怡踌躇许久,才道:“这几日我都没有空。”

要谋大事者,当然要有耐心,不过就是多等几日罢了,算得什么?田均立刻善解人意地道:“没关系,我等你。你要什么时候才有空?”

“三日后?四日后?”安怡蹙着眉尖想了又想,有些无奈不高兴地道:“五日后吧。申时,我在倒影湖的个一亭烹茶敬候大人。”

“那就这样定了,不见不散。”田均生恐她使的是缓兵之计,便似笑非笑、暗含威胁地道:“若是等不到你,我又便再来府上找你,咱们另约时间地点也是一样的。”

安怡垂着眼冷冷地道:“你不必一语双关,我更怕你到时候去不了或是引了什么可怕的人去呢。上次在盘龙寺,我差点就被尊夫人带人堵住暴打一顿。尊夫人怎么性子这样糟糕呢?”

田均呵呵一笑,意有所指地道:“她么,就是那么个性子,从小娇生惯养的,容不得半点违逆不顺意。待到见面那日,我再和你细说不迟。”轻佻地朝安怡使了个眼风,低声道:“我等你,咱们不见不散,到时候还有惊喜哦。”

安怡紧紧咬着嘴唇,一直忍到他走了才大声叫兰嫂进来:“给我把四处的门窗全部打开通风,再抓一把香来焚上,让人洗洗这地。好大一股子糟污气!”

兰嫂边开门窗边道:“老焦说是有话要和您说。现下人就等在院子里的,您见么?”

“怎么不见?”安怡走到廊下深呼吸,想把刚才和田均共处一室吸进去的浊气全部清换一遍。

老焦走过来行礼,低声道:“上次姑娘让小人盯着那个龙虎山来的道士,人不见了。好像是突然之间就消失无踪了,他带着的小道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您看要怎么办才好?”

不见了?就这样不见了?安怡想起这几天里谢满棠的一系列动作,突然之间就明白了,整个人都轻松了一大截,便道:“不见就不见了吧,也没什么。”

谢满棠做这事儿是瞒着老焦的,老焦还记挂着要去和他禀告,便趁隙告退,自己去寻谢满棠不提。

如果玄一真人真是落了谢满棠的手,那是休想再有命出来坏,除非他真是大罗金仙转世。没有玄一真人这个在京中很有名望、信众良多的妖道在中间捣鬼使坏,张欣对自己的直接威胁性就要小得多。但同时,张欣遭此重创,想必也会狗急跳墙,出其不意地攻击陷害自己。

如果她是张欣,将会从哪个方向入手呢?安怡沿着长廊来回走动,努力想要站在张欣的角度来揣摩应对这整件事。但她到底不是谢满棠和莫天安之类的人,并不精于此类算计,更不能把所有的意外和人性全都算进去,只能尽量让自己小心,然后将计就计,在五日后与田均的倒影湖相会中,努力将贱男贱女凑到一处。

灵堂清扫完毕,安怡再次回到灵堂跪到叩真子的灵前低声祷告:“师叔祖,都是徒孙不好,让那样的龌龊小人来扰了您的清净,真是罪过,您若在天有灵,请保佑徒孙,一定平安渡过此劫。”

谢满棠懒洋洋地抱着手在后面看她双手合十,神情虔诚地念念有词,忍不住道:“在做什么呢?”

安怡拉他跪下:“请师叔祖保佑咱们呢。来,给她老人家上炷香。”

谢满棠臭着脸,不情不愿地往香炉里插了一炷香。

正文 第453章 各怀鬼胎

张欣发疯似地将眼前能看到的一切全都挥落在地,她就知道,田均这个薄情寡义的臭男人一准儿是借机去接近安怡了。她虽然不知道他会对着安怡说些什么,但也可以想象得到,他在安怡面前是何等的奴颜媚骨,一如当初他在自己面前的奴颜媚骨一样。

田均心里还是有安九的,哪怕他当初做下了那样的事,但他一直都没忘记安九,所以一直都不太乐意听到她提起安九……他明明应该跟她一样感到可怕,明明应该跟她一起并肩战斗阻击安九,可是他却沾沾自喜,狗闻到屎味儿一样地、迫不及待地摇着尾巴凑上去讨好安九……难道争了两世,她还是争不过安九么?看安九现在多么风光啊,锦绣前程,如花样貌,什么都在等着安九……

嫉妒和不甘,忿恨与嫌恶,犹如毒蛇的牙一样,细细地咬噬着张欣的灵魂和心,让她痛苦得全身发抖,牙齿咯咯作响,就是说不出话来,一张涂了过多脂粉的脸青白相加,看上去狰狞可怖。一旁回话的仆妇荣婆子吓坏了,用力去掐她的虎口,低声唤道:“奶奶?奶奶?”

张欣拼命挣扎着,好容易才吐出一口浊气来,迅速从荣婆子手里缩回手,扶着炕桌摇摇晃晃地坐下来,咬着牙道:“周达家的还没回来么?”

“回奶奶的话,周嫂子已经回来了,一直等着回话呢。”丫头有些害怕地和荣婆子交换了个眼色,这可怎么好呢?看上去大奶奶是病得不轻了,要不要去请个大夫备着或是去告知夫人一声啊。

荣婆子瞪了丫头一眼,暗示她不要多事,果然张欣很快就稳住了神:“让她快进来!”

周达家的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刚想努力挤出个笑脸来,张欣就冷冰冰地道:“不要废话,直接回话。”

周达家的脸上的笑容就皱成了一团,可怜巴巴地道:“奶奶,陈知善家搬走了。天还不亮就走了,邻里都不知道是去哪里了,只知道天还未亮时他家传来一阵响动,但因为不是太响,就没放在心上,直到咱们去问才知道人走了,笨重的家私什么的都没要……”

“蠢货!那是搬家吗?分明是连夜跑了!养你们这些饭桶是做什么的?吃的时候比谁都积极,做事个顶个的怂!发现人不见了,为什么拖到这时候才来说?你脑子里全都是豆渣么?”张欣急怒攻心,用力一拍桌子,劈头盖脸地骂了过去。

周达家的冒着严寒,劳心费力地忙乱了一早上,就得到这么一场毫不留情的怒骂,顿觉颜面大失,又不敢辩解,只能憋着一口气,青嘴绿脸地弓着腰站在那里不敢抬起头来。

张欣骂了一回,心中的怒气丝毫没有减少半点,看着底下木头似地杵着的丫头婆子,不由想起了桂嬷嬷的好处来,啊,还有牛四,少了这两个人,她简直就和瞎子似的。又怪家里人只顾自己不管她,要是父兄肯出手,她何至于落到这个抓天无路的凄楚地步?张欣差点就哭了,一定是安怡这个贱人干的!一定是她勾引着谢满棠这个奸夫一起干的!

不然桂嬷嬷和牛四怎会消失得那样干净利落,让她一直都找不到?不然陈知善怎会跑得这样快?不然玄一真人这样的老狐狸怎会突然消失无踪?以谢满棠的阴狠利落,玄一真人一定活不成了!

娘家指望不上,田家人和她不是一条心,田氏那边也是另外生了念头,左膀右臂全都被斩掉了……不行,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狭路相逢勇者胜,置之死地而后生!张欣打起精神,叫了周达家的和荣婆子过来,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道:“我要你们去办一件事,办好了重重有赏,办不好,不要怪我心狠!”

周达家的和荣婆子一家子人的身契都在她手里,又是从尚书府过来的,跟那边的家奴盘根错节,当然不敢违逆她。明知一旦事败下场会悲惨,却也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应了。

打发走两个陪房,趁着小丫头跪在地上捡拾碎瓷片等物,张欣靠在迎枕上闭目养神,百般算计筹谋。听到外边丫头与田均问好的声音,便稳稳地坐起来,优雅地捋了捋鬓发,起身迎到门边,笑眯眯地接过田均的大氅,柔声道:“大爷回来了?”

“唔。”田均不放心地打量了她一通,见她笑嘻嘻的,举止神情皆都十分自若,就放了心:“一不小心就耽搁了,眼看着就要到中午了,不如吃了午饭再一同过去吧。”

张欣温柔笑道:“都依你。”

夫妻俩正你来我往、各怀鬼胎地互相搪塞试探彼此之际,丫头进来道:“姑太太回来了。”

咦,不是说安悯病着的么?田氏不在家里看顾儿子,怎地倒跑回娘家来了?莫非是有什么事?田均和张欣对于这件事的认识倒是高度统一,同声道:“可说了是什么事?”

丫头道:“不知道呢,只知道姑太太哭得厉害,太太正安抚她呢,说是大爷如果有空,就过去帮着劝劝。”

只要田均去,没提张欣,张欣冷笑了一声,黑了脸歪到一旁去坐着喝茶,见茶凉了便随手将茶杯一扔,也不管茶汤是否流出来滴到田均身上。

田均知道她恼了,不敢在这当口和她撕破脸,便强拉着她一起去看田氏:“还说饭后就出门呢,既然姑母回来了,正好省得咱们顶风冒雪地出去走这一趟。”

张欣恨透了包括田夫人、田氏和他在内的所有田家人,当即把他一推:“又没叫我去,我去了你们一家子人不好说话。”

她越是这样说,田均越是苦苦相劝,半拉半就地跟着去了田夫人房里。

田氏正坐着哭得稀里哗啦的:“一家子都是白眼狼,良心都被狗吃了,就没一个好人,我们安悯一条命去了八成,他们不心疼,非得逼着我们带了人去安保良家赔礼道歉,不然就要逼着我们搬出去,请大夫公中不给支钱,倒问我们要钱用,有这样的亲叔伯弟兄吗?比之讨债的也差不多了。”

正文 第454章 紧锣密鼓

还只是让你们赔罪或是搬出去呢,怎么就不把安悯给弄死?张欣心里幸灾乐祸地冷笑着,面上却十足的同情,殷勤地绞了热帕子给田氏擦脸,很是诚恳地道:“姑母莫要与他们一般见识,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万幸是表弟平安回来了,这就比什么的要好。若是手里紧,我那里还有五百两银子,先拿去应急用。”

田氏正是落魄的时候,见她对自己还是这般照顾,不由心有所动,只是不好说出来,便拉住她的手低头垂泪。

张欣趁势挨着她坐下来,轻言细语地道:“姑母说实话,是想分家还是不想?不管您怎么想的,我们势必要为您出这个头,不然他安家还以为我们田家没有人了。是吧,大爷?”

田均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张欣却笑了:“瞧吧,姑母,您的侄儿已经点了头,您还怕什么?”

田氏当着两个小辈的面有些难以启齿,却还幻想着田均办法多,张家也能拉她一把,便道:“如今老太太病着,又被他们给挑唆得对我们有了恨,不帮着我们,倒要让我们拿出钱财来,住在一起未免不快。若是搬出去,你姑父又没有差事,只靠安怀一个人撑着,安悯惹了这么大的祸事,难免有些支撑不住,若是还和从前一样一家人和和美美地住在一块儿就好了……”

意思是她既不想出钱并让安悯去受罪,又不想搬出去,想要安侯府替他们一家子遮风挡雨。这话就连田夫人和田均都听得皱眉,一点亏都不想吃,光想把便宜全都占尽了,是个人都会觉得心里不舒服吧。

田夫人恼恨她为了钱先把安怡引给田均,又为了势把张欣带进家门,搅得家里没个安宁,便沉了脸淡淡地道:“现在是和美不了啦,姑太太要不想搬出去就要依着他们,不想依着他们就得搬出去。”

田均也是这么看的,如今他危在旦夕,自己的稀饭都吹不冷,哪里还有心思去掺和安侯府的杂事,便跟着点头:“家和万事兴,姑母只能退一步了。不然真搬出去,那是千夫所指,不孝不仁不义都要占全了。”

田氏心里凉了半截,拿着帕子边拭泪边可怜巴巴地看向张欣:“都是安怡那个小贱人害的我。她如今可真风光了,做了乡君不为其说,太后娘娘也准了她和谢满棠的亲事,她家和棠国公府已经在准备聘礼和嫁妆了。她日子这样好过,轻轻抬个手就算放过了我们,怎么就这样恶毒呢?”

田氏是想借着张欣对安九的痛恨憎恶嫉妒之情来挑唆她对付安怡,帮自己的忙,张欣看出来了,却要将计就计,装作和田均、田夫人一样的看法:“我虽心疼姑母,此刻听了大爷的话又觉得有道理。现下府上的老夫人病着,安悯身上还有祸事,安怀却是前途远大的,总不能因为姑母舍不得那点钱财就坏了安怀的前途吧?”

这话可算是点中田氏的命脉了,田氏哀哀切切地哭了起来,张欣捧着茶碗吃茶,并不搭理她。田氏哭了一回,见亲嫂子和侄儿都是一样的态度,便咬咬牙,假意要问张欣要头疼丸吃,张欣不动声色地将她引到自己的房间里,果然真的就给她拿了头疼丸。

田氏一把抓住她的手:“我知道你有办法,帮我想想法子吧。你是不知道,安悯他被送回来时本就病得昏昏沉沉的,被人扔在后门冻了一整夜,这会儿还烧得没意识,安九那个贱人本就怀了恶意的,让他去赔罪就是送死。我这一辈子就得这么两根独苗,少了谁都是要我的命呢。”

张欣居高临下地欣赏着田氏的狼狈,直到田氏再也说不出哀求的话来了,才道:“我是心疼姑母和两个表弟,但谁又来心疼我呢?”

田氏一时语塞,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张欣低头摆弄了一会儿手镯,淡淡地道:“白老三手里的那封信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问姑母了,省得您夹在中间为难。办法我也是有的,我能让府上大老爷、二老爷、大夫人、二夫人都顺顺服服地不给你找麻烦,还能让安怀更进一步,帮安悯避祸。我统统都能做到。”见田氏腆着脸要凑过来,把脸一沉,拦住她道:“可我如今不似从前那样好出门做事,姑母得先帮我一个忙。”

田氏讪讪地道:“我能帮上你的恐怕不太多。”

张欣哂笑了一声:“能做到什么地步就做到什么地步罢,关键看姑母心诚不诚。姑母肯不肯呢?若是不肯,那也便罢了。左右安九是恨透了我的,我孤身一人也没什么,比不得姑母有姑父和两个表弟心疼。”干脆利落地起身就要走。

田氏由来一个冷战,揪住她的袖子道:“你要我做什么?”

张欣贴到她耳边说了一席话,田氏听得眼睛溜圆:“这样好吗?”

“怎么不好?若不釜底抽薪,如何才能将她一棍子打死?你就乐意束手就擒么?”张欣阴沉了脸道:“姑母算计了一辈子,这次也是不是想要只占便宜不出力气呢?我可不是安九,可以蠢到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

田氏脸红一阵白一阵,很想拂袖而去,但因有求于人,只得咬着牙道:“我去做就是了!”

张欣这才笑了:“这就对了,论起这个来,谁能比你更合适呢?你也别担心,我的人会在一旁辅助你。”

田氏点点头,心神不宁地告辞离去。

田均探头探脑地走进来:“姑母怎么就走了?你给她出了什么妙计?让她突然就高兴了?”

张欣淡淡地道:“能有什么妙计?无非是给她些钱补贴她,让她拿去给家里,万事都等安悯的祸事消弭干净,人也好起来再说罢了。”

田均才不信,但看张欣的样子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也就算了。张欣等他去了书房,才对着镜子精心打扮起来,丫头好奇:“奶奶还要出门么?”

张欣阴冷一笑:“我要去见一位小朋友。”

正文 第455章 恶鬼附身

王淑真趁着丫头和门子纠缠之际,埋着头疾步冲了出去,左右看看,瞧见了停在街边的马车和坐在车里冲她微笑的张欣,就走过去仰着下巴道:“你找我?”

张欣甜甜一笑:“是我找你。咱们曾经见过面的,不知王家妹妹是否还记得我?”

王淑真侧着头盯着张欣看了看,欣然一笑:“我记得你,你是田大奶奶张姐姐,宝县主的好朋友。”她那次在永昌侯夫人的寿宴上曾经见过张欣,记得张欣人又美又受欢迎,还是张尚书的掌上明珠,宝县主的好朋友,实在是让人羡慕极了。没想到她居然会来找自己,王淑真心里既高兴又忐忑,却不知道张欣老早不是从前的那个张欣了。

见对方一语道尽自己的身份,却还提起宝县主来,可见是对自己上了心,却消息闭塞。这样真好,张欣热情地朝王淑真伸手:“外面多凉啊,快进来,我这里又暖和又舒服。”说话间不经意地朝王家的大门处瞅了瞅,担心地道:“你就这样出来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王淑真被她提醒,赶紧笑嘻嘻地登了车,接过丫头递来的手炉,口无遮挡地道:“我爹娘都是老古董,死心眼儿,依着他们,想把我关一辈子呢。”

张欣掩口一笑:“你这丫头可真调皮,哪有这样说自己爹娘的?”将王淑真上下一打量,开玩笑地道:“妹妹长得如花似玉,令尊令堂当然是要把你当成宝贝一样地藏起来,将来好配个好人家!”

王淑真羞红了脸:“张姐姐你再乱说,我不跟你玩儿了。”扭身作势要下车,却被张欣拉住了:“别,和你开玩笑呢,我今日来找你,是有事要求你。”

王淑真奇道:“有什么事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啊?”

张欣笑笑:“听说你曾经找过安怡瞧病?”

王淑真的脸顿时煞白,随即又再忿忿:“别和我提那个人!”

张欣慢悠悠地道:“妹妹的心思我都知道,看到好的东西谁不想要,有匪君子如切如磋,谢满棠,是挺不错的。人长得好都是次要的,难得年轻又有担当,前途无量,府里人口也简单,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凭什么好白菜要给猪拱了?”

这话深得王淑真的赞同,但她始终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女,当着张欣这样的陌生人不能坦然地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便捂着脸道:“再好也是别人的,他就爱被猪拱,我有什么办法。”

张欣笑了:“傻孩子,那是他不知道安怡是个什么人呢,也不知道你的好。我听说郑王妃也是很喜欢你的,只是拗不过他而已。我有个法子,你要不要试一试?”

王淑真道:“你有什么法子?”

张欣笑得分外优雅:“有个法子,你去当众揭穿安怡的真面目,让世人都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

王淑真疑惑不解:“我又不知道安怡的丑事,怎么揭穿她的真面目?”

“傻姑娘,谁说要揭穿一个人的真面目就得知道她的丑事?让她把坏脾气暴露出来也很好啊。你去叫她一声表姐,九姐姐,你就知道了,谢满棠一准会和她翻脸,再不要她。成不成的,你总要试试才行,不然等到他们成了亲,你才真是什么机会都没了。”张欣眼见王家的大门处出来两个体面的婆子把王淑真的丫头抓住了,忙将她往车下一推:“这事儿你谁都不能告诉,不然就不灵了。”

王淑真有许多疑惑,譬如她为什么要帮自己,譬如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张欣似是知道她的迷惑,飞快地道:“知道你不信我,但我的确知道许多你不知道的事情,不然你去找蜀王府的朱侧妃,她一准儿会非常体面地接待你,你还不能和你家里人提起她,不然你就要挨骂。若是我说的都中了,你再来找我。”说完催动马车飞快走了。

王淑真傻傻地看着她的马车走远了,仍然没想透这是怎么回事。直到那两个婆子发现她,一左一右地赶过来扶住她问道:“姑娘这是做什么去了?”王淑真才回神,顿足道:“烦死了你们!我不就是听说有人在街对面堆了个雪人,就想瞧瞧吗?又没走远。”

两个婆子依言瞧去,果然看到街对面有个雪人,便拉着王淑真进了门。王淑真回头,早就看不见张欣的马车了。

张欣拿了锃亮的铜箸捅手炉,周达家的道:“奶奶,这位王小姐能指望得上吗?”

张欣淡淡地道:“能不能指望上的,总要试试。她若动了心,对我大有好处;她若不动心,对我也没什么坏处。一个人事不通的小丫头片子罢了,能把我怎么着?王家也是奇怪,能养出精明狠心透顶的王雅韵,却又把女儿养成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憨包。”

周达家的讨好地道:“兴许就是因为朱侧妃被养得太过精明,惹出这许多的麻烦,王家人被吓坏了,觉得女孩子还是娇憨的好呢?”

张欣鄙夷地嗤笑一声:“蠢不可言。”她这里已经张开天罗地网,紧锣密鼓地严阵以待,就等着安怡自投落网了。想到安怡即将会遇到的困境,她乐不可支地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周达家的见她突然就又一个人笑起来了,不由有些害怕地和身旁的丫头交换了个眼色,二人心照不宣,大奶奶的确是有些疯魔了。

安侯府中,田氏跪在安侯老夫人的病榻前,死死揪住安侯老夫人的袖子失声痛哭:“老夫人,都是媳妇的不是,媳妇把这事儿瞒了您那么久。自从安安去了后,媳妇便一直都在做噩梦,梦见她说她要来找媳妇索命,怪媳妇害了她,那日见到安怡后,梦里的安安就变成了她。我就上了心,使人到处打听,果然她的来历很有些古怪和吓人。我心里害怕,请了玄一真人来瞧,果然说她是恶鬼附身……”

安侯老夫人猛地睁开眼睛,沉声道:“你说什么?”

田氏不顾一切地道:“安怡就是安九啊,不然哪有那么相像的?我本不敢说,但如今咱们家眼看着就要散了,再不说就要家破人亡!”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就连外头的丫头婆子都听见了。

正文 第456章 狗血

初九日,宜出行。

吴菁准备扶着叩真子的灵柩回山安葬,安怡虽然百般不舍,却也只能热热闹闹地安排她上路。拉灵柩的马车和护送伺候的人手是谢满棠早就安排好的,她插不上手,只能跟着薛氏一起给吴菁精心准备路上要用的干粮和衣物,再备下亲手做的各种药丸,确保吴菁这一路上不会有所缺少。

不知吴菁在前日入宫时和连太后说了什么,宫里居然赐了个称号给玄一真人,闹得之前来过的和没来过的大小官员都来凑热闹,或是亲自相送,或是使人设路祭一路相送。安家更是倾巢出动,就连安老太也抱了安愉坐了车紧紧跟着,热热闹闹地送了叩真子这一程。

行至城门处,安怡和吴菁依依惜别:“师父安埋好了师叔祖,一定要回来找我。咱们一起把您那本书编完。”

吴菁道:“书编到一半,我却突然觉得十分不足。待我安埋好你师叔祖,我还要四处游历,搜集一些民间偏方。等我差不多了,我再来找你吧。”

也就是说,短期内吴菁是不会回京城了,安怡忍不住红了眼眶,只管拉着吴菁细细地说。吴菁好脾气地听着,突然觉着有人在注视自己,本以为是谢满棠等得不耐烦了,抬眼看去却又不是不远处官道旁停了一辆大车,车窗处一个美妇人正专注地看向这边。见她看过去,美妇人便朝她微微颔首,显得风度好极了。

吴菁记不得自己认识这样一位夫人,想来是冲着安怡来的,便低声问安怡:“你认识那边那位夫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