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单衡开始卷袖子,他就服太子,别人嘲讽他可不行。完颜康也开始卷袖子,开嘛玩笑,打不过你我还用混吗?徒单衡大步走了上来,完颜康跳下坐榻,开片!

太子大声咳嗽了起来:“都不要闹了!忽都,回来坐好!阿衡,忽都说的也有些道理,打杀是不能征服人心的。杀了他们的兄弟子侄,江南便又是一个山东。可是忽都,人心不容易收服的。”

完颜康道:“凡事总要有一个开始。这不过是我的一个念头,哥你要觉得有道理,我就上表好了,反正我胡搅蛮缠惯了的。”太子皱眉道:“不急,总要到开春才能定下来,我再斟酌斟酌。你…且把你想的写个札子给我看看。”

完颜康答应一声,到销假回来的时候,将札子交给了太子。太子又与金主商议,安排他先熟悉一下军事。仆散安贞在朝,完颜康正经给他打个下手。完颜康便问太子:“来年我跟着老驸马一块儿南下?”太子道:“这倒未必。”

“那?”

徒单衡又嘴痒了,嘲讽道:“世子菩萨心肠,太子能不给您安排一个活菩萨吗?您可当心点儿,圣上可不太喜欢您那个主意。”

话里有话呀,完颜康知他好意,也嘴欠了一句:“知道啦,徒单公公。”

毛?徒单衡炸了,又卷袖。两人再次扭打起来。太子且看且笑,最终将二人分开,一面说徒单衡:“打不过他,还要撩他。忽都,阿爹那里,不用担心,我与他说得明白。”

通常,完颜康的举动和建议,会被归入“收买人心”的行列。金主疑心又重,想打消这个疑虑也是不容易的。完颜康别无选择,并不能因为他的怀疑,自己就不干事了,只能抢时间,抢在他的疑心到了极点之前,养成势力,让他不能轻动自己。

好在中间还有一个太子,从大局考虑,认为防人只会让国家更加衰落,力保完颜康。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完颜康与仆散安贞早先熟识,再次见面依旧恭谨。仆散安贞留意看他,先时那股傻劲儿去了,脚落到了地上,也是捋须含笑。再细细给他讲授一些道理,有部分主张倒与完颜康是重合的,倒是相谈甚欢。

完颜康也没丢松了修习武艺。他内力主修九阳真经,到得新年,第三册又练完,将第四册开了个头,倒不觉得特别难。小无相功因也是内功心法,不敢练混,打算九阳真经练成之后,再考虑两门内力的使用问题。逍遥派的招式却没少练,除却大名鼎鼎的北冥神功凌波微步,他于卷轴上还抠下了数套剑法,皆是精妙异常。

在完颜康剑法略有小成的时候,太子通知他:准备出征,剑指南宋。

完颜康少不得打点行装,正将两柄宝剑放到行囊里,听到急匆匆的脚步由远及近——包惜弱带着梅超风来了。

完颜康心里咯噔一声!

包惜弱今时不同往日,听说儿子要领兵侵宋,坐不住地过来了。到了一看这打包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喝退了余人,问完颜康:“不能让别人去吗?你不能换一个地方吗?”

完颜康问道:“妈,我不去,派谁去?”

包惜弱道:“反正你不行。”

完颜康道:“圣上大约不会答应。”

包惜弱也觉得被塞了一嘴抹布,什么也说不出来。一时心如刀绞,嫁与敌国最惨烈的结果摆在了她的面前,她的儿子,要领兵去攻打她的祖国,而她无力阻拦。

梅超风沉声道:“你要不愿意,扔下这些走就是了。何必受这个煎熬?”

完颜康一昂头:“走去哪?落荒而逃吗?”

梅超风语塞,包惜弱再也撑不住,时隔数年,再度昏厥。

第46章 坑一把

本次出征,理由是南宋岁币未能如数交割。主帅是纥石烈执中,本名胡沙虎,嗯,这又是一个从宋兵身上捞到了足够的军功的歪瓜劣枣,性情还不好,又贪又暴。完颜康为副,另有将领若干。金主并不喜欢完颜康这样“柔弱心软”的主张,暗嘱纥石烈执中,将完颜康安排在后队。此举正和纥石烈执中之意,他也不想来个分战胜品的。

完颜康明知如此,也不计较,只当实习。一路行来,起得比士卒早,睡前亲自巡营。凡驻扎,士卒帐篷不扎好,他便不入大帐歇息。凡用饭,士卒不吃过,他便不用餐。然而赏罚皆严,并不一味宽纵。每日定下行止里数,分派各队营盘,达者赏,迟者罚。有阳奉阴违的又总能知晓,无论何样人,违反他的命令,便是一顿军棍。

行有半月,皆是如此。又知兵士辛苦,不仅是行军打仗,拖垮斗志的还有军官中饱私囊,造成待遇极低,又下手整顿。众人大感意外,不想他一介少年头番出征便井井有条,看他的眼神渐渐不同。私下说起只能讲“这是天生的本事”,并不知道完颜康为得这点经验可付出许多代价。

到得三月里,久旱的天居然下起大雨来,后军辎重颇多,官兵人等皆吃了许多苦头。如完颜康等人装束齐全,连马匹都有油布,契丹兵卒往往蓑衣也不得一件好的,又因道路泥泞,车轮时常隐入泥水坑中,还要淋雨推车。

这一日,完颜康督队询问油衣何时能到,军需官只是诉苦:“并不得这许多,前锋还缺着呢。”说话间,一个军官抡起鞭子夹头夹脑抽在一个瘦弱少年的身上:“没吃饭吗?用力推!耽误了走路,小心你的脑袋。”

完颜康止住了与军需官的争执,将那军官喝住:“你打他做什么?”军官委屈道:“若今日赶不及,元帅要责罚的。”完颜康道:“你打他便能赶得及了?”

言罢,跳下马来,微一运力,将车轮推出坑外,下令:“没有点眼色吗?寻些砂石将坑填了,免教后面车轮也掉进去!”又扯了块油布兜头盖到那瘦弱少年身上:“披着,到了地方给他们烧些姜汤。”

少年作契丹打扮,头发剃光,只余两边一点头发编作发辫,身上衣裳已经被雨浇透,被打时也一声不吭。此时顶着油布抬起头来,他相貌普通一双黑眼珠灼灼生辉。完颜康下意识一笑,少年又转过头去用力推车走了。

完颜康有些吃惊:真是奇怪,这少年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偶然遇到一个契丹少年,完颜康伸完手便走了。底下人却将这当作一件大事来办,当天晚上扎营的时候,在完颜康帐中打杂的就添了一个瘦弱的契丹少年。

孙管事因乌也、特斯哈二人不在,被完颜洪烈点着一路侍奉完颜康。他见外头送了个少年来,问明了情况,也不赶人,只等完颜康巡营回来再作示下。却又以眼神示意众仆从:当没看见。又吩咐人去扛完颜康的铺盖。

少年感受到了无形的疏离,浑不在意。在暖和的帐篷里跺跺脚,他的靴子破了一个口子,一路上踩在泥水里,脚冷得要命,被调到这里服侍,才给了他一双略大的新靴。

待契丹少年的脚暖和了起来,完颜康才回到帐篷里,除去油衣,就着烛火看到这少年略有些脸熟,不由一怔:“是你么?”

契丹少年低头,眼睛瞪着靴尖。完颜康看到他,就知道底下人又动小心思了,不由一笑:“他们调你过来了?”少年避无可避,低声应了一声“是”。完颜康往交椅上坐了,将马鞭扔到一边:“我见过你。”

少年一怔。

完颜康道:“你叫什么?”

少年道:“斫答。”

两人一坐一立,少年纵低头,还是叫完颜康将他看了个正着,啧,这年纪的小孩儿,别扭呀。完颜康问道:“上京路人?”少年大声道:“是。”完颜康道:“我又没聋,听得见。女真话、契丹话、汉话,你都懂?”两人说的是女真话,而金国境内并不禁契丹语。少年的声音小了些,犹带一点不服气道:“会。”只等完颜康问下一句,必要好好回答,不肯失了志气。

完颜康道:“知道了,歇着去吧。”契丹少年抬起头,眼睛瞪得滚圆,看起来有点可爱也有点好笑,完颜康笑了出来:“去去去,自己去讨碗姜水喝,冻坏了可不好。”少年小声“哼”了一下,跑了出去。

完颜康对孙管事道:“这小子有意思,我记得当初那一村子的人,讲好是要留着不要征发的。”孙管事答应一声,跑去招了个亲随来。又回来小声问道:“您要收伏他?”

完颜康笑道:“路上遇到了,搭一把手,说什么降服不降服的?人心难测,岂是我想收服便能收服的?”

收买人心博好感这等事情,并不容易做。金国承弊百年,女真人、契丹人、汉人等等等等,互相没有看得顺眼的。完颜康并不以为偶施援手就能令契丹人归心,他并不心急,慢慢走着,纥石烈执中会帮他的。此人性情十分不好,自己只要及格,就会被衬成一个大好人。

他将更多的精力放到留意看沿途之山川地理上,此时的地图画得都不如后世精细。前世地理学得还是不错的,但是地名之类古今称谓不同,又有好些地方因年代变迁地貌有了些微的变化,还是实地看过为宜。又取重绢,打上经纬,亲自动手绘图。

因在后队,几次交锋,完颜康都不得上前线。纥石烈执中抢了个盆满钵满,完颜康这里却没有分到什么油水。

孙管事等一则庆幸,一则也很是不忿:“纥石烈执中好大胆子,居然晾着您!王爷在京里,很是为您鸣不平呢。”岂止,纥石烈执中与御史抹捻尽忠不和,没人撺掇,抹捻尽忠且要狠参纥石烈执中,何况还有完颜洪烈撑腰?快把纥石烈执中给喷死了!

更兼宋兵虽然战斗力不是特别强,但是恨金兵恨得要命,歪瓜劣枣们想要捞军功,也是要付出代价的。纥石烈执中损失了一些人马,虽然也取得了一些战绩,还是被喷得体无完肤。什么嫉贤妒能,什么昏庸无能,什么消极避战,什么抢劫太狠了所以遇到的抵抗才会这么厉害…能扣的锅全被扣他脑门上了,弄得金主觉得十分亏欠于他。又有太子为完颜康说项,金主手诏纥石烈执中:好歹让我侄子拿点功劳回来吧。

斫答冷眼看着,给完颜康塞了一条手帕擦手。这个勒索财物的小王爷真是朵大奇葩,领兵不求上阵,也不去抢钱,闲着没事儿就练剑,晃得人眼都花了,死活看不清他练的是什么。

完颜康不理孙管事,对斫答招了招手:“你怎么会派到这里来了?”

斫答没好气地道:“朝廷征兵,怎么会饶过我们?托您的福,没派到西边去,南下还算优差呢!”他口气不好对完颜康倒没太多怨气,夏兵的战斗力,比宋兵要强些。宋国又要比西夏富庶,打宋国,是发财来了。

孙管事怒道:“你小子,怎么跟小王爷说话的呢?”

完颜康摆摆手,问道:“你家是哪一户?”他当初是背过一个村子的名册的,时日久了,咳咳,还真忘了不少,听到名字才想起来这个人他背过。斫答有点扭捏地回答,他就是说“那个勒索财物的小王爷”的小孩子的哥哥。完颜洪烈虽然有过嘱咐,真到了抽丁数目不够的时候,还是照抽不误。

完颜康:“…人生何处不相逢。你会写字吗?”

揪了斫答来,教他写字。斫答满眼的“你有病吗?”还是别别扭扭地跟着学写了,他想学识字。孙管事傻眼了:“小王爷,您就这么来一回玩吗?大家伙很服您啊…”

斫答说:“得打赢一仗,才服。”孙管事卷袖,完颜康道:“去看看水烧开了没有,我都有数呢。”要不是纥石烈执中自己的主意,要不就是有人授意,授意人只能是金主。无论是哪一个,都得仔细斟酌。将纥石烈执中逼急了,坑自己一把,怎么办?

完颜康一等数日,京中参纥石烈执中不止。到分派任务时,纥石烈执才不让完颜康窝在后面看戏了,将大军分作两部,很平常的左右军,自领一军,命完颜康也领一军,分击合围。

完颜康才下令整装。弃了笨重的车辆,直扑宋军。一连数日,完颜康就是个打酱油的,自己人当他是来镀金的,宋兵也当他是来旅游的。看他领兵,以为他是个软柿子,一口气冲了过来,集中兵力分而破之,先灭左路,再取右路。

哪知完颜康是块硬骨头,他身负武功,出手诡异,直擒宋将。老大都被拿下了,还打个p!宋军降的降,跑的跑,完颜康也不命去追击。只管约束队伍,整军前进,将溃散的宋兵甩给了纥石烈执中。

纥石烈执中亲提大军,左等右等,等不到宋兵来与他决战,等了老半天才得到消息,宋兵冲完颜康去了。纥石烈执中忙命夹攻,想以完颜康部为饵,自己却捡便宜。不料完颜康已经击溃宋军,命人剥了宋兵降兵的衣甲,伪装败兵叫开城门。

入城之后,完颜康下令接管府库,出安民告示。一面下令将城中大族、读书人等集中保护起来,向他们询问当地官员的风评,保护优者,却将劣者家财籍没。带队巡逻维持治安,宋军俘虏降兵缴械看押,不许虐待。颇得了一些好评。不好评也不行啊,难道要换纥石烈执中过来?

纥石烈执要疯了!

老子拼命打仗为的是什么?你说!!!居然封了府库接了城池不让我染指!派出使者去质问完颜康。

完颜康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来:“原是敌国,现在既然入了我们手里,便是自己的百姓了,哪有抢劫自己人的道理?元帅打了胜仗,国家自然会有犒赏。”

纥石烈执中想带兵先把这个小王八羔子给灭了,可恨这小王八蛋有后台!最后还露出了狐狸尾巴:“元帅先前不许我出兵,自纵兵掳掠,我可不曾要分一杯羹,如今城是我取的,元帅最好也不要染指。”

你他妈就是记仇,是吧?是吧?

岂料完颜康死活不肯承认,往上说的还是那么悲天悯人的台词。更可气的是,据他收买的近侍传出来的消息,完颜康早就跟金主、太子报备过了,用的就是那个十分上得了台面的理由!据可靠情报,这个王八蛋一把捏住了金主的脉门,假惺惺说是为金主考虑,对军士的奖励应该“恩出自上”,不能让他们觉得跟某一将军才有好日子过。以纥石烈执中对金主的了解,收买军心比收买人心更可疑。小王八蛋又是个好侄子了,纥石烈执中要不赶紧表白自己,就要被怀疑了。

纥石烈执中:妈的!想杀了他!

然而还没完,完颜康还在继续酝酿着坑他。

第47章 一文钱

纥石烈执中看不惯完颜康,完颜康还看不惯他呢。无关利益,就是单纯的互相看不顺眼。纥石烈执中严重认同二王爷给完颜康起的绰号“汉儿”,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不够痛快。完颜康觉得这个王八蛋就是头野猪,走哪儿拱哪儿,破坏正常生活秩序。

主帅与副帅不和,放到哪里都是要吃败仗的征兆,好在完颜康一直在装鹌鹑,直到最后一击,才翻脸拦截。仗都打胜了,翻脸就翻脸呗。他一翻脸,纥石烈执中才发现,他拿这个汉儿是没有办法的。

他先前所倚者,不过是资历,还有自己比较能打。现在完颜康蓄力一击,至少在这次出征上,完胜。

而且,完颜康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金主有一项足以亡国的特异功能:谁个有能力对国家有利,他就想弄死谁,哪个人是乱臣贼子,他就信任谁。除了亲儿子太子,余人概莫能外。别看总是疑心赵王父子,十好几年了,赵王府一直稳如泰山。堪称神奇。

纥石烈执中就属于不利于国家长远发展的危险份子,金主觉得这回让他受了点委屈。完颜康呢,顶着怀疑活了这么大,还越活越滋润了。完颜康还有盟友,抹捻尽忠,这货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金主也挺信任他的。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抹捻尽忠一个劲儿地在中都给纥石烈执中上眼药。

朝上勉强算是平手,还居下风。后宫就更坑爹了,完颜康他就是在后宫里长大的。白天金主在外面生气了,晚上回去,从老婆到小老婆就能把他的气给灭了。他又觉得这个侄子是极好极好的了。

完颜康做事也做有条理,封了府库就直接上报给朝廷,请求朝廷派人来协助治理。将本地户籍田册都整理好了,驻军的名册却是自己收了起来。跟朝廷打过了招呼,这些人他来处理。

他还派人到中都去诉苦,说纥石烈执中排挤他,不让他打仗,不打仗就没有缴获。等好不容易他有了缴获,纥石烈执中还要来抢,真是良心大大地坏!这个说法在中都引起了广泛的同情,本来嘛,谁抢的归谁,天经地义的。他就算抢来了送人,也不干你事。何况,还是送给朝廷的。

抹捻尽忠更是上蹿下跳,弄得金主也不得不发诏让纥石烈执中收敛一点:你之前已经抢过了,现在就收手吧!

之前卷几个小破村庄,能跟一座城比吗?

纥石烈执中也上表诉苦,表示跟自己的人不能白出来。中都回曰:赵王世子良心很好,封了府库,只等中都派人来清点完毕,情愿将财物分为三份,一分自留,一分上缴朝廷,一分“让与”纥石烈执中。

多么大气,多么善良的孩子啊!

中都一则不以为他初次征战便能立功,不想居然独下一城,这是惊喜。一则又对他的处理方式颇为赞赏。中都高层自徒单镒、完颜承晖二丞相往下,驸马仆散安贞等不少将领,都认为他是可造之材。他们都已经意识到了,光靠抢和杀,是不可能长久的。

纥石烈执气呆。想拿元帅的头衔压完颜康,才到城下叫门,门内一声锣响,完颜康着世子服色出来了。比等级,纥石烈执中完败。

纥石烈执中:…

小王八蛋还笑得:“元帅来得好迟,请进。”纥石烈执中鞭马入城,擦身而过时,完颜康出手如电,叼住他的手腕,纥石烈执中竟然挣不脱。纥石烈执中心中大骇,他不敢说勇武天下第一,至少是个颇有自信的将领,力气上居然比不过这个娇生惯养的小王爷!

骂也骂不过,阴也阴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纥石烈执中果断怂了。他突然想起来了,这个“汉儿”敢金殿当众殴打二王爷,他会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吗?绝对不可能!纥石烈执中有些后悔了。

完颜康却放开了他的手,笑吟吟地让他住到了府衙内,并没有再做任何其他的威胁。纥石烈执中却不敢轻举妄动了。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坏也坏不过…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纥石烈执中觉得日子没法过,城内百姓的日子却变得好过了起来。宋金边境上的城池,百姓的日子艰难程度自不必说。这不单是金国时不时来抢个劫,到现在还把家给占了的问题,有时候…自己人刮起地皮征起兵来也很坑爹,如果不是因为金兵仇恨值更高一点,百姓会先反了南宋朝廷的==!

这一回,金兵来了,原以为要遭一次大罪,不曾想这位小王爷居然比大宋朝廷的官儿还和气。本城百姓以为在做梦。可不是,大家讨厌了很久完全没办法搞掉的知府,当天就被他抄了家,公布了罪证砍了头。整天偷鸡摸狗调戏大姑娘小媳妇儿的地痞,捉来打个半死,现在还在家里挺尸。

全城风气为之一肃啊!

这还是金国的官儿吗?这不对吧?

甭管对不对吧,已经有士绅大着胆子,开始组织劳军了==!也搞出个“箪食壶浆”相迎的样子来,弄得完颜康哭笑不得。站在大街上,看着个花白胡子的乡绅领着几位老头老太太,完颜康不得不发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骨气呢?你的画风才是很不对吧?

老乡绅带着点激动地大声说:“苛政猛于虎,将军此来,为本城百姓除了一害呀!”口水四溅,脸都涨红了。完颜康一怔,这个说法,好像也是成立的?不过,老兄你这演技有点假呀!身边有一个睁眼说瞎话技能满级的湖绿王爷,些许忽悠功,完颜康还是能识破的。

他倒要看看,这老头想怎么着。这是拍好了马屁,让他继续约束了兵士么?

不只是他,斫答因调到身边,也权允起长随之责。看这老头这个样子,一撇嘴:真假!小白脸你要信了他,我鄙视你!

本城好些“诗礼之家”此前城破不及出逃的,因得完颜康这庇护,家业完好,不得不出来凑一热闹,见状也是举袖掩面:过了!过了!能做下这些事情的人,必是胸中有沟壑的,你们这个样子,是小瞧了他。这样的人觉得被愚弄了,生起气来,不是一城百姓能够承担得起的。两下各让一步,才能周全此城。

才要上前圆个场,就见完颜康已经携了这老者的手,笑邀他一起往府衙里走,一面询问城中状况。老者絮絮叨叨,也没讲什么实情,就是反复讲些恩怨之类。直到说得口干舌燥,才惊觉这三百步的路,好像走了好久。

诸文士已经看出来了,这金兵副帅是拿了十二分的耐心看这老头在那里唱独角戏呢,不是配合演戏,不是为了表现金兵宽和。不由遍体生寒。已有心存厚道的,想上来圆场了。

老者终扯不下去了,将心一横说出了目的:“本城子弟有好些被强征作民伕,不知将军…能不能许他们与家人团聚?”

完颜康停步,注目老者良久,他还是低估了劳动人民的勇气和智慧。

麻痹的这是把我当日本鬼子糊弄了吧?完颜康气极反笑,越笑越大声。真是自作自受啊!

笑声里,老者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大滴大滴的汗珠出现在了他的额头上。人群里,一个黑瘦的乞丐就要冲上前来,却被一个方脸乞丐拦住了。黑瘦乞丐低声道:“帮主…”

完颜康放了老者的手,对一旁几个府内被留用的小吏招招手:“带上籍簿,”变掌为指,一字一点地点着小吏,“盘查户口!”又低声吩咐金兵军士,将检抄来的宋军名册取来核对。老者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完颜康再也不看他,却招了城内几位有名望之士到府内议事。

到得府内,几人有心为老者讲几句话,完颜康已经吩咐斫答:“小契丹,带人去看着那个老头,别让他自杀了。”斫答心里骂一句“狡猾的小白脸,白让我担心”,口上含糊答应了一声,领人奔去将老头从房梁上放了下来。

城内有一大族之族长见状勉强夸一句:“将军料事如神。”完颜康被人当成鬼子一样糊弄,有些意兴阑珊,摆摆手道:“场面话就不要拿出来气我了。”说话者一噎,听他续道:“附近的宋军守卫官长是谁?现在何处?”

族长有些迟疑,最终还是说了实话:“离此地七十里,冯将军…”完颜康道:“来人,告诉他,我这里有战俘三千两百一十二名,另敛尸四千八百七十六具,活人每个一贯,死人每个半贯,拿钱来,我许他赎走。”

众人大惊,孙管事本是他的奴仆,并不能参赞军务,此时也忍不住劝道:“小王爷,不可!本是功勋,奈何贱卖与人?您已经向圣上请求饶了这些俘虏的性命了,何必再担这个风险?”一贯钱一个大活人,还是士兵,你开毛的玩笑啊啊啊!这些人,统共也不够你一件好衣裳的钱,好吗?!都买不到你半个马蹄子的!

众族长也是不解,似乎还从来未遇到过这样的金兵将领。完颜康却只是摇头,又问:“户口盘查完了吗?查完尽早报我。”

金兵在胜利的驱使之下,效率是极高的,不多时便盘查完了。来汇报的时候,完颜康正换了一身常服,让斫答也换了衣服,陪他出去逛街。斫答再忍不住了:“现在城里人心慌慌的,你又穿这么好出去,谁不认识你吗?”完颜康笑道:“你不知道,快些换。”

两人到了街口,在一个还开了半扇门卖茶水的铺子里坐下了,一个老婆婆战战兢兢过来问:“长官,要喝些什么茶?小店只有粗茶,怕不合您的胃口。”完颜康道:“那就来一碗清水吧。”老婆婆小心翼翼给他端了碗清水,完颜康略沾一沾唇,又问道:“有纸钱吗?”

老婆婆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哦,有有,您…”

“给我一枚纸钱吧,”完颜康轻声说,“一枚纸钱就够了。”

老婆婆吓了一跳,又不敢不从,哆哆嗦嗦取了一把纸钱来,完颜康拈起一枚来,在她面前晃了一下,对她说:“这个我收下啦,你若有子侄在战俘营里,就去接他们吧。”

老婆婆一怔,完颜康已经揣了纸钱走远了,自有亲卫过来带她去领人。这老婆婆委实没有儿子被俘,仍是去将邻居的儿子带了出来,又一咬牙,战战兢兢,将一个受了伤的宋兵,也指作自己儿子领了出来。再要多领,又不敢,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完颜康远远地看着,心中一片灰暗,尼玛真被当成鬼子了!

回到府衙,饭也不太想吃,又恐行功岔气,便不练内功。九阳真经到得最后一册,学霸也觉得有些难。将宋兵名册拿了来,正要细看,忽然耳朵一动,目光如电盯着窗外。窗外又是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小朋友,没睡吧?”

完颜康:…=囗=!

挥扇打开了窗子,洪七公正与一个背着好些麻袋的丐帮弟子坐在庭院内的一棵大树上。完颜康眼力好,数得出这弟子身上麻袋的数目为九,原来是九袋弟子。洪七公领着鲁有脚纵轻功蹿进了房里,正看到桌上一叠册子旁边钉着一枚纸钱,轻声问道:“这你还是留着?”

完颜康便猜他大约到城里有些时候了,轻轻起出纸钱:“留着。”

“做什么?”

“黄泉路上,自己用。”

☆、第48章 立功了

洪七公原是想锄奸来的。

完颜康判断得很对,一路大军所经之地包括新近被占之城池内,百姓对他的评价,那是普通金兵将领的基础上往上走再往上走。也有如今日老者这般想,管你是不是吃错药,趁机救人的。不管怎么样,如果不认定他并不是那么残暴,老者也不至于大着胆子来跟他耍心眼。

但是,在知道他身世的人眼里,他就是个嘲讽满格的mt战斗机。

洪七公尤其愤怒!他一直是以比较宽容的态度来对待完颜康的,而且完颜康一直以来的表现也在他容忍的范围之内。近来更是做过一件大好事,令洪七公对他的看法大为改观。对他的态度从同情变成了有那么一点心疼,认为他的问题责任在他父母。这是相当不容易的一件事情,毕竟国家民族立场摆在那里了。

完颜康领兵南侵这事儿,洪七公知道得挺晚。一来丐帮虽然消息灵通,却不至于连这样的动向都一清二楚。二则主帅是纥石烈执中,完颜康为副。三则洪七公正满世界找杨铁心呢!“杨铁心”还有个明确的目标,他要改了名字,鬼知道他会改成什么样!丐帮弟子再多,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到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等洪七公收到消息,再日夜兼程追赶过来的时候,中都派来接管的官员都在半路上了。一到就遇到“箪食壶浆”,洪七公也是懵逼了一阵儿,才反应过来,完颜康又出门了。因一路总有人围观,二人尾随而行,并没有引起注意。回到府衙,完颜康可就听出来跟随他的九袋弟子鲁有脚在外面了。这却是洪七公不知道的了。

两人一问一答间,鲁有脚听得好没意思,他是随洪七公来兴师问罪的,可不是来看金贼演苦情戏的!这个小贼好生奸狡,丐帮好汉一路尾随,也给纥石烈执中造成了不少的困扰。到了完颜康的后营,简直水泼不进、针扎难入,丐帮还折了些人手。最让人郁闷的是,这些好手连完颜康的面都没照着——他的营盘实在是严谨。

一直不插口,是敬着洪七公这个帮主,此时听来听去,鲁有脚再忍不住,喝道:“既知是做的丧尽天良的事,为甚还要做下去?知道了还做,日后必要过奈何桥的,有钱也没用!呸!”

洪七公眉头一皱,他今日感触颇多,如今反而平静了下来,对鲁有脚道:“你且不要着急。”不想完颜康却很赞同鲁有脚,点点头道:“不错不错,我如今便回中都,将元帅从东厢请出来再执军政就是了。”

纥石烈执中是个什么样的货色,鲁有脚自然是明白的,让他主政,不是祸害全城吗?登时大急:“你怎么让他再主事?”

完颜康一脸无辜:“这些事情本来就是该他来处置的,我抢他大权原就是勉强行事。你说得很好呀,这样丧心天良、祖宗十八代不积德的事儿,我做它干嘛?”

鲁有脚懵逼.jpg.

洪七公头痛不已,心道,你这呆头呆脑的就不要跟他比牙尖嘴利啦。不得不出来喝止:“好啦,你也不要怄气啦。”

完颜康眨眨眼睛:“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