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七公叹了一口气:“你如今真是多一句也不肯说了。”

完颜康:(⊙o⊙)

洪七公指一下鲁有脚道:“多给他说了一句,算不错啦。真要什么都不说便走了,我不知道这城里会是什么样子了。”

鲁有脚登时大急,又抹不开脸去与完颜康说话,只好向洪七公道:“帮主,这…”

洪七公问完颜康:“你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究竟是怎么想的呢?既有善心,也有本事,真没想过回归故国,什么都不用担心地建功立业吗?纵然难一些,也好过良心受煎熬。你如今这样,良心过得去吗?再想一想吧。”

完颜康诧异地反问道:“什么都不用担心?”捏起军册来,对洪七公道,“你们若想做事,就去盯着这些人吧。”

鲁有脚急切地问:“怎么?他们有什么不对吗?你…”不是说让朝廷出钱赎人吗?

洪七公皱眉一想,试探地问道:“朝廷不会赎他们?”

完颜康幽幽地道:“我就全放了他们又如何?”

洪七公道:“你说了许多话的时候,我只觉得你这小朋友钻牛角尖儿,有些天真还很极端。现在不说话了,又想你多说一些啦。”

完颜康道:“要钱,是在保他们的命。肯赎,他们还有命。不肯赎,我纵放归了,他们也要受搓磨。一直打胜仗的还要死在风波亭,吃了败仗还被捉而又放的…”

洪七公到底更明白一些,恍然大悟:“朝廷不会信他们?”

完颜康点点头。

洪七公便问策于他:“这可如何是好?”

完颜康道:“我是金国副帅,您问我吗?”

洪七公哭笑不得:“你就不要再怄气啦。”鲁有脚听到现在,也听得明白了,狠一狠心,对完颜康一揖到地:“先前是我性急,说话难听了,你要有什么办法,还请救这些人性命。”

完颜康略吃一惊,还是将他扶了一把,道:“现在已经是最好的了。要不他们我走,要不就去赌一赌宋廷的心吧。”鲁有脚睁眼盯着他:“再没旁的办法了么?”完颜康道:“那就落草为寇,又或者造了你们朝廷的反。最后,只怕也是一死。”

鲁有脚沉默了,洪七公道:“朝廷未必没有良臣。”完颜康道:“指望史弥远?哈?”口中讥讽之意如有实质,刺得二丐无法接话。

完颜康道:“我一点也不想他们变成洪先生的徒子徒孙呀。”洪七公眼前一亮,完颜康道:“别想太多了,他们有名册,我抢了来,宋廷就没有留底了么?”鲁有脚有些不服气,做丐帮弟子,他自觉可没什么不好。

洪七公道:“再没别的办法了?”完颜康道:“我想不出来,且看吧,说不定…南边的人心比我还狠呢。”洪七公道:“老叫花就且在这城里讨饭啦。”完颜康道:“请便,我不日也将北归。放心,纥石烈执中也须与我同往,朝廷会再派来过来的,我求太子设法派个恤民的官儿。”

鲁有脚道:“可是这些兵士…”也是力竭被擒的吧?你放他们走,难道不是放他们去死吗?

完颜康道:“你说,我是留他们,还是杀他们?”

鲁有脚竟不能答。完颜康如今所做,已是力所能及的最优选择。余下的,看宋廷,宋廷会怎么做,那可真是难说了。

这里消息发到宋国,宋国也有点懵逼——金国这是吃错药了吗?宋相史弥远,阴谋倒是一把好手,在国事上的脑子,大约比金主更不好使一点,完全不在状态里。什么地方发生的事情?离我远吗?远?那管他做什么?好好好,你们商议一下给我建议吧。

出钱赎俘虏?会不会有奸细混进来?这是有良心的人在老成谋国。苛刻一点的出的主意极其阴损:先将殉难将士遗体赎回。赎死不赎活。史弥远心想,还是第二个想法妥当,就它了!又命人送了好些财物去给完颜康与纥石烈执中:求您别打了!

消息传来,战俘营里便有数十人自戗。完颜康也将这些人的遗体交还宋国。

一时之间,战俘营里人心惶惶。金兵却在议论,宋人真傻,朝廷傻,兵也傻。许你赎了精壮回去继续当兵,你还不要!兵也是,你降了小王爷不就行了吗?死什么呢?

洪七公默默看着。看到战俘营里已经有人串连,近五百人结作一团,主动请降。

完颜康接待了领头的人。此人看起来就是一脸短命样,五短身材小矮个儿,脑袋长得像个拳头,鼻子眼睛往一起皱,招风耳支楞起来,嘴巴还有点歪。与完颜康那玉树临风的样子,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此人自称姓魏,行三,情愿归降。完颜康道:“说了要还,我就会还。”魏三当地一跪,苦笑道:“大人,您心地比旁人好很多,好人是很难知道人心阴险的。”

“好人”完颜康:…

“我们便是回去,也要被怀疑的,以后会成什么样子,可是难说了。要不远流,要不就顶在最前面,拿死来证明忠心。会被真心相待的,一百个人里也没有一个。”

完颜康道:“你很聪明,聪明得让我都不敢信啦。”

魏三道:“只求给条活路,旁的可不敢再求的,既降了,随您处置。被您怀疑,总比一片真心回去,被自己亲人怀疑好受些。”

完颜康道:“那你们就且留下吧。”真个将这些人留下,又不做处置。金营里议论纷纷,完颜康也不搭理。待到中都来使,带来了给他的赏赐,又与他做了交割,大家分了城内库藏之物。

完颜康将自己所取那一份库藏,分散与麾下将士,各依品级,并无扣留,人人欢呼。乐得接着为他效命。他又将自己所得之赏赐,折作银钱,竟是自己为宋廷出了钱,将三千余战俘赎买了。

中都使臣大惊失色:“世子,世子才立功勋,请毋自误!”

完颜康道:“放他们走,咱们再等两天。”使者不明其义,一迭声劝他:“臣来之时,曾得太子、赵王嘱咐,二位皆言,世子心太善,要臣开解您。徒单大人也有一话捎来——第一莫做,第二莫休。”

完颜康道:“你不知道的,等一等吧。”竟又在这里住了数日。

数日后,隔壁州城使人来献城。

中都使者:卧槽!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完颜康放归了三千余俘虏,这些人自行组队,往附近而去。对方却不肯轻信他们,先令他们在城外等候,再派兵来监视,又令他们裸衣受检,一个一个搜查。且又有打骂、拷问之事,内里便有人不服了起来。三千余人,有一大半是心中有愧,挨了之后心里好受些,也是自认倒霉,另一小半却是模棱两可。在金人手里且没受过苦,到了自己人这里却被怀疑!你们赎死不赎活!我们侥幸逃了一命还要受虐待!

不满便发酵了起来,连心中有愧的,也灰心了起来。

偶有漏出一句:“自己人比金人还狠。”便被守军捉去拷打,一时人人自危。

守将也有些智谋,暗想,有这些知道敌营消息的人在,我何不趁此机会,反将城池夺回,也是救民于水火。却又驱使这些人作先锋,然而又不太相信他们,连发放的兵器衣甲都是次等的。这也不能怪这位守将,并不是每个将领都有资本去相信一批回归的俘虏的。

此时,便有人想起魏三说过的话来了。当时大家还鄙视他来着,不料居然被他说中。意志并不坚定之辈便想:你疑我,我便坐实好了。趁着发放兵器、清点人数,开了城门的机会,夺了兵刃,却抢入城中。

又有一同被俘回归,却心念故国的,见状想要阻拦。城中兵士只以为他们都是奸细,此时却是宁错杀不错放的,哪里敢再信?俗话说,哀兵必胜,说直白一点,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居然让作乱的人险胜了。

中都使者听了,大喜道:“不愧是小王爷!”

完颜康:=囗=!我以为他们回去受怀疑,还会回来再找我的!并没有让他们带着投名状回来呀。

☆、第49章 回程路

满载而归,完颜康的心情很不好。他知道,城中百姓不舍的目光,不是因为对他有什么感情,完全是对未来生活的担忧。他在这里,无论动机为何,大家还能过点安生日子,他一走,来的官员是个什么样子,那可就难讲了。是以听说大军要撤,城内百姓竟没有什么欢喜之情。

事到如今,完颜康却也没有理由再多作停留了。何况,气氛并不友好。明知是自己自作自受,心情也绝难好得起来。他能做的,不过是临行之前将两城再巡视一回而已。必须得回去了,这些投降的宋兵,他得回去争一个安置之处。好在有“献城”之举打底,话也好说一些。

中都太子、完颜洪烈的书信又追至。太子是十分欣慰的,他总是担心完颜康心太软,听说完颜康以极低的价格向宋廷开价赎俘的时候,太子惊出一身的冷汗,生怕他功亏一篑。不意有了惊喜,太子开心不已,连连问徒单衡:“如何?如何?”搞得徒单衡都看不下去要请假了,太子才收敛了一些,又写信给完颜康加以表扬。

完颜洪烈的心境起伏与太子基本一致,如今终于尘埃落定,生出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感来。又写信给完颜康,说包惜弱最近担心得病了,在听说了完颜康的所作所为之后,病情才好转,让他赶紧回家彩衣娱亲。

其他如纥石烈执中告状等事,二位都没有多说——已经被他们摁下去了。完颜康这边整军待发,将降兵另编一营,发给补给的时候,中都已经在太子和完颜洪烈、两位丞相的努力之下,决定将降兵另编一军了。

这大概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一路行来,完颜康依旧不敢懈怠,唯恐数月努力毁于一旦,还依进军时行军之法行事。时值六月,田间青苗渐熟,完颜康勒令行军不许践踏庄稼,违者鞭三十。不许骚扰百姓,不许调戏妇女。他又深谙打一棒子给一甜枣的道理,又能保障军士衣食不被苛扣。昔日喝兵血的部分官油子被他压制得狠了,也得了甜枣——报功时完颜康绝不会抢下属的功劳。

几手下来,竟是人人畏服,心里很是愿意追随于他。后营原是他一路带过来的,回去时更是士气高涨。纥石烈执中所率之部却与来时截然相反,南下时,他们是元帅嫡系,一路高歌猛进,大抢而特抢,不但抢敌方的,兴起时连自己人都要抢上一抢。回来时,元帅自己都萎了,他们也不得不收敛。好在副帅体恤士卒,衣食上头也没苛待他们,还分了他们好些战利品,倒也不算亏了。只是士气未免有所不足。

沿途州县闻说大军回程,一个一个都紧张了起来。南下的时候,北方地气寒冷些,播种得晚,倒不是很担心田苗被踩践。如今再过一点时间就要收获了,这要被踩践坏了,补种也来不及了。百姓担心官府催逼缴税,官府也担心百姓没了收成自己政绩完不成。再有更心系百姓一点的,就要担心百姓的日子过不下去了。

有机警一些的当地大族,便向地方官进言,何不准备了礼物,先行劳军?给元帅送足了礼物,再求他收束部下。地方官员以为甚妥,连忙准备了起来。完颜康一路收到礼物,还有些惊讶:“这是做什么?”

孙管事奉承地笑道:“必是敬佩小王爷您英武。”完颜康道:“我本来也这么觉的,你一说,我就又不这样想啦。”孙管事语塞。倒是魏三,被完颜康带在身边,听了之后小声说:“大约是有所求的。”

完颜康笑道:“聪明人,你有想说的便说吧。”

魏三道:“大约,是想请您约束了行伍,不要,呃,咳咳。”

完颜康道:“你这说的倒是说对了一半啦。”另一半,自然是为了不要得罪于自己。又咐吩孙管事道:“不能不收,也不能全收。告诉他们,我本约束队伍,不许践踏庄稼,这礼要是为了这个,就让他们都带回去。留点吃食,给下面打打牙祭吧,总不能一点面子也不给。”

孙管事笑道:“别人家出行,肥得流油地回来,小王爷出征,两袖清风。”

完颜康道:“亏不着底下的人就行啦。”

孙管事依言传信,完颜康道:“分一份,一模一样的,交给魏三带走。”

一路这般行来,沿途官民人等惊诧不已,都说这回大军是转了性了么?居然有了一点“秋毫无犯”的“王师”模样。大军行进并不瞒人,过不多久,便都知道这回是副帅主事,是以与主帅行事截然不同。议论纷纷,都以为完颜康才是可信赖的、干大事的人。以为若是朝中官员皆类此,大金国也不会是现在破败的样子,百姓生活必能好上许多。

这令纥石烈执中愤慨不已,却又无计可施,只盼早日回到中都,好生笼络金主近侍,好告完颜康一状。完颜康哪在意他这个?早早将抄没贪官那一份财物分作数份,只留数样,其余都散了出去。给皇后、妃子,那叫孝敬伯母,给公主们的,那叫想着姐妹,给东宫的,那叫逗太子新生的女儿玩。早就将金主身边包围了。

公主里,多保真与他最为亲厚,听了所谓“路上都说小王爷好,倒没提圣上”的传言,她便跑到宫里来了。婚前闹,说驸马不合心意,婚后徒单家的政治立场还是影响到了她——徒单丞相并不喜欢纥石烈执中。她便回去对金主讲:“要是打一开头就照忽都的法子来,百姓早就称颂您啦!谁叫您的元帅是只走哪拱哪的野猪呢?您的名声,都是被他败坏的!该谢谢忽都没让事情变得更糟才是。否则愚民就不是骂纥石烈执中,是腹诽您啦!”

金主一想,果然是这样的!他又觉得纥石烈执中只是粗豪,并不责怪纥石烈执中。他的心里,还是觉得完颜康对宋的手段太温柔,不够痛快。

这个多保真就懒得分辨了,只要她弟弟摘出来了就行。等着小孩儿回来,一块儿玩呢。她的别庄,造好了。

完颜康一路行来,纥石烈执中的心情也变得糟糕了起来,连带的影响到了他的亲随们。见到亲随们都蔫了,纥石烈执中心中警惕不已,若是亲随都对自己失去了信心,那还怎么混?心里愈恨完颜康,却又教唆自己所部不遵号令。

一试之下,险些气破肚皮。他所部好些人已在完颜康手段之下蛰伏了起来,并不肯动了。好在还有一些人,觉得这般行军委实不痛快,略一撺掇,便发作起来。打了胜仗,不热闹一下,似乎说不过去。现在虽然晚了些,总比不热闹强。

这一晚,完颜康练功毕,顿觉神清气爽。孙管事却急匆匆来报:“小王爷,小王爷,打打、打起来了。”

完颜康不明所以,易州在处河北,也算是金国腹地了,怎么会打起来?

斫答正在隔壁习书汉字,虽不知道这个小白脸安的什么心,但是能学一点东西,总是好的。不然总是听不懂别人说话,也挺烦的。斫答也得承认,这个小白脸心地还算不错。如今他也只能听得懂一些简单的汉语。搁下笔,过来给完颜康拿了件外衣披上。

完颜康微一点头,命孙管事前面引路。升帐才知道出了事儿,纥石烈执中部的土匪们憋得狠了,竟去骚扰民户。也合该他们倒霉,本来遇到这样的事情,只要不是太大规模的,百姓也都认了。不料完颜康是动了真格的,军中也设有督察。易州大族张氏子弟张柔又恰在附近,张柔也习些武艺,也读些诗书,颇有侠气。听到响动便说:“今副帅有严令,不许扰民,此必是散兵自作主张,我等擒了他去交与副帅,必不会受责。”招呼起民壮,将几人围殴擒获。

打斗声引来了督察队,将双方人马一齐带了回来。

完颜康看这几个兵士,越看越觉得这歪鼻斜眼的样子像纥石烈执中。再看张柔,眉目间一股慷慨之气,却又不锋锐。暗一点头。先问张柔名姓籍贯,张柔自陈便是易州定兴人,世代务农。完颜康笑道:“你可不是像土里刨食的人呀。刚则易折,柔能持久,你的名字很好呀。”

张柔蒙他向句夸赞,并不飘飘然,依旧记得兵士扰民之事,请他禀公处置。完颜康道:“我先同你说话,不问他们,便已是决断了。”说话间,却报元帅来了。完颜康再横,还没有正式造反,也不能将纥石烈执中如何。

纥石烈执中过来,便向完颜康要人来了。且瞋目瞪向张柔,张柔也不惧他,还是稳稳站着。完颜康乍开五指,截断了二人的目光。对纥石烈执中道:“国有国法,军有军律,营里熄灯后跑出去的逃兵,您也要吗?”

纥石烈执中怒道:“我命他们办事。”

完颜康奇道:“是您命他们去抢劫的?”

几名兵士见到纥石烈执中到来,大声喊冤,说自己是被从营里掳了来的,是被冤枉的。张柔真是大开眼界,不想这些人竟能颠倒黑白若此。纥石烈执中唇边一抹冷笑:“如何?你是副帅,不信自己的兵士,不信自己的上峰,却信几个民人信口胡柴吗?”

完颜康慢慢地踱步,轻声道:“推出去,斩了吧。”

纥石烈执中又惊又怒:“你!”

完颜康身量已高,逼视着他,依旧语气轻柔地道:“元帅以为,督察队都是死人吗?”

竟不顾纥石烈执中的反对,将人正法。纥石烈执中大怒,完颜康慢悠悠伸出拳头,将指节捏得啪啪作响。纥石烈执中…唾了口唾沫,退了。完颜康对张柔微笑道:“也就这样了吧。”张柔不无担忧地问:“副帅回去,要如何交代?”

完颜康叹道:“交什么代呀,扛着就是了。”张柔目光一黯,孙管事心道,小王爷这可真是高呀,又要得许多好评啦。

☆、第50章 又出事

完颜康是载誉而归的。

第一次正式出征,虽然是副职,表现却令不少人满意。初次上阵的新丁,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缺点,这里有疏忽,那里生硬了,有做不到的地方。完颜康也有这样的问题,比如释放宋俘,在很多人看来,就是弄险了。最后成功了,那就什么都好说,真要被赎了回去,再引路打回来,岂不危哉?金主也是这个观点,认为他还是有些飘忽,过于心软。

综合来看,他又是合格的。

对他满意的人,并不是因为胜利,而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某些潜力。少年人,初次出征,被主帅冷落而能忍。得到机会便果断出击,不止是对宋兵,对纥石烈执中又何尝不是如此?直到奠定胜局,才由盟友开头诉苦抱怨,且每一条都是有理由的。直到回中都,骄横如纥石烈执中都没能在他手里翻过身。稳、准、狠,说他心软?你们太甜。

同时,他所部的军纪又是最好的。克制,知道该干什么。哪怕与纥石烈执中明摆着相争,哪怕一开始被压制得极惨,拿到的缴获,也没有吃独食。行军途中,又不扰民。自己颁的命令,必须执行到底。

这些素质令人欣喜。

何况,他还有一个对照组。纥石烈执中,一路对照组对照回了中都。完颜康最初的判断并没有错,纥石烈执中这一路,为他的成绩帮了大忙。

回京之日,太子亲自来迎。名义上,纥石烈执中是主帅。作为太子,自然不会在这件事情上令人非议,先亲切地握着纥石烈执中的手说辛苦,情辞十分恳切。然后才说完颜康:“可算回来了,大家伙儿都想着你呢,王妃想你都想得病了。”又无奈地说他淘气,给纥石烈执中添麻烦了。

不想纥石烈执中居然很忌讳地看了完颜康一眼,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太子大为诧异。

完颜康很想翻白眼,纥石烈执中这是等着跟金主见面的时候私下说小话呢吧?他撇撇嘴,对太子做了个小小的鬼脸,太子的表情愈发地无奈了:“你出去这一回,大家都要为你担心,还不如自己出去呢。”说着,一手一个,拉着他们入城。

先面圣,金主自然是要夸奖他们的。完颜洪烈等俱陪侍在侧,看到完颜康的样子,一个一个都很欣慰。抹捻尽忠大力称赞完颜康少年英雄,说自己等人垂垂老矣,以后要看新秀们的了。将纥石烈执中气得想揍他。

场面话讲完,金主给他们放半月假。完颜康还记得要紧事:“我带回来的降兵呢?可得安置好了,不然下一回再没人投降,都是死战,我军岂不是要增加伤亡么?”这也与太子的主张相合。金主道:“忘不了,已经有些眉目了。”此言倒是不虚,完颜康也有内部线报。当下辞去。

太子拉着完颜康,对完颜洪烈笑道:“六叔,忽都就要放假回家了,先借我们兄弟说一会儿话,回来送他回去,你们一家人只管亲热。”完颜洪烈道:“太子与他投契,我是欢喜不过的。”说着,往大殿呶一呶嘴,纥石烈执中正在里面跟金主说悄悄话呢。太子道:“并不用担心他们。”

完颜洪烈心道,难道我们父子是吃素的吗?脸上却笑得更加灿烂了,叮嘱完颜康从东宫出来之后赶紧回家,不要让包惜惦记。

完颜康随太子进了东宫,徒单衡亦在。太子便对完颜康道:“你的胆子也忒大了,若宋廷真的赎了人走,又无人献城来降,你怎么收场?太弄险啦。若非如此,你此行便是圆满了。”完颜康低声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太子道:“你哟,他们说你少年老年,我看你还是有些冲动了。宋国不缺傻子和胆小鬼,更不缺心胸宽广有气节的人,不是吗?事情若真是落到不计功名利禄,一心为国的人手里,你这计谋便要不成了。”

完颜康道:“是呵。只可惜,高尚…成了高尚者的墓志铭,他们总是容易被卑鄙胆小的人辖制。”

太子也跟着叹息:“他们有那么多的仁人志士忠臣孝子而不能用,我看了眼馋得很呐。大金国可不能出他们一样的事儿。忽都,你有想法只管去做。”完颜康低下了头,伸出两指捏着他的手腕放到桌上:“别动,你是不是有心事?”太子含笑道:“你回来了,我的心事就少了一件了。些许愁事,太医也说有些郁结…”

完颜康皱起眉来:“我上回从西夏回来,路上难民伤病太多,大夫又少,不免也习了些医术。就看你这样子不太对,事情总要一件一件的做,你再急,能有什么用?着急当不了饭吃。”

太子闻言大笑:“忽都,你可长大了,会说这样的话了。”

完颜康摸了一把脉,太子就是这个担心的毛病,又有点体虚,只有调养。叹了一口气:“好生养着吧。方才我在殿中见到了完颜承裕,他不是在陕西吗?怎么又回来啦?”

“胡沙(完颜承裕)怎么能一直呆在陕西呢?他是才调回来做参知政事的,有完颜赛不在呢。此事很妥当,不用再管,”太子说,“讲讲这一路的事,我与你剖析剖析。”

完颜康只说简要将事情讲了,太子道:“若是太宗南下时,军纪能如你这般好,世上早没有宋国了吧?纥石烈执中你不须理会他,他还能离间了咱们家人不成?不过,你释囚是在弄险。”

完颜康轻声道:“我扣下了几件宋军的号衣…”

太子有点惊喜地道:“怎么?若是宋军不反,你便又要诈开城门?”

完颜康道:“那也未必,反正最后没用到。”

太子叹道:“你终于长大啦,我便放心了。好啦,回去吧,王妃可想你了。”完颜康笑着告退,路过徒单衡,将脸往他面前一伸,吐一吐舌头,跑了。徒单衡爬起来卷袖,他早溜得没影儿了。

太子大笑:“忽都归来,令我解颐。”

徒单衡气道:“那就是个乱神,有什么好笑的?”

太子道:“嗯,阿衡也很可爱嘛。”

徒单衡:…妈的!

完颜康回到府里,赵王府合府相迎,包惜弱颇有点激动。她数月来瘦了好些,每每辗转难眠,想的都是儿子流着宋人的血,又去攻打故国。待听说完颜康秋毫无犯,反而保全了不少百姓,情绪才好了起来,盼着儿子回来好好说话。

孙管事先带回了斫答,暂时在府里安置。包惜弱对梅超风道:“自从那两个孩子走了,康儿就闷闷不乐的,现在终于又有个一般大的人陪着啦。”梅超风道:“要是担心他不开心,再给他找几个陪着就是了。我看一个人看不住他。”包惜弱笑了。

数月不见,完颜康又长高了一些,包惜弱大为欣慰:“你的屋子都收拾好啦,带回来的那个契丹孩子也安置了,去换身衣裳,咱们好好说话。”

完颜康此次归来,携带的战利品并不多,不过是些宋国的小物件,包惜弱与梅超风都是南方人,他便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塞给她们去赏玩。自己往后面更衣,斫答住在乌也原本屋子的对面,已经换了身新衣,不太自在地理着领子:“干嘛留我?”

完颜康打了个哈欠:“不要接着认字儿啦?”

斫答默不作声,给他宽衣沐浴。

见过了太子,完颜康便在家里休息了,第二日上,完颜洪烈那里传来消息,朝廷决意将新降的宋军再添部分北地汉人、契丹人编作勇义军,完颜康迁往陕西,完颜康便做勇义军节度使,辖区便在陕西挤出一块地方来,以后完颜康若能从西夏手里再拿来土地,那就扩充他的节度使辖区。

此举倒是合了完颜康的意,他原本想着,不是西、便是北,好作根据地的。当时觉得陕西麻烦,现在有李德任这个主和派做了西夏太子,过去经营,也不算太糟糕。

完颜洪烈却很不开心:“才回来,又要走,这分明是要调你出中枢嘛!一定是纥石烈执中在弄鬼!”

完颜康道:“陕西…也还可以。不知道要我什么时候启程?”

完颜洪烈无奈地说:“既然是远行,必然给你多些假,在中都好生歇息。你带回来的降兵也要整顿,各地抽调来的兵马也要集结,大约秋末冬初吧。”

完颜康算了一下时间,能歇这么长时间也是很好的。他如今并没有放松修炼内力,九阳真经大有进益。顺利的话,到得冬初便能大功告成。笑道:“那还能在家里多住些时日。”

完颜洪烈道:“你妈又该担心啦。唉,大金国正在多事之秋,我也不能常在家,留你妈一个在家里,可怎么是好?”

完颜康心头一动:“那…要不让妈跟我去陕西?”

陕西?全真道?开什么玩笑?完颜洪烈坚决反对:“那怎么行?!她身子又弱,长途跋涉,你都瘦了,她更加受不了了,在中都好歹住了十几年,人也熟的。”

完颜康不与他争执,道:“那便留下来好了。”真要带人走,跟梅超风说一声,你绝逼拦不住的!

自此,完颜康除开往勇义军那里巡查,安置勇义军驻地,便是窝在王府里修习九阳真经。天气由热转冷,各地抽调来的兵马也渐渐齐了,完颜康的九阳真经却还差最后一点并没有练成。他并不着急,以他现在的年纪,练成九阳真经,足以惊世骇俗,晚上一点时间又如何?急功近利反而容易损伤身体。

然而他却不得不启程了,西夏传来消息:李遵顼对金国敌意甚浓,命太子李德任率军攻金,李德任苦谏不成,被废囚。其德李德旺被立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