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别扭,”完颜康冷静地道,“你们选吧。反正,谁跟我过都不能叫我不痛快了。”

“那也行。”包惜弱没有犹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这么过来的。纵然心有疑虑,儿子都答应了。至于人选合适不合适做国母,前面自有人把关。过了前面的关卡,她再看看此人会不会照顾儿子,也就妥当了。

完颜康鼓起双颊:“还是有点儿不得劲。”

包惜弱道:“他对我讲,有后有妃,总要有几个人的。多几个备选,觉得不合适的,便发予财帛遣送还家。我想,不要太多,你说呢?不然这新婚的时候还杵着个人,心里也不好过。”

完颜康呆了一呆:“我要一个就够了!”

包惜弱欢喜道:“那好。我还是给你看几个好姑娘备选,你看中了谁悄悄儿地告诉我,我便当成是我取中的,旁的姑娘不是不好,是与我不投缘儿。免得回去之后被人说长道短,好不好?”

完颜康道:“好。”

自从他答应了,徒单衡却先将好些闺秀的家族来历拿来与他挑选。徒单衡所择,尽皆是大家出身,祖上不是清流就是文学大家,又或者是累世功勋之族。完颜康道:“我不看啦,这般择妻,是否不庄重?”徒单衡翻了个白眼:“难道这些人没有称量过你吗?”

完颜康哑然,将卷轴堆回了桌上:“不是说让我妈过目之后再给我看的吗?”

徒单衡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给你反悔的机会,不要吗?”

完颜康大笑:“到得现在,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好了。谁家也不能将女儿与我相处一阵,看我与她相不相合,不相合了便不要。”

“相处可以,不要可不行,”徒单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相合也养着,又不是养不起。多养几个也没人说什么,你须得广延子嗣的。”

完颜康不在这上面与他争执,也不看卷轴:“反正我妈不会坑我,你也不会坑我,我就不看了。我只等缘份就是了。”

徒单衡道:“不看你可别后悔,万一后来发现漏掉的才是缘份,日后见到心动的时候已经罗敷有夫了,你要学赵王吗?”

完颜康一字一顿地道:“我信我自己!”

“信你还不如信我。”徒单衡一指堆的这许多卷轴,两臂一伸,都抱了走。

完颜康摇头而笑,让他颁布律法,现在也不敢讲婚姻自由的。既然大家都不自由,那他就后天下之乐而后好了。将手背到背后,慢慢踱去见包惜弱。才到宫门口,却见一位中年妇人,着诰命服色,身边一个盛妆的少女,两人相扶往内而去。

完颜康止住了脚步,见两人进去了,过不一会儿,那少女却被宫女引了出来。少女初时微低着头,走到凉亭子里坐着,上的茶点她也不动,仿佛一座雕像。又过片刻,少女抬起头来,她不顶美,却自有一股温婉和顺之气。完颜康略有些扫兴,却听宫女说:“天儿热啦,您少坐,我去取扇子来。”少女道声“有劳”,声音也是温温柔柔,却又没有太多的特色。

完颜康愈发觉得无趣,却见这少女忽然动了,四处张望了一下。完颜康心下觉得奇怪,止住了离开的脚步。却见少女好奇地将周围都打量了一回,又将亭内石桌上的盘盏都研究了一遍。

完颜康微微一笑,心头忽然一动,走上前去。他没有放轻脚步,少女很快从里到外听到了,微颦着眉头望过去,少女的表情变了数变,终于化作一丝恭顺,行了大礼。

完颜康跨步走来,命她坐下,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少女与他对坐,脸庞微红,从她肩膀衣裳的微动来看,她的拳头一定在袖子里攥得颇紧。咬了一下唇瓣,少女用自以为很正常,实则带了些紧张的语调道:“是。在这里的青年男子,又能有几个呢?何况,圣尊之饰不同凡人,再作不认识就是装傻啦。”

这回答并不让人讨厌,完颜康问道:“你是哪家的?”

少女轻声道:“妾孔氏,祭酒之女。”

祭酒大人气质倒是儒雅,长相却不能说是美男子,他的女儿能生成清秀少女,也是不容易。完颜康笑了,拖长了调子:“哦——太后召见?”

“是。太后召见,见说的话儿臣女听了不自在,怜惜臣女,许臣女出来散心。”

“不自在?”

少女犹豫了一下,近乎大胆地道:“如今朝野上下,沸沸扬扬,为的都是您的大事,您不会不知道的。”

“哦?”完颜康觉得有点意思了,“你说的话很有意思。”

“照参拜之仪对答最是合乎规范。从来父母之命,没有我们置喙的余地。可心里,总是有些想法的。我不能挑选中意何人,还可以让或许给我带来最大幸运或是最大不幸的人挑选我。您要不喜欢,总是能说出来的。这样,我就避过了一个讨厌我的人。”

“如果被你讨厌的人看中了呢?”完颜康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讨人喜欢很难,让人讨厌却不是那么难的。”少女见他没有生气,胆也渐渐大了起来。

一只修长略出现在她的面前,掌心向上,能清晰地看到上面的薄茧:“你可以选,不会有别人知道。”

“不问诗书技艺吗?不问家风修养吗?”

“已经够了。”完颜康依旧平伸着手,直到一只细嫩细白的手掌放上了上来,一肌肤相触之时,完颜康能感觉得到她的轻颤。软而暖。活的。五指收拢,像拢住一只扇着翅膀的粉蝶。

“不声不响,居然做这样的事情!还说自己不在意,还不是自己”徒单衡抱怨了起来,此时距完颜康大婚已经有些时日了,徒单衡见完颜康过得红光满面而不是一脸怨气,才好抱怨出来。

完颜康道:“你也满意,我也满意,有什么不好?”

徒单衡闷闷地道:“不好在宋蒙僵持,若是久攻不下,又会来找我们的麻烦啦。”

完颜康轻叹道:“这样的麻烦还少了吗?没道理宋国做得到的,我们不去试上一试。”

徒单衡道:“我一直觉得很奇怪,若说因为太后,你心向汉化,为什么你总不喜欢宋国?”

完颜康道:“我要怎么喜欢它?”

徒单衡终于确定了一件事:“你这是恨铁不成钢吗?”

完颜康顿了一下,轻声道:“是啊。如果它能顶住,我何必?若是金国能有一位孝文帝,我又何必?我小时候,想当大侠来着。”

“大侠都被你逮牢里。孝文帝?”徒单衡重复地念着这三个字,与完颜康面面相觑,半晌,指着完颜康道,“不会是那个孝文帝吧?你…是为了不染腥膻?”

完颜康也怔住了:“原来我真是志存高远。”

徒单衡一脸的难以置信,又转为相信,问道:“还做下去吗?”

“嗯。”

“临安来使求和了,他们被逼无奈,想要联合攻蒙…”

第128章 番外一

秋日的中都,炎热不减。中都大殿里却是一片清凉,完颜康面无表情地坐在御案后面,底下三、四团人吵得比外面的天气还要热。

宋国态度一变,要联合对付蒙古。完颜康与徒单衡等重臣也分别见过了宋使,如果不是宋使演技太好,或者他本人也被骗了的话,那么这件事就是真的了。宋使在使馆里住下,焦急地等待结果,周廷自己,也争作一团。

徒单衡的意见是:“与宋联合?他们什么时候顶过用?”这便是反对了,结盟,结个猪队友,要来干嘛?作为一个前金国贵族,哪怕见识过宋兵先攻入了汴京,对南宋军事实力的不屑是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

张柔等人却认为这是合适的:“臣等曾以六国作比,齐国虽强,坐视五国被灭,自己也将不保。大周虽不惧于蒙古,然则蒙古何曾停下侵伐他国?不得不防呀。”

耶律阿旺等武将却是恨不得赶紧再打一仗的,觉得:“迟早是要打的!又不是合兵一处!他打他的,咱们打咱们的!”

又有一些北地宿儒,老成持国,颤巍巍地出列劝道:“无论战和,我与蒙古都是‘互不攻伐’之邦。不可背盟,否则将失信于天下。”

几方人意见僵持不下。

大家都知道,与蒙、宋是必有一战的,老板年轻,不想扩大地盘是骗人的,就是他们,想想自己拿的是半壁江山,也想着做一统天下的元老的。具体到是否与南宋联合,这才起了纷争。

甚而至于,武将中还有一种想法:“与其与宋联合,不如与蒙分宋,再各凭本事争天下!我等难道不如蒙古吗?”

双方意见僵持不下,完颜康也颇为踌躇。他对南宋兵力倒没有太大的意见,遇上不错的将领,还不是照样把金兵打成狗?他担心的是南宋朝廷脑抽。这个朝廷里不乏忠良,更不缺自以为高明的败类,顺着他们的想法走,不被坑死,也要被累死了。

这般大事,并非一两次朝会争吵能够决定的。退朝后,完颜康再次召见了宋使。

宋使年约四十,一部美须,带着斯文气,虽然内心焦灼,表现得倒还从容。也知晓此事急不得,太急了,对方免不得要狮子大开口,虽则来之前,贾似道贾相对他讲过,可以许以岁币。在宋使心里,岁币能不给,还是不要给的好。毕竟这事是他在办,留下骂名,也是他的。若能减少、或者干脆不给岁币,也是他的一件功劳。

何况,朝廷给他的底线,并非联合,只要能保证宋、蒙打起来的时候,不会腹背受敌妤可。谈判没有一开始便亮出底牌的,总要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使者颇有些能耐,并没有上来便将朝廷计划合盘托出。

见礼之后,宋使绝口不提岁贡之事,而是言辞肯切地对完颜康道:“蒙古欲壑难填,我与贵国,唇亡而齿寒。难道陛下以为,蒙古人攻破临安之后,会就此罢手,饮马河边?”

完颜康问道:“贵国先联金灭辽,又联蒙灭金,如今要与我联手,不知什么时候联了谁来攻我?”

宋使一噎,旋即苦笑道:“吃亏太多,该是我国担心贵国才是呀。中都新政,外臣亦有耳闻,你我皆崇尚文明风华,总好过腥膻之邦。”

完颜康又问:“为何不接着联蒙呢?”

宋使心头一震,这个想法在朝廷诸公心里不是没有转过。联蒙伐周?驱狼吞虎,致令两败俱伤,再收渔人之利?想法很好,也要人家愿意。蒙古托词“与周互不攻伐”,不肯再次与宋联手了。朝廷诸公这才想起了最后一步棋。否则就要对抗蒙、周联合,哪怕最后他们分赃不均打起来,南宋是看不到这一天了。

完颜康微微一笑,宋使的表情与他得自临安、草原的情报合上了。

窝阔台考虑再三,并没有与临安再合兵一处。蒙古的行军策略很简单——哪个软啃哪个。目前来看,他在完颜康这里碰过钉子,在南方进行却还顺利。打谁,一目了然。

铁木真嫡子四人,铁木真死后,虽然名义上是归窝阔台管辖,实际上已现出些许不听调遣的态势。窝阔台需要拿出成绩来,啃硬骨头?还是算了吧。以蒙古使者往金、宋两地的所见所闻来看,南方比北方要繁华许多。大理已经在手里了,对南宋已经形成了西部的半弧形的包围,往东推进便是!

自铁木真时代,蒙古也注意吸纳各族精英,收效也还不错,契丹族的耶律楚材便是个中翘楚。又有一些汉人文士,也投入帐下。通过他们,汗帐内也懂得,若是沿江而下,自西向东,未尝不能一鼓作气。

由着蒙古攻占南宋?当然不行,然而要插手?怎么插手?南宋不是西夏,不可能让完颜康“借道”,在自己的土地上横行。你说是来帮忙的也不行,谁知道你是不是趁火打劫的?

完颜康叹道:“如何联手?贵国未必信得过我,我亦不能为贵国火中取栗。贵使还是好好想想吧。”

这些时日,不断有周国高官来试探,宋使于各方意见也有了些把握,适时抛出了一张底牌——也是互不攻伐。

经过来回磋商,最终,“互不攻伐”说服了大多数人。这样既不背与蒙古之约,也为与蒙古相争留下了一线后路。不开心的只有迫切想再新功的主战派。

什么时候再打?这是许多人都在问的问题。

完颜康最先要面对的,并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完颜洪烈自杀了。

完颜洪烈被安置于中都宫中,这是他旧日生活过的地方,种种享受一应俱全,只除了没有自由。完颜康成婚次日,即携妻前来探望于他。被这般对待,除了他自己,别人异口同声地说完颜康“厚道”。完颜洪烈内心的抑郁与日俱增,待听到周与宋相约互不攻伐之后,再也压抑不住沮丧之情。

哀叹一句:“我是该死了。”

他的宫里,并没有兵器,也没有尖锐之物,他将一支笔管磨尖,插入了心中。待完颜康得到消息赶过来时,已是回天乏术。对这个人,完颜康的情绪很复杂,各种情绪交织在一想,只剩下沉重和怅然。

审问了侍者,得知他死前与往日唯一的不同,便是听闻联宋,完颜康不由苦笑:“何至于此。”下令厚葬。

不想因完颜洪烈之死,却又引出另一段公案来——迁都、大婚,去繁从简重订官制等事尘埃落定之后,对前朝遗族的安排便浮出了水面,其中就包括了重新确定对前朝君主的礼仪问题。这里面自然也包括了对死者的供奉、陵墓的修葺等。

徒单衡昂然而立,又目赤红,袖子已经卷起,挥舞着拳头:“如何不能用‘圣’字?”

对面学士据理力争:“哪里配得上一个‘圣’字了?”

这已经是争吵一件对新朝并不重要的事情的第三天了,吵得真佛都要出火了。完颜康能够理解徒单衡对于故主的一片赤诚之心,旁人却很是瞧他不惯!不过是一个前朝已经死了的短命鬼,今上对他感观也还不错,礼遇一些并无不妥。坏就坏在徒单衡的态度过于急切,当众撅了一位老学士。

新朝初立,为收士民之心,也予一些饱学之士适当的、不影响朝政大局的官职。这样的官职,恰恰卡住了徒单衡如今心里极重要的这件事情。

两下顶了起来,老学士饱学,学生还多,徒单衡学问不坏,态度却颇成问题。

吵过两回之后,完颜康案头上,参徒单衡的本子叠得了有一尺来高。除了陈词滥调的派系攻击,徒单衡在办事的过程中过于偏心旧族女真人,最近越来越多提到的便是“跋扈”、“恃宠而骄”,更阴暗一点的更要提出“心怀故主,似有二心。”

“废旧制,而不苛待旧族”是基本的调子,徒单衡对此表现得略明显一点。盖因旧有女真贵族,没有能力的都被无情地淘汰了,有闹事的也被镇压。徒单衡难免会多照顾一下留下来的人,这并非大事。同乡、师生、同族,都是官场上会互相照顾的关系。想撕也撕不破,正如现在哪个朝廷都没有能力让宗族彻底毁灭一样。

让徒单衡被抓住小辫子的,乃是他对前太子、完颜康心里认定的大哥的尊谥。完颜康的态度很明确,明明做过皇帝的,那就必须按照前朝皇帝的规格来。徒单衡却在争吵之中,渐渐暴出火气来,仿佛还立在大金国的朝堂上,为英年早逝的先帝争名誉。

这便被陈老学士的学生抓到了痛处。

完颜康皱皱眉,事情不大,却能看出不少的问题来,自己内部的派系还是出现了问题。

敲敲桌子,完颜康下了结语:“有心中兴,无力无回。”

徒单衡愕然,片刻后,不敢相信地瞪向完颜康。完颜康对这样一双通红的眼睛并没有避让——他说的都是实话,这却是徒单衡不能接受的。徒单衡列举了先帝在位时期的诸般举措,质问道:“这里有哪一条不妥?”

回答他的不是完颜康,而是李德旺。李德旺作为西夏前任君主,看问题与徒单衡是不同的。也曾高居御座,李德旺很自然就看出了徒单衡的问题所在,上前一步,朗声道:“条条都妥,不妥之处在事外。”

听到前半句时,徒单衡心头微松,听到后半句,将脑袋转向李德旺:“你说什么?”

李德旺平静地道:“这条条妥当的新政,没一样做下来了。”

“那是因为他积劳成疾…”徒单衡憋屈得厉害,英年早逝也能怪逝者吗?

“这便是天命了。”李德旺微叹一声,又回到了队列里。

底下还想说什么,完颜康心里没来由一闷,摆摆手:“罢了,除了那一个字,其余随你拟来。都散了吧。”

第129章 番外二

事涉旧主,徒单衡不肯善罢甘休,退朝后并不离开,反而继续求见。完颜康知他心意,也不拒绝,换了便服,领他往出城而去。骏马疾驰,带起风来,身上舒爽了许多。亲卫皆是骑射好手,追随二人并不十分吃力。

小半日后,目的地便展现在了面前——金帝诸陵。从蒙古人手里讨回二帝遗骸之后,他们便被归葬于此。

快跑半日,徒单衡情绪稳定了一些,沉声道:“我以为你不肯让他受委屈的。”

完颜康点头道:“没错。”

“可为什么连一个‘圣’字也不肯给他呢?彼时情境,他当不得这个字吗?”

完颜康并不接话,反问道:“你能一一说出这些人的谥号吗?”

徒单衡自是说得出来的。完颜康又问:“再往前呢?他们死时籍籍无名,因后人争气,而有了皇帝之名,即便一天皇帝都不曾做过哪怕你做过了皇帝,只要死了,后人不争气,都会被废黜。可笑吗?生前坐享天下,死后做了海陵王的。”

徒单衡道:“你现在能做主。若是自己能做主的时候都做不到,”

“我还能活多久呢?或许寿元绵长,得见天下归一,或许明日便要战死疆场。今日你给他的美谥,能保得住吗?反而不如给他的都适合,后来人想不起去改,才是长久之道。”

徒单衡知道是拗不过了,却依旧不服,完颜康并不指望能够说服他,只要他不要那么激动,不要再做出难以保全的事情来就好。徒单衡却突然冒出来一句:“参我的折子,有多高了?”

完颜康大笑:“你问这话好没意思,不如我也问你一句,当年你随大哥理事,看过不少奏本吧?朝中何人名下不被参?”

徒单衡也笑了,笑完低声问道:“我还能留在中都吗?”

完颜康反问道:“为什么不能?”

“若是为了保我性命,大可不必将我强留中都。得罪了多少人,我心里明白的。可是,若我们这些人都留在你身边,都活得好好的,天天争吵,派系之争,们会愈演愈烈,”徒单衡冷静地说,“拆吧!党争从来难断,旧的去了新的又来。可有没有领头的,是不一样的。少了派系,才能将心放到国事上去。”

完颜康捞起根草茎叼到嘴里,含糊着说:“这个不急,中都的事儿还多着呢。咱们的老邻居可不安生,有仗打,他们的心思就不会放到这上面来了。打仗的事儿,谁能说得好?倒是你,脾气收敛一些吧。”

徒单衡选择性地忽略了“脾气”若有所思地道:“一边打,一边收拢兵权?这倒是不错。打仗总有死人的,总有调兵的。一旦打乱了次序,便形不成势力了。也好。全打散了也不合适,只要别形成势力就好了。”

完颜康道:“我说着你呢。”

徒单衡道:“我知道,我知道。调我走吧。”

“你又打什么主意呢?”

徒单衡扫一眼亲卫,凑近了道:“互不攻伐,你信?”

完颜康摇头。

徒单衡道:“那便要有所准备了。蒙古人委实难缠,他们逐水草而居,纵然深入大漠予以突袭,他们的损失也是有限。现在又抱团,能插进些探子已是不易。南方则不然,江之北、河之南,原是金国的地方,现在被宋国捡了便宜,你相信宋国能将这一片地方治理好么?”

完颜康迟疑了一下,慎重地答道:“毕竟是故都,不会不小心的。”

徒单衡道:“看来您是想过了,可是有时候,‘想办好事’和‘能办好事’是两回事。正是因为故都,多少旧日权贵根基所在,如今拿回去了,不会想恢复祖上旧业么?”

“昔年权贵?不剩下多少了吧?”

“哪怕只剩下一个,”徒单衡道,“又何必真的是呢,只要有个名目,哪怕是隔了多少代的姻亲。有这个名目,插手进去,田产、房舍、矿藏…这些在大金治下近百年,早就有了新主人。不闹起来才怪!”

完颜康若有所思:“你是说?”

徒单衡道:“眼睁睁看着,可不是国与国争该做的事情。打仗的事情,我或许不在行,搞这些,却是我的长项。若我能将此事办下,只求下次…”

完颜康道:“大哥的事情,我并没有办法给你保证。却可告诉你,我正在完颜家里选个好孩子,入嗣大哥。”

徒单衡权衡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道:“好。”

完颜康道:“回去吧,经营河南还要仔细,毕竟使者才走。”

徒单衡道:“我请做使者,使往南方,也好探听虚实,对河南做打算。”

完颜康答允了他,道:“若经营南方,你便往陕西去,驻西安。也可遥控西夏故地,也可兼顾南方。切记,江河之间的地方,不急。”

徒单衡道:“我省得。”

两人并辔,缓缓回城,一路尽说些闲谈。

我是N年后的分割线

完颜康看望包惜弱的时候,包惜弱正在逗孙子玩儿。圆乎乎的一个小男孩儿,才过满月,白白净净的,还只会蹬着胳膊腿儿。一挠三层下巴,他就愤怒地挥舞着胖胳膊。

看到完颜康,包惜弱笑道:“你看他,多好。你小时候也是这样。”

完颜康略窘,他早不记得小时候了。看出他的窘迫,包惜弱没再说什么,将孩子递给他。完颜康喜欢自己的儿子,越看越爱,脸上被孩子薄薄的指甲挠了两道,他也不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