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南陆是个演技派,据说当时她能认识姐夫全都因为她精湛的演技。

这一次我就是不回她,她等了半天看向我,我等着她评价,可是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穿成这样?”

“是你让我穿的。”

“我说的是你的穿法错了。”

“……”

“看来你真的是没有一点时尚细胞,不,你连审美都没有。”

我就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这样的,此刻我只想赶紧把这条不仅勒得我难受还让我被说得一无是处的裙子换掉。

可是我知道,即使她给我带来的这些衣服我一次也不穿,下一次南陆还是不会终止“改造”我的念头。与其说这是出于一个长姐对幼妹的关怀,不如说这是她的乐趣所在。

我很无奈。

不仅如此,她还非常夸张地给我买了很多其他的东西,司机像搬家一样跟在后面把车厘子、无花果、葡萄、龙眼……各种水果和食品一箱一箱往我公寓搬。

我很无奈。

她抚头做出无奈状:“还不是妈总担心你,跟我念的。你吃不完不是还有景吗?对了,”说到这里,她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说,“景说十分钟到,应该来了。”

她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景之行走进来与迎出去的老友礼貌地拥抱了一下,南陆把带的礼物给了他,说是薄先生从加拿大给他带的冰酒,景之行也不跟她客气,接过来摆在柜台上。

南陆似笑非笑地问道:“景,南江没有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这句话却听得我心惊肉跳,景之行笑了笑:“没有,她很聪慧,也很优秀。”

明知这是一句恭维,可我还是很受用。

然而,南陆没有给我高兴太久的时间和机会,说:“我自己的妹妹自己知道,如果她真变优秀了,那都是Professor景的功劳了。”

我连忙打断她说:“姐,你们就别老说我的事了。”

“怎么?这么紧张,怕姐跟Professor景讲你坏话?”她捏着我的脸,说,“好了,今天就饶了你。”

我躲避她这种惯性的亲密动作,跑去用果盘洗了一些水果出来,他们两个坐着聊了一会儿,很快就到了饭点。

景之行问:“想吃什么?”

“有什么好吃的火锅推荐吗?”南陆说,“薄先生这人对吃太有讲究了,我跟着他挺长时间没吃火锅了。”

景之行对好友的挑剔是了解的,想了一下,说:“我知道一家不错的主题火锅,你们可以去试试。”

那是一幢两层楼的独立建筑,位于餐饮集中的繁华地段,外观看上去像一些城市的私房菜馆,但比一般的私房菜馆面积大,一眼看上去很高端,店名也很有意思,叫偶尔时尚主题火锅。

我们穿过庭院,走进去,我姐说:“景,这地方你怎么找到的?环境不错啊。”

“偶然发现的。”景之行轻车熟路地带我们找了一个观景位,坐下之后,就跟服务员说:“麻烦先上一个五方锅底。”

说完后他跟我们解释:“五方锅是这家店的特色,包括养生菌汤、咖喱浓汤在内的几个口味,你们可以都尝一尝。”

“你推荐的都不会错的。”南陆说。

过了一会儿,我们点的一些拼盘也上来了,他们送来的食材在搭配上都比较讲究,能看出用心,我第一次发现火锅也能吃得这样精致。

不仅是我,南陆的胃口也不错,可谓宾主尽欢。可是景之行自己吃得不多,他不时用勺子给我们烫肉卷,烫好了就送到我们能夹到的一角。

这个小动作让我想起了之前女生们说的暖男,可他的面容平缓,动作优雅大方,没有一点讨好之意,仿佛做这些是与生俱来的习惯。只是偶然的瞬间隔着青白的热气看他,觉得他那张脸像被打了柔光。

我喜欢其中一个汤的味道,不自觉就多喝了些,以至于中途去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发现他们俩聊天不知怎么又聊到了我身上,我隐约听到半句,好像说到了我的病。

晚上,南陆离开之后,我收到一条她发来的信息——

你们Professor景对你评价还挺高的。

他说什么了?

他说南江是一个非常有灵气的人,以后会有自己的光芒和骄傲,未必会逊色于你。

我很惊讶,想起他曾对我说“你和你姐一点都不像”。

我姐从小就优秀、漂亮,在大家的夸奖中长大,就连我爸妈也觉得她是不太需要操心的一个人,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拿自己和她去比较。

所以这个评价对于我来说,太高了,我捧着手机走到窗前,这城市灯火通明,一轮硕大洁白的月亮挂在远处的屋顶上,是一轮满月。

04

我有时觉得,优雅和绅士这些品格是与生俱来的。

作为这所公寓的主人,自从我住进来之后,但凡我在家,景之行几乎每次来都会敲门。我留意到他敲门的习惯,敲三下,不疾不徐,我脑海里能勾勒出他在门外的样子。

他再来的时候,我正在厨房里对着一堆葡萄绞尽脑汁,更确切地说,我突发奇想对着网上的教程学着自己酿酒,可是初次尝试不得章法,一听到敲门声就慌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他进来看到厨房一片狼藉的样子。

假装自己不在家好了。

不行,如果他给我打电话或者自己开门进来怎么办?

情急之下我能做的只有飞快拉开橱柜的门,把被我弄得不辨真实面目的器皿和盘子收进柜中,找了块抹布将台面胡乱擦了一遍才去开门,走到半路回头看了看,如果不进厨房的话,应该不会看出什么来了。

我打开门,景之行说:“你在家。”

“不好意思,我刚刚不小心睡着了。”我知道大白天的,这个解释没什么说服力,所以努力想做出睡眼惺忪的样子来。

景之行指着我的手说:“你手里拿着的这是什么?”

我低头一看,自己居然把抹布拿出来:“这个……”

我总不能说,我是抱着这块抹布睡的吧。

“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抹布掉了,那个我……我现在就放回去。”我尴尬得不行,结果当我将抹布放回厨房时,发现这个高大的身影也跟着站到了厨房门口,一双长腿就要迈进来,我下意识地张开双臂,阻止他:“你不能进来……”

我还在想怎么编一个他不能进来的理由,他却不问为什么,而是说:“你在学酿酒?”

“啊,你怎么知道?”

“抹布上面暗红色的液体,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葡萄汁,你脸上和头发上有面粉粉末,面粉是人们酿酒常用的材料之一。”我心里想,天哪,就凭这两点他就知道我刚刚做了什么,我居然还跟他撒谎。

而景之行笑了一下:“最重要的是这个。”

说着,他举起一个小便签本,翻开的那一页上用黑色的签字笔写满了字,是我从网上摘抄的葡萄酒的酿制过程。大概是刚刚跑到厨房放抹布时,本子从口袋里掉出来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我讪讪地说着,索性回过头去打开柜子的门,把刚刚胡乱摆在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更加不好意思地说,“我虽然不能喝酒,但是看着这些葡萄吃不完所以想用酒的方式把它储存起来,不过,好像失败了,虽然我也不知道哪一步出了错。”

景之行走过来,认真地看着摆在柜面上那盆紫白相间的东西说道:“你这个葡萄还没有沥干,面粉也加得太多了。不过第一次做,难免会生疏。”

我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原来你还会酿酒?”

“你先烧一壶开水。”

“用来做什么?”

“杀菌。”

“哦。”

“一会儿你把这些东西都用开水烫一遍。”

“……”

果然,他还是嫌弃我把这些盘子什么的都弄脏了。

我烧好水之后,就见他弯下腰,从底下的柜子里拿出两双一次性手套,分一双给我,另一双自己戴在手上,动作优雅地把那些面粉抓出来一些:“来,我教你……”

炉子上煮着水,厨具闪着银光,他身形高大,讲话时很认真,让人不自觉凝神细听。

我的心底一片柔软。

他一边悉心地教导我要如何操作,一边和我讲葡萄酒的品牌和文化,讲昂贵的拉菲、沉淀的勃艮第、古老的罗曼尼·康帝。在他的指导下我终于慢慢地掌握了酿葡萄酒的方法。

一个星期后当他再来看我时,我就把酿出来的葡萄酒倒给他品尝,其实我之前私下试尝的时候就已经明显地感觉出自己酿出来的酒味道酸涩,不像他酿的那般好喝。

他端起我为他倒的一杯酒,举到我眼前,高脚杯衬得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分外好看,他声音温润,说:“酿出好酒要从选择好的葡萄开始,分辨一杯红酒的好坏要先从观其颜色开始。”

我静静地听着,窗外秋色渐浓。

“白酒变老会加深颜色,相反,红酒变老则会失去色泽,因此好的红酒从外观上看,色调越浅的越好,而且不能有葡萄皮之类的沉淀物。你看你这个颜色就太深。”

我点头如捣蒜,一脸虚心受教的模样。

景之行轻轻地摇晃了一下酒杯,把酒放到我的鼻子边,酒香扑鼻而来,他说:“接着要闻其香味,人的嗅觉对香气的捕捉比味觉有过之而无不及,好的品尝者能从视觉和嗅觉上鉴定酒的好坏。在闻其香味之前,以及这个过程中都可以轻轻地摇晃酒杯。”

“为什么要摇晃?”

“为了让氧气进入酒内,酒和人一样也需要呼吸。”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呼吸的理论,很喜欢这个理论,说:“难怪我看到电影里的人喝酒的时候都像模像样地摇一下,原来是帮酒做人工呼吸。”

说到后面那四个字时我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连忙借着抓了一把自己头发的时间将画面抓到脑后,掩饰地说:“那闻完之后是不是该尝了?”

“没错。”景之行微笑着做出赞赏的表情,玻璃杯壁在反光下像天上星星一般耀眼,我看得呆了呆,而他似乎没有发现我的愣怔,从善如流地说道:“第三步就是品尝,葡萄酒喝入口中十五至二十秒,吞下一两小口,当它的芳香变得更加浓烈时,就可以去体会它的真实味道。”

“……”

“怎么样?会了吗?”

我回过神来:“好像会了一点,又好像不会。”

“当你自己酿出真正好喝的酒来的时候,你慢慢就会了。”景之行把杯子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