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一直酿不好呢。”

“那就是没用心,或者笨。”他有几分认真又有几分调侃地说。

“……”

之前,我在买花盆的那家店里看到了一些小瓶子,就买了一些,每个瓶子上面都有一个小小的木塞子。我忽然想起用它来装酒最合适不过,几天后我把我酿的酒送给常蔬颖和她们寝室的女孩子品尝,也给赵滢送了一瓶,作为她没有把花盆事件说出去的报答,不过她喝了后给的评价并不高。

我确实挺笨的,跟景之行学酿酒一段时间却也没有酿出他说的那种色泽清浅香味浓郁的好酒。

倒是常蔬颖和我说:“霍源得知了你学酿酒的事,想找你要一瓶去喝。”

难得有人捧场,又刚好还剩了不少酒,在参加完戏剧社的周五例会后的这段时间里,我和霍源开始熟悉起来,于是第二天,我便装了一瓶送到药学系。

然而,我很快发现这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当我找到他们班跟一个男生说我找霍源的时候,该男生用一种暧昧而又了然于心的表情打量我,然后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一个小本子,摊开说:“我们这里有个传统,来找霍源的人都要先登记姓名、科系、电话号码,还有……”

“还有什么?”我傻乎乎地问,边上的其他同学都笑了。

“是有人在找我吗?”

霍源的声音远远传来,我抬头看过去的时候,他忽然眉眼含笑:“南江,你怎么来了?”

那个叫我先登记的男生飞快地伏在我耳边说了几个字,我到很久以后才反应过来他当时说的是“还有三围”,并且说完就弹簧一样飞快地蹦出老远,边蹦边乐呵:“不过现在看来你不需要登记了,你这是要被霍源同学直接录取的节奏呀。”

我觉得这个人还挺快活的,跟霍源说:“欸,他刚刚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没想到霍源回答道:“这人有病,你别理他。”

我想起自己的来意,也没再多纠结他的话,说:“听蔬菜说,你想喝葡萄酒,我就给你装一瓶过来了,还一直没有好好感谢你那天在邮局帮我的事。”

霍源接过酒看了看:“你亲手酿的吗?”

我点点头:“不过他们都说不怎么好喝,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丢了也可以的。”

“这么没自信啊,”霍源说,“我会好好喝的。”

虽然霍源说他会好好喝我带给他的酒,但我还是渐渐对酿酒这件事意兴阑珊。过了些日子,对着食谱开始研究起做比萨、意面、寿司,以及烘焙糕点……景之行是尝遍世间美食的人,我实在无法把我做得惨不忍睹的那些东西摆在他面前,倒是有次,他自己过来就跑进厨房拿着我烤得看不出形状的饼干吃了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说:“这里面是蓝莓吗?下次可以加点黑加仑。”

我:“……”

张爱玲有句话说,对中年以后的人来讲,十年八年好像是指缝间的事,可是对年轻人来说,三年五年就可以是一生一世。我到后来回想起来,很多爱好和特长都是在大学这几年培养起来的,我的人生观价值观真正形成也是我读大学这几年,更确切地说就是住在他公寓里的那些时间。

那是我的一生一世。

第五章

爱在黎明破晓时

与虚无中捞出来。

让黎明的光照透黑夜,

让我感受到,

他在,那种让人心安的力量在。

01

一个月后的某个下午,我在去戏剧社的路上偶然遇到了景之行和赵滢,他们在一棵绿树下边走边小声说着什么。

本想避开,可是不知为何,双脚却像生了根,定在那里愣愣地看着他们走来,直到赵滢忽然抬头,我的目光来不及闪躲,她指向我,大声说:“那不是南江吗?”

这下就算我想跑也来不及了。

景之行低声跟赵滢说了句什么,他走向我时,赵滢没有跟过来。

“南江,下午没课?”他问。

“嗯。”我觉得自己应得有点干巴巴的,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最近加入了一个社团。”

“有人和我说了这件事,戏剧社不错。”

我心里想肯定是常蔬颖说的,这个常蔬颖,真是不让人有秘密。不过说起戏剧社,我不由得想起填完报名表后的那个周五,我第一次去活动室开社团例会,才发现戏剧社确实如常蔬颖所说座无虚席,整个社里我只见过霍源和乔夏夏,没想到除了他们,还有人和我打招呼:“Hi,你是南江吧。”

我回头一看这人居然穿了一件长袍,戴着帽子,像是从民国走来。

恰好这时有个社员朝这边看过来,说:“申奥,她就是传闻中被霍源亲自录取的社员吗?”

“不然呢。”叫申奥的男生说。

这一问一答,众人都朝我看过来,我能感觉到大家眼神里赤裸裸的探究,我不喜欢这种目光,仿佛要将我看穿。

“还以为社长找来的人会是个美女呢!”不知谁小声说了句。

其中一个短头发的叫尹菲的女生拿着我那天填的报名表,说:“南江,我是这里的副社长尹菲。你是社长特招入社的,我本来不该问,但是我们社团任何一个社员都有自己的特长,我看这张表你的特长栏里填的是:没有。”

果然空降社员不好当,我想了想说:“我看了一些英文电影,这算不算特长?”

众人哄笑,也不知道笑点在哪里,我尴尬地站着,觉得自己在自取其辱。

尹菲正要说什么,笑声却瞬间停了,大家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看去——霍源来了,他穿了一件白衬衫,从领子到衣角无一丝污垢,一看到我就和我说:“南江,你不上QQ吗?我把你加到社团群里了,你平时多留意一下,社团的聚会活动经常在里面公布和通知。”

我轻声回了一声“好的”,心里有些疑惑,觉得他并不像那天他自己所说的挂名社长,不然加社员这种小事他怎么会亲自管?

景之行打断了我刚才片刻的走神:“南江,这几天我要去C市出差,你在学校,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找赵滢老师,或者打电话给我。”

事实上,我知道他要去出差的事,而且还知道他是去C市演讲,只是我对赵滢这个人的印象一直不太好,他忽然让我有事去找她,很明显是把她圈定成了信任的人,再联想起刚刚的一幕,莫名有些烦躁:“我能有什么事情。”

“南江,我答应你姐夫和姐姐要照顾你。”他语重心长地说。

“我知道,你把朋友的托付看得比什么都重,但我也不是小孩子。”说完,我恍然发觉自己语气太重了,却又不知道怎么补救,一时之间气氛有些紧张,沉默了一会儿,我忽然冒出一句,“我会照顾好罗密欧的。”

“更要照顾好你自己。”

“嗯。”我点了点头,心里悄悄地滑过一丝暖意,他离开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又叫了他一声,“那……”

“嗯?”

“你也注意安全。”

第二天,天色有些阴沉,天气预报说有雨,我正在关窗,忽然听到敲门声,我连忙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赵滢。

不同以往的是,这一次她怀里抱着一只猫,还提了一个笼子,里面有一只小贵宾犬,她急切地说:“南江,能请你帮一个忙吗?”

我站在那里没有邀请她进来,也没有将她拒之门外,而是听她说明来意:“我这几天家里有些急事,要回去一趟,把这对小家伙在你这寄养几天好不好?”

我想起景之行叫我有事去找赵滢,他这话还真说反了,她连笼子带人出现在这里,说是请我帮忙,实际上不就是强人所难吗?我看着这一猫一狗,实在是头大,在心里挑选着措词:“老师,您还是放宠物店寄养吧……”

“熟悉的宠物店的老板娘生病了,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想到你。南江,你这儿地方大,又有阳台,你就帮老师一次,你看它们多可爱多听话。”她抱起那只贵宾犬走到我面前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向我靠过来。

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她感觉到离胜利近了两步,一边往里面走,一边继续游说:“南江,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它们因为没有人照顾而饿死?”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知道我很没出息,别人说几句好话就心软了。

“应该不会超过一周,”她感觉到我的动摇,欣喜地把小猫放下来说,“它叫如意,狗狗叫吉祥。你叫它们的名字,它们很懂事的。”

我点了点头。

“我一会儿把狗粮和它们的零食还有玩具送过来,那就拜托你了,南江。”

“好吧。”

我其实并不讨厌小动物,如果不是因为生病,也许我会考虑养一只猫,思及此,心里一软,说:“我和你一起去拿吧。”

我在心里安慰自己,能出什么事啊。房子空间大,又有阳台,把它们关进去,每天按时去喂点吃的,不让它们近身不就好了。

事实证明这个想法太天真了。

当天晚上,月亮隐进云里,狗在阳台吠了整整一夜。

我明明困得不行,可在床上翻了几个身依旧没有睡着,摸出手机去看时间,凌晨四点半。

这一夜失眠导致的直接后果是第二天早上,顶着大大的熊猫眼去投食,吉祥突然从门缝里伸出半个头,挤了出来,我手一抖,狗粮撒了一地,如意见小伙伴逃跑了,便趴在窗子上喵喵地叫着。

之后我和两只混世魔王开始了长达八小时的斗智斗勇。它们哪里有半点赵滢说的听话懂事,无论我用什么方法,获得自由空间的吉祥都负隅顽抗,坚决不回阳台,死也不回阳台。不仅如此,它还把客厅占为自己的领地,茶几,沙发,都成了它们的新玩具,玩累了便随意拉便便或者撒泡尿,没用多久,房间就乱成了垃圾场,我除了跟在后面收拾打扫,完全无计可施。

下午六点,它们终于玩累了,趴在桌脚边上睡着了。我准备把拖把沥干水晾在一边,却忽然觉得胸闷,伴随着一阵猛咳,惊慌地扯下口罩,还是喘不上气来,以往每一次犯病,不是用药物克制,就是侥幸身边有人,但这一次来得异常迅猛,我用了口袋里的止喘喷雾,却依然觉得呼吸困难。

我无力地仰头斜靠在沙发上,让自己尽量大口地吸着气,症状依然没有缓减,只是恍惚中门外似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门铃声,隐约听到了景之行的声音:“南江,你在家吗?”我单手撑着沙发想,看来这次病糊涂了,这个时候景之行远在有几个小时航程的C市,怎么可能会是他,而且他平时也是习惯敲门的。

门铃却真实地又响了一声,惊醒了睡着的吉祥,它对着门的方向一阵汪汪地猛吠,景之行平常从来不按门铃,我心里不禁有点发毛。这栋公寓虽然在校园里,治安比外面好,但是赵滢也不在学校,谁会这个时间来这里?更可怕的是,我连去猫眼一探究竟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失去了力气,筋疲力尽。

门铃声停了,传来了开锁的声音,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一个高大的身影疾步上前,瞬间笼罩着我:“南江,你没事吧!”

“那个……喀……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我虚弱而又不敢确认地说。

“别说话。”景之行轻轻扶我坐起来,他伸出一只手臂,托起我的身体微微向前倾,让我用最舒服的姿势靠在上面,又保持着我面前的空气流通,才说,“感觉好一点了没有?”

“嗯,”我轻轻地点了点头,才发现旁边还站着赵滢,她凑过来,“南江,你这是怎么回事?”吉祥一直在她旁边使劲地摇着尾巴,往她身上蹭。

我太累了,没有精力去想赵滢是怎么和景之行同时出现在这里的,我甚至都没有力气回答她的问题。

这时,景之行看向赵滢说了一句:“不要凑过来。”

赵滢吓了一跳,以为景之行说的是狗,就蹲下去摸了摸吉祥的头,说:“吉祥乖,到那边和如意玩去。”说完转向景之行,“它平时很乖的。”

“我说的还有你,赵滢老师。”景之行语气平缓,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敏感地感觉到他此刻的情绪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