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是,常蔬颖心情比我还低落,因为苏珀时和她分手了,原因她没和我多说。常蔬颖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连夜坐火车去了苏珀时的城市说要找他问个明白,最终铩羽而归。任谁都为她感到不值,可是感情的事情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回来之后,常蔬颖跑到宿舍顶楼吹了一晚上的风,我生怕她想不开,一直寸步不离地陪着她,她说:“男人就是贱,得到了就不肯珍惜。”

我轻声感叹道:“至少得到了。”

说完,意识到自己失言,但她根本没有在意,说:“失去我是他的损失。”

我说:“是。”

她说:“他这辈子再也找不到我这样的女朋友了。”

我说:“是。”

她说:“我诅咒他不得好……”

后面那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深爱一个人,哪怕结果那样不堪也终究说不出狠话来。

最终,我们抱头痛哭。

这世上的人有千百种,可是爱上一个人的心情却是雷同的,不管是爱而不得还是得到又失去,都是件让人伤心的事儿。

我打着陪常蔬颖的旗号,一有时间就和她往学校外面跑,泡在酒吧里,觉得这世界光怪陆离,开心就好。

所谓冤家路窄,那一日,偶遇宋幼菱,在一家光顾过几次的清吧,那个时候我已经和魔术男程风断了联系,自然不想和这个女人扯上什么关系。

可宋幼菱不这么想,她忽然拉住我的背包带,将我拉回椅子上,说:“怎么?看到我心虚啊?”

我没理她。

她却越发得意地出言不逊,正好这时常蔬颖端着两杯酒过来了,她听到宋幼菱的话,快步走上来,手一扬,一杯酒对着她从头浇下。

动作一气呵成,我这才意识到常蔬颖做了什么,但根本来不及阻止,只听到她对我说了句:“南江,我们走。”

后来在新闻上看到宋幼菱烧伤的消息时,我和常蔬颖已经被带到了公安局接受了调查,以案件嫌疑人的身份。

那是我第一次进公安局,常蔬颖为了给我打气,安慰说:“别怕,我们打给Professor景。”

从她说出那句话,到他出现的那一刻,我一直低着头,心情非常复杂。

这些日子,我一直暗中和他较劲,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应该感到开心,因为我赢了。可内心深处更多的是不安和惶恐。

我害怕这个男人和上次那样大发雷霆,可是比起这个,我更怕的是他面色无常,什么也不说,对我彻彻底底地失望。

出了公安局,我闷声听着常蔬颖对他不断地解释,心中依旧忐忑。

当景之行说“你们是我的学生,你们品行我最清楚”时,我明明一点都不想哭,也没有什么哭的理由,可是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委屈,它让我眼角发涩,酝酿成了没有发出声音便吞入腹中的眼泪。

是啊,我们是他的学生,他信任我们,遇事他也会想方设法地帮我们想办法。

比如此刻,他冷静地和我们说:“别担心,明天我会找律师向你们了解情况,你们见到律师,如实回答即可。其他的事情律师会帮你们去处理。”

可他越是这样说,我越意识到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作为一个在校大学生,我一路安分守己地走来,连和同学磕磕碰碰的事情都没有过,如今被叫到公安局,无论是协助调查还是真的被他们锁定为嫌疑人,以我的智商和阅历,都无法快速准确地做出反应。

而景之行虽然和我们同处一个校园,但显然,他和我们不在一个等级和段位上,我相信他无论应对何种情况,都能应付自如。

是什么时候开始,我潜意识里对这个男人产生了这样深的依赖?是因为我每次发病时,他都恰好出现;是在最深的噩梦里,他将我唤醒让我靠在温暖怀抱里对我说别怕的时候;是在我毫无防备时他侧身为我系安全带的瞬间;是在他风轻云淡将一串金丝老砗渠藏传佛珠滑进我手腕说戴着对身体有些好处的那一刻;还是在我被自己不喜欢的人表白落荒而逃时他将我捞起的那一秒……

我不知道,我心里唯一清楚的是,只要他在,我就能感觉到自己是安全的,是有处可栖的,灵魂是靠岸的。

只要他在,这个世界上所有复杂的问题,都可以找到最简单的方法去解决。

我默默地走到他身边,一句话也没说。

而当我真正见到那个律师的时候,才知道这个能解决复杂问题的方法一点也不简单。

才不过几天时间,我又见到了那个女人——薄先生和南陆亲自开车到学校带我见过的那个名叫茵茵的女人。

那时我虽然已经知道了茵茵是景之行的前女友,他们之间有过一段可以谓之深情的过往,可是,那时并没有人告诉我,茵茵的全名叫穆文茵,职业是律师,她在政法界有个外号,叫枪炮玫瑰。

直至现在,这个外号的来源于我们来说依旧是个谜,只知道她就是在我们这帮学生心中有着非凡地位的景之行快速且准确地做出反应之后,为我们请来的那位律师。

不能拒绝,就像他当初在我犯病的时候,他和我说“南江,你必须和我去医院”,就像在夏日的公寓里,他说“你病好了就搬出去”。

05

在这个互联网时代,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新闻被爆出来。

毫无疑问,宋幼菱烧伤事件在网上引起了热议,网友们纷纷猜测她烧伤的原因。

有人说八成是这个清吧有问题。

有人说这女孩得罪人了,一看就是有人故意纵火烧的。

还有人说她身上穿的衣服材质易燃……

即使走在学校里,也能听到类似的议论,好在他们还没有把我与那个来闹过事的女生联系在一起。

那些天,警方没有再来找我和常蔬颖,不过穆文茵自己来学校的次数却变得频繁起来,每次一来都直奔景之行办公室。她这人形象气质好,仿佛身上有一种慵懒高贵的磁场,与旁人形成一种距离感,平时走在路上是回头率超高的一个人,更何况是在学校,没两次就引起了一些学生的关注和议论。

那天,景之行让我们寝室的女生带话给我,让我去一趟办公室找他。

我满脑子都在思索着宋幼菱事件和穆文茵最近频频出现的原因,神思不定。

到他办公室的时候就发现门大开着,穆文茵并没有在,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气。

我敲了敲门,学着他的习惯敲三下,得到允许后才进去:“你找我?”

他面前的桌上摆着一杯黑咖啡,冒着袅袅的热气,他把蓝色的文件夹合上:“南江,你过来。”

我缓缓地走过去。

“过来这边,”他加重了声音,“你最近是不是有点怕我?”

“没有。”我连忙摇头否认。

“这两天,我听你们系的孟教授提及,他在做一个关于立体心血管的研究课题,需要一名助手,有没有兴趣去试试?”

我一惊,我想过他找我的千万种可能,断没想到是为了这个。想起之前在戏剧社的群里曾无意间听几个学姐说,在本科期间,如果有跟着导师做课题的经验,对将来考研有很大帮助,以后找工作也会相对吃香。可是平时,导师做课题基本都会选择带研究生,我们这些学生很难在本科期间有机会拥有实践操作的经验。

所以,这对于大三在读的我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还是我最喜欢的猪头肉馅的。

“说说你是怎么想的?”他见我愣在那里半天没回答,悠悠开口,“要是没有兴趣……”

“我有兴趣。”我如梦初醒,抢在他前面飞快地说,“我是说,我很想去试试。”

他把蓝色的文件夹递过来,抬腕看了看表说:“你现在还有两个半小时可以看看这些资料,今天下午三点去找孟教授,她会和你聊聊,算是面试,能不能通过就看你自己了。”

“好的。”我拿着文件夹,站得笔直。

“还有什么事?”

经他一提醒,我才发现自己刚刚被开心冲昏了头,竟然在那里傻站着,连忙说:“没有了,那我先走了。”

“南江。”在我迈开脚后他出声喊住我。

我停住脚步,听到他说:“安心上课,关于那件事情,警方已经去美甲店取证过了,你们有不在场证据,因此不需要担心。”

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让我身上所有浮躁的因子忽然之间就平静了下来,徘徊在我头顶的那圈无形的阴霾也跟着都散开了。

“嗯,好。”我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发现自己竟然忘了对他说声谢谢。

06

我去见孟教授的路上竟然遇到了赵滢,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她了,她依旧热情,主动跟我打招呼:“南江,去哪儿呢?”

那日在景之行公寓,她带着一猫一狗闷声离开的身影不禁浮现在我脑海里,我又想起那回在宿舍听人说起她与景之行吵架的事,虽然不知道其中的是非曲直,但是我终究也不可能从她这个当事人那里得到答案。

“去孟教授那里。”我如实回道。

“你找孟教授有什么事吗?”

“有个问题想请教她。”

“孟教授这个时间应该不在吧。”赵滢说。

“没事,我去那里等她。”

我一边说着,一边怕耽误了时间,脚步不敢停顿太久,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我到达约定地点,才发现赵滢没有说谎,孟教授果然没在,我在门口等她,等了一个多小时,她依然没有出现,还好我带了景之行给我的那些资料,我将它们温习了一遍,也不觉得难等。

孟教授虽然也给我们上过课,但她并不认识我,所以她回来时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确认我的身份:“你是南江吧?”

我连忙点头向她问好,她说:“让你久等了,先进去吧。”

因为景之行说要面试,但我对自己信心并不是那么足,看到孟教授稍显严肃的面容就不由得紧张,但她只是和我聊了聊这个课题的性质,没有问什么让我为难的问题,就落实了让我做她助手。

“谢谢孟教授给我这个机会,我会努力的。”我受宠若惊地说。

她笑了笑:“我和Professor景说要一个英语成绩好一点的学生,他既然推荐了你,你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说起英语,这是我以前最怕的一门课,成绩也差得一塌糊涂,是景之行用他独有的方法让我考过了四六级,还跟着他学了不少医学方面的专业术语。

孟教授的话让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刚进大学的南江了,我在成长,也在改变,即使景之行将我赶去了宿舍,即使他身上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不可否认的一点是,他一直在帮助我进步,让我一点点成为更好的人。

只是迟钝的我,等到这个时候,才有了一些察觉。

那些日子,因为跟着孟教授做课题,我几乎没有时间再想别的事情,每天都变得忙碌和充实起来,没课就泡在图书馆。开始的那几天常蔬颖还跟我一起,在我找来大堆书籍做研究的时候,她就捧着言情小说看得津津有味,后来她说这些小说看来看去怎么都一个套路,受不了了就抛弃我,自己一个人出去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