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赵刚一样,杨卫华和程忠国也是从小起的朋友。杨卫华聪明,还有点小滑头,但肯干,在车间里人缘好,就是一点,动什么也不能动他的利益。安排员工股时,明面上所有元老股份相同,实际上杨卫华比别人要多,长原投资中两千多股东中有几个名字的背后是他。这事程忠国知道,赵刚也清楚,但杨卫华就是那么个人,生产上少不了他,所以他们仨默默守住秘密。

程清和要动工资,涉及最大的一块就是车间员工,杨卫华肯替他担着,不知道背后有啥交易?反正吃空饷的事他都做得出,只要有利益就能交易。

把公司交到儿子手上,程忠国说不担心是假的。说起来还是当初因为有元老出走,急怒攻心埋下的隐患,病倒时都交付出去了,总不能病好后全部收回来,那把儿子当什么了!程忠国做了半辈子义气人,即使这个是自己儿子,儿子也不会跟他计较,但别人看在眼里难免落下话柄,还不如干脆退居二线,也算成就美名。

只是,还是不放心。赵刚和杨卫华合作的背后,必有缘故,他们瞒着他,必定怕他知道了阻止。

程忠国扔下当天晨会的会议纪录,摘下老花眼镜,深觉一日扛起重担,一辈子放不下。而清和,也是让人不放心的因素,好好的怎么会出车祸,有什么事非得留在办公室处理。也说不定他和赵从周、还有那个被辞退还不走的年轻姑娘晚上去了哪里吃喝玩乐。

虽然到医院时没见着徐陶,但程忠国已收到众多耳报,连做事故笔录的警察都说程清和认定她是亲属,而她竟敢接受认定,出这么大事也不打电话通知程家,到底居什么心?

估计她在奇货可居,大概觉得只消捏住没见过市面的年轻人就够了。

程忠国冷笑,尽管他向来待人以诚,但不代表没见识过魑魅魍魉。任它们变化多端,他自有处置办法。

过道传来脚步声,在门外停下,过了会才响起叩门声。

从小心翼翼的动静中,程忠国已知道来者是程平和,他扬声道,“进来。”

尽管程忠国日常在家办公,但最大的办公室仍留给了他。平时他不在的时候,程平和定时抽查卫生,连文件柜顶上都没积灰-程忠国每次回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伸指摸文件柜顶上,清洁工深知他的习惯,不敢怠慢。

程平和推门入内。

程忠国戴上眼镜。程平和越走越近,血缘的关系她和程忠国颇多相似之处,大眼,高鼻梁,但她是圆脸,脸型让她看上去颇为甜美,是众人眼中的“小妹”。

自从那个叫徐陶的来了后,程平和多多少少也变了,程忠国惊觉。

一直乖巧的孩子,突然异想天开说要去读书,。

程忠国向来把侄女当女儿一样看待。她高考失利他一句话也不说,赶紧替她安排学校,换作程清和,哪可能轻描淡写,程忠国信奉儿子要打、女儿要疼。实习期就安排进公司,毕业后直接放在财务的重要岗位,不是不给她机会,只是程忠国认为人要有自知之明,如果平和有那份头脑,有这两年早该摸到工作的门路,而不是还在给赵刚打下手的阶段。

读书,早干吗去了?正常读书的年纪都没读好,难道现在反而能行?

不是程忠国不看好侄女,只是女孩子家家,都25了,也该考虑结婚生孩子了。

程平和送上待签字文件,都是平常程清和处理的,他不在就由程忠国代签。

程忠国签惯大名,程平和又在该签字的地方贴了标签。他随手翻看,边问边签,写得飞快。

到水电费单据时,程忠国抬头问,“清和那里这种开支大不大?”

“不清楚。”程平和脱口而出。她知道,但程清和说过,他不想程忠国知道太多,不过他没说如果问到该怎么回答。说完她才想起,自己下意识撒谎了。她看向地上,生怕对上老花眼镜后锐利的目光,那种能看穿一切的目光经常让她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在说谎。程忠国轻而易举得出结论,可又怎么样,年轻人总是站在年轻人那边的,总以为长辈会责难他们,总觉得他们才对。他也从年轻过来的,都懂。

他低头签完最后一份文件,把所有文件拢到一起装回文件袋递回给程平和。

程平和局促地笑了笑,出去的时候连转了几次把手才把门打开。

程忠国冷眼旁观,她从小就胆小,没有人怂恿绝不会提出奇怪的要求。年轻人总以为前方机会更好,却不珍惜握在手中的。程平和那个职位,离开容易,放到人才市场随时有新人可以补充,总能找到好的替补。可两三年后她再想回来,难道还指望他再顶一次“用人唯亲”的恶名,用平庸无奇的她挤掉别人?

侄女的改变,跟那个徐陶有关系。

徐陶打了两个喷嚏。一个是有人想,两个是有人骂,面对手机上的信息,她正在想,要不要回条干脆利落的,一闷棍打翻程清和?

他问,“你怎么不来医院看我?”

好笑,她跟他有关系吗?

有。徐陶决定要诚实:普通朋友关系。

朋友受到天外飞祸的打击,需要去探望吗?

需要。徐陶再次诚实。不要说朋友,连点头之交只要有过接触的,她都会尽量安排时间去探望。无他,出门靠朋友,做人得细水长流,雪中送炭,在别人需要的时候出现,好过有求于人的时候才想办法来往。

但是。

重点往往在但是。与其说害怕将来伤害到程清和,还不如徐陶认熊,她以为她可以冷静地处理彼此的关系,但关心则乱的现实告诉她,不是那么容易。那么,早点停止,避免被吃掉一大片子,就是眼下该做的。

“我有事出门了。等回来联系你。”她回了条不冷不热的,收拾行李,真的出了门。

上了高速她拉大油门,路边的夹竹桃不停刷新,渐渐的脑海只剩下:投资者华盛那边还有些手续要她亲自到场来办;上回沈昊代为保密,需要买件礼物寄过去以示感谢;手下那几个,得跟她们刷刷恩威并重的老板腔;……

有什么办法,比起平凡的恋爱她更爱手握大权的滋味。

“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摸了摸脖颈,程清和总是注视那里,难道有什么蹊跷?

很光滑。慢,似乎有点什么。指尖通过触感慢慢寻找,她摸到稍微一点凸起,恍然大悟,那里有颗痣。她记得,小时候父母还拿来开过玩笑,说哪怕走失了,也能够通过这点标记相认。

她的笑凝固了。

其实,人心易变,纵有标记又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如云的地雷,么么哒!

☆、第二十三章

香港机场。

沈昊穿过拥挤的人群,找到位于一角的咖啡店,或者该称作咖啡铺?其狭窄的铺位已经称不上店。他排队,打包了一杯咖啡两件点心,然后向后180度转身,向前直走,下楼。

边走边找。

楼下安静多了,几个机械师边走边交谈。沈昊顺利找到徐陶,她在开电话会议,单手捧着笔记本电脑,右手飞快地敲击键盘调出数据,语声低而快。

看到沈昊,她百忙中对他歉意地一笑,示意马上就好。

沈昊识相地走远。

从远处看她,居然有两分陌生感,沈昊想起这还是头回见她处理公事,以前相见总是在吃喝的场合,她也总是开朗而随和,不像现在严肃得有些吓人。不过等挂断电话收起电脑,她把包一背,大步向他走来时,又回复活泼的女学生样了。

“多谢。”听到沈昊说她像大学生,徐陶很一本正经地点头认可,“无论如何听上去是年轻的。”她随身行李只有一只背包,牛仔裤板鞋,沈昊至少还拖着只商务型的拉杆箱。

相遇来得非常偶然,沈昊一条简单的聊天,收到回复却是“我也在这,急需咖啡与食物,请求支援。”

她老实不客气一口咖啡一口点心,两腮鼓鼓囊囊跟松鼠似的动得飞快。

等喝下最后一口咖啡,徐陶直了直脖子,“早饭午饭一起吃了。”

沈昊真服了,“你在忙什么?都跑哪去了?”她离开长原有一个月,也不知道蹿哪里去了。这一个月里每次长原股价上涨,他都怀疑她是不是出手了,但又觉得她不至于仓促到时机还未完全成熟就出手。

“到处去看厂,把长原在各地的生产基地都看过了。”徐陶不瞒他,“做了个详细的报告给华盛。”她朝他无奈地摊手,“没钱就得小心行事多沟通,免得积压多了后勤起火。”

“我想你也不是急性子。”沈昊把自己的猜想告诉她,“看来是市场正常上涨。”

徐陶的手按在心口上,做了个痛苦不堪的表情,“我的心在滴血,每涨一分就意味着我要多出三千块。”沈昊失笑,“活该,谁让你想动它。”她摆了摆手,有气没力地说,“别!黑鱼天生要吃小鱼,投机者的本性就是寻找机会,你让我怎么办?袖手旁观市场潮起潮落,将来告诉别人,我闲了几十年什么都没做?”

沈昊忍不住掏出手帕,想替她抹掉面颊上一点点心屑,“别叫屈了,我说过不会插手,就真的不会插手。”

徐陶微微后仰避开他的手,接过手帕按他的指示抹了脸,随口评价,“你真像我大爷,用手帕,还是格子的!”

“你有大爷?”

“这不你么。”徐陶笑道,“我开玩笑的。”她对他挤挤眼,“你懂的,我这种人经常会趁机跟人拉近关系,假装自己很有趣,达到利用别人的目的。”沈昊动了动嘴,还没出声音,她摆手道,“别!不用解释,我知道你心里有把秤。”

沈昊只好也摊摊手,郑重申明,“我还是见识过尔虞我诈的。”

他俩缓步走向登机口。

“长原现在怎么样了?”

“乱。”徐陶说,“程清和得到程忠国支持,打算收回员工股。他跟职工开了个退股动员会,推出退股方案。职工不乐意,闹得不可开交。”

沈昊吃了惊,长原上市他有份经手,程忠国信誓旦旦的话还记忆犹新,他说只要他在一天,长原就是大家的,一起奋斗一起发财。没想到竟然撤消了,他记得程忠国不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

“是么?”沈昊对程忠国的评价,徐陶听了只是淡淡地反问。

“你做了什么?”

“我可以推理给你听,程忠国发现过去的兄弟们开始听程清和的话,他产生了类似离职老干部的恐慌,不放过所有能搅事的机会。但这是我的猜测,具体情况如何你可以向那边了解,还有了解完别忘记告诉我,我猜的离事实有多远。”

沈昊噎了下,凭对程氏父子的了解他觉得有可能。“老朋友”自作自受做出打脸之举,还真是……

徐陶用胳膊轻轻碰了下他的,“怎么了,感慨?其实是好事,有变动好过死水一潭,慢慢的都没活力。”

“话是这么说。”沈昊沉吟着,“我总觉得你跟程董事长过去就认识,说不定还很不愉快。”他知道徐陶不说假话的习惯,说对了,她最多不说话,却不会昧心否认,她的理由是怕谎言积多了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圆。“但奇怪的是你对程清和又不全然反感,也不像近期积累的。他虽然不错,但你也不是那么容易接受别人的人。”

徐陶叹了口长气,“我的大师兄,对我绅士些。等你把所有碎片拼出来,我就全露馅了,您给我留点余地吧。”她摇头笑道,“你的关心有些可怕了,嗯。我告诉你,你别再问,行不?不过你确定你想知道?”

沈昊犹豫数秒,终是坚定,他没资格查探一个人不想说的秘密,“不。”他道歉,“对不起。”

徐陶没趁势接受道歉,“我的登机口到了。”她站定,抬眼看向沈昊,“是的,我讨厌程忠国,你说我们有仇也未尝不可。我同样不喜欢现在的长原,所以我要改变它。”

年纪相差那么大,是什么仇?如果讨厌,岂不是离得越远越好?沈昊心中有许多疑问,但都被迅速收回,“谢谢你告诉我。”

“干吗那个表情?”

沈昊老实地说,“既不想看见你被所谓的仇恨困住,又没立场劝你,我们是朋友。”

徐陶看着他,慢慢的笑意越来越多,“行了,又不是生死对决,最多输的人退场。”她用食指压在沈昊唇上,“别说了,我一直记得你对我的好处,在我负债累累的时候只有你想帮我介绍一份工作。”沈昊想说可你还是没去那里上班,所以不算。徐陶看出来了,“我收下心意了。”

她收回手,悠哉游哉。

只要看航班的目的地,就知道她这回又去长原,沈昊吞回想说的话,改为,“路上小心,多联系。”

如果程清和也能这么理智就好了,目送沈昊离开,徐陶又想长叹。不知道是不是事故受伤的缘故,他的情绪似乎不太稳定,发了不少短信给她,可内容不敢恭维,抱怨她说话不算话,说过呆两年却两个月都没呆满。她回以普通朋友别那么执着,他又不高兴,一口咬定当她奔向他就足以证明对他有情。

我错了,我改还不成?

徐陶深知一失足成千古恨,但明明刚开始这位看着也是蛮……冷酷的,倒没料到他还懂得缠,冷酷的人不是应该干脆利落?居然学会送礼了,一盆盆玫瑰往那幢小楼送,按赵从周所说,彼处香飘整条街,谁都知道他在等她回来。

她很想冷酷地同他说,我不喜欢你。又很想劝他专心事业,加快步伐搞乱长原。不过,恐怕那样想撕碎她的人就多了,长原愤怒的感觉受了程氏父子欺骗的职工们,程清和,程忠国……所以那句话想想就可以,还是不要说出口了。

而正如她所料,眼下的程清和四面竖敌,日子并不好过。许多人把怨恨用来针对程清和,仍寄希望于程忠国出面主持大局,撤消回购员工股的方案,他们总觉得这些事是程清和一个人的决定,只要程忠国不看在父子亲情面上保持沉默,就能解决掉。至于程清和在动员会上所说的分红将优先用于退股,他们更加不服,这钱不是他们股东的么,凭什么拿自己的钱回购自己的股份,还不是一次到位。

在这样的混乱中,最先倒下的是程平和,她连发了数天高烧,但也不能逃过亲友和同事的围攻,“小妹,你和小老板最亲近,你去劝他不要一意孤行。”

知道和经历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她知道会掀起轩然大波,却害怕被推到风口浪尖。她想象自己是徐陶,遇到这种事该如何处理,平静、冷淡的?徐陶对她说过,以职业的态度面对工作,就事论事,公事公办。

她不能,那些人是她成长的布景墙,伯伯叔叔阿姨姐姐……她没办法狠下心肠告诉他们,如果不签协议就等着被辞退。他们在长原呆了多年,大部分人已失去重新开始的能力,她有数。

程平和恨自己的软弱,也恨堂哥的强硬。

☆、第二十四章

如果说程忠国是长原的大家长,那么十多年前参与集资的老员工们,一直都视自己为大家族的一员,在公司最需要资金的时候倾囊相助。对他们的仗义程忠国一直铭刻在心,尽管这批人渐渐的油了、疲掉,他也没下狠手整治:谁还能不犯点错?改了就是。

共艰难,也要共富贵。公司上市,在职的员工或多或少都有股份。老员工和新员工吵架时最牛的一句话便是,“你算老几?!这公司我有份。”除了荣誉也有实质回报,每到年底,分红最少也有一万元打底。

谁都以为这日子就这么下去了,却一朝之间晴天响霹雳:程忠国要收回股份!

能答应吗?不能。

徐陶去探望程平和,开了下眼界:一客厅的伯母阿姨,围着个歪歪倒倒的程平和。

“小妹,你跟清和小时候东家吃一顿西家吃一顿,我们嫌过你们没有?那时候大家穷,扣下自己的,把最好的放到你们面前。红烧肉你们吃三精三肥,我家那小子只有拿肉汤拌饭的份。可怜他也馋,闹着要吃,只有竹笋敲肉的份。”说到动情处,不止一个人含着泪花,程平和更是掉下泪。“好不容易日子转好,仍旧你们吃肉我们喝汤,董事长的付出我们看在眼里,大家也不争。但讲句实在话,红花也要绿叶衬,没我们还有今天的长原吗?就算董事长,也不会否认我们对长原的贡献吧?”

句句在理,听得徐陶很感动,“您贵姓?您家哪位在长原?哪个岗位?”

小老板那点事谁不知道,徐陶想不出名也难,进门坐下没多久就听到后面好几个人在议论她-那个外地来的年轻女人。

伯母脸色突变,话说得很不客气,“我和小妹说话,你插什么嘴?”

徐陶满脸真诚,“汇报给小老板,好让他知道今天的日子有多来之不易。”伯母们阿姨们脸色全变了,这个女人跟程清和关系非浅,谁晓得她会讲些什么。她们交换视线,徐陶看在眼里暗暗好笑,故意再加把火,“程总一定会好好记住的,他记性还不错。”

此话一出,在座的都坐不稳了,她们给程平和压力,是知道她不会直接告状,所以说得无所顾忌。但程清和不同,那个小混蛋专会“记黑账”“打闷棒”,被他记上,不知道啥时候被报复了,生产总监杨卫华的侄子都呆家里多少天了,仍然没能回去上班。

十分钟后,客厅只剩程平和跟徐陶。

徐陶把程平和按在沙发里,快手快脚收拾出干净的环境,这才搬张凳子坐下。程家是旧式装修,开阔的厅堂摆着全套红木家具,徐陶搬的凳子,入手沉甸甸,一张有普通的两三张重。墙上挂着好大一幅十字绣,锦绣花开、富贵满堂,不知道是自家绣的还是别人送的,花的时间少不了。

程平和挣扎着要给徐陶倒水,又被她按了回去。

徐陶用手背在她额头上一探,“还在发烧。吃的什么药?”她给程平和倒了杯温水,“家人呢,上班?”程平和的父亲常驻外地分厂,母亲在长原附属的一家公司做办公室主任。

程平和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包括她脚上那双俏皮的猫头平跟鞋。徐陶注意到她的目光,把脚送到她眼前,“喜欢?”程平和脸一红,感慨地说,“你总算回来了。”

将来还能这样想就好了。虽然徐陶在加速长原的分裂上出了把力,但也微微地佩服程清和的效率,要是每个节点都提早的话……她把念头扔到脑后,真心实意地关心程平和,“他知道他们每天都来吗?”

程平和没跟堂兄讨论过,但以消息散布之快,她觉得他应该知道,但即使知道又如何,连她的父母也希望程清和收回。他们有数,长原的股权回笼,也是到程忠国父子手里,到时还不如现在。对程忠国宁可捐款给外人,却不肯多分股份给自家兄弟,两人早对女儿抱怨过。程平和的薪酬是同等职位中最低的,也是他俩的不满之一:学历不够又怎么了,既然坐在这个岗位上,就要享受这个待遇。

讲完这些,程平和胸口的郁闷去掉不少。不过说完立马后悔,她似乎对徐陶讲太多了。

“忠诚,可靠,能做到的人已经是老板需要的人。”徐陶倒不看轻她,虽然家族企业往往用人唯亲,但另一方面来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像程平和这样的,已经给了程清和想要的支持。以他的个性,也许程平和类型的下属才好。

“他欣赏你!”

“欣赏吗,或许,但时间一长就不一定了。”徐陶对程平和眨眨眼,“我的锋芒你们还没领教,等见过我歇斯底里的发作再说是否欣赏。”程平和想笑,想想终于笑了,“为什么你总把自己说成很……”徐陶接口,“垃圾。”

程平和笑不出来,又是徐陶安慰她,“心肠要硬,宁可被人骂,也不能委屈自己。”

“那也用不着这么说自己。”

“开玩笑的。”对顶真的程平和,徐陶无可奈何。她站起身,“我也该走了。”

不过程平和又一次证实了她作为下属的忠诚,她给程清和通风报讯,而后者接到消息后来得很快。

“你-怎么了?”徐陶注意到他下车时的动作缓慢。

“肋骨的伤还没好。”程清和简单地解释,“你去哪了?”

那是现在肯定不能告诉你的。徐陶把头一侧,“就不告诉你。”连她都被自己的举动给恶心了下,程清和竟若无其事,“想说的时候告诉我,我等你。”

秉承对一个大好青年的真心爱护,徐陶决定要和他好好谈谈。关于徐陶,千万不能被她和善、友好的表相迷惑,不,对没侵犯她的利益的人,她很和善友好,但她绝不会爱别人。

徐陶说完觉得可能措辞让人误会,紧赶着补上,“也不会爱上女人。”

程清和被她的奇葩给憋了下,嘴角不由自主上翘,咳了声才收回去,“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徐陶很想往他嘴上贴张封条,以为自己是十万个为什么吗。至于为什么,还用说吗,在他出车祸时她发现不妙的苗头,她竟然真的有些喜欢他,但是没关系,她擅长平仓。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徐陶走向自己的车。

程清和跟在身后,“但是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

在良知与任性之间犹豫片刻,徐陶恋恋不舍选择良知,“你喜欢我什么?”狡猾的对手没直接回答,“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他的眼神在警告她,“别装,要是不喜欢我,你不会帮我洗衣服熨衣服,不会收留生病的我,不会在车祸的那个晚上冒雨过来找我。我到底是哪里好,让你喜欢我?”

好吧,真诚地面对自己,直面不那么美的真相。

在程清和的注视下,徐陶说,“你有点可怜……”这理由,她简直不敢看他的脸色了,幸好他开口时语音语调尚属正常,想必鼻子还没气歪,“行,至少我没说错,你是喜欢我。那么干吗躲我?”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肋上,那里缠着绷带,“现在,我不是更可怜了?你的爱心去了哪里?”

两人靠得太近,药膏的味道缓缓传过来,他是程清和,没想象中那么无害。徐陶想抽出手,没成功;她用力按下去,成功,他皱起眉头松开手。鉴于某人的暴力“前科”,她小心翼翼地跟他保持距离,“现在你还喜欢我吗?”

程清和咬牙切齿地说,“是的。”

可怜的娃,得有多寂寞,才对一点点好意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闪念之后徐陶才意识到,陷入他的包围了。高个的他手长脚长,把手往车上一放,足以构建一个小型牢笼,把她困在狭窄的空间里。她和他只隔着一手,几乎可以看到他眼中的她,但他并不得意于他的强势,相反有些忐忑,一种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