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

两人面面相觑,直到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和铃声差不多同一时间,程平和拿着手机冲出来,“哥!他们吵架了!”

这回,和元老们发生冲突的是程忠国。

程平和来不及注意程清和的反应,惊慌失措地说,“赵总说胸闷,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阿NO的地雷,么么哒!!!

谢谢啦啦的地雷,么么哒!!!

☆、第二十五章

蝉声连绵一片。

赵从周又困又累,把头抵在床沿补眠。他怕错过输液换瓶,在手机设好闹钟。每隔一刻钟手机在裤兜无声震动,他睡眼惺松地抬头看药水滴到哪。

元老抱团质问程忠国,赵刚同样反对程忠国的做法,又觉得不应该直通通地大闹,结果两边都冲他嚷。他恨不得把心肝剖出来给老兄弟看,激动之下便过头了,心口绞痛当众倒下。赵从周得到消息直奔医院,结果赵刚醒是醒了,有片刻失忆,除了自己妻子谁都不认,拉着她不放手,刺激得赵从周妈又哭又笑,血压猛升。两人倒是凑了个特级床房,一起挂上药水,只苦了赵从周,长这么大还头一回学着侍候病人。

赵从周只怪赵刚,为长原鞠躬尽瘁半辈子,到老有啥不能放手的,健康是自己的,拿退休工资趁身体还行,跟老伴儿吃吃喝喝,学时髦中老年四处旅游不好,何必跟公司死磕。赵刚薪酬不低,生活却简朴,多年来积蓄不少,怎么样也不会有生计问题,既然程家父子有意抓回大权,退就退,让给他们算了。

刚过去的晚上,赵从周被监测仪器吓得整夜没敢合眼。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半夜里仪器报警,吓得他冲到门口厉声大叫医生护士。等医护人员赶到,才发现是误报警,同样被吓醒的赵刚夫妇在各自床上无力地眨巴着老眼,不用他们骂,赵从周自个也讪讪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怎么没想到先看下老爷子就冲出去喊救命。

到了早上,赵从周眼袋耷拉、胡子拉碴。他胡乱刷牙洗了个脸,出来又吓一跳,日光下两张床上躺的是谁?轮廓是父母的,但脸色蜡黄,面颊下陷,显得鼻子特别大。赵刚花白的头发乱蓬蓬的,赵从周妈的头发常年染,倒没那么刺眼,可发根泄露真实,而且染出的发色怎么看怎么别扭。亏他一直觉得亲妈年轻相,这么一看,确实是到做祖母的年纪了。

赵从周手足无措。

别人喜欢拿他打趣,问他工作,他不在乎,嘻嘻哈哈不当回事。家人催他婚事,他也不在意,年轻,没必要急。

一夕之间,世界展开了另一付面貌。

门外的脚步声停下。

赵从周蹭地抬起头,从前他也不知道自己有这种潜力,睡着了还能听到轻微的动静。可他就是有,就像此刻察觉到门外的脚步声。他回过头,同程清和的视线碰了个正着,而后者确认没走错地方,推门入内。

程清和拎着鲜花和营养品,再加一个装着钱的信封,是程忠国的授意,对赵刚的慰问。

赵从周收下花和营养品,把信封推回去。程清和推回来,他又推回去。

两人无声地推来推去,赵从周一个不耐烦,手上的力就大了,连信封带手碰到程清和肋下,然后看着程清和脸色转白头冒冷汗,这才想到这位从车祸中捡回条命,肋骨的伤还没全好。

该!赵从周心里骂,长原这出折腾,多半程清和脱不开关系。自从那些元老们收起指点的嘴脸,改为关心爱护,跟程清和相处融洽,赵从周就觉得不对。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反常即妖,守成享受的老前辈,对正想开疆拓土的年青人,宗旨不对,能走到一路才怪。而董事长,一个一直很有想法的人-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长原,已经从上一场被兄弟背叛的伤害中恢复,差不多也该回到幕前了,他就算老了,心还没老。

赵从周妈先醒,“清和?”

程清和走过去,拉过椅子在她床边坐下,把信封塞到她枕下,“我爸爸的意思,好好养病。”赵从周在他背后冲自己母亲使眼色,但她跟没看见似的,谢过董事长的好意,跟程清和有说有笑聊了会。其实翻来覆去也就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让董事长担心了之类的,赵从周听得直翻白眼,满心不信程清和愿意听这些。但他又怕程清和不耐烦耍脾气,到时自己揍不揍人是两难,人家可是伤号。

好在程清和尽管寡言少语,毕竟尽了小辈探病应有的礼仪,没让赵从周的煎熬成真。

赵从周妈让儿子送送小老板,赵从周满心不愿,年纪轻轻的送什么送。可他拗不过,只能礼貌地陪程清和下楼。

“都说儿子像妈,我看你和伯母不是很像。”程清和若有所思。

果然这家伙离了别人的眼就要作怪,赵从周没好气地说,“管好你的事,我家的不劳费心。”等回到病区,还没进门他就听到父母的争执。

“人都来了,你在那里装睡不理别人,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上门都是客,一把年纪,城府到哪去了?”

“我不想说话。”他爸很累的样子,声音比往日更显苍老。他妈不以为然哼了声,低声道,“还不是放不下面子,觉得他们都不理解你的苦心。讲穿算什么,真当自己也是公司的主人。”

赵刚咳了声,“一会让从周把钱退回去。”

“你当我眼里没见过钱?还不是给董事长一个面子。”赵从周妈怒道。

赵刚连咳数声,她闭嘴不言,过了会问,“要不要给你倒杯水?”

赵从周悄声静气地退出十几步,才重新走过去。

果然他们以为他刚回来,还悄悄交换眼神,庆幸没被儿子发现他们的争执。赵从周心里一酸,借绞毛巾躲进浴室静了静。

傍晚程平和来了,拎着汤汤水水。赵从周还以为她亲手做的,“你不是在生病,做这些太累了。”程平和摇头,“徐陶让餐馆特意熬的,没加味精,全是好材料吊的鲜,很清淡。”赵从周有些意外,“多谢她了。”

程平和悄悄笑道,“她说她就不来了,免得伯父伯母有想法。她还说,这是纯友谊,千万不要误会。”昨天冲出去太慌张,事后程平和才想到当时两人的样子,不由得暗暗高兴,她欢迎徐陶做程清和女朋友。

赵从周悄悄地问她回购股份的事,“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程平和声音更低了。她也没想到,程清和跟元老们开会说公司资金全用在购买土地建设新厂上,因此一分钱也没多的;不肯签字退股的,以后也不享受分红,分红要先用在回购股份上。元老们拍桌而起,找上了程忠国,谁知这次董事长站在儿子那边,反而劝他们大局为重,说服员工答应退股,职位越高、相应责任越重,将用退股比例对高管进行考核,不合格者降职减薪。

“谁说工资只有加没有减,事情没办好,自然要减。”董事长说。

他们一齐去找董事长,赵刚反对,他认为这种事还是私下谈为好,人一多有些话被挤出口,再收回就不容易了。但谁也不听他,昨天要不是他摔倒,还不知道如何收场。今天双方正在冷战,估计各自酝酿大杀招。

赵从周会意,“暴风雨之前的平静。”他尖声怪气地说,“海燕,高尔基,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程平和噗地一笑,又飞快地收起笑容,“你啊。”她叹了口气,总是不那么正经。大事临头,还开这种玩笑。

赵从周不以为然,替自己辩驳道,“正是大事临头,才更要放松。再说闹不出事,依我看那帮没用的胳膊扭不过大腿,最终还是会退股,最多双方谈好条件,一方漫天要价,另一方坐地还价。”眼看前面快到病房,程平和不说了,她和赵刚都清楚,公司没现金,付不起回购员工股的代价。

赵刚见到程平和挺高兴的,问了些公司的事。赵从周妈只关心汤的来历,当听到是一个朋友安排的,小有失望,她真心希望程平和能跟儿子走一起。

“您别担心。”程平和劝赵刚,“不会有事的。”

大概好的不灵、坏的灵,又隔了一天,程平和接到电话,厂里有人扯着条幅去管委会门口“静坐”,要求上级领导出面解决,他们反对退股,还要求分红。如果不马上解决,他们还要去市委大楼“散步”,直到有人管。

厂房搬迁过程中,管委会的工作人员跟程平和打过许多次交道,彼此很熟,这会说得也很温和,“我们先稳住他们,不过这个事情肯定还是得解决,你们赶紧研究下,到底如何处置尽快有个说法。”

程平和噢噢应了,这事是瞒不过的,她汇报给程忠国,请他指示下一步的做法。

她原以为程忠国会比程清和更冷静,谁知还没说完,程忠国就把程清和叫进来,劈头盖脸地骂,“这帮吃里扒外的!”

他是动了真气。程平和看出来,大伯觉得闹到外头丢了他脸,所谓家丑不可外扬。

可再气,也得有个处置。

她低头看着地上,不知不觉走神了,如果她是真正的财务总监,该如何替老板解忧呢。

程平和没想到具体的办法,好在在场的另两人也没指望她,片刻间已经做出决定,先安抚,但该做的还是得做。

程忠国可不会被人一闹就停手,既然想好了,就一定要做到。越闹,他还越想做成。

☆、第二十六章

飞跃而出。

一切变得缓慢。悠悠天地无比静谧,碧蓝的海水一望无垠,海鸟嘎声鸣叫,成群结队振翅掠过。

握变速挡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那只手修长,却过于瘦削而谈不上俊美。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凝视前方,那里是未知。

徐陶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满室阳光,空调不慌不忙送出清凉。不知从哪飞来的夏蝉,已在院里安营扎寨,时不时发出一点动静以标志它的存在。

任何事情只有到运转那步才知道焦头烂额是什么,不知道程清和以后是否会后悔,轻易打破长原的平衡,让它脱离“世外桃源”的状态。不过,眼下恐怕他是高兴的,员工闹得越欢,越是证明收回股权的必要性-程忠国吃软不吃硬,越是形势不妙,越不肯低头。

也许有命运这回事,但徐陶更相信性格决定命运,每个人面对的高山是越不过的自己。拿她来说,跟程清和拉拉扯扯可不是好事。知道却做不到,更糟。

徐陶唉声叹气,觉得自己在造孽。她煮了一大碗面做早餐,什么雪菜酸笋都往里面加,又打了两个蛋,到堪堪溏心的时候起锅,坐在电脑前一边浏览网页,一边大吃大喝。

自有好事者拍下长原员工的“静坐”照发上网。照片上一群七老八十白发苍苍者,搬着小板凳,自带遮阳伞白开水扑克牌瓜子花生。下午太阳最烈的时候,管委会还派人发了冰棍和绿豆汤,生怕哪个吃不消中暑了把事情搞大。入夜后这帮老人才带着随身杂物和发到的桑菊饮,互相打招呼,依依不舍离开管委会的大门。好事者还配了文字,他们约好明日再战。

有意思。

徐陶可以想象管委会马主任的表情,这个温厚的老好人一定试图两边劝说,然后两头碰壁。在她被程忠国赶出长原后,他想过要帮她说项,解除程忠国对她的误会,她费了点功夫才谢绝这份好意。他还想帮她介绍别的工作,被她再三婉拒才罢手。

如果没有上次元老离开长原之事,恐怕程忠国不会那么冲动;而那些去管委会反映情况的员工,也正是有“榜样”在前-强硬如程忠国,也不能拿“背叛者”如何,气得病倒的是他自己。

所以杀一儆百不是没好处。

一顿饭的功夫,电话来了两个。华盛那边讲完正事,抱怨她总是公差在外,只能电话会议,徐陶半真半假地答,自从她多年前不熟悉美股市场,鲁莽进入大败而出之后,就再也不冒那种险,“我们得知道每分钱花的地方,对不?”

还有一个是她正在等的消息。“不,不用发给我,直接寄过去。收件人是……对,不用签收。没事,没关系。谢谢,效率很高。不,暂时没有。”挂掉电话,徐陶对窗外出了会神。院里高高低低放满玫瑰,招蜂引蝶,其中一只晕头转向的蜜蜂,孜孜不倦地撞向透明的玻璃,一次又一次。

这个可怜的家伙,它知道在做无用功么。

手机上几十条消息,大部分程清和发的,有转发的东西,也有他随手拍的图片,还说了点长原的事。徐陶想象了一下他板着脸默默掏出手机在办公室、在车上、在家里发这些,画风十分违和,顿时哈哈笑了起来。还有些来自程平和、赵从周,他俩代为转达两老的感谢。

徐陶昨晚埋头做事,根本没打开社交软件,反正真正有急事的都会打电话,这会一一回复。才发两条,程清和新的信息接二连三进来,对她把程平和的放在他前面回复,他表示很不满。

徐陶想了想,回道,“据说最后出场的才是重头戏。”

他好半天没动静。后来传来张照片,看背景是去了管委会,被好事者拍下照发了出来,备注是“年轻英俊的总裁”。

徐陶想象他表面淡定、暗搓搓偷着乐还转给她,自恋得可以了,忍不住又是大笑,戳他短处,“吃霸王餐的总裁,或称霸道总裁。”不过她保存了照片,他高而且瘦,衬衫西裤颇有精英气息。大太阳下他皱着眉头,有点冷漠,其实并不适合这种场合,也许会被人砸砖,但对不相干的……比如她,好看就够了。

没回。

傍晚有人送餐上门,居然来自上次那家昂贵的餐馆,说程总安排的,钱已经付过。海胆、富贵虾、清蒸青斑、和牛炒饭、清炒时蔬,一小罐老火汤。和那天的一模一样,只是份量少了三分之一,据说程总叮嘱的,钱可以不减,菜量没必要那么多。徐陶记得,那天剩的菜不少,不过扣除她努力发挥的余地,差不多是三分之一的量。

有必要这么精细么。难怪要被人嫌弃小气。

程清和到得有点晚。太阳已经落山,只有天际的余光,徐陶坐在院子里自斟自饮。没开灯,她在暮色中仿佛剪影。玫瑰、茉莉、白兰花的香气交织在一起,重重叠叠,漫无边际。

程清和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徐陶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她喝了不少冰酒,自己都能感觉到脸在发热。

“你来晚了。”她把空盒子给他看,“我都吃光了,一样都没剩。”还真是。她拍拍他的胳膊,“下次别这样,乖,最多剩菜打个包,也不算浪费。”

甜美的酒气,他心中微动,凑近她的脸印证他的猜想。她向后仰,趔趄了一下,幸好被他扶住免于摔倒。他最讨厌喝酒的人,即使是她,也不能减轻反感,“平白无故喝酒。晚饭呢?我午饭还没吃。”说着他莫名其妙地有丝委屈,尤其在她用那么欢快的语调讲述,“和你开玩笑,饭菜都在桌上。”

她吐了吐舌头,水果特有的香气更浓,“桃子配冰白,人生的享受。”

坐着还好,稍微一动额头冒汗了,徐陶突然一个恶作剧,拉着他的胳膊把汗往他衬衫上蹭。程清和更无语,眼看着她脖颈上那颗小红痣晃动个不停。

“行了。”他终于开口制止,声音比平时更哑,“别这样。”她抬头,笑得不怀好意,“难道你不知道酒壮怂人胆?程清和,”她拍了拍胸,“我这是欲拒还迎,不,欲擒故纵,不不,……”他头脑一热,“你确定?”

徐陶侧过脸,不看他的眉眼,“你啊,叫我怎么说……”

他确定了,有些事情不需要太多确定。

他俯头吻在那颗小红痣上。

这举动也不过于冒犯,她小小挣扎着,火热的脸擦过他的,像火星蹦入热油,熊熊燃起属于他的。他紧紧箍住她,毫不犹豫往她唇上吻去。

略带生涩的吻带出轻微刺痛,她下意识感觉到危险,向后避开唇齿的接触,含糊地叫道,“别!”但晚了,“你喜欢我。”她骄傲,而且谨慎,然而他早就明白的,隔着车窗看到她那苍白焦灼的脸就确定了。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害怕,甚至怕到要逃脱,但既然回来就证明放不下,她只是借着洒脱掩饰那些不敢。

人生之苦在求不得、放不下。

他以为自己明白她的忧虑,在亲吻之间一遍又一遍安慰她,“别怕。”他的嗓音低沉暗哑,如同香醇的咖啡,让她沉醉。她怔忡地看着他,“我不是……”然而没等她说完,他用另一个亲吻盖住她的言语,试探的,辗转的,断断续续,渐至深切。

她只是……

她在心底长长叹了口气,就这样吧。

有的人喜欢得寸进尺,“说,你喜欢我。”

也许。不然也不会说那些暧昧的话。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不肯罢休,一边亲吻她的脖颈,一边执着地问。她也有对策,伸出手,用力地,一弹。

忘了吗?你还受着伤,胸口还绑着绷带。如她所料,突然袭击的疼痛让他低呼。但也就是一声,他忍,无论如何作为男子汉大丈夫,他还是想保持形象的,只是行动和说话有些僵硬,“吃饭吧。”

管委会的调整并不成功,长原的部分职工打着横幅又去了市委,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加多了一条要求,“管委会偏袒长原负责人,官官相护”。

不伦不类,程忠国哭笑不得。即使从前长原也不过集体制企业,又不是国有制经济实体,他算哪门子官,至于长原党支部,那是基层组织,三个正式党员就能成组。

这帮人,在公司呆这么久,养废了。

也有老实人,最早的一批工人里有部分退还了股份,程忠国按市价私下补贴给他们。有的还不要,说安排个岗位给孩子就行,当年不过出了几千,这些年下来房也分了,工资年年涨,早就还本,利息都够几倍成本了,差不多就行。

听到暖心话,程忠国才觉得好些。本来他想人心肉长,长原是他创立的,就算他想回收股权,跟原先的说法不同,可此一时彼一时,还不是为了公司发展才变。他是年纪大了,也被他们蒙了多时,但趁早收回,免得这帮人利用职权使劲往自己家里搂钱。

他过去太信任他们,是时候纠正了。

☆、第二十七章

赵刚家访客不断,惹恼了赵从周。

白天不来晚上来,刚捧碗要吃饭,来了;刚煮好夜宵准备填肚子,来了。也不约齐了来,一个个跟做贼似的,瞅着楼道没人时,嗖地蹿上来。说来说去,无非打听股权那点事,问赵刚怎么想,打算怎么做;告诉了他们,他们又不信,“真的?赵总您真的打算退回去?董事长跟你有约定吧?”

自家老头子实心眼,赵从周故意拉长脸,坐在客人旁边,“不信拉倒。”

赵家儿子出了名的浑,客人也不想跟赵刚闹翻,笑笑道,“信。我这不替赵总抱屈,长原不是他程家的,赵总出钱出力,哪样少了,凭什么说收回就收回。”

当客人面赵刚不想骂儿子,等客人走了不客气了,“越大越不像话!没礼貌!”赵从周妈给儿子撑腰,“这帮人一肚子小九九,拉你出头,自己躲在后头捞好处,我都不想听他们废话。”她讲着气上来了,“董事长也是,难道他怀疑你跟他们一伙?自从那天清和来过一次医院,公司没派人来看过你!”

“我又没大病,再说平和不是来过好几回,你也没少喝她送的汤。”

“平和那孩子性格好,你算得上是她师傅,小辈探望长辈,跟公司的福利没关系。”

赵刚抚着心口,很吃力地说,“分那么清干吗。”

无奈老婆儿子不让他蒙混过关,赵刚不说,他们早从别人那知道,那天两边争起来不止回购股权,还有几位元老以权谋私被董事长拿到把柄。赵从周妈恨恨地说,“他们干的那点事,想瞒过谁!你不说,别人当你也有好处,说不定董事长就是这么想。”赵刚摆手,“水至清则无鱼,他们也就小打小闹。不过没汇报给董事长知道,确实我的错。”

“说了又怎么样?难道董事长能把他们全部炒掉?到头来反而你得罪了老弟兄,还要不要做人。不过按理他们做得隐蔽,金额又不大,连清和也没发现,董事长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难道谁打了小报告?按理那几个把他们下面的人笼络得挺好,有谁跳出来做这个坏人?”

赵刚没精打采,“管那么多干吗。”说是这么说,想想还是觉得奇怪,“要是清和得到的消息,早闹出来了,他也是暴脾气,前几次都没甩桌上,那肯定没有。”话说回来,公司里信服董事长的人也不少,人在做、别人在看,拿到证据直接交到董事长也是正常的。他看了眼儿子,终究有些不放心,“我已经想好了,股份退还公司,我退休,请董事长安排个工作给从周。”

赵从周听着就想炸,但看到老头憔悴的脸又吞了回去,硬生生忍出满腔火气,烧得五脏六腑生疼,“不用,最多我去考公务员,你们不用担心。”

笑死人了!还以为是上个世纪,一个饭碗一代传一代!

这件事上,赵从周妈同意丈夫,“一码归一码,考公务员也不是一天办得到的。周周,我们相信你有能力才想你进长原,好歹那里有你爸的心血。你对长原应该也有感情,你们年轻人可以团结把它发展到更好。”

赵从周服,是不是还要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可只要看见他俩的白发,说不出口了。他闷头闷脑站起来,“出去走走。”

健身房的霓虹闪烁,动感单车的音乐依然震耳欲聋,赵从周却没了进去的心情。一样的年纪,程清和,不论他做了什么,相信这回事后他在长原的影响力将变大;徐陶,虽然不知道她的过往,但看她的谈吐,猜也猜得到她的优秀。哪怕是最要好的朋友,乔军,也踏踏实实经营洗车店和出租车,最近相亲成功,忙于谈恋爱准备婚事。只有他,考是考到资格,挂靠在事务所,一年去个两三回也不是为业务;感情?喜欢过徐陶,显然她没看上自己。

走在小区的道上,赵从周低着头。理性上他知道,到长原工作是条路,父母也不指望他功成名就,生活安稳就可以。感性上他不接受,他是成年人。他一直不想营营役役只为糊口,然而,他任性的基础是父母的爱。

“赵从周?”

他抬起头,有些意外,是程平和,“刚下班?”接过她手里的水果,“你也太客气了。”

“应该的。”

年青人仗着视力好没开灯,转眼现时报。程平和被楼道的杂物绊了下,赵从周眼急手快扶住她,“小心!”她的发尾拂过他的脸,他一个冲动,既然都不小了,双方又没别的合适人选,家里又希望,“我们结婚吧。”

幽暗中她静静地问,“不喜欢徐陶了?”

赵从周一窘,硬着头皮答,“她已经拒绝我。”

“噢。”在她的回答中赵从周听不出不满,也没有欢欣,她只是平静地说,“从周,在我心里你既像哥哥又像朋友,有好感,但从来没到可以结婚的程度。我很抱歉,直到现在才告诉你。”他苦笑,“没关系,至少现在告诉我了。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好像有点找不到方向。”

程平和没追问为什么,这让赵从周感觉好得多。他定定神,“没事,走吧。”是他错了,不知不觉中每个人都在变化,他不该指望程平和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