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天气又比前几天冷了一些,今年旱季较多,还没到十月,校园里的银杏树在阳光下一晃,叶子透黄透黄的。

苏格每天穿梭在银杏树下,上课下课,食堂寝室,终于在十月来临的前几天交上了歌词的作业。

格格金安:忐忑。

孟斯年:你的自信呢?

格格金安:我只在美貌上有自信。

孟斯年:盲目自信。

格格金安:穗穗说我是系花。

孟斯年:女人都喜欢无脑互捧。

格格金安:刚发过去的档还能撤回吗?停止合作关系吧。

孟斯年:你试试。

格格金安:费劲收买的人心又让你怼回来了。

苏格等待孟斯年的审阅,等了很久,直到第二天中午,她先等来了华灵的约见。

电话中华灵的声音温柔如水,如她的那些歌曲,字字句句动人心。她说:“我收到了好多歌迷送来的月饼,有几款很可爱,很想送给你。”

“不用客气的,华灵姐姐,你留着吃吧。”

“我都留着会吃到明年的,不可以拒绝我,不送给你我会睡不着觉的。”已经是很火的明星了,却没有什么架子,她又柔了柔声音,“出来嘛,请你喝咖啡。”

“好。”

苏格挂断电话,看了一眼凑在自己耳边听的穗穗,说道:“小姐姐好热情。”

穗穗使劲点头:“格格,我突然觉得你已经不是我这个世界的人了,你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和华灵喝咖啡,苏格倒是打扮得比华灵还像明星,连帽卫衣,圆墨镜挂在鼻梁,打眼看过去只有白皙挺翘的鼻头和弧度优美的红唇。

华灵见到出现在咖啡馆的苏格,忍不住笑了:“这是干吗?和我见面还要偷偷摸摸的?”

“你不知道我们学校BBS有多恐怖。”苏格摘了帽子跟着她坐到沙发上,“我可不想再出现在上面,我只想低调做人。”

华灵忍不住又笑起来:“格格你怎么这么逗啊!”

苏格:“…”

作为一个女孩,被人夸逗,她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华灵给她拿了两大盒月饼,从外包装的颜值看起来,价值不菲。苏格收的时候有点手软,不过之前答应了人家,她又不好扭捏,接过月饼时特别应景地说:“中秋快乐哦。”

华灵很亲切,与她聊天不会冷场也不会尴尬。其间她说了些趣事,还抽空给认出她的几个歌迷签了名。苏格鼻梁上架着圆墨镜靠在沙发角落里,头也没抬地玩着手机。几个歌迷不时地看向她,似乎想探究她是不是哪个明星。

“我的一个小妹妹。”华灵解释说。

待她们走后,华灵眨眨眼,问苏格:“有没有听过我的歌?”

虽然苏格听的流行音乐不多,但跟着穗穗也听过华灵的几首歌,于是她点头:“听过。”

“你觉得我唱歌好听吗?”

苏格“嗯”了一声:“好听呀。”

华灵突然身子前倾,闪着黑眸看着苏格:“那我唱你写的那首歌怎么样?”

苏格挑眉。

“昨天孟总拿来歌词,萧树临时起兴自弹自唱了一遍,我真的特别喜欢。”华灵双手撑着下巴,对苏格卖萌,“格格,帮我跟孟斯年说一声好不好?”

苏格低头喝着咖啡:“其实我也觉得你唱挺好,但你觉得孟斯年能听我的吗?”

“你是原作者,你的建议多少会对他有一些影响嘛。”华灵起身坐到苏格旁边,抱着她的胳膊,眼巴巴地看着她。

苏格终于理解为什么男人都受不了女人撒娇,尤其是漂亮女人,她忍不住笑了笑:“那我问问。”

国庆节假期和中秋节假期连在了一起,学校调休再加上前后两个周末,苏格要休半个多月。这天,她坐在机场候机厅,在离开太京前给孟斯年发了条微信。

格格金安:歌词行不行?

孟斯年:行。

格格金安:几天了也没个信,是不是想挟歌潜逃?

孟斯年:差你那几个钢镚儿?

格格金安:孟总财大气粗。

孟斯年:你能不能专一点,天天改名。

格格金安:歌曲做出来给我听听。

孟斯年:萧树的编曲已经做好了,等录完音就发你。

格格金安:谁唱?

孟斯年:给程蓝怎么样?

格格金安:我觉得这歌女生唱比较好。

孟斯年:华灵?

格格金安:嗯。

那天,格格和孟斯年说完话就上了飞机,下飞机时已经是下午。故乡的天依旧是阴晴不定的,刚出机场看过去还是湛蓝湛蓝的,回曲桑的路上突然阴了半边天。到曲桑时已经是傍晚,保姆阿姨陪着爷爷等在大门口,远远地望着她来的方向。

那时候天已放晴,的士司机放她到门口就走了。爷爷戴着老花镜,穿了件干净的长衫,笑眯眯地看着她:“格格又长高了。”

“我才走一个月。”格格挎着他的胳膊向院子里走。

“那也长了,照这个速度,过几天就一米七了,现在一米六了吗?”

“爷爷,我前年就一米六了。”

保姆阿姨被两人逗笑:“你们爷孙俩还是这么爱开玩笑。”

苏格最喜欢在门厅吃饭,闻着满园的花香,听着二楼的风铃声。不远处杨阿伯家偶尔传来阿婶批评小儿子的声音,老爷子来了兴致会喊着她喝几盅,保姆阿姨的手艺还是那么好。

“爷爷干了。”苏老爷子心情好,仰头把酒盅里的酒给喝光。

他自己酿的桃花酿,度数不高,苏格也没阻止他,跟着喝掉自己酒盅里的酒。

“学校里有什么好玩的事吗?”苏老爷子夹菜给她。

这句话问完,苏格脑中立刻想到孟斯年,其实孟斯年没什么好玩的,但就是想和爷爷说说他,她低头给两人的酒盅满上酒,随口说道:“爷爷还记得上次来借洗手间的叔叔吗?”

苏老爷子一笑:“气度不凡的一个男孩,你这个坏丫头,叫人家叔叔。”

格格“咯咯”笑了几声,然后弯着眼睛对苏老爷子说:“我在太京又遇到他了。”

苏老爷子看着她半晌:“看来我家格格很喜欢那个孟先生。”

格格低头喝了口酒:“他是个好人,就是有点烦人,总是不和我好好说话。”

苏老爷子哈哈大笑,保姆阿姨把最后一个菜端上来,也跟着笑,对老爷子说:“时间过得真快啊,格格一眨眼都长大了。”

夜里曲桑又下起雨来,格格很喜欢雨天,每次雨后她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个子都会变得高些,花朵也会开得更艳。她待在二楼的房间,趴在窗边看远处云雾中的山脉。再黑些时,她就在房间里开一盏灯,洗完澡窝在窗边的沙发上,裹着毛毯看一部电影,听一场音乐会,什么也不去想,困了就睡,睁眼到天明。

大雨变成小雨,淅淅沥沥下到第二天早上。孟斯年发来的微信“嗡嗡”声吵醒了她,苏格迷迷糊糊抱着毛毯坐起来。院子里一片清明,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像是新铺的一样。坐了一会儿,她拿出手机,时间显示早上六点五十八分。

孟斯年:[向你推荐了——萧树]

格格金安:晚上没有性生活吗起这么早?

孟斯年:我年轻。

格格金安:什么意思?

孟斯年:不知道什么意思开什么黄腔。加一下萧树,让他把歌发给你。

格格金安:我现在并不想听,我只想睡觉。

孟斯年:今天微信名没改?

格格金安:才六点,还没来得及啊!

孟斯年:七点了,早间新闻开始了。

苏格走到窗边,看了一下院子里,门庭下没有爷爷早练的身影,照常他六点多就会起床。

她披了件毛衫下楼,走去爷爷的房间。

保姆阿姨通常是七点多钟来做早餐,这天早上她打着伞拎着菜进来时,就见苏格白着脸从苏老爷子的房间急匆匆地出来,见到她就问:“阿姨见到有救护车过来吗?”

“我倒是听到动静了,怎么了?怎么了?是老爷子哪里难受?”

“心脏不舒服,脸色很不对劲。”苏格尽量克制自己颤抖的声音,但不管怎么克制,手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前几天就不舒服了,我说去医院瞧瞧,他总说老毛病,缓缓就好。”

救护车来得很快,医护人员抬了担架进院子的时候,苏老爷子穿好衣服自己走了出来,精神看起来非常不好,眼睛也是半眯着。他扶着门柱说:“只是有点不舒服,格格你怎么叫来这么多人。”

格格见他如此,眼圈微红,跑过去扶住他:“一点点不舒服也得去医院瞧瞧。”

苏格假期的第一天是在医院里度过的,是提心吊胆的一天。这种恐惧的心情她已经是第二次体会到,上一次是三年前,父亲病危的时候。

一股窒息的感觉。

后来,因为害怕,因为不安,她学会了抽烟。

下午的时候,苏格与医生谈上了话,医生说苏老爷子的心脏很不乐观,需要做手术。但是他年龄大了,手术的风险也随之变得非常大。

窒息的感觉又来了,苏格拿着检查的单子,站在走廊上,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只觉得冷,浑身都冷。

手机铃声在兜里响了很久,直到路过的人提醒她,她才反应过来去接。

“喂?”她几乎是机械式地开口。

“苏格,怎么没回微信?”是孟斯年。

第03章 为我慈悲

苏格没说话,实际上,她都没听清他问的什么,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医生说的话——老先生的身体不乐观,需要做手术,但手术风险非常大。

“苏格?”孟斯年察觉到什么,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苏格慢慢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深呼吸一口气:“嗯?”

“你怎么了?”孟斯年问,“发生了什么事?”

苏格面前有病床推过去,“哗啦啦”的声音非常刺耳。医生跟着病床冲进急诊室,后面跟着哭倒一片的亲人。苏格不敢去看,她抬头望向天花板,只觉得非常非常怕。她哑着嗓子,开口唤了一句:“孟斯年…”

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像是连恐惧和不安的感觉也一起念了出去。明明和他不是很熟,但已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名字让她觉得——放心。

孟斯年那边半晌没说话,随着听筒中嘈杂的声音消逝,他再说话已经变得空旷清晰。他柔了声音,仿佛怕吓到她似的,轻轻地问道:“格格,需要我做什么?”

还是那句话,简单却又可以安抚人心的一句话。苏格听着听筒中他询问她需要什么帮助的声音,慢慢地,她觉得自己拿着手机的手不再发抖,呼吸开始顺畅,不远处的哭声也渐渐远离。她说:“孟斯年,我爷爷生病了。”

苏老爷子打了两瓶吊瓶,吃了医生开的一些药,到了晚上的时候非得吵着回家。

苏格与医生谈了谈,医生说暂时没有什么大问题后,她才开着她的smart把老爷子载了回去。

“爷爷,您这个病需要做手术,国内只有太京医科大学医院能做这个手术,过几天跟我去太京检查一下吧。”

“老毛病了,做什么手术,别听医生危言耸听。”老爷子摆了摆手,“不用当回事。”

“我已经请人帮忙联系那边的医生了,爷爷您就听我的话再去检查一下嘛。”

孟斯年说,他让人去医大问问情况。

曲桑的雨像是能感知心情一样,没完没了地下了两天。第二天,又是一个烟雨蒙蒙的早上,苏格和保姆阿姨一起做了早餐,苏老爷子也起了早,看起来似乎和往常一样。他见了苏格,立刻拍着胸脯说:“这不好了吗?格格就是大惊小怪,我心脏的毛病几十年了,能撑。”

苏格噘着嘴不高兴了一早上,自己鼓捣着花花草草故意不理他。到了中午,天依旧不见晴,凉飕飕的风吹得树叶沙沙响,雨停了后,保姆阿姨来做午饭了。她拎着菜,乐呵呵地开门进来:“格格,你瞧我带谁来了?他们说是你的朋友,从太京来的。”

格格正蹲在墙边修剪平安树的枝丫,保姆阿姨把菜果送进厨房的路上还在说:“我还没见过模样这么俊俏的男孩。”

苏格站起身,回头看向门外。虽然从保姆阿姨的描述中她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但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还是觉得惊讶,或许是惊喜。

孟斯年站在她家红色大门前,黑色长裤、白色衬衫,见她回头看他,白皙清俊的脸上扬起一丝微笑。他迈开长腿走进来,踏上青石板路,带着风雨的气息。

苏格手里掐着一根平安树的枝丫,心里回响着保姆阿姨的那句话——我还没见过模样这么俊俏的男孩。

就在苏格走神时,孟斯年已经站定在她面前,微微弯腰:“苏老先生可还好?”

苏格“嗯”了一声,仰头看着他。半晌,冲他灿烂一笑,眼睛眯成了月牙,脸颊两侧的小酒窝可爱得不得了。

“要了命了,原来苏格还会这么笑。”孟斯年不是自己来的,他身后是拎着大包小包各种营养品保健品的萧树。

萧树穿着皮鞋和卡其色皮衣,戴着一顶帽子,与孟斯年的极简风完全不同。他说完话,将东西放到地上,脱帽放到胸前,微微弯腰对苏格说:“好久不见,格格小姐。”

苏格请他们坐到客厅,她烧了水,学着爷爷平时的样子沏了茶给他们。

萧树接过茶杯,转了一圈看了看花纹,又扫了一眼周围:“讲究,就觉得一般家庭养不出苏格这么有灵性的姑娘。”

“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苏格低着头抿了口茶。

孟斯年看着她,随意地说:“国庆放假,散心。”

萧树“扑哧”笑了一下:“老板,你出门还看是不是假期呢?”

孟斯年看了一眼萧树,对格格说:“他翻山越岭地跑来是想收徒弟。”

“瞧我这诚意。对了,《山河曲》这歌录好了,明天首发,”萧树说着拿出手机,“我预测,今年下半年排行榜单这歌榜首下不来了。”

苏格问:“谁唱的?”

“华灵。”萧树将那首歌点出来,“本来想给程蓝的,孟斯年突然临时换人了。”

苏格看了一眼孟斯年,孟斯年低着头品茶,什么话也没说。

这首曲子原本只是苏格练琴时突发灵感随意奏出来的调子,后来她又修改了几次录成了小提琴曲。但现在,它突然成了一首完整的歌,高水平的编曲,优美的曲调,歌手完美的演唱,再听,感觉很奇妙。

苏格拿着萧树的手机听了两遍,很喜欢。

“有没有觉得特别有成就感?”萧树问她。

“有。”苏格将手机还给他,“我真是个天才。”

“这么不谦虚,像我徒弟。”萧树哈哈一笑,他看向院子,视线越过院墙,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高山,想着来时路过的碧波荡漾的湖泊,“这么美的地方长大的孩子,能写出那么江湖气息的歌词也不奇怪。”

孟斯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良久,突然问他:“你喜欢哪句?”

“向往鲜衣怒马走天涯,头也不回仗剑行侠。”萧树说完,问孟斯年:“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