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梦到了盛乐钰,笑着喊她母亲,甜甜的笑容让人心里暖暖的。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盛乐芸坐在自己床前的锦杌上。

东瑗微愣。

见她醒来,盛乐芸上前扶她:“母亲,您醒了?现在还不到酉时…”

“芸姐儿,你过来可是有事?”东瑗半坐起身子,脑袋有些疼。睡着了比没有睡还要辛苦,满脑子都是奇怪的梦,让她醒来后也很疲惫。

盛乐芸眼眶顿时红了,她强忍着悲伤对东瑗道:“母亲,我怕您一个人,所以过来服侍您…”

东瑗抬眸看着盛乐芸,心里放佛有什么滑过般,心湖有些许涟漪。

少女清澈的眼睛看着东瑗,让东瑗心底一软。

平心而论,嫁到盛家这一年多来,东瑗不仅仅和姨娘们不亲近,和孩子们也是不亲热。

她很怕自己做不好,被家里的下人和姨娘们误会她对孩子们是别有用心,所以在取得众人信任之前,她宁愿和孩子们保持距离。

除了每日来请安外,东瑗从未私下里去过盛乐芸的院子。

家里是盛夫人当家,盛乐芸院子里的事,盛夫人从来没有说过让东瑗帮着管理,所以一切都是她未嫁进来之前的一样,盛乐芸和盛乐钰院子里的事都是盛夫人做主。

东瑗一直把除了诚哥儿之外的孩子当成她婚姻里的一部分,她履行做好主母的职责,却从未想过和他们多么亲密来往。

人心难测,社会对后娘的评价不高。

晚娘有特定的名词:恶毒、阴狠、假仁假义、口蜜腹剑、面慈心苦…

这是社会对晚娘的普遍认知,东瑗从未想过去证明什么,也不曾想做后娘做的多么出色。

她对孩子们越关心,可能孩子们对她就越戒备。既然如此,她宁愿无为而治。

她凭着良心和善意对待孩子们而已。

可盛乐芸愿意主动亲近她,让东瑗既意外也感动,那颗因为盛乐钰离去而卷起来的心舒缓了些许。

她拉过盛乐芸的手,道:“芸姐儿,多谢你想着。”

盛乐芸的眼泪倏然不受控制簌簌落下。

她想到了盛乐钰。

东瑗眼眶也不由的湿了。

两人静静落泪半晌,东瑗才掏出帕子抹泪,也劝盛乐芸别哭。

“我惹母亲伤心了…”盛乐芸抽噎着说道。

东瑗伸手,用帕子替她抹泪:“芸姐儿,你真是个好孩子…”

东次间的自鸣钟响起,已经酉时了。

罗妈妈就带了丫鬟们进来服侍东瑗起身。屋子里有些暗,罗妈妈点了几盏烛火。

盛乐芸看到东瑗脸上一条浅浅血痕,想问是怎么回事,又怕触及东瑗的心事,忍住不敢问。

东瑗洗漱一番,带着盛乐芸去了盛夫人的元阳阁。

盛夫人下午的时候醒来一次,又哭了一场盛乐钰。现在刚刚入睡,康妈妈和香橼、香薷还有其他几个大丫鬟都在床前服侍。

看到东瑗和盛乐芸来,众人给她们行礼。

康妈目光就落在东瑗脸上。

东瑗故意装作不知。

盛夫人睡到戌初一刻,才幽幽醒来。看到坐在她床前陪着的东瑗和盛乐芸,盛夫人声音暗哑问东瑗:“你的脸怎么了?”

“陶姨娘哭得伤心。我拉她的时候,不慎撞了下….”东瑗低声道,又问,“娘,您饿了么?我叫人端些粥给您吃…”

盛夫人轻轻摇头,目光转到了盛乐芸身上。

看到盛乐芸,就放佛看到了总是跟着盛乐芸的盛乐钰,盛夫人眼里就噙满了泪珠。

她冲盛乐芸抬手。

盛乐芸上前,握住了盛夫人的手,眼泪一滴滴滚落在盛夫人的手背:“祖母,芸姐儿好怕。您不吃饭,会生病的。祖母,您不要生病,您不要离开芸姐儿…”

盛夫人眼里的泪就滚了下来。

她伸手替盛乐芸抹泪:“不哭,祖母没事…”

又是一场泪。

东瑗自己的眼睛也肿的似桃子。

可眼泪却很容易被招惹,只要看到别人哭,她的眼泪就忍不住涌出来。

盛乐芸不停的哭,盛夫人陪着哭,东瑗劝着盛夫人,又劝盛乐芸,自己的实现也模糊了。

三爷盛修沐和盛乐郝进来请安,众人的哭泣才被劝住。

盛修沐和盛乐郝劝盛夫人用些清粥,盛夫人挨不过,才说好。

她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盛修沐不依不饶的喂着,总算把一碗粥吃了。

到了戌正,盛昌侯回了元阳阁。

他看上去很疲惫,看到众人,他顿了顿,先对三爷和盛乐郝道:“快要落钥了,你们出去歇了吧。”

盛修沐和盛乐郝道是,纷纷安慰盛夫人几句,才辞了盛昌侯出去。

盛昌侯又对东瑗道:“你母亲病了,家里事都要你操劳。这里有丫鬟们服侍,你也回去歇了。你母亲知道你孝顺…”

盛夫人无力冲东瑗点头。

东瑗起身,道:“爹,娘,我先回去了。”

盛昌侯微微颔首。

盛乐芸跟在东瑗身后,也出了元阳阁。

走出元阳阁院前长长的回廊,东瑗和盛乐芸就要从岔道上分开走。盛乐芸却上前道:“母亲,我今夜去静摄院服侍您吧。”

好像苦难可以让家人更加亲近。

倘若是平日,东瑗定要拒绝。而现在,她觉得这样的话很温暖,让她的心有了莫名的力气。

她牵了盛乐芸的手,道:“我正好怕一个人睡,你和我作伴最好了…”

路过桢园的时候,东瑗和盛乐芸去看了诚哥儿。

诚哥儿睡得安详,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很可爱。

看着自己的孩子,东瑗不由又想到了盛乐钰。从这么小,这么可爱,长到了六岁,却被那场可怕的病夺走了…

她俯身亲吻了诚哥儿的面颊,才和盛乐芸回静摄院。

回到静摄院时,最先迎出来的不是罗妈妈和橘红,而是薛江晚。

东瑗微微蹙眉。

而薛江晚没有想到盛乐芸也会来,有些吃惊,又忙给东瑗和盛乐芸行礼。

进了东次间,东瑗才问她:“薛姨娘这么晚来,有事吗?”

薛江晚道:“妹妹听说世子爷送二少爷出去了,妹妹怕姐姐一个人,所以过来服侍姐姐。”

说罢,目光偷偷瞟了眼东瑗的脸。

东瑗心里有些烦躁。她到底是想来服侍她,还是想来看看东瑗有没有破相啊?

为何她的伪装不能深邃一点,要让人一眼就看穿她的目的呢?

此情此景,真的没有心情和她玩这些虚套。

“多谢你想着。”东瑗口吻淡淡的,甚至有些冷漠,“芸姐儿今夜陪我睡,薛姨娘回去歇了吧。”

说着,就让寻芳送薛江晚出去。

薛江晚又快速扫过东瑗的脸,发现她脸上的伤痕很浅很淡时,她连忙垂首,恭敬道:“那妹妹先回去了。”

低下去的眼眸里含了失望。

第184节看透(粉红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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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乐钰的离世,给盛家拢上一层阴霾。

盛夫人一直病着,东瑗和盛乐芸陪在她床前,二奶奶葛氏和表姑娘秦奕每日都来请安,客气问是否需要伺候。

东瑗让她们回去,她们也没有坚持。

而后东瑗才隐约听家里的下人议论,说二奶奶怕盛夫人也染了天花,不敢靠前。

而表姑娘秦奕大约则是因为怕遇着三爷,毁了她难得一遇的好姻缘。

盛乐钰停灵几日,家里请人念经超度,就葬在城西的坟地里。

家里的长辈都不好去送。

盛乐钰的小厮墨迹做了嗣子,替盛乐钰扶灵出丧。

陶姨娘哭得眼睛肿的睁不开,却也不再胡闹。邵紫檀每日陪着她,东瑗也免了姨娘们的晨昏定省。

到了六月二十八日,盛乐芸丧礼后一天,来安进来把盛修颐的情况告诉东瑗和盛夫人:“世子爷烧两日,却没有发出痘来。而后就慢慢好了。爷听外面的赤脚大夫说,染了天花半个月之内肯定会发出来。爷说大约没事,七月初二就回府。”

盛夫人听着这话,脸上有了几缕神采。

东瑗感觉提在心口的那口气就落了下去。

来安又道:“苏妈妈活了下来,只是脸上破了相,不敢再进府来伺候。爷说把她送回老家,给她一笔银子。”

盛夫人微微颔首,并不说话。

东瑗顿了顿,只得越过盛夫人,对来安道:“二少爷病着的时候,只有苏妈妈寸步不离服侍他。苏妈妈是我们府里的忠仆。多给她一笔银子,她家里倘若有事在府里做事,都提拔上来。这事现在谁做主?”

让府里其他下人都看看,盛家绝对不会亏待每个忠心耿耿的人。

来安道:“从前是世子爷管着,如今爷不在府里,小的请示侯爷,再禀林大总管一声,就能去办。”

东瑗道好。

盛夫人看了眼东瑗,目光柔了一分,而后又慢慢阖眼休息。

来安出去后,晚夕把这件事请示了盛昌侯。

盛修颐出去整整十天,盛昌侯也想派人去打听,却又怕是不好的消息,所以宁愿给自己留点盼望。直到今日来安说,他才知道盛修颐没事。

“你去账上提二百两银子给苏妈妈。告诉林久福,让他派两个得力的管事亲自送苏妈妈回乡,把她安顿好再回来。以后她有什么难处,只管来府里告诉,盛家不会亏待她。”盛昌侯道。

来安道是。

来安走后,盛昌侯坐在太师椅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盛修颐弄来的偏方很管用。

可盛乐钰还是死了。

他的病是被吴太医耽误了。

而吴太医听说盛昌侯府的二少爷病逝,当夜就举家逃走了,只留了几个老仆在盛京看宅子。

吴太医祖上就是行医的,他在太医院任四品御医,在京城还有两处老字号的药铺。他逃走之前,把那两家药铺的现银也提走了。

一日之间,哪里能办这么多事?分明就是早有准备。

盛昌侯派人去看了吴家宅子,的确是搬走了,没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而药铺的事,是盛乐钰死后第三日下朝时,镇显侯薛老侯爷告诉他的。

薛老侯爷说:“太傅,人莫要与天争,节哀”

莫要与天争,这话好似是在告诉盛昌侯,盛乐钰的死是天灾,劝他莫要难过。可往深处想…

盛乐钰的死,是不是一个警示?

天家想要盛家家破人亡,只需一个小小手段,盛家就无力回天。盛昌侯再劳苦功高,在新帝面前也有功高盖主、老臣欺幼主的嫌弃。当年的萧太傅,是元昌帝的噩梦。

元昌帝自从中箭中毒后,身子一日日垮了下去。

他到底能熬多久?

盛昌侯前几日还隐约听说陛下半夜吐了一回血。年轻吐血,必无久命。他难道不怕自己突然离去,才八岁的太子被盛昌侯欺负?

他很怕的。

当年他的父皇就是那样突然离去,给他留下了位高权重的大臣萧衍飞,让他饱受苦难。

元昌帝倘若身子好,年轻有为,他可能不会这么早打盛家的主意。

可是他身子越来越差,体内的余毒折磨得他日渐憔悴。身为三皇子的外加盛昌侯府,有个手握兵权的盛太傅,他怎么能放心?

盛昌侯静静坐着,脑海里回荡着薛老侯爷的那几句话,居然能听进去。倘若时间退回几个月前,他可能觉得薛老侯爷是在诈哄他,让他主动退出。

而现在,他觉得那个历经三朝的老人,给了他一句金玉良言:莫要与天争

一个庶孙的离世,让盛家内外院的人都感到窒息。

可这只是个小小的灾难啊。

倘若继续下去,盛家还会遭受怎样的灾难?

经历过这场小小灾难,盛昌侯觉得自己对待家人的生离死别,没有从前那般豁达。

特别是盛修颐出去这几日,让他夜夜难以入眠。他甚至觉得只要老天爷把他的儿子留给他,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如今,真的到了他要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他缓缓起身,走到书案前,摊开锦帛书写奏折:“…臣以老悖之年,忝在文武之列,悉数来往政绩,未曾匡君臻于太平,臣有愧…臣之年迈,无力竭忠报效圣主,祈圣主恩宠,准臣退隐田园,含饴弄孙,此臣余志”

长长的一篇奏折,言辞恳切,没有半句抱怨,字字真诚。

写完后,他缓缓坐下,心里的某一处,空落落的。

望着那满是字迹的奏折,壮志未酬的辛酸就涌了上来。

最终,还是将奏折封好,叫人递了上去。

而他自己则称病不朝。

奏折送上去后,第二日早朝,陛下驳了回来,让人传了口谕,请盛太傅安心养病,朝中社稷还要仰望太傅扶持。

这是试探,看看盛昌侯是否真心要归隐。

哪里是要挽留他的意思?

盛昌侯又上了一道奏折,言辞更加恳切。可第二天又被驳回。

盛昌侯便知道,陛下真的很忌讳他。甚至比盛昌侯自己想象的还要忌讳,他若是不退,只怕盛家迟早会赴萧家的后尘。

于是辞官之心越发盛了。

第三道奏折上去之后,陛下准了,赏赐他良田四千亩,黄金八百两。

圣旨下来后,东瑗正在服侍盛夫人喝药,吃了一惊。

盛夫人也吃惊,问东瑗:“可是出了事?”

东瑗摇头说不知。

晚夕东瑗回了静摄院,盛昌侯才跟盛夫人道:“如今我算是看透了,什么都比不上孩子们健康,一家人和睦。吃喝不愁,何必非要站在风口浪尖?当年咱们在徽州的时候,过的比现在舒心”

盛夫人原本就不懂这些,可她听盛昌侯的语气,好似辞了官是好事,她就放下心来。

七月初二那日,天气酷热难耐。

早晨就没有风,毒辣的日头照得人心里发慌。东瑗带着几个姨娘和盛乐芸在垂花门前等盛修颐回府,蔷薇立在一旁替东瑗撑伞。

直到巳正,盛修颐才进内院,三爷和盛乐郝陪着他。

才半个月,他消瘦得厉害,眼窝都陷进去了般,脸上瘦的没有肉。从前的衣裳穿着,显得宽大。

东瑗的眼睛就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