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姨娘已经抽噎着哭起来。

盛修颐看到她们,表情清淡。

东瑗几人就纷纷给他行礼。

陶姨娘看到盛修颐,泪珠簌簌落下来,打湿了整张脸。而盛修颐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看了眼东瑗。

“日头毒的很,你们回去吧。”盛修颐轻声道,“我还要去给娘请安。”

说罢,就进了垂花门。

东瑗转身吩咐几个姨娘回院子,而她自己则和盛乐芸,跟着盛修颐去了元阳阁。

盛昌侯坐在东次间的炕上喝茶,好似漠不关心,手里的茶却半晌都未动;盛夫人坐在盛昌侯身边,不时朝门口望去。

二爷和二奶奶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大气都不敢出。二爷很怕盛昌侯。

丫鬟禀告说世子爷回来了,盛夫人由康妈妈和香橼搀扶着,起身去迎接他。看到儿子消瘦得脱了形,盛夫人大哭起来:“颐哥儿,我可怜的儿啊….”

盛修颐就给母亲跪下磕头:“娘。”

“快起来。”盛夫人哭着道。

盛修沐就忙扶起盛修颐。

进了东次间,盛修颐给盛昌侯行礼,盛昌侯只是不咸不淡说了句回来了,就不再多言。

二爷和二奶奶就起身给盛修颐行礼,盛修颐还了礼,一家人才坐下。

而后,就留在了静摄院用午饭。

一家人都不怎么说话。

盛夫人打起精神,不停叫丫鬟给盛修颐夹菜:“颐哥儿,你多吃些。”

盛修颐没什么胃口,看着碗里的菜就有些为难。

盛昌侯道:“多吃些,瘦得像什么样子”语气很强硬,像平日里教训人一样,可谁都听得出他的关切之心。

盛修颐心头一酸,就端起碗吃了起来。

吃了饭,陪着坐到半下午,日头偏西才回静摄院。

地上的尘土都烫人。

到了桢园,盛修颐道:“诚哥儿还好吗?”不等东瑗回答,就举步进了桢园。

一路上他都不跟东瑗说话,只顾埋头走路,这是他问的第一句。东瑗没有回答,他已经进去了,自己只得也跟着进了桢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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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节陪同(粉红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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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哥儿很好,四个月大的孩子,胖墩墩的,胖得都看不见脖子。

盛修颐和东瑗进来,两人额头都有汗。

诚哥儿院子里的管事妈妈夏妈妈给他们行礼后,就让小丫鬟给盛修颐和东瑗递了干净的湿帕子擦汗。

诚哥儿年纪小,屋子里没有放冰,不似元阳阁那么凉快。有两个小丫鬟在替抱着诚哥儿的乳娘打扇。

诚哥儿已经醒了,看着东瑗和盛修颐进来,他圆溜溜的眼睛转着,口里咿呀咿呀的,笑得很欢乐。

盛修颐的唇边就有了个浅浅的弧度。

乳娘看到盛修颐,有些吃惊。可能是盛修颐太瘦了,瘦的有些脱形。他从前就不胖,如今这样瘦了下来,好似逃荒而归的。

盛修颐伸手抱过诚哥儿,孩子的小手挥舞着,往他脸上摸。那柔软的小手触到他的脸,诚哥儿就咯咯笑得更大声。

盛修颐的眼眶就微湿。

两人在桢园逗留片刻,才回了静摄院。

盛修颐径直去了净房盥沐。

罗妈妈等人知道盛修颐回来,原本很是开心。可看到这样的盛修颐,着实高兴不起来,几个人都默默不作声。

东次间用了冰镇,很是凉快,东瑗回来走了一身汗,也叫丫鬟打水,她在内室擦洗身子,换了干净的衣裳。

盛修颐从净房出来后,换了天青色茧绸直裰,散了头发,坐在东次间的炕上。东瑗叫丫鬟上了茶,然后就让屋子里服侍的人都退了出去。

他好似不太想说话,东瑗就主动开口和他说家里的事:“…爹爹辞官,陛下恩准了,是昨日的事。”

盛修颐端着茶杯的手委顿,而后轻轻嗯了一声。

“爹爹会辞官,我着实没有想到。”东瑗又道,“不过看陛下恩准得如此之快,倒觉得爹爹辞官之举是正确的。只是他并不是很高兴,整日在书房闷闷不乐…”

元昌帝虽然拒绝了两处盛昌侯的请辞,可拒绝得如此之快,就是急切要想让盛昌侯辞官的意思。

倘若真的不想让盛昌侯辞官,奏折驳回至少应该拖上几日,而不是次日就急忙驳回。

第一次请辞的奏折第二天就被驳回,盛昌侯心里就有谱了;第二次的请辞又是隔天驳回,他就明白了元昌帝的意思,所以第三次的请辞写的更加恳切,这才准了。

这些政治上的把戏,稍微用点心思就能想明白。

盛修颐又是轻轻嗯了一声,只是静静喝茶。

东瑗心里有些难过。

“天和?”她喊盛修颐。

盛修颐这才转头看她,目带询问。

东瑗起身,走到他面前,轻轻伸手抚过他的面颊,心疼道:“你瘦了很多。天和,你能回来,真好。”

盛修颐没有动。

东瑗见他没反应,就俯身搂住了他的脖子。

带着温馨的柔软身子贴在他身上,盛修颐微顿,而后才猛然伸手,把东瑗抱在怀里,让她坐在他的大腿上,低声喃喃喊她阿瑗。

东瑗的眼泪顿时溢了出来。她抱紧了盛修颐,把头埋在他的肩头。

半晌,盛修颐才抱起她,两人进了内室。

夜幕渐渐笼罩下来,酷暑减了些许,窗檐下又徐风缓缓送入。东瑗全身是汗,累的不行,青丝都汗湿了,却躺在盛修颐怀里不动,脸颊贴在他的胸膛。

两人都很累,可此刻让人心里有短暂的宁静,谁也不愿去打破。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天和。”东瑗趴在他胸膛上,低声道,“在爹娘面前,你要若无其事应对….在我面前你才能轻松片刻,所以不想为难自己说话,我都明白…可是你什么都不说,我心里也难受…”

盛修颐搂住她的身子就紧了几分。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半晌才道:“阿瑗….”

东瑗嗯了一声回应他。

盛修颐还是什么都没说,又吻了吻她的额头。

东瑗就不再开口。

盛修颐的手指穿过她的青丝,抚摸着她的后背,长长叹了一口气。他调整了情绪,才问东瑗:“家里都还好吗?”顿了顿又道,“她没闹吧?”

她,自然是指陶姨娘。

用好或者不好来形容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的心情,实在太匮乏。那种痛,一句不好岂能包容?

“闹了一回。我告诉她家里很忙,让她安安静静的,她才好些。”东瑗道。

盛修颐微微颔首。

东瑗顿了顿,又道:“你要去看看她吗?”

盛修颐犹豫片刻,有些舍不得东瑗,还是道:“也好。”

东瑗这才起身,跟着盛修颐去了净房。她自己洗了澡,穿了中衣就出来,喊了红莲和绿篱服侍盛修颐沐浴。

东瑗又喊了橘红和蔷薇进来,替她挽青丝,堆高髻。

橘红就问东瑗:“大奶,都起更了,您要绾头发做什么?”

“世子爷要去看陶姨娘,我陪着去。”东瑗道。

正好罗妈妈端了冰镇的酸梅汤进来,听到东瑗这话,就将两盏小碟放在一旁的炕几上,走过来接了橘红手里的梳子,替东瑗绾发,又低声道:“大奶,世子爷才回来,他想过去看看陶姨娘,自然是要歇在那里的意思。您何必跟着去?”

盛乐钰没了,任何人对陶姨娘都有一份同情。

东瑗挑了首饰匣里一对珍珠耳塞出来,自己给自己戴上,没有回答罗妈话。

鸾镜里的她依旧是那个模样,陶姨娘划破的伤口早已不见了痕迹,可眼神却多了一份坚决。

盛昌侯信任她,肯把家交给她当,那么盛府就是她一生奋斗的地方,东瑗的心终于稳定下来。盛修颐是她的丈夫,在这个宣扬“家无再嫁之女,族无犯罪之男”年代,她不可能离开盛家,不可能离开盛修颐的。

盛修颐在仕途上如何东瑗不清楚,可他对孩子很好,是个爱子如命的人。他爱孩子,哪怕是小妾的孩子。所以将来,他也会爱她的诚哥儿。

从新婚第一天开始,他处处的维护,东瑗早就肯定他是个靠谱的人,值得托付的人。

既如此,消极等待他的爱,消极等待她所期待的婚姻生活,实在太被动。

她薛东瑗要这个男人。

她不想再等下去。

她下定决心要爱盛修颐,把他当成爱人,那么他就只能有她,不管是心里还是身体上。

想要什么就自己去奋斗,去争取,这一直是东瑗的人生理念。

不管是在家里的地位,还是爱人。

从前的她可以不计较,从今以后,她就要这个男人。

罗妈妈替她绾了高髻,东瑗自己斜插了一把玳瑁梳篦,盛修颐已经从净房出来。

看到重新更衣上妆的东瑗,盛修颐微愣。

东瑗笑着走了过来,道:“不是说去看看陶姨娘?走吧。”

盛修颐又是一愣,而后,他的眼底终于有了几分暖色。

“走吧。”他道,率先走了出去。

蔷薇忙叫了两个小丫鬟,跟着她一起去服侍。

罗妈妈和橘红送他们夫妻出了院门,看着东瑗跟在盛修颐身后的婀娜背影,罗妈妈惊讶得半晌没有说话。

瑗姐儿居然会这样做,令罗妈妈意想不到

“大奶真的跟着去了啊。”橘红看着他们越走越远,感叹道。

不仅仅静摄院的人没有想到东瑗会跟着去,就是小院里的姨娘们,也没有想到薛东瑗会来。

刚刚起更,陶姨娘并未睡。

邵紫檀在她屋子里绣鞋面,陶姨娘帮着邵紫檀分线。

丫鬟进来禀道说世子爷来了的时候,邵紫檀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今晚盛修颐不来。

出了这样的事,盛修颐自然是要来安抚陶姨娘一番的。

邵紫檀把绣架放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和陶姨娘一起起身迎盛修颐。

当看着盛修颐身后跟着薛东瑗,邵紫檀脸上就露出错愕。她惊觉自己失态,忙低了头,福下身子给东瑗和盛修颐行礼。

陶姨娘的目光也在东瑗身上转了一转,才屈膝给他们行礼。

盛修颐坐到临窗大炕上,东瑗坐在另一边,陶姨娘的丫鬟们忙给他们上了茶点来。

陶姨娘和邵紫檀立在一旁。

东瑗道:“两位姨娘坐…”

一旁服侍的小丫鬟忙搬了锦杌给她们。好似这并不是陶姨娘的院子,而是东瑗的静摄院。

她吩咐起丫鬟们来,得心应手。

邵紫檀忙道谢,半坐在锦杌上。

陶姨娘却抬眸看了东瑗一眼,眼眸空洞无神,别样的阴凉。

东瑗没有看她,端起茶盏喝茶。

她轻轻抿了一口茶,等待盛修颐开口去问话。

邵紫檀搅动着手里的帕子,见屋子里静谧下来,她倏然明白什么。倘若是世子爷单独来,她定是要请个安就回自己屋子去的。

可大奶跟着来了,让她一下子没了主张。大奶见她没走,就让丫鬟搬了锦杌给她坐。

但是她不应该还在这里啊。世子爷是来安慰陶姨娘的。虽然大奶跟着来了,让邵紫檀有些费解。

没有等盛修颐开口,邵紫檀又站了起来:“世子爷,大奶,奴婢先告退了。”

可能是紧张了,说话有些不利索。

盛修颐没什么表示,东瑗则微微颔首。

邵紫檀忙不迭走了出去。出了院子里院子的角门,她憋在心里的一口气才喘了出来。

第186节悍妇

第186节悍妇

邵紫檀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盛修颐、东瑗和陶姨娘。

以往盛修颐来陶姨娘的院子,陶姨娘总是坐在炕上服侍他。而现在,她好似在静摄院一样,坐在锦杌上。

从前只有盛修颐来她这里,她才能感受到这个男人给她的点滴温暖。可现在,这点温暖和欢喜,都被薛东瑗打破。

陶姨娘眼眶就红了。

盛修颐开口道:“我瞧着你瘦了很多。钰哥儿已经不在了,你也要保重自己,来日方长。”

陶姨娘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她抬眸看着同样消瘦的盛修颐,眼泪簌簌。最终,她忍不住,起身跪在盛修颐脚边,抱住了他的腿,大哭起来:“世子爷,钰哥儿….钰哥儿走的时候….贱妾都不曾瞧上一眼…”

盛修颐眼睛有些湿润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才把情绪压下去。

东瑗看过来,就看到陶姨娘的头埋在盛修颐的双膝间,她消瘦的肩头颤栗着,似凄风苦雨里的一株梨花,柔美脆弱,最是能惹起人心底的怜惜。

只看了一眼,东瑗就把头又撇过过去。

盛修颐的手轻轻搭在陶姨娘的肩头,声音柔和道:“钰哥儿定能投身到好人家,你莫要再伤心…”

陶姨娘的哭停不住:“他生下来才六斤,贱妾抱在怀里,那么小。后来一天天长大了….世子爷,贱妾每日都梦到钰哥儿….”

盛修颐搁在炕几上的手指微微曲起来,最终攥成了拳头。

那孩子倘若真的是死于天灾,盛修颐可能没有这样难过。自从知道孩子被故意误诊,他心中就清楚,孩子是死于政治倾轧,成为盛府政治争斗下的牺牲品。

作为父亲,他没有防患于未然,他很自责。

上苍给予一个孩子,就是给予家族一种希望和生机。等这个希望和生机被收回,这个家族也要承受一些噩运。

他另外一只手扶在陶姨娘肩头,轻轻安抚着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对这个女人,此刻盛修颐心里多了种宽容与忍耐。

陶姨娘一直哭着,盛修颐和东瑗再也没有说话。

夜渐渐深了下去,自鸣钟响起,已经亥初了,蔷薇和陶姨娘的丫鬟荷香撩帘而入。

两人虽没有说话,东瑗却明白其意:到了就寝的时候,该回去歇了。

“陶姨娘,你要保重自己。”东瑗开口,声音柔婉温和,“快别哭了。伤心落泪这样最伤身,你原又是单薄的。”

陶姨娘根本不理她,依旧跪在盛修颐面前,抱着他的腿不放手。

“荷香,扶你们姨娘起来。”东瑗转眸对站在门口的丫鬟荷香说道。

荷香不敢犹豫,上前要搀陶姨娘,劝道:“姨娘,您起来吧。您这样,世子爷和大奶心里怎么过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