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顾若离想到了一件事,她盯着霍繁篓,问道:“是不是你告诉杨府,我在峡谷那边的,是你让他们去的?”

“真聪明。”霍繁篓哈哈笑了起来,“不过我猜你肯定不会乖乖跟着他们过来,而且还会来这里打探虚实,所以就在这里等着你了。”

还真是他,顾若离沉了脸,还没开口,那边张丙中凑过来一脸讽刺:“你就为钱,出卖朋友啊!”

“一边去。”霍繁篓挥苍蝇似的赶着张丙中,和顾若离道,“去不去试试?”

顾若离打量着他。

霍繁篓会出卖朋友,可应该不会为了钱出卖。

那么他为什么这么做?

难道是打算借杨府的手,警醒赵勋?

或者还另有目的?

“走,走!”霍繁篓一把拉住她的手,“你一定能治好,等拿到这五百两,咱们这一路去京城,就不用饿肚子了,还能回回都住同福楼,多好!”

顾若离被他拖着,反问道:“杨大人家资富裕,不可能请不到好大夫,他们都治不好,我又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那些庸医怎么能和你比。”霍繁篓回头看她,笑眯眯的道,“我们三儿医术最高明了。”

顾若离才不信他没边的捧,甩开手道:“你到底什么意思,有话直说,别和我兜圈子!”

☆、049 杨府

“真没有。”霍繁篓保证似的,“你得相信,现在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比我还想你好了。”

顾若离没说话,他就拖着她的手臂,指着张丙中:“你哪里来的赶紧回哪里去,我们可不想白养一个人。”

“谁让你养了。”张丙中不服,紧随其后,“我跟着师父!”

霍繁篓翻了个白眼,又回头看着顾若离:“你穿裙子不错,回头拿到钱再买一身去。”

顾若离走过穿过三座牌坊,被霍繁篓带到杨府的侧门外。

她隐约猜到了霍繁篓的用意。

“你觉得,杨大人将来还有可能起复?”顾若离停下来,目光审视的看着他,霍繁篓神色明显一怔,随即收了笑脸,颔首道,“只要他这回不死,就一定还有可能。”

“不管怎么样,咱们不吃亏。”霍繁篓打着算盘,说服她,“就算治不好,我们也能得些诊金嘛。”

果然如此,他做事是从来不吃亏的。

他笑的满眼精光,顾若离直皱眉,她是想搅浑水,可是现在已经有赵勋的邀请,她只要弄清楚京中那位病人,就一切都清楚了。

没有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顾三。”霍繁篓早就想到顾若离不会干脆,她将医德看到很重,不可能在行医的事上做算计,“这事和你没关系,你只要行医就好了。”

她正要说话,忽然杨府的侧门自内打开…

两人一怔。

“霍大夫!”门内站着的人也是一愣,随即惊喜的迎了过来,“真的是您,霍大夫!”

顾若离惊讶的看着来人:“方前辈,您怎么在这里。”方本超穿着件暗红的直裰,身后跟着药童提着药箱,微胖的身材堵在门口,非常的显眼。

“真是太巧了。”方本超高兴的道,“我是受杨大夫之邀过来的,没想到遇到了您。您也是受他老人家邀请过来给杨大人诊治的吗。”

杨大夫?顾若离心头一转,想到什么,自荷包里拿了个名帖出来。

上头写着牌坊胡同,杨谨怀。

她微微一顿,忽然想到早两年去府中的拜访祖父的人,应该就是这位杨大夫,当时在军营她没有多想,如今细想起来,应该就是他。

杨文雍和杨大夫!

这么巧。

“杨大人和杨大夫是族兄弟。”好像猜到了顾若离所想,霍繁篓凑过来低声道,“都是熟人,先进去再说!”

“好,好!”方本超不打算走了,说不定顾若离还真有办法治好杨文雍的病,“我引你们进去!”

霍繁篓点着头。

张丙中也在后头凑着热闹:“师父,去看看吧,反正也不少块肉。”他觉得,就算进去了,顾若离治不好也不丢人,毕竟连杨大夫都束手无策,可要是治好了呢。

那简直是白捡的好名声啊!

多好的事,百年难遇。

顾若离被三个人前前后后的拖着推着进了门。

杨府的宅子前后五进,绕过影壁便是一个小花园,左手是内院的外墙,香气浓郁的桂花树颤巍巍的挂在墙头,再往里去便是夹道,右侧则是外院,建着联排的院子…

但气氛凝重,还有来来去去的婆子手中拿着的,分明就是白幡和灯笼。

准备丧事了?!

顾若离暗暗惊讶,随着方本超穿过内院的垂花门进去,又绕过两道如意门进了内院。

有婆子早去通禀。

方本超惦记着杨文雍的病,边走边和顾若离解释:“…半个月前开始腹泻,杨大夫瞧过后开了贴芍药汤,香莲丸二服,可吃了不但不见效果,还口如刀割,腹痛难忍,一日数十次。夜里高烧反复,寝食难安!遂又加了真人养脏汤,略好了一日,还吃了些东西,可没想到又复发了,病情愈重。”

顾若离微微颔首,芍药汤有清脏腑热,清热燥湿,调气和血之功效,主治湿热痢疾。真人养脏汤具有涩肠固脱,温补脾肾之功效。

芍药汤无用,立即改用真人养脏汤攻脾虚下陷,固摄无权。顾若离觉得杨文治开的方子并没有问题。

只是,为什么没有效果,她就不知道了。

她问道:“那现在杨大人如何了?”

“不好。”方本超直摇头,“人已经虚脱,用参掉着,可病根不除,下如洞泄,恐怕撑不过这两日!”他本来是不想来的,可到底和杨大夫也算是认识,他能请他来,可见真的束手无策了。

“这么严重了。”顾若离暗暗咋舌,难怪杨家一副准备后世的样子。

几个人由婆子迎着进了内院,方本超和引路的婆子道:“劳烦将杨大夫请来,就说家中来了贵客。”

婆子奇怪的看了眼一行人,没打量出来哪个是贵客,敷衍的点了点头道:“奴婢这就让人去请!”话落指了个小丫头,“将隔房的治大老爷请来。”

小丫头应是而去。

顾若离跟着婆子和方本超一起,在杨府正院的抱厦候着,等了约莫一刻钟,那婆子才姗姗出来。

“方大夫!”有婆子迎了过来,“我们夫人请您进去。”

方本超站起来,颔首道:“杨大夫可到了?”

“隔房大老爷正与人议事,说稍后就来。”婆子做出请的手势,方本超颔首却不急着走,反而回来迎顾若离,“霍大夫您请!”

婆子嘴角抽了抽,方本超四十好几的人,居然对一个小丫头毕恭毕敬的。

难道贵客就是这个小丫头不成。

“方前辈客气了。”顾若离回了礼,和方本超一前一后进了宴息室。

入门是一张四面泼墨山水的屏风,绕过屏风顾若离看到红木雕罗汉的八步床,上坐着一位妇人,穿着姜黄色的革丝团福褙子,梳着圆髻,容长脸,年纪约莫五十几岁的样子,此刻正用帕子擦着泪,眼睛红红的,满面憔悴。

妇人身边围着一个年纪约莫三十几岁的男子并着个年轻的妇人,另一个年纪十五六岁的少年,容貌清秀,气质清润。

像是儿子和儿媳以及孙子。

“方大夫。”他们进门,杨夫人的长子杨勇就迎了过来,抱拳道,“您去而复返,可是有事?”

“杨大爷。”方本超回礼,“我在门口正巧碰见了霍大夫,就陪她一起进来。”方本超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杨勇目光一转落在霍繁篓身上,惊奇的道,“咦,霍兄弟,你如何在这里?你也是大夫?”霍大夫,他直接认为是霍繁篓。

方本超一愣。

“杨大爷!”霍繁篓拱手见礼,又和杨夫人等人一一行礼,笑着回道,“在下可不会医术,方大夫所说的霍大夫也并非是我。”

杨勇也一愣,就去看张丙中。

“不是我。”张丙中忙摆着手,指着顾若离,“是我师父!”

杨勇的视线这才落在顾若离身上,容貌美丑就不谈了,可这样子分明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啊。

不但是大夫,还收了徒弟。

现在人这么狂妄了?

☆、050 熟人

“霍大夫年纪虽小,可医术造诣颇深!”方本超看出杨勇的疑惑,解释道,“请她为杨大人看看,或许能有法子也未可知。”

杨勇皱眉,他们府中以五百两诊金广邀名医的事,延州内外皆知,这几天他几乎什么人都见识过了,一个个都说有办法,可真正有用的没有一个!

分明就是冲着五百两来的。

“杨大爷。”霍繁篓笑着道,“她就是我让你去请的大夫,你派去的人与她正好错开了,我便亲自请她来了。”

杨勇一怔,那天他去药铺取药,正好和霍繁篓撞上,也不知怎么就聊了起来,他给他举荐了位大夫…

他也派人去请了,总觉得死马当作活马医,试一试也无妨。

可他没有想到对方年纪这么小。

“治病是大事。”杨勇目光一转,回道,“此事我不好做主,恐怕要等我大伯回府才能定夺。”

他的伯父,自然就是杨文治杨大夫了。

“我们先去隔壁看看吧,杨大人可醒了?”方本超对杨家人印象很好,高门大户,却作风正派,鲜少见到。

杨勇没说话,他身后的杨大奶奶笑盈盈的走了过来,拦着他们:“方吃了药稍好了一些,几位过去怕又惊醒了他,不如在此歇息一刻,等人醒了再请几位大夫过去诊脉吧。”

这摆明了就是不信任啊!方本超顿时老脸通红,回头看着顾若离,满眼歉意。

“看样子病者已经无碍了。”顾若离淡淡笑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霍繁篓冷笑了笑。

“既来了,怎么着急走了。”杨夫人一看事情僵持下来,便上来打圆场,“再坐会儿。”

她又不是来做客的,若不是被霍繁篓拖着,她根本连门都不会进。

顾若离和方本超一起往外走。

“大爷。”忽然婆子掀了帘子回道,“治大老爷到了。”

杨勇应是忙迎了出去:“大伯,您回来了!”

“你父亲刚刚吃了药睡了?”杨文治穿着件墨黑的直裰,花白的头发,不如第一次见面时的神采奕奕,顾若离立在方本超身后,没有立刻上前。

杨勇回道:“早晨泻了五次,喝了一剂药,刚睡着。”他说着,叹了口气。

方本超想上来说话,却几次都被杨勇打断。

“大伯!”杨大奶奶迎了过来,一屋子人挤着看着心里烦,“方大夫说请了位神医来,还说能治好父亲的病。”语气含着讥诮,“正要走呢。”

连杨文治都治不好的病,一个小丫头也敢夸海口。

杨文治不悦的看了眼杨大奶奶,那边杨清辉拉着杨大奶奶,摇头道:“母亲,您说这些做什么。”

顾若离打量了眼杨清辉,后者向她尴尬的笑笑,拖着杨大奶奶退开。

“霍大夫。”杨文治看见顾若离,面上一怔,走了过去,顾若离这才上前一步,行了礼:“杨前辈!”

杨勇和杨大奶奶面面相觑,杨勇问道:“大伯和这位姑娘认识?!”

“不错。”杨文治关切的看着她,“霍大夫何时来延州府的,一路可还顺利?!”

“刚刚才到,不知杨大人如今身体如何了。”顾若离对杨文治的印象很好,所以说话便客气了许多。

“不好。”杨文治无奈叹气,随即又想起什么来,看着顾若离,“霍大夫来是因为…”

“这真是机缘。”杨文治面露希翼,颔首道,“请随我来。”

“伯父。”杨大奶奶委婉的提醒,“父亲身体虚弱,哪还能经得起…”他觉得杨文治是被失败弄的急躁了,他治不好的病,居然寄希望在一个小丫头身上。

她话没说完,被杨清辉打断:“伯祖父,您去忙吧,祖母这里我来照看。”

杨文治赞赏的看着他,微微点头。

“你这孩子!”杨大奶奶推开杨清辉,不悦的道,“他们分明就是来骗钱的。”

杨清辉低声道:“娘,您怎么能以貌取人,祖父的病已然如此,多一个人就很可能多一线生机啊。”

杨大奶奶想说什么,到底没舍得当着外人的面训斥自己的儿子。

“小辈口无遮拦,霍大夫见谅。”杨文治向顾若离道歉,可话落想到她的年纪,顿觉失言,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做出请的手势,“我们先去看看病证吧。”

顾若离也很尴尬,点了头和一行人去了隔壁。

他们一走,杨夫人呵斥杨勇和儿媳:“都这个时候还胡闹什么!”话落叹了口气,“你们也别陪着我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你妹妹她去了,若你父亲也…我也活不成了。”

“娘,您别胡思乱想,父亲一定没事。”杨勇还是不放心:“让清辉陪着您,我去隔壁看看。”

杨文雍养病的卧室就在旁边,虽开窗户通风,可房间里还是有股骚臭味,几个婆子丫头守在床边正换着被褥,扼在盆里的床单露出一摊摊带着血丝的黄水。

杨文雍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面色蜡黄,眼窝深陷,一双搭在锦被上的手,鸡皮起皱包着骨头…

“霍大夫,请!”杨文治指了指床,请顾若离去诊脉。

顾若离颔首,却是喊住端着盆的婆子:“稍等!”她走过去,捻着染了污秽物的床单…

张丙中干呕了一声:“师父,脏!”话落,捏着鼻子过去,打算帮顾若离拿。

“不用。”顾若离朝他笑笑,细细看着床单上的东西,又捻了在手指上,试粘稠度。

杨勇正好进来,一脸愕然,捂着嘴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还没见过哪个大夫看病人排泄之物的。

还说大夫,这样不讲究的人,不是乞丐也是出身低贱之辈!

“霍大夫你这是?”杨文治过来,面露不解,顾若离笑笑将床单放回盆里,“我看看大便的颜色浓稀。”话落,神色自若的和一脸扭曲的婆子道,“劳烦给我打盆水!”

“哦,好!”婆子忍着恶心,指了指盆问顾若离还要不要,顾若离摇头,她飞快的提了出去,打水进来!

杨文治很吃惊,她年纪这么小,行医手法这么老道,且心性沉稳还如此能吃苦,他行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遇见。

此女,将来前程不可估量。

顾若离不知道杨文治的想法,洗了手,在床头的杌子上坐下来,凝神号脉…

☆、051 问诊

“如何?”杨大夫心头升起希望,显得有些急迫,看着顾若离。

“脾气下陷,失于固摄。”顾若离收了手,又上前看了眼帘,就在这时杨文雍醒了,一双浑浊无力的眼睛看着她。

顾若离朝他笑笑。

“你是…”杨文雍凝眉,看向杨文治。

杨文治上前来,将顾若离介绍了一遍:“…愚兄已没有更好的法子,所以请霍大夫来看看,你只管躺着休息。”

“有劳了。”杨文雍微微点头,皱着眉一脸痛苦的轻哼着。

顾若离朝杨文治笑了笑,上前立在床前:“得罪了!”她抬手去按杨文雍的腹部,边按边问,“这里痛吗?”她按在下腹。

杨文雍顿了顿,摇头,顾若离又换向右边,最后停在左边,手上一用力,杨文雍的脸就越扭曲起来:“甚痛!”

“杨大人!”顾若离收手轻声问道,“您腹泻半个月,那早前排便如何?”

杨文雍看着顾若离,一手紧握着床单,强忍着难受:“时有三五日,偶也有一日三两次!”

“那可有心口烧灼,反酸的症状?”顾若离坐了下来,又握了杨文雍另一只手号脉。

杨文雍略顿了顿,若有所思道:“以往不曾有过,自数月前开始,倒有这样的情况…”他说着话,人已经喘着气,捂着肚子,顾若离又道,“劳烦您张嘴。”

杨文雍张开口,顾若离看过没有说话,杨文雍却是憋的脸通红,抓着帐子猛然扯下来。

房间顿时弥漫着一股腥臭,杨文雍痛苦不已,晕了过去。

“别问了。”杨勇拦住顾若离,“问这么多做什么,你不知道我父亲正难受呢吗。”喊婆子收拾床铺。

“我问,就是为了让他以后不难受。”顾若离扫了眼杨勇,语气冷凝,并不相让。

杨勇正要说话,杨文治已怒道:“大夫问诊自有缘由,你不懂岂能无故打断,下去!”

杨勇一脸不悦,看着杨文治也觉得他这个伯父是病急乱投医了。

顾若离在桌边坐下来,看着杨文治:“前辈,我听方大夫说,您先开了白头翁汤,后又加了真人养脏汤?”

“确实如此。”杨文治颔首道,“下泄未止,老夫便疑是脾虚下陷随添了养脏汤,可汤药下腹也不过安稳了一日,其后病情愈重!”这样的病,他一辈子不知治好了多少例,不但是他,便是城中随便一个大夫,也能对症开药。

可现在,就是这样常见的病,却叫他束手无策。

“那您其后还开过什么药?”顾若离有了别的想法。

杨文治就回道:“老夫昨日又添用了异攻散,加了升麻,木香,干姜,可只略消了疼感,下泄却依旧!”话落,他惭愧的摇头,“这两日,也就用此方续着,保他能休息个一两刻钟。”

五味异功散出自《小儿药症直决》,对胸脘痞闷、食入作胀、大便溏薄有功效!

“可是有所不妥?”杨文治看着顾若离。

“若是疟疾,前辈所开的方子稳妥对症,没有丝毫不妥!”顾若离若有所思,又看向正收拾床铺的婆子,“几日前杨大人病情略缓时可曾食过什么?”

婆子一愣,没有想到顾若离会问她,便停下来回道:“老爷好的那日下午夫人用鸡汤熬了粳米粥,喝了半碗!”

“霍大夫!”杨文治觉得顾若离的态度有所保留,急着问道,“可是老夫辩证有误,没有对症?”

里急后重,身热,尿黄赤而热,舌质红绛,脉滑数,乃湿热郁滞,腐败气血,下趋肠道故而下痢脓血,气机阻滞故而腹绞剧烈…这些是他的辩证,确确实实是疟疾之证。

不可能错啊。

“你这小儿!”杨勇一拍桌子,喝道,“你什么东西,居然质疑我大伯医术,对症不对症他不比你清楚!”

顾若离皱眉,那边杨文治就喝道:“住口,我是人又不是神,错了就是错了,有何不能说的。”

“叔父!”杨勇欲言又止,杨文雍若能治好,他愿意减寿十年,毕竟杨家如今的名望,皆是杨文雍所挣,可要是杨文雍真的就此去了,杨家好歹还有杨文治撑着,至少一时半刻不会没落。

可若是顾若离将杨文治的名声也…

岂不是陷杨家于末路。

“她只是一个孩子。”他站起来,怒气冲冲的指着顾若离,“大伯,我知道您也着急,可是不能病急乱投医,害了父亲的身体,更毁了您的名声!”

“嘿!你说的是人话吗,什么叫我师父害了杨大人。”张丙中忍了半天,实在憋不住,“若非看在杨大夫的面子上,你们求我们,我们都不会来。”

“你!”杨勇还要再回,杨文治一拍桌子,喝道,“够了,都闭嘴!”

杨勇愤愤不平没有再说。

“霍大夫,你请说,不必顾忌什么。”杨文治语气真诚,医术博大精深,疑难杂症不胜其数,他不懂的还多的很,“为医者,以病者性命为重。”

顾若离尊敬的看着杨文治,心里的顾虑消了,便道:“我观杨大人排便,稀黏隐含血色,半日五六次。舌苔白腻,口有溃疡…又听气肠鸣,问其口苦心灼,且他早前大便无规律,或燥结或轻度腹泻…且腹痛时痛感减轻…”

杨文治点点头,这些症状他也知道,正是疟疾的病证。

“前几日杨大人曾缓了一日,他吃了鸡汤梗米粥后,又病情复发愈重!”顾若离顿了顿,下了结论,“所以,我认为杨大人得的可能不是疟疾,而是慢性结肠炎!”

“慢性结肠炎?”杨文治显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顾若离颔首,回道,“乃肝火炽盛,肝血虚损,又兼胃气挟热上逆,脾虚湿热之证。”

也就是说杨文雍的病根并不是灼热结肠,用药更不单只是涩肠固脱,清热燥湿。

而是责于肝脾,应当健脾止泻,疏肝达木,调胃肠,双管齐下?

杨文治定定坐着,双目圆瞪。

他真的没有对症,用错药了?

“大伯!”杨勇大骇,忙过去扶住杨文治,瞪着顾若离道,“你懂不懂医术,胡言乱语什么。什么慢性结肠炎,听都没有听过,快滚!”居然还说杨文治误诊了,简直是荒谬!

“杨大爷!”霍繁篓似笑非笑的挑眉道,“她有没有胡说,不是你我外行人胡乱吠嚷的,还是听杨大夫怎么说吧。”

杨勇哼了一声,连带着对霍繁篓都恨上了,扶着杨文治道:“伯父,您怎么样了,不要听信别人胡言乱语,我父亲的病还要靠您呢。”

杨文治没有反应,杨勇真的害怕起来,对一边的婆子吼道:“发什么楞,还不把这些人轰出去!”

☆、052 谦和

“住口!”杨文治清醒过来,“不懂的事也不知谦虚,你不及清辉半分。”

杨勇面色一僵,喃喃喊道:“伯父!”

“退下。”杨文治不再看他,转眸对顾若离道,“你说的没错,他确实自一个多月前就有反复,只是不曾腹泻我就未放在心上,是我疏忽了!”

“前辈!”顾若离怕他受刺激,尤其他这样的年纪许多大夫已不再看病就诊,因为只要略有差错就能毁了一世生名,“此病确实少见,我知道也是早年间我师父与我说过一回。要不然,晚辈也只会当做疟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