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离微怔,抬头看他。

赵勋已经出了门。

一出去,杨文雍就奇怪的问道:“将军和霍大夫之间可是有什么误会?”

赵勋不急不慢的走着,漫不经心的道:“约莫是有误会,可惜赵某也不知情。”

杨文雍觉得事情肯定不是赵勋说的这么简单,但是他不好再多问,便沉声道:“…那大夫的事,将军可还有打算?”

“暂时没有。”赵勋说的不痛不痒,杨文雍顿时着急起来,蹙着眉头道,“要不然,还是让我兄长随你去试吧,他的医术除了顾解庆外,大周也没有几个人能越过他去了。”

说完,他想到了顾府的事,心中顾忌。

“杨大夫既说没有把握,还是不要勉强。京中的事,我会再安排。”赵勋顿了顿,换了话题,“我明日便启程回京,杨大人可有物什托带的?”

“不必了,我儿离世后,崔氏已和我们断绝往来。”杨文雍面有痛色,想起过世的女儿和外孙外孙女:“至于其他人,杨某更是高攀不起。”

赵勋颔首,杨文雍急着道:“…赵将军,眼下老夫力不从心,一切都只能靠您了。”

赵勋抱了抱拳,大步而去。

杨文雍回去直接去了花厅,席面备好,杨文雍以茶代酒笑着道:“老夫的命是霍大夫救的,以茶代酒,老夫敬谢救命之恩。”

“不敢!”顾若离起身,回道,“医者本心,大人客气了。”

大家都跟着起来饮酒,一杯罢,杨文治含笑道:“老夫亦是受益匪浅,恩谢不多言,老夫铭记在心。”

“前辈。”顾若离无奈的笑道,“当是我敬您!”

杨勇也端着杯子,尴尬的看着顾若离:“前两天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霍大夫虽年纪小,可胸襟却令我敬佩,此酒,我向你赔罪。”

杨清辉随着父亲亦端着酒杯,笑看着顾若离。

饭吃到了申时才散,顾若离辞了杨府出来。

“方前辈。”顾若离边走边和方本超道,“我们明早就启程,等他日我们再回庆阳,一定去府中拜访您。”

方本超看出来顾若离和赵勋之间的矛盾,虽然他不知道矛盾是怎么来的,但是一定不小,便道:“好,在下在合水等着姑娘。”

顾若离颔首,几个人进了庆阳楼,楼下的食客都已经散了,迎客的小厮见她回来立刻殷勤的跟过来,堆着满脸的笑容:“霍大夫,您房间已经给您打扫过了,房里的东西都收拾齐整,一件没丢没落,您尽管放心!”

“有劳小哥。”顾若离拿了碎银子递给他,“我们明早就退房,劳烦你晚上帮我们结账。”

小厮一愣,点了点头,又道:“延州还有许多好玩的地方,您不再多看看玩玩?”

“不用了。”顾若离上了楼,小厮砸了砸嘴,叹了口气。

顾若离推门而入,就看到霍繁篓正大喇喇的坐在房间正中喝着茶,看见她进来眉梢一扬,笑道:“在杨府用膳了,是不是宾主尽欢。”

他穿着一件草绿的潞绸直裰,头发束在脑后,露出宽宽的额头,一双长眉斜斜的倚着,凤眸狭长明亮,鼻梁挺直,薄唇弯着不羁的弧度,亮出一口白牙…若非他的打扮,真的让人雌雄难辨。

“你还知道回来。”顾若离在他对面坐下,蹙眉道,“杨家来客栈送诊金的事,是你做的?”要不然她给杨文雍治病的事怎么传扬的大街小巷都知道,他就是怕杨家不认帐,所以先把风声传出去,让他们不敢翻脸。

“说这个做什么。”霍繁篓变法术似的拎了几个袋子往桌子上一放,“我给你挑的衣裳,快试试!”

顾若离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又打量了他身上穿的,蹙眉道:“穿的这么光鲜,是准备出去招贼?”

“嘿!”霍繁篓指着顾若离,“你不泼冷水会死啊,我可是挑了许久才买的衣裳!”

顾若离一脸的无奈,叹了口气道:“我刚刚在杨府碰到赵勋了,他明天启程离开延州,我们最好错开他们,一早就走。”赵勋他们应该还是入夜走。

“先别管啊,试试衣。”霍繁篓抽了一件桃红的撒花褙子在顾若离身上比划,“还真是好看。”也不知夸自己眼光好,还是顾若离好看。

顾若离拽了衣服推着他出去:“回去收拾东西,你要敢再惹事,我就自己走了。”

“成!”霍繁篓倚在门上,笑盈盈的抱着手臂,拖着微音,“我们三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若离翻了个白眼关了房门。

霍繁篓傻笑,隔着门喊道:“明天记得穿我给你买的衣服啊。”

☆、056 启程

第二日一早,几个人收拾妥当。

新买的马车停在门口,张丙中将东西悉数塞进车里,挑衅的看着霍繁篓:“你驾车,还是我驾车。”

“你问我?”霍繁篓用一副你是白痴的眼神睨了他一眼,钻进了马车里,“去看看你师父好了没有。”

张丙中撇撇嘴,咕哝道:“没见过你这么当哥哥的。”话落回去接顾若离。

顾若离和方本超正一起下楼,方本超递给顾若离一副针包,笑道:“说好送你一套针的,可来时也不知道会遇到你,昨晚匆忙去买了一套,你凑合着先用,他日在下再补姑娘一套。”

“当时戏言您还记着,是我没眼色了。”顾若离郑重接过来,行了礼,“我们也不知何时能回来,将来在哪里,可若前辈有事用得上,尽管托人带信给我,一定在所不辞。”

“不敢!”方本超抱拳,“姑娘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顾若离含笑点头,两个人下了楼,张丙中在门口喊道:“师父,走了!”又和方本超道,“方大夫,告辞!”

方本超回礼。

霍繁篓掀了车帘子笑呵呵的看着顾若离,她穿着一件浅粉的素面撒花短褂,下身是芙蓉色的挑线裙子,绣花鞋的鞋面上绣着鲤戏莲的图案,笑盈盈的走过来,犹如春日里沾着露珠的芙蓉花。

好看!他眉梢扬的高高的,长长的眼睛里似乎能崩出火花来:“还是我眼光好啊。”说着伸手去拉顾若离,“快上车。”

“保重。”顾若离和方本超道别,扶着霍繁篓的手上了车,张丙中一扬鞭子,马车便嘚嘚的走了出去。

方本超不舍的叹了口气,待车走了很远才收回目光,刚准备回去,便看到杨府的轿子停下来,杨文治从轿子里出来:“方大夫,霍大夫可在?”

“刚走。”方本超一愣,问道,“杨大夫可是有什么事?”

杨文雍一怔,目光四处看了看,无奈的摇头道:“老夫来迟了一步。”又看着方本超道,“你可有空,有事需你帮忙。”

方本超见他脸色郑重,忙点头应是。

霍繁篓靠在车壁上,手里缠着的依旧是他的荷包,笑眯眯的打量着顾若离…她被他看的不自在,理了理衣服:“太花哨了。”

“你年纪小,当然要穿红绿。”霍繁篓一副你不懂的样子,“你别管了,以后你的衣服我包了。”

顾若离懒得理她,却忍不住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着刚刚好的衣裙,不大不小,也亏他能算得出尺寸。

“杨家给的是银票。”霍繁篓满意的道,“往后咱们也能过上不愁吃穿的日子了。”话落,心满意足的躺了下来,还抚了抚自己的直裰。

顾若离忽然想起来,他似乎从来没有问过他的来历和生世,不由顿了顿道:“霍繁篓,你…是哪里人?”

“我?”霍繁篓撇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道,“不知道。怎么着,想要关心我了?”

顾若离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霍繁篓以手臂枕着头,轻轻笑了起来,眼角高高扬起着,牙齿白亮非常的好看,像草原上刚抽芽的青草,朝气蓬勃!

这是顾若离第一次看到他发自真心的笑…

“师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张丙中掀开帘子瞪了眼霍繁篓,对顾若离道,“有人找您。”

顾若离一愣,就看到马车前停着一人,是昨天在客栈下问她牙疼的那人,见着他便提着个包袱过来,笑着道:“霍大夫,我昨晚牙又疼了,得亏您教的方法,我连夜吃了一剂,今天早上起来牙齿就不疼了,真有用。”他说着还龇着牙给顾若离看,“我去客栈找你,他们说你走了,我这才抄近路来这里候着你。”

“举手之劳,当不起您的谢。”顾若离下了车,笑道,“牙齿要是一直疼,还是找个大夫帮您拔了的好。”

那人点着头,正要说话,后面被堵着的好长一溜的马车中,就有人扯着嗓门喊道:“前面可是霍神医?”

不等顾若离说话,刚才与她说话的人就大声回道:“正是。劳烦大家等等!这就好。”

“既是霍大夫,随便聊!”后面人回道,“我们没有要紧的事。”

那人笑着和后面的人道谢,递过来一个包袱给顾若离:“霍大夫,也不值什么钱,多谢您给指点的法子。”

“这…”顾若离摆手不接,那人将东西塞到马车里,笑着道:“自家做的点心,并不值什么钱,你们带着路上不方便的时候垫个肚子!”话落,朝顾若离抱拳道谢,“往后霍大夫再来,一定到我家中做客,随时欢迎您。”

顾若离只好笑着道谢。

旁边围过来许多百姓,看着顾若离纷纷议论着,她被看的不好意思,匆忙打了招呼要上车。

后面有人喊道:“霍大夫是不是要去清涧,若不识的路我让家丁送您。”

顾若离只得再次下来,回道:“多谢好意,我们识的路。”

“我们也去清涧。”另一人道,“就住在清涧的三界胡同,霍大夫晚上要是没有落脚的地方,就去我们家。”话落,让一个家丁送来一张名帖。

顾若离收了道谢。

看热闹的嗡嗡的说着话,没有想到治好杨文治病的大夫年纪这么小。

他们好奇不但是因为顾若离治好了杨大夫,更多的是延州多出一个医术好的大夫,对他们来说就是极大的好事。

谁敢说一辈子不生病!总要和大夫打交道,所以大夫医术越高他们自然越高兴。

“告辞。告辞!”顾若离福了福,再不敢多留,立刻上了车,张丙中笑着喊道,“劳驾让让,别碰着您了!”车缓缓动了起来。

“师父,您现在在延州的名头可是闯出来了,这么走还真是有点可惜啊。”张丙中回头看着送行的百姓,笑道,“等他日再回来,就在延州开个医馆,保管生意兴隆!”

霍繁篓一脚从里头伸出来踢在张丙中屁股上:“废话这么多,走不走!”

“哼!”张丙中不愿和霍繁篓斗嘴,他发现在斗嘴这事儿上要和顾若离学,斗不过就不理他,晾着,看他能翻出什么花来。

霍繁篓不再说他,笑眯眯的盯着顾若离:“看,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你别惹这些事就成。”顾若离无奈的道,“你就没想过我要是被认出来了呢。”

霍繁篓就露出一副不可能的表情:“我都认不出你来,别人谈何容易。”

顾若离懒得和他说。

☆、057 惊诧

出了城门,霍繁篓掀开帘子问张丙中:“这里到清涧多长的路?”

张丙中头也不回的答道:“一百二十里,晚上就能到。”

霍繁篓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日头上了头顶,三个人走了一半,在刘家村的界碑附近停下来,张丙中小解后回来,抻着腰道:“那边有个小酒馆,我们要不要过去吃饭?”

顾若离顺着张丙中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路边立着一幢两层的楼,下面是泥转,上面则是木制,挂着一个旗幡随风飘着。

“我们有干粮。”顾若离喝了口水,“虽说银两足够,可能省便节省一些罢。”

张丙中听顾若离的自然没有异议,霍繁篓却是从车里探个头出来,笑呵呵的道:“省什么,以后一路上有你省钱的时候,现在遇到客栈就不要亏待自己。”他扫了眼顾若离瘦弱的身体…

“师父说不去。”张丙中哼了一声,越发见不惯霍繁篓的样子,一副谁都要听他的话似的,“我也不去!”

霍繁篓跳下车来,手搭在顾若离肩膀上,揽着她就走:“你师父听我的。”话落,就往前走。

“我们才走了半天的路,你何必在这里消磨时间。”顾若离推不动,只得被他推着往前,霍繁篓心情大好的样子,

三个人进了酒楼,店中已经坐了六个人分了两桌,一边吃一边说着话,很是热闹的样子。

顾若离一进门,不等落座就看到旁边有个身量很胖,浓眉大眼的年轻男子冲着她走过来:“您是霍大夫吧?”

“我是。”顾若离一愣看着那人,并不认识,那人似乎猜出顾若离的意思,笑道,“在下马东,正要去清涧,方才我们在城门口…”

顾若离立刻想起来,笑着打招呼,马东道:“今天客多,上菜慢,霍大夫饿了吧,先把我们点的菜让给你们。”话落,喊着伙计,“将我们桌上点的菜先给霍大夫,再给我们来一桌一样的。”

顾若离愕然,摆着手道:“不…不用了。”她还想说什么,马东已道,“再碰到是缘分,霍大夫千万别客气,今天您这桌算我头上。”

“这…”顾若离求救的看向霍繁篓,示意他起来推辞,霍繁篓含笑站了起来朝马东抱拳,“多谢款待,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马东哈哈一笑,道:“客气什么,出门在外理应互相照顾。”话落回道自己桌上坐下来。

“你怎么回事。”顾若离瞪了眼霍繁篓,他道,“他请客是敬重你,若咱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了,岂不是让他丢了脸面。”

顾若离被他噎住,他拍了拍椅子:“吃饭!”

她无语,朝坐在马东身边的妇人笑了笑,不再说话。

菜很快上来,三荤两素一个汤,小厮笑道:“捡着您这桌先上了。”顾若离只得又道谢,小厮小声问道,“您就是前两天在延州治好杨大人的那位大夫?”

他长的瘦瘦高高的,年纪十七八岁的样子,笑起来眼睛眯着颇为有趣。

顾若离打量他一眼,回道:“并不是我,乃是杨大夫的功劳,传言有些误会了。”

“您谦虚了。”小厮给她倒茶,磨蹭着不离开,“您是什么病都会治吗,是不是比杨大夫的医术还要高。”

她微微皱眉,倒不是觉得对方话多,而是问的有些奇怪,她狐疑道:“小哥是家中有人生病了?”

“没…没有。”小厮立刻摆着手,干巴巴的笑道,“只是好奇,好奇而已。”话落依旧磨磨蹭蹭的站在桌边,目光不停朝门外瞟。

顾若离微怔和霍繁篓对视一眼,两人都朝门外看去,外面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有。

“霍大夫。”小厮绞着手,“您能不能…”他话没说完,霍繁篓已经凝眉道,“不能,快走!”

小厮吓了一跳,忙红着脸不敢再说话。

“可是有人病了?”顾若离瞪了眼霍繁篓,轻声问道,“是什么病,没有请过大夫吗?”许多百姓生病后多了撑着,并不敢随意请大夫,更付不起诊金。

小厮支支吾吾,摆着手道:“没有,没有,您慢用。”话落就跑了。

顾若离不悦的看着霍繁篓:“萍水相逢他敢开口,可见真有难处,若能帮一帮我们也不过举手之劳,你何必如此。”

“知道了,知道了。”霍繁篓不想和她纠缠这些事,指着桌上的菜,“吃饭!”便给她夹了一筷子,“多吃点,养膘。”

顾若离懒得理他,张丙中也跟着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错乱的马蹄声,惊的酒馆里的众人一愣,大家纷纷往门口看:“这是巡抚衙门的兵吧,难不成达子来了?”

“达子来了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到延州来。”马东走到门口朝外看着,“我估摸着是哪里暴乱了,这是去镇压!”

他的话一落,大家都不说话了。

顾若离就看到方才说话的那个小厮脸色一变,将手中的菜碟随意往桌上一摆,推开众人:“让让。”就往跑!

“这是怎么了。”马东奇怪的道,“难不成去他家了?”

掌柜的走过来请大家进来,压着声音道:“都吃饭,和咱们无关!”大家也觉得是,便各自散开。

三个人吃过饭,到后院牵马,张丙中边走边道:“我觉得今天这里有点古怪。”他话落目光四下看着,“以前我来时这里可热闹,田里地里都是人。”

顾若离顺着看去,官道两边的农田里金灿灿的麦穗压的根茎都弯了下来,再不收割,若下一场雨肯定都倒了下去,铁定影响收成。

可四周田里,只有鸟雀儿欢快的叫着,没有半点丰收时该有的热闹劲儿。

是有些奇怪。

“管那么多做什么。”霍繁篓推着顾若离上车,“快走,要不然天黑都到不了。”

顾若离刚踏上脚蹬上车,就看到旁边小路上一行人飞奔而来,跑在前面的是那个小厮,他拖着一个老人,跑的跌跌撞撞的,身后跟着六个穿着豆绿袍服的官兵,一边跑那些官兵一边咆哮着:“给我站住,否则我们不客气了。”

小厮根本不听,拖着老人拼命的往前冲。

“这是做什么。”霍繁篓坐在车辕上,奇怪的看着一行朝这边跑来的人,“毛贼?”

顾若离摇摇头,指着被小厮半拖半抱着的老人,道:“你看那人,头大如斗,面色赤红肿胀…”她话没说完,面色凝重。

“有什么问题?”霍繁篓看着她,见她脸色不好,神色也正经下来。

顾若离没有立刻说话,旁边的张丙中一下子跳了起来往后躲:“这人得的是大头疠疫!”

“大头是什么东西。”霍繁篓不解盯着那个老人,确实如顾若离所说,头面肿的奇大,眼睛都看不到,面皮肿的赤红发亮,鬼森森的透着古怪。

“快走。”张丙中催着马,“染上了就是个死啊。早几年窑子沟就有一回,死了数百人,要不是官府把得病的都处理了,恐怕还不止这个数。”

霍繁篓愕然,顾若离心头却是一凉。

随即明白过来,为何丰收季节,田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霍大夫。”那个小厮跑进了看清这边停着的是顾若离,径直往这边跑,“求你救救我爹!”

☆、058 不善

“霍大夫,求求您救救我爹!”小厮噗通跪在她面前。

“站住!”那六个官兵追过来,怕染病并不敢立刻上前,指着小厮喝道,“给我回去,否则格杀勿论!”

小厮扶着老人,哀求的看着顾若离。

“谁都救不了你们。”官兵喝道,“你们死就死了,竟然还跑出来害人,有没有良心!”

小厮满脸死灰,而他身边的老人呼呼喘着气,根本早就说不出话来了,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顾若离没动,看向官兵问道:“劳烦问一下,你们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官兵不耐烦的道,“这种病传染极快,你再逗留就连你们一起关起来!”

这么说,他们的措施和张丙中说的一样,将所有人集体关起来,让他们自生自灭!

“小哥。”顾若离不再和官兵说话,看着小厮问道,“你们村还有多少人得了这样的病?”

小厮一怔,瑟缩了一下,支支吾吾的道:“我们大半个村都染上了。”他们村男女老少一共一百四十二人,三天染上瘟疫的人数是三十四个,昨天死了四个,又有许多人被传染,他没敢回去,也并不清楚。

“回去吧!”顾若离看着小厮道,“正如他们所说,你们不该出来的。”

小厮一怔,满眼绝望的看着顾若离。

“你快走…”老人打着小厮,赤红的脸上淌下两行泪来,口齿不清,“我们死不足惜,可不能害别人啊。”

“爹!”小厮抱着他爹,老人推着他,“快离开这里,别管我。”父子两人如同诀别,推搡着哭的撕心裂肺。

顾若离拧着眉低声道:“我和你们一起回去。”她话落,看向官兵,“我是大夫,让我进村行不行。”

那六个官兵就跟看怪物似的瞪大了眼睛,其中一人道:“你疯了吗,这是瘟疫,莫说你是大夫,就是天王老子进去了也没命活着出来。”

“让我试试。”顾若离抿着唇,“这病也不是绝症,能治好的。”

官兵一副懒得和她说的样子,反正能把小厮父子俩带回去就成,至于顾若离要不要进去,就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了。

“回去。”官兵指着小厮父子两,“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小厮看着顾若离,她点了点头:“回去吧!”小厮应是,抹着眼泪背着自己的父亲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顾若离跟着上前,霍繁篓拉住她,却没有说话。

顾若离道:“若没有遇到当然和我无关,可是现在他们就在眼前,我做不到无动于衷。”

霍繁篓翻了个白眼:“我说不让你去了?我是说你就这样进去,没有什么预防的措施?”

“有!”顾若离笑了起来,看着他,“当然有!”

霍繁篓哼了一声。

“我和您一起去。”张丙中道,“我能帮忙!”

“好!”顾若离看着他道:“我们将药都带上!”

张丙中应是,几个人将车上的包袱都背在身上,又将马车寄放在客栈,往刘家村走。

刘家村被官兵围的严严实实,连一只苍蝇都难逃出来,小厮和他父亲一到村口,就被一个穿着朱红袍服带着官帽的人踹了一脚,喝道:“再逃一个试试,立时就将你们烧了。”

“官爷…”小厮不敢再顶嘴,回头看着顾若离,“霍大夫…”

顾若离上前低声道:“你先进去,把你父亲照顾好。”

“是!”小厮言听计从,背着老人快步穿过守着的关卡回了村里,又站在村口眼巴巴的看着顾若离。

村里很静谧,方才冒烟的地方已经没有了,静悄悄的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感觉。

“你们是什么人。”那人走过来拦在他们面前,腰间的刀哐一下抽出来,威吓着,“这里的人都得了疠疫,你们快离开。”

顾若离站着没动,她没有想到衙门在处理瘟疫的事情上这么武断!

大头瘟并不难治,难的是病人康复的速度,远不及传播和死亡的速度。

可也并非一点机会都没有。

顾若离拧着眉和霍繁篓对视一眼,她看着那人道:“我是大夫,让我进去,是死是活我自己负责。”

“嘿。”那人哈哈大笑,“大夫要是有用,当年窑子沟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别以为自己能耐,进去了一样是个死!”话落,赶着他们,“滚!”

顾若离抿着唇,霍繁篓挨着她低声道:“我们走村后。”

“行。”她点头道,“你留在外面接应,我和阿丙进去。”她们没有要,必要有人在外面接应。

霍繁篓真正要说话,忽然身后传来马蹄声,她们循声回头,就看到十几辆车朝这边快速跑来。

“霍大夫。”车停下,杨文治当先下车,看见顾若离在这里激动的道:“原来你在这里。”

“您这是…”顾若离看着杨文治,又打量着后面几辆车里下来的十五六个人,随后还在人群中看到了方本超以及刘大夫,还有上次在军营见过的黄大夫,“都来了,是为了这里的疫情吗?”

“老夫请周大人下令,派了一些大夫来。”杨文治低声道,“大头天行不易控制,可作为大夫我们不能熟视无睹,心安理得的躲在城里,总要做点什么,才能换个心安啊。”

有杨文治在就不用怕了,顾若离点着头,道:“那我和您一起进去。”

霍繁篓看着一老一少,撇撇嘴,咕哝道:“菩萨还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