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远山好福气。”额森牙齿磨的咕吱咕吱响着,“居然带着这么漂亮的女人在这里,看样子还是个大夫!”

隋景也好奇,拿了过来看看,是看到了几个姑娘,但是却不觉得那几个姑娘的容貌有什么特别之处,他正要说话,忽然就看到左前方有动静,猛然转头过去,随即惊喝道:“可汗小心。”

就看到人群中,赵勋站在马背上,风吹着衣袍猎猎舞动,他的刀正插在马蹄边,手中拉着满弓,冷冷的箭头正对准了额森的眉心。

如同前一刻额森对准他一样。

“慌什么。”额森冷笑一声,“还不知道美人贵姓,老子死不了。”

隋景应是,额森朝赵勋比了个下流的手势,他不屑的笑着又低声对隋景道:“传令下去大军撤退,休整三日,三日后再战。”又道:“老子这次非弄死赵远山。”

隋景应是而去。

额森也站在马上,两人隔着人上人海远远对视,额森来不及搭箭,手中的刀紧紧握着,赵勋的弓绷紧,他沉沉一笑手骤然而松。

就听到那支箭发出破空之声,径直朝额森的射去。

有来有往,非常好。

额森抬刀去挡,就听到叮咚一声箭响在耳边,他咧嘴骄傲一笑,可不等他笑扩大,就感觉手中的刀咯噔一声断裂,那支箭噗嗤一声,钉在了他的锁骨处。

额森一惊,户口崩裂渗出血来,而锁骨处的伤让他脑中懵了一下,人随即从马背上栽了下来,他破口大骂将来搀扶他的人推开,抓了箭就要还击,隋景一把拉住他,“可汗,先去疗伤,这个仇早晚会报回来。”

额森看了一眼赵勋大喝一声,丢了箭喊道:“撤!”随即他翻身上马,带着人去冲陈达和颜显的包围圈。

“爷,追不追?”周铮迎过来,赵勋摆了摆手,道:“这一次他逃不掉,我们也就地休整。”他们伤亡不少,以他估计死伤至少六百到一千。

少了一千人,可不是小数。

“是!”鼓歇,虎贲营的人看着额森带着自己的人催马逃走,一个个的哈哈大笑了起来,啐着道,“今天过瘾,太过瘾了。”

赵勋吩咐周铮:“点人,确认伤亡数。”

周铮应是,赵勋则策马往后而去,他一直没得空,此刻等他近了医帐前才发现,这里至少躺了近四百人…有人的已经治疗过,而有的则躺在地上等着。

他目光一震难得的露出惊讶之色,孙刃已经迎了过来,回道:“回将军,还有一百一十人未救治,顾大夫和闵大夫他们还在做事。”

“嗯。”赵勋翻身下马,站在远处看着,顾若离掀了帘子出来喊道:“将人抬出去,换下一个。”

隔壁,也是进进出出的换着人。

“县主吃饭了吗。”赵勋问道。

孙刃点头,道:“方才欢颜姑娘喂了她一个馒头加几块肉,还得空喝了点水。”

还知道照顾自己,赵勋点了点头转身去做事。

夫妻二人都没有歇下来,直到半夜,这一百一十人全部治完,顾若离洗了手喊了孙刃过来,迫不及待的道:“那个人呢,在哪里。”

“在…在军帐后面。”孙刃知道顾若离惦记着那个伤兵,“就是不知道还是不是活着的。”

顾若离管不了那么多,立刻朝后面跑去,果然就看到那个断了肋骨的伤兵正躺在地上,人已经面色惨白,呼吸羸弱,只剩下一口气。

“孙刃,孙刃。”顾若离喊着,“把人抬进去,快点。”

孙刃应是喊了人过来抬起那人,顾若离又道:“欢颜点灯,多点几盏。”

欢颜应是。

“毛大夫,把你的东西拿来,让瑞珠去煮。”顾若离一边说着,一边跟着孙刃重新进军帐,闵正兴和齐戎正好出来,就看到有人被抬了进去,齐戎激动的要跟着去,闵正兴问道:“是什么伤?”

他看出来顾若离很激动脸上也是难掩的紧张。

“就是我们回来时伤了肋骨的那个人。”齐戎道:“师…师父,我们去看看。”

真的要救吗,这样的伤根本没有办法救活,白费功夫啊。

心里想着他还是忍不住跟着齐戎过去,站在床边上,就看着顾若离剪开伤兵的衣服,扶脉,确认肋骨的断裂的地方,喊着道:“瑞珠,东西煮好没有。”

“马上。”瑞珠说着,飞快的将水倒掉将煮过的吊架和钳子以及一应的手术用品拿了过来,顾若离脸色极其的严肃,抹着那人的肋骨,声音发颤的道:“给我找个支架来。”

这里哪有支架,孙刃将板车的底竖起来固定在床边,顾若离摸着肋骨抬头看了一眼毛顺义,“你帮我扶着他,麻药才下去他疼起来肯定要醒。”

“好…好。”毛顺义很激动,他知道先帝的事,所以很理解顾若离此刻的心情。

顾若离拿刀隔开皮肉,找准了位置,将钳子掐进肉里,就听到瑞珠啊的一声惊叫,人瑟瑟发抖起来,欢颜扶着她道:“这是小手术,还没开胸呢,你怕什么。”

瑞珠脸色发白,撇过眼睛不敢看,手里的托盘叮叮当当的摇着。

“我来。”白世英过去接过托盘,顾若离已经将第一根肋骨固定好,又拿了第二个钳子,闵正兴在一边看着满脸的震惊…

她居然用这样的办法固定肋骨,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顾若离做的事,更让他吃惊。

他行医一辈子,却是头一次见到。

顾若离在腹腔开了洞,插了管子进去,管子下面放着瓶子,他就听到齐戎问道:“顾大夫,这样做什么。”

“引流。”顾若离道:“等明天看情况,如果血凝结了,再决定是不是要开胸。”

齐戎啊了一声,张大了嘴巴,“开…开胸?”

开胸还能活吗,齐戎忍不住回头去看自己的师父,闵正兴虽不如他这般情绪外露,可眼睛里的震惊一点都不比他少。

“药给我。”顾若离和瑞珠道,瑞珠立刻递了一颗药给他,顾若离拿了个小的漏洞塞在那人嘴里,那人吞咽不下去,她便用消毒药清洗伤兵的鼻腔,然后插了细管将倒了进去。

全场很安静,她号脉,抬头看着所有人,道:“都去休息,这里我来守着。”

她要亲自守着,直到他醒过来。

“我陪你吧。”白世英道:“这一次,一定会没事的。”

顾若离握着白世英的手,点了点头,道:“嗯,一定会没事的。”她话落,门外有个拄着拐杖的人颤巍巍的站在门口,大家抬头去看,就看到那天断腿的伤兵正站在门口,腿上还绑着纱布,脸色也极其的苍白,“顾大夫,有没有事让我做的?”

他腿断了,再也不能上战场杀敌了。

“你快去休息。”顾若离道:“你现在将自己的伤养好,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那人顿了一刻,点了点头,由人扶着走了。

闵正兴回头去看,此时此刻他已经说不出话来,齐戎就小声道:“师父,说不定这个人真的能活。”

要是以前他就算亲眼看到也不会相信这样的伤能活,内出血啊…可是现在,他已经不确定了。

毛顺义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天色渐亮,周铮找到正盘腿打坐休息的赵勋,回道:“爷,此战瓦剌人死六百,受伤的情况不知道。”

“嗯。”赵勋回头问道:“我们呢。”

周铮就笑了起来,嘿嘿的道:“我们只死了二百一十二人,伤了四百二十四!”这简直是不敢相信的事,以往从来没有过。

赵勋猛然睁开眼睛,重复道:“两百人?”

周铮拼命的点着头。

赵勋突然站了起来,看着医帐的方向飞快的走了过去,他的娇娇就是不同寻常,简直就是他的福音!

这一仗,胜负已分。

不是因为他们比瓦剌人更勇猛,而是因为他们有一个绝好的军医。

刷的一下掀开帘子,顾若离和白世英正在一起说着话,他也不管猛然上前去,将顾若离捞了过来,一把抱了一个满怀。

顾若离一惊,回抱着他低声道:“怎么了,受伤了,还是死伤比较多?”又道:“你别难过。”

“不是。”赵勋松开她,当着白世英的面啪嗒一声亲了她一口,“媳妇儿,你太厉害了。”

顾若离摸着脸看了一眼正要避开出去的白世英,满脸通红,捶着他道:“白姐姐还在呢,你注意影响。”

“怕什么。”赵勋松开她,喊道白世英,白世英停下来看着他,就见赵勋朝她拱手,道:“此番,白姑娘辛苦了。”

白世英一愣,随即笑了笑,道:“都是和几位大夫在忙,我没做什么。”便出了门。

顾若离奇怪的看着赵勋,问道:“到底怎么了,你一惊一乍的。”

他将情况和她说了一遍,顾若离没有比对,只觉得死了两百人已经是很多了,可看赵勋的脸色她无话可说,道:“外面伤的比较多,等养好,需要些时间。”

“已经很好。”赵勋很激动,以前受伤必然会死的,现在却被带回来救活了,以前受伤可能会死的,现在更是休息几天又能拿刀。

以前他不觉得军医有多重要,一个军营重要的还是士气,虎贲营能有今天不是靠军医救命的,而是靠他们手中的刀,一次次杀伐出来的血路,闯出来的声名。

现在,有姑娘在,他才意识到,有一个好的大夫在,能挽回多少的损失。

顾若离失笑,也有话和他说,“七爷,我遇到和先帝一样的伤势了。”

赵勋面色微变。

☆、236 成绩

“这个?”赵勋走过去,就看到伤兵躺在床上,身上有吊架,腹部还插了一根管子,他有些惊讶,“这管子何用?”

当时先帝受伤时他还没有回来,等他到时先帝已经去世了,所以并未看到这些东西。

顾若离和他解释了一遍,赵勋颔首看着她道:“这一次,一定能成功。”

他说着,心里却已经想了无数件事,决定若是觉得此人快要不行时,就让人偷偷将他带走,决不能让他死在她的面前。

这一次若依旧不成功,对她的打击肯定更大。

说着话,那人喘了起来,喉咙里呼噜呼噜的响着,顾若离一惊也顾不上赵勋,忙拿了吸痰器给伤兵吸痰,等吸出来那人脸色略好了一些,可依旧是不停的喘着,顾若离忙喝了口药漱口,弯腰就给对方做人工急救。

“娇娇。娇娇。”赵勋看的目瞪口呆,咳嗽了一声,“这…让别人来。”

顾若离没空和他说话,赵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不停的咳着,“我来!”他虽说着可却没有将顾若离拉开来,毕竟在救人,“你教我。”

“不用。”顾若离见伤兵呼吸平稳了一些,又拿药漱口后,摇头道:“已经好一些了。”

赵勋的脸迅速的抽动了几下,“经…常这样?”他不知道,顾若离的人工急救就是嘴对嘴的呼气。

这怎么行。

“是啊。”顾若离道:“这样做的效用非常高,你若是要学,改天我教你,以备不时之需。”

赵勋敷衍的点头,拉着她过来,又对外喊道:“孙刃。”

“爷!”孙刃进来等着他吩咐,就听到赵勋道:“你来跟着县主学人工急救,往后有这样的事就你上了。”

孙刃先是一愣,随即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一脸的惊愕,“爷…属下不会啊。”

“所以让你学。”赵勋抬脚踹了孙刃一脚,“学!”

孙刃苦着脸哦哦了两声,垂头丧气的道:“属下知道了,今天就跟县主学。”话落,就耷拉着脑袋出了门。

“你…”顾若离才明白赵勋在急什么,不由笑了起来,拉着他道:“我是大夫,和病人身体接触甚至触及到隐私都是很正常的,你不要带着世俗淫秽的目光来审视评判就好了。”

“你说的我都懂。”赵勋以拳抵唇咳嗽一声,道:“可我瞧不惯我媳妇儿亲别人。”

顾若离轻轻笑了起来,就捧着他的脸见外面没有,飞快的亲了他一下,道:“这样才叫亲,刚才那不是。”

赵勋看着她的样子,心里还是叹了口气,妥协了下来,道:“以后尽量让孙刃做,记住没有。”

她点头应是,“知道了七爷,您快去忙吧,我这里还照顾着病人呢,一会儿还要去巡视,那些治疗后的伤兵都要去看看,若有发烧的就麻烦了,我们现在的白氏秘药已经不多了。”

“还有多少?”赵勋问道。

顾若离从一边拿了匣子打开,托给赵勋看,“今天小伤我都没舍得用,现在只有四颗了。白姐姐打算今天就回去制药,再出来要等十天以后了。”

这四颗药,她要省着用。

“十天。”赵勋深知道此药的宝贵,“让周修彻送她回去,一来一去能省点时间,再派个药童随着一起帮她的忙。”

他重复着十天这句话来回走了几步,蹙眉道:“那我就先拖额森十天,等药到了再收拾他。”

一旦开战受伤死人是难免的,这个药的功效太重要了。

“如果能这样那是最好了。”顾若离点着头道:“那索性多让几个人回去,再带点物资过来,我一会儿列个清单,行不行。”

赵勋自然不会反对,抱了抱她,道:“我去安排,稍后就走。具体的细节你来安排。”

顾若离应是,赵勋要走又想起来什么指着病床,“记住了,让孙刃做。”

“知道了,知道了。”顾若离决定以后尽量避开赵勋,免得他心里心里不舒服。

他这才满意的走了。

白世英随即进了门,看着她也是忧心忡忡的,“我今天就走吧,尽量节省时间。”

“我方才和七爷说过了,你带着二妮回去,她在一边给你生活打下手照顾你起居,制药的上你不让她碰就好了。”顾若离道。

白世英颔首,忙去收拾东西,半个时辰她由周修彻带着一队十个人骑马走了,顾若离见白徵目送他们,不由道:“您要是不放心,可以随她一起回去。”

“不用,我去了也帮不上她的忙。”白徵回头看着她淡淡一笑,道:“还是留在这里,能照顾伤兵。”

顾若离拱手,道:“有劳了。”她转身去检查昨天治疗过的伤兵,毛顺义留在医帐里。

条件太艰苦,昨晚虽搭了许多帐子,可到底不能和在城里比,她一间间的去看,每个军帐里都留着十个人,方便大夫照顾,等走了一圈给大家换了药去最后几个时,就听到里面有呻吟声,她微怔撩开帘子进去,就看到里面或躺活卧了七个人,三个人靠在被子上打盹,另外两个人则是熟睡着的,而剩下的两个则是满脸通红的躺着,显然已经高烧了。

“什么时候发烧的。”她一上午查了数百人了,发烧的不过七八个,这里就有两个,她上前去摸了两人的额头随即倒吸了口冷气,烧的太高了,肯定是伤口有炎症的缘故。

旁边坐着打盹的一个伤兵就道:“顾大夫,他们都是后半夜才开始发烧的,一直迷迷糊糊的。”

“伤的是哪里。”顾若离解开其中一人的伤,发现是胸口受了一刀,肩膀上还有肩伤,伤口不算很深,所以只是包扎了一下上了伤药,但是伤口附近红红的,明显已经感染发炎了。

另外一个是后背,和旁边这个人一样,伤口附近的肉已经闷的有些发白。

“怎么会这样。”她忙起身对外面吩咐道:“让欢颜姑娘带着药过来。”

立刻有人帮着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欢颜来了,给两人重新喂了好几种的药,顾若离洗手将出现的腐肉去了,拿针缝合了伤口重新上药包扎。

她想了想,将百氏秘药拿出来,一人喂了一颗,又心疼的抱着匣子,蹙眉发了好一会儿呆。

还有两颗,要是再有这样的病症,可怎么办。

“顾大夫。”说着话,外面有人冲了进来,急躁躁的道:“听说您在这里,你快去隔壁看看,有好几个人都发烧了。”

顾若离面色大便,和欢颜交代了一声的,带着药箱就跑去了隔壁…

她心头的就升起了一股无名火,也不是对谁,只是恨躁,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两个帐子住了二十个人,她怀疑是不是环境太差还是空气不流通互相交叉感染,居然十一个人都不同程度的伤口发炎,她拆开纱布一看,又是随意上了止血的药粉包扎了一下,她喊着欢颜,“过来喂药。”

欢颜哦了一声,扶着人将一样一样的药喂下去。

顾若离不得不重新消毒上药,门外齐戎边进来边道:“顾大夫,我来吧,你两个晚上都没睡觉了,快去休息一会儿。”

“不用。”大约和没睡觉药又没有了的缘故,她很急躁,“他们都发烧了,要是再不护理怕就算是上了药也救不活。”

齐戎啊了一声,道:“怎么会这样。”

“外伤发炎是常事。”闵正兴随后进来,云淡风轻的道:“所以说风险大,就是这个道理。”

四百多个伤兵,她总不会以为自己每一个都能救活吧。

“十个人发烧,就不是常事了。”顾若离摇了摇头,抬头和齐戎道:“你去问问陈达或者周铮,还能不能匀几个帐子出来,他们这样的不能都待在一起,情况会越来越糟。”

她的药不够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好。”齐戎应是而去。

闵正兴有些不悦,蹙眉道:“顾大夫,你救治的那位肋骨断掉的伤兵,情况如何?”

“生命体征暂时稳定。”顾若离头也不抬的包扎,闵正兴就看到他正复治的伤兵是他昨天经手的,又去看另外几个,人他不记得,但是纱布包扎和上药的手法他是认得出的。

“顾大夫,我也发烧了。”说着话,外面有人扶着门进来,软软的一进来就倒下去了,闵正兴离的近,好不容易将伤兵拉住,才发现他是腿上的伤,包着纱布已经渗出血来了。

“快让他躺下来。”顾若离深吸了口气,闵正兴去拆纱布,发现这个人也是他治过的,他微微一怔拆开纱布,就看到腿上的伤口也是周围发白微红,发炎的表证。

“一样的情况。”顾若离道:“看来不是细菌感染,就是上药时没有仔细消毒消炎。”她扶着倒在地上的人,“上药后你喝药了吗。”

那人摇头,“上完药我就走了,什么都没有啊。”话落去看闵正兴,“闵大夫是吧。”

闵正兴脸色有点难看,点了点头道:“是!”

顾若离皱眉,回头去看其他几个人,他们也是一样的说法,她还发现这几个人都是闵正兴经手的,她不禁皱眉也不去看他,只对醒来的伤兵道:“这两日忌口,每日早中晚回头稀粥配馒头,别的东西一律不准碰,尤其是牛羊肉和酒,记得吧?”

他们哪敢不听,纷纷点头应是。

顾若离半跪着,将每个人的伤重新打理了一遍,才起身起来,忽然眼前一黑欢颜忙过来扶着她,道:“您快去歇会儿,我帮您守在在这里。”

她是有点急了,点了点头,道:“我就在外面坐着歇会儿,你先守着他们,要是烧更高了,赶紧来告诉我。”

顾若离就在外面的草地上铺了个被子,往上一趟就睡着了。

闵正兴则站在帐子里许久才动了动,又飞快的出门将剩下的几个帐子都检查一遍,又有两个人发烧了,而且一样是出自他手的病患。

外伤发烧发炎很正常,要是以前他根本不会在意,可是现在他却觉得异常突兀。

要知道,这里数百个外伤的兵,发烧的不过十来个,而这十来个人无一例外都是他经他手治的。

这就奇怪了。

“师父。”齐戎进来看着他,低声道:“那些伤兵是您治的?”

闵正兴不是敢做不敢担的人,便点头道:“都是经过我手。”

“怎么会这样。”齐戎也想不通,“你上药前洗手了吗,伤口周围用消炎药清洗过吗,纱布是用的顾大夫准备的吗,她的纱布是蒸过消毒的,还有事后有没有嘱咐喝药?”

闵正兴摇头,就在昨天他还是觉得这些事都是白费功夫。

“师父。”齐戎扶着闵正兴出来,压低了声音,“顾大夫说的是有道理的,那些外伤势必要消毒的,您看看这么多人发炎就这么几个,要是以前至少一半人。”

闵正兴负手眉头紧紧蹙着,他指了指帐子里头,和齐戎道:“你去给他们重新包扎上药吧。”话落,就一声不吭的负手走了。

齐戎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去做事。

闵正兴去了顾若离的医帐,里面的人还是躺着的,毛顺义正更换瓶子,他走过去看了看里面是血水…他没有想明白这样是怎么将出血排出来的。

但是,她确实成功。

他忽然觉得自己一辈子在战场上奔走,所有积累的经验和引以为傲的东西,都在这一刻支离破碎!

他一直以为战场上不会有什么创新,因为在绝对的性命之忧下,大夫能做的事其实微乎其微的。

但是顾若离给了他不一样的答案。

闵正兴叹了口气,坐在军帐前面抽着旱烟。

赵勋和颜显并肩骑马而行,两人结伴去斥探额森,颜显含笑道:“…这么说来,你昨天那一箭射的刚刚好,他势必要养伤的,那我们就等药的时间就够了。期间还能让大家休养准备。”

“嗯。”赵勋颔首道:“这也是无心插柳。想办法想去打听一下,他的伤势如何。”

颜显应是,去吩咐手底下的人去办事,他接着又道:“昨天战况激烈,瓦剌人又秉持了勇猛之风,但是我们死伤就两百人实在是让我惊讶。”他笑着道:“这份功劳是顾大夫,远山你可不能寐下来了。”

赵勋无声笑笑,道:“我也很惊讶她的能力。”他想到杨文治对顾若离的评价,或许,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关注着她作为女子的美,让他魂不守舍,一刻都不想分开。

可是在别人眼中,她的美根本就和外表无关,更和…她的称号以及他一直想要给她的“赵夫人”无关。

仅仅是来自于她的能力。

他不由叹气,想到以前他们吵架时他执拗的想要说服她留在家里相夫教子,如果那时候她真的妥协了,那么现在就没有顾大夫了。

颜显看着他失神的样子不由失笑,眼中也不由自主的露出羡慕之色。

能夫妻恩爱,相互扶持且还能目标一致,真的是太难得了。

赵勋挑眉,无声的笑着。

额森受伤的消息传到这里来,大家都松了口气,全部老实的休息养精蓄锐,五天后,前两日发烧的伤兵都活了下来,不但他们,那四百多人,伤轻都已经开始活蹦乱跳的满声挑衅的要去打额森了。

顾若离站在架子前,给断了肋骨的伤兵号脉,他中间醒过两次,她给他喂了点吃的,三日前虹吸取了,现在只有不断给他喝药,让他腹腔不会有残留血块凝结,而能通过药物排除体外。

“我去走走。”顾若离看着一直没醒的伤兵,和毛顺义打了个招呼就出了门,不远处闵正兴正蹲在马蹄边吸烟,她过去含笑道:“闵前辈。”

闵正兴站立起来,点了点头,道:“忙完了,去走动走动?”

“是!”顾若离道:“正好休整,您也好好休息。”

闵正兴颔首目送她走远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敲了烟杆走了,走了几步就碰到那个腿断掉的伤兵,见他正拄着拐杖看着中原的方向发呆,脸上都是落寞。

“你的伤,没事了?”闵正兴走过去,伤兵回头看他,羞涩的回道:“好了。将军说等过两日让我们几个先回卫所休养。”

闵正兴就看着空荡荡的左腿,怜悯的道:“往后你不能再上战场了,你有什么打算,准备回家种田去?”

“没事。”那人忽然笑了起来,道:“将军说,以后我们几个就是伙头兵,一样能跟着他东奔西战。”

闵正兴一愣,道:“你…不伤心?”一个兵没有腿,生命就没有意义了。

“伤心是伤心,可是活着总比死了的好。不瞒您说,现在是没了一条腿,就算是两条腿都没了,我也是要活着的。我家里还有老父母,他们还指着我的钱过日子呢。”

居然会这样,闵正兴忽然无话可说,想到了顾若离说的那句话,他们只是大夫,无权替谁选择生死,能做的就是挽救一切可以挽救的生命。

“做饭也不简单啊。你好好学。”闵正兴哈哈一笑,道:“老夫等吃你们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