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易寻应该不会介意她刚才那副防色狼似的样子吧…周可可自我安慰地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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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完毕,她一头钻进了衣帽间,把衣服穿好。

折回房间时,易寻正起了床,站在视野宽阔的窗前扯松了领带,卸下袖扣放在边桌上。

一转身,就看见了从门后探头探脑的周可可。

“我做早餐给你吃,”女孩腼腆地扶着门框,试探着道,“好吗?”

“好。”易寻顿了一下,点点头,然后转回身去,继续解衬衣的纽扣。

刚解开一颗,他再次回了头,跟她说一声:“我先洗个澡。”

“哦,哦哦。”

不知道为什么会看得呆呆的周可可,如梦初醒,像阵风般地消失在了门口。

水声响了起来。

烤箱也开始“滴答滴答”地工作。

她洗了一把新鲜的秋葵,均匀地涂抹橄榄油,洒上粗盐,送进预热好的箱内烘烤。

在等待它们脱水变干的时间里,她把苹果切成薄片,整齐地码在盘子里,又研磨了一点松子仁,与小虾米一起混入蛋液中,用玉子锅煎成蛋卷。

做完这些,虹吸壶里的水已经烧得差不多,她往里倒入研磨好的咖啡豆粉末,轻柔地搅拌。

易寻擦着头发走进餐厅,穿了一身白灰搭配的家居服。

早餐刚好上桌,周可可背对着他,举着微单调整好角度,“咔嚓”来了一张。

执行完美食博主的职业习惯,她回过头来,对着他一笑:“可以吃了。”

易寻过去坐了下来。

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坐在这里吃早餐,尤其对面一起吃饭的人不是生意上的合作对象。

他端起手边的那一小杯黑咖啡,淡淡的柑橘香扑鼻而来,他看了看放在桌上的咖啡壶,忘了是谁送的礼物,反正家里的阿姨不会使用,没想到它还会有被拿出来见光的一天。

他垂下头,细细啜饮。

周可可“咔嚓咔嚓”地吃着苹果,她喜欢把它切得极薄,这样吃起来口感会变得更好,她时不时看一眼对面的男人,有一种很亲切的熟悉感。她十一二岁的那会儿,就经常叼着苹果坐在面馆的一角,看他吃东西。

当时他还是个身型单薄的漂亮少年。

如今骨架健硕了不少,肩膀变得宽阔,不再显孱弱,人看上去倒是似乎比以前更瘦,她在想,这是天生的体质还是之后没有好好吃饭。

估计是前者,因为,他现在明明吃得很好,胃口还不错的样子。

“这是什么?”结束了早餐,易寻把空盘收进水池,看到周可可背对着他,从冰箱里拿出了一只圆圆的小罐子。

“芋泥盒子。”周可可双手托住罐底,给他看了一眼透明盖子下的内容。

她从冷冻室里拿出冰袋,与罐子一起打包装好,语速慢慢地向他解释:“前几次见到爸爸,他总说心里面很苦,吃点甜的东西应该会好吧?”

易寻听着,视线探索着她唇边浅浅的梨涡,无论里面盛着什么样的情绪,它看起来好像都是柔软的。

“我出去一趟,送过去就回来。”当她说完了这句话,他跟了上去,拿过她手里的拎袋。

“开车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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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城中到城郊,绕开交通拥堵的路段,直接上绕城高速,车程便被缩减了不少。

周可可捧着芋泥盒子坐在副驾驶上,感觉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便远远看见了看守所熟悉的蓝色屋顶。

导航自动播报结束,易寻将车在路边停稳,他这辆银闪闪的阿斯顿马丁,开到这样的地方,多少有些惹人注目。刚下车,就有警员迎了过来。

“又是你啊,小姑娘?”对方都已经记得周可可了,她之前来过很多次,周光耀那会儿大部分时间里是被禁止探视的,而她总是自己独自一人,锲而不舍地来这里碰钉子。

在与易寻领完证的第二天,她没抱太大希望地又来了这里,想把自己结婚的消息告诉爸爸,结果,在填完表格以后,她十分顺利地被放了行。

这次来,周可可身边多了个易寻。

警员好奇地打量着这位气质不俗、一看就是身价不菲的男人,猜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周光耀犯的那个事称得上严重,牵扯了不少人进去,因而曾经有过往来的朋友个个避之不及,只为明哲保身,没想到现在,还有人愿意拉他一把。

“昨天回来以后,情绪有点不稳定。”警员在前面领着路,顺便提了两句,“还跟人起了点冲突。”

“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周可可为自己的父亲抱着歉,心里沉重了几分,却没办法怪他。

二审的判决昨天刚出,他心情不好并不奇怪。

已经在看守所里熬了一年又三个月,对他来说,可能接受判决,直接入狱才是一种解脱。

一会儿见面她也没信心能给他足够安慰,让他振作,“尽人事,听天命”,类似的话她翻来覆去已经不知说过了多少次,他一定都听腻了。

“我很快出来,你坐在那里等我就好。”整理了情绪,站在窗口前拿起了笔,周可可边低头填表,边安顿易寻。

手中却是一空。

他抽走了她手中的笔,连同面前的表格。

“我帮你送进去。”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笔落下,一笔一划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Coco Choo

周可可坐在等候区的后排座椅上,一双手的十个指头,被她自己来回掰了个遍。

易寻已经离开了有一些时间,提着她做好的甜品,去看了她的父亲。对于里面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形,她心里完全没底。

同是混迹生意场,周父自然很早以前就知道有易寻这号人。

但不妨碍在知道自己的女儿突然和对方结了婚后,他有多么震惊。

昨天在法院里没能说上话,只能遥遥对望一眼,当时周光耀看他们的眼神简直了。

周可可心不在焉地玩着手,直到听见不远处有人叫她的名字。

“爸爸?”当周可可被领进探视间,看见的,是一脸笑容的周光耀,和和气气地在对易寻说着些什么。

一抬头见了她,他亲切地招手:“可可,来。”

周可可疑惑地走了过去,在易寻的身边坐下,瞥了一眼放在台面上的那只芋泥盒子,它被吃得干干净净。

那一刻,她的心情有些奇异,扭头与身边的男人对视一眼,再回过去看自己的父亲。

“好吃吗?”每次都不放心,要这样问一下。

“好吃啊。”周光耀笑着点点头,仿佛还意犹未尽的样子,“就是太少。”

周可可立刻有了种“啊,确实”的感觉:“那下次我…”

“下次想吃炸鸡了。”父亲接过她的话头,目光很柔软。

“好的。”周可可愣了一愣,把脑袋点了又点,轻声重复,“好。”

她跟着易寻出了看守所。

他帮她提着背包,一直到了车前,帮她开了门。

“谢谢。”周可可受宠若惊地坐了进去,忽然想到这个“谢”字不应该仅仅包含一层涵义,接过包的同时仰起了脸来,“我好久没看到爸爸笑了。”

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过去一年多里,每当她见到父亲,这个男人始终都是消沉而颓唐,脸上肉眼可见在迅速苍老。

尤其在她结了婚这件事上,无论她怎么安慰,周光耀都难以消除悲观的心绪。

可能是易寻说话天生带着令人信服的魔力吧。

她不也是在他几句话后,就中了邪似的与他直奔了民政局?

胡思乱想之际,易寻的手掌盖在了她的头顶,拍了拍,把她仰视的姿态轻轻抚落下去。

他的手机是在这个时候响的,离得近,周可可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很容易就认出是袁秘书。

“易先生,卡慕的人与我们约的是今天下午,但是金翻译忽然肠胃炎去医院挂水,公司里其他能说法语的翻译这会儿都在外地,傍晚之前赶不回来。”

袁满的声音尽量镇定了,还是能隐隐约约听出她有一些慌张,易寻听得却漫不经心,手掌仍然停留在周可可的头顶,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仿佛那些事情,都与他无关。

对方汇报完毕后,空气静了一刻,他没什么情绪地道:“那就取消,另约时间。”

他挂了电话,周可可头顶上的重量也随之消失。

等她回过神来后,车门已关上,易寻从另一边上来,发动了引擎。

“是法语吗?”周可可想了半天,抿了抿唇,转过头去,“我可以。”

易寻侧头过来看她。

一被注视,她又有点不可避免地紧张,垂眸眨眨眼。

他帮了她很多,她也想为他做一些事情。

“我在法国留了几年学…”周可可感觉自己日常对话还是没什么障碍的,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读的商科。”

那是周光耀之前一直计划把自己的独生女培养成接班人,所以想办法送她出去读了MBA。周可可抗拒归抗拒,课程还是老老实实地啃了下来。

所以,即使涉及到一些专业词汇,应该也难不倒她?

易寻的目光慢慢离开,他面朝着前方,沉吟了片刻。

然后,拿出了手机。

“不忙取消。”在给袁满重新打过电话交代之后,他开车上了路。

周可可蓦然感到一阵轻松,长吁出一口气,拉开背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了一面小镜子。

察觉到身边的人不经意的视线,她吐了吐舌头,放下海绵饼:“我化个妆。”

还好包里带着这些东西,平时可以不怎么注意,遇到商务场合,还是上点妆比较礼貌。

易寻对此态度倒是淡淡然:“没有必要,这样就很好。”

莫名的,周可可从他这句话捕捉到那么点恭维的意思,即使不能更委婉。

她的脸眨眼变烫。

“只是稍微涂两下,”她低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还以为脸上的红晕是腮红打过了头,对着镜子徒劳地抹了半天,唇角羞赧地上扬着,“因为我,我眉毛有些淡。”

袁满早早在酒店门口等待。

亮银色的阿斯顿马丁驶到台阶下,门童很有眼色地先她一步上前迎接,一打开车门,露了头的周可可让她着实小吃了一惊。

“易太太,也来了吗?”而得知女孩也要一起进去参加下午茶的时候,她更是“咯噔”了一下。

易寻则风轻云淡地领着人从她身边走过去了,留给她一头的雾水。

周可可没有多紧张。

端坐对面的大客户就是法国街头经常可见的老派绅士长相,为人随和亲切,再加上对方说话语速偏慢,她不用集中注意力都能听懂,翻译起来格外轻松。

交流顺利的同时,用来招待客人的点心也按照顺序被一样一样送了上来。

“这道拿破仑酥,味道跟我经常在巴黎吃过的一家小店很像。”前一秒还谈着公事,在品尝了头盘之后,那位客户的注意力完全被桌上的点心吸引了过去,“就是酥皮的口感有微妙的差别。”

周可可听到这句话,有一个瞬间,都在发呆。

刚回国的那会儿,她为了解决经济上的窘迫,去过几个餐厅后厨,推销了她自己捣鼓的甜点配方。

这家酒店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回过神之后,她下意识地解释:“因为巴黎的那家使用快捷系统制作,这家酒店,用的是竞技类配方。”

周可可说话不自觉带着术语,对方倒是都听明白了,笑了笑:“怪不得更加美味,受教。”

看到他微笑着低头喝咖啡,周可可很快反应了过来,这不是随心所欲聊天的时候,赶紧转向了易寻:“安图先生刚才评价甜品的味道和他印象中的不一样,我向他说明了原因。”

“嗯,”易寻并没有在意,桌下的手在她手背上轻按了一下,“放松,不用有压力。”

小插曲过后,下午茶还是在融洽的氛围中结束。

临走前,法国人不吝惜地对易寻表达了欣赏,周可可也沾光被夸了好几句,正要扭头翻译,易寻直接上前和对方握了手,回过头对着她道:“我送送安图先生,你先去那边找袁满。”

“啊,好。”周可可瞪着眼睛转过了身,走出好远,还忍不住回头去看。

就在刚才他们握手的时候,如果她没听错的话,易寻说了句法语。

“谢谢。”虽然是最入门的词汇,但那发音过于娴熟纯正,让她心中不禁有了一丝怀疑。

“结束了?谈得怎么样?”袁满终于等到她,心切地围了上来。

周可可点了点头:“过几天到公司签合同。”

“太好了。”袁满顿时松懈,喜滋滋地拿起了手机,写在备忘录上,做起相关的准备来,把周可可晾在了一边独自犯嘀咕。

“易寻他…好像也会一点法语。”周可可自言自语地小声琢磨。

被袁满听见了,一抬头:“易先生当然会,他从幼儿园就是国际学校读上来的。”

“什么?”周可可一愣。

她拧着眉头纠结了半天。

“那他应该不需要翻译吧?”

“嗯,用不着。”袁满并不理解她翻来滚去的心理活动,一边埋头继续打字,一边解释,“本来安排安图先生见面的是另一位老总,因为翻译临时有点问题,所以才要叫易先生来救场。”

“…”周可可彻底呆住,也是在这个时候,一声“可可”,从远处传入了她的耳朵。

易寻送过了客人,折回来找她。

周可可还没作出反应,袁满就把脖子伸得长长的,尽管她见证了Boss闪婚的全过程,知道两个人的关系,但头一次听见从易先生嘴里出来这么亲昵的称谓,感觉特别稀奇。

而周可可,心情复杂地绞着手指,带着一肚子的疑问走了过去。

面对他漂亮得不像话的脸,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你,你为什么带我来啊?”

Coco Choo

后知后觉的难为情渐渐涌上了心头。

明明刚到法国的时候,靠着语言班学来的那点东西,各种与当地人瞎比划都没在怕的。现在,她反倒无助了起来,她刚才有几句语法用得不太对吧,他听出她有口音了吧?真是班门弄斧。

周可可有点慌。

站在袁满的位置,听不清女孩子纤细的音节勾勒出怎样的疑问。

她只看到易寻低头瞧着人家,手一伸,揽过女孩单薄的肩膀,往酒店外走了。转身的瞬间,依稀能看到脸上的肌肉动了动,是笑。

“这家的甜品很有名,我想你可能会喜欢。”易寻柔声道。

周可可感觉自己被一股温暖的力量包裹着,她微微侧头,偷看了一眼搭在肩上的手。骨骼自然地弓起,微凹而舒展的指节线条宛如精工打造的艺术品。

“噢,是这样。”她有些呼吸不畅,心里“咕嘟”、“咕嘟”地冒泡泡。

“如果不喜欢,下次我们换一个地方。”他又把头放低了一点,轻声细语地在她耳边说。

跟在后面没走几步的袁满简直看呆。

周可可则煎熬得不行,两人距离极近,再动一动,她的耳垂就能碰到他若即若离的嘴唇,她半边脸烧得通红:“没有,我喜欢。”

说起来,她一直没机会来这家酒店试试自己卖的那道拿破仑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