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昊自不相拦,噙着笑看她携涟裳离去。

那抹红色的影子走远,翘起的唇角随之落下,“你来此做甚?!”

“迎亲卫队统领与明华公主同时下落不明,你认为逸王爷该无动于衷?”几乎从天而落之人不理他脾气。

“正因如此你此刻更该留在攸城不是么?”这家伙居然不好好呆在皇都跑到此地!

“放心,我今夜连夜快马回去。”

“我早两日便发出平安讯息。”意即你根本不该留到此时。

摸摸鼻子,“我不过亲自确定下你平安无事而已。”

“哼!”某人明显不信。

“…”好吧,另一人心虚低头,他是有那么点,真的只有一点点好奇,这人居然会亲自迎娶的女子究竟何方神圣。

“攸城那边?”许久,吴昊才开口询问。

“逸王闻讯后万分震怒,这些日子处理政事更是毫不留情,礼部左侍郎也合该不幸恰逢此时被查出贪赃枉法,王爷一怒之下将其处斩。”

“哦。”吴昊一手托住下巴,神情有几分不满,乍看倒好似替人担忧忠臣良将,出口却是:“盛怒之下亦只殃及了一条池鱼么?”

对方一笑,“够分量的鱼虽只一条,可其余虾兵蟹将数量足可抵了。”

吴昊颔首,睨了他眼再回首望向车队后难的完整的房屋,“东西送到了?”

“先送备用的绸制嫁衣、纱袍,你吩咐的那个…”见他眉头微拢,急忙道:“赶制下大婚前定能备齐。”

“不过…”眸子一转,那人颇有几分好整以暇:“这位未来王妃似乎没有那么容易讨得好去不是么?”

吴昊冷冷瞅他。

“好了,好了。”那人摆摆手,表示求和,“对了,现下该给穆国消息了吧,听密探说穆国哪位太子可是着急得很,连洛王后都惊动了。”小心看着对方脸色,“至少目前,你还是打算与洛王后合作的不是么?”

吴昊掀唇一嗤,眸光复杂,“卫黎修若当真因此乱了阵脚而失先机,那么…洛王后也就不值得与之合作了。”毕竟,洛王后再如合通达明睿,亦只有卫黎修才是真正握权穆国之人不是么?

瞧着吴昊的脸色,那人低头不敢问心中嘀咕许久的话无论卫黎修此人究竟如何,到底不是当务之急吧,故意瞒住信息甚至搅乱对方派出的人马,当真无半点意气?

绸料明艳,绣工精致,可无华明白眼下这套换上的嫁衣虽是上品却远不如原先那套,看着地上陪伴自己多日的衣衫忆起谷内丁苻,又想所谓嫁衣不过一份心情罢了,如此哪一件于自己又有何别?

小心收好贴身藏着的那方满布焦痕的鲛绡,无华回首正欲向一直默默无言伺候自己梳洗更衣的涟裳询问这两日之事,谁知甫一回身,却听她哽咽:“小姐,您…能平安回来就好。”

见着蓄满泪水却努力撑着不让其落下的使女,无华叹息之余心中却是一暖,如此精明聪慧的涟裳此刻竟露出孩子一般脆弱又逞强的模样,然而那情却是真挚…

“这几日如何?”这时候任何宽慰劝抚都只会将那明眸中的雾气变为泪珠,故而顿了顿,无华只轻声询问。

“是,小姐,那日…”闻言涟裳忙敛了情绪,将近日事项秉明。

那日涟裳原本险将不敌幸而穆人皆善用药,危急中以毒烟脱身,待天明后见刺客被击退方出,与剩下的护送卫队一起寻找失去下落的无华与吴昊,奈何迟迟不见踪迹,涟裳忧几如焚本要发讯通报倪诩知晓,无奈却有个弥雅跟在一旁,身侧又皆是郛国兵卫,一时不敢妄动,幸而她极善察言观色不多日郛国援军一到,她便从首领李少尉处瞧出端倪方能按耐不动。

无华听完却是柳眉紧锁,思虑良久,启唇道:“你言下之意郛国护军不曾正面透露过我的平安讯息可是?”

涟裳不解其意只能点头。

无华再问:“便是近一日两日也无?”

涟裳细细想了想,道:“不曾,小姐归来之事也是一个时辰前有人命我备新衣洗漱之物时方知。”见无华脸色不佳,小心问:“小姐,郛人如此谨慎难道不是为了以策安全?”

想起那夜那人眸光炯炯,睥睨之势,不屑之态,告知自己前路已清,无华冷冷勾唇,若是开始便罢了,这几日以那人性子,危险?只怕是人非己。

“涟裳,一会儿命弥雅入内侍奉。”

“哎?”这是为何?“可要我守在屋外?”身处此地,四周皆是他人耳目总要小心防范有心人。

“不。”无华摇首,眸如雾景似是而非,复杂难辨,“你待其入内,避人耳目,立时传讯‘王都穆城,报吾平安。”

涟裳素非愚笨即刻明了无华招弥雅不过绊住其同时又掩他人耳目,只是如此急切报平安之举却不甚明白了,瞅瞅无华忧思模样终究不曾多问,罢了,反正早些传讯回去总是好的,免得公子风闻些不实讯息平添忧虑。

无华就着一张木榻坐下,心中暗忧,眼前不断浮现的却是那日送亲时卫黎修痛彻心肺的笑颜,那么久的等待准备他休要在此刻…有差错才好,否则,否则…

咬咬唇,不禁又想到某人可恶的笑脸,自己在谷中不传讯涟裳,一来,也是怕被弥雅等有心人察觉,二来,则是明了那人必定会将消息传出,哪晓得,哪晓得他竟不动声色就玩了这一手!

好个吴昊!

忆及谷中时自己竟还对他有了三分松懈,不由暗自懊悔不已,又不免奇怪,他与姑姑该有共识协约方是,为何要多此一举?

吴昊,他究竟在想什么?

同心结连理(上)

月光幽寒,树枝摇曳的影子透过窗倒在过于空寂的寝宫伴着料峭晚风呼啸而过的声,令人一阵阵发寒。

洛凝暇有些骇意,头不断向宫门处张望,只有几个宫女肃立不见久久盼望的人到来,这几日禁军频繁调动说是为了一月后的登基大典,但…

向王后请安时那种诡异的气氛连她都忽略不了,她不明白为何王后可仍典雅而坐浑不在意,那些宫妃笑脸的可怕王后都该知晓,不是么?

三日前,她亲眼看见淑妃命人仗毙了一名宫女,而后她瞧见自己时居然能彷若无事一般依旧带笑温言请自己喝茶。

正想着,宫门外响起内侍通报声,凝暇大喜,急忙起身整了整,莲步迎出接驾。

“太子妃近日好么?”

温和笑意,他温暖的手甚至亲自扶起自己,凝暇下意识的觉出自己的夫君今日心情很好:“是有了好事么?”

下意识的出口却令卫黎修暗自一惊,以洛凝暇的心计全无竟然亦能看出,未免太不小心,微微一笑,顺势道:“明日有家宴,太子妃与本宫一同前往吧。”

洛凝暇应声,不曾觉出他眼底比月光更冷的寒意。

“小姐,攸城快到了。”

“…”

“小姐…”

“涟裳。”

“是。”见几日来随着郛国王都越来越近,话亦越来越少的无华开口,涟裳不由急忙应道,不料无华只淡淡道了句:“以后要改了称呼。”

比苦瓜还苦上好几分的苦意涌上,涟裳担忧地瞧向似闭目养神的无华也只得道:“诺。”

观其部知其主,此次来援的据闻皆乃逸亲王亲兵,但见令出即行,令停即止,那李邵身为少尉与士兵同吃同住无半点不适,早闻那逸亲王领兵有方,军中奖罚,事无巨细,每每亲躬,而讨伐敌人时却又恐怖比恶鬼更甚,伐天羽时的狠厉无情令人胆寒,如今天羽的贵族仍能闻其名而丧其胆…

这样一个厉害非常的人物,自己…却要成为他的妻子,真的要成为他的妻子么?

自入了郛国境内,真切看到郛国如今强盛,法度之严,无华不禁一点点开始怀疑,当初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然,纵回身已无路。

无华苦笑,这世上有几个新娘坐在嫁车中却是怀着破釜沉舟,壮士断臂的心思?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需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他人出嫁悲的是离别至亲,然而终究还是喜多,前方的良人,全新的生活,总能有所等待。

等待因为期待。

而自己却是一滴泪也无的,只因对自己而言,这场婚礼不过恰如换了战场的另一场战争罢了。

心思百转间,马车却停了下来,掀起车帘的是近日自己格外不欲见的吴昊,只见他今日格外怪异,眸若星灿凝睇自己,细细打量,那模样倒似情人离别时几分依依,此念刚起,无华便觉一阵恶寒,开口道:“将军何事?”

吴昊这才对上无华戒备的眼,噙笑道:“前方便是攸城,公主要先居行馆暂住几日等待大婚之日,在下要和公主道别了。”

大婚…

无华一怔,无意识点了点头。

吴昊再瞧了她眼慢慢放下车帘际,柔声道:“这一路颠簸众多,大婚后又有许多杂事要理,公主这几日…可要好好歇息。”

格外温柔的话语一瞬随风而逝,无华几疑错觉。

穆国明华公主已临王都自然受到八方瞩目,问安,恭贺,送礼,郛国国风较之穆国开放许多,不少女子也上学馆因而顾及甚少行馆一时人潮浮动,幸而皆晓这明华公主乃是穆国金枝玉叶,又加之婚期极近,才免去了许多宴席麻烦。一些贵族官家小姐来见,也被逸王府派遣守卫行馆之人拦住,给了几个软钉子阻了回去。

故直到大婚那日无华也只见了几个教导礼仪的嬷嬷,和将一一箱红奁搬进的下人。

涟裳看着端坐镜前梳妆整衣的无华金丝凤冠,红霞披绸裙上绣着金色彩凤以东珠点其目,凤尾间镶着细细五色宝石,提足转身间放异彩炫人眼眸。匀好的脂粉敷在细腻的肌肤上修饰了原本缺乏的血色平添一份妩媚,点上的朱唇显出难得姣丽,只是那双清澈无翳的瞳眸仍是清泠如昔,偶尔流转过波光使看者一怔,暗自道谁人说小姐不美,那份清灵净秀又岂是俗艳之辈可及。

屋子里堆砌着贵夫人等送来的几十盒珠宝珊瑚玛瑙玉器,另有几十匹上好软烟罗,丝帛,绸绵等,说是请公主量身做些日常起居新衣,只是这些却令无华眉锁更深,这逸亲王竟如此排场,如此尊华…

“公主。”

满脸喜气的弥雅入内打断主仆二人各怀心思的沉默,“吉时已到,公主该上轿了。”

无华竟是愣了一愣,看在涟裳眼中不觉一酸,弥雅上前去扶,笑道:“恭喜公主,今日大婚,从今后夫妻和睦,万事如意。”说着替无华盖上红绸喜布。

视线被遮在一片刺眼的红中,无华最后见到的是弥雅竟带三分真诚与欣慰的笑颜,其实弥雅虽奉命前来监视可心计算不得深沉,加之她多年经营,对自己这早年痛失双亲的小姐私下倒有几分真心怜惜,只可惜…

无华暗叹这一分建立在虚假上的真实在太不牢靠,因此多年相伴的情谊也不过如丝易断,缓缓起身被人搀扶着踱离这锦绣屋舍。

这几日息身在此处外头围着三层王府亲兵休说是人,一只雀鸟也过不去,不知穆国如今如何,说不得也只好待…大婚后再探问。

大婚…

即使如今嫁衣着身,将绣鞋迈入八人花轿,无华仍觉得如梦一般不真实,她想起了梨花树下相偎的少年,想起了爹娘带着微笑望着他们的幸福神情,想起了五年前骤变后那一瞬的茫然,以及从此再不曾变阴翳,最后停留下来的却是那一声‘王妹’,那一抹凄然背影,从此后便是这个背影她也必须小心藏在无人可见之处,当她用他的印在那明黄卷帛上按下血色印鉴时这一切早已无从挽回…

许多年后无华回忆这一日漫长而又短暂的迎娶之路时也只记得那声如震天的喜乐,炮竹。

花轿落地,在一片恭贺声中有人慢慢靠近掀起轿门,冰凉的手指拢在袖中却被人执住,温热的触觉传来令无华一愕,玉指不由自主的一缩,那人似是一顿,而后伸手向前将自己整个手牢牢包裹住。

无华这回却是一愣,心道这威名赫赫的逸亲王怎有这近乎赌气一般的孩童举动?却放软了手任他握着下轿,在众人贺喜声,轰响炮竹声,喧天鼓乐中一步步牵引自己向前。

在祝福中的交拜天地对无华而言亦不过公式,王家礼仪不比寻常,接着还需夫妻共听训示,焚香等等,繁琐的礼节使无华听闻“入洞房”时竟不觉吁了口气,累到极致她甚至有了幻觉在自己吁气时的一刹竟似闻隐隐有些熟悉的低笑,晃了晃头,终于坐在喜榻之上时,无华唯一的思绪仅剩幸而有此红盖否则要带那虚伪的笑容这般久,只怕当真要受不住了…

洞房内的布置除了喜气难免还带着几分暧昧,龙凤双烛,粉色的纱帐,鸳鸯锦被,同心枕,这些无华瞧不见,可那由碧玉香炉熏着的带有催情作用的淡淡豆寇香却扑鼻而来,令无华有些微微僵硬,落下手却触上滑腻的丝被,不由又一颤,此刻才觉阻绝外头喧哗,屋内静得针若可闻,那咚咚心跳声格外清晰。

原来我也不过一平凡女子。

无华有些自嘲的想,到了这一刻终于发觉其实自己也是有怯意,曾欲托付的人已与他人结了连理,而自己所嫁之人却只怕终其一生也…完全陌生的环境,素未谋面的夫君,而自己对他们而言也不过心怀叵测而嫁。

我不信他,他也信不得我。

无华忽而勾唇一笑,从前总觉庄淑可怜如此心高气傲也不过黄粱一梦,可自己却连做那一梦的机会也是不能了。

心中思绪纷沓,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暗,门外忽响起一阵嘈杂之声,紧接着是使女行礼的声:“王爷。”

不闻回应,却听的众使女告退声,接着门被打开,极轻的步子一步步向喜榻迈近,守在屋内问安的嬷嬷行了礼,又是一阵寂静,手中一凉无华不觉一颤,原来是樽金钟,只是他竟能在自己毫无察觉的境况下靠近…无华心下一悸,举杯饮下。

金钟被嬷嬷端走,房门被阖,无华知晓此刻这洞房内只有自己与那逸亲王两人,不觉心跳快了一拍,稳了稳心神正欲开口说些什么,面前骤然一股劲风驶过,烛熄灯灭,同一瞬红盖被掀,一片昏暗中只见呼吸相接咫尺间隐隐绰绰的身影。

同心结连理(下)

呼出的热气带着适才饮下的琼瑶醉人之气与豆寇幽香掺在一处,无华不自禁向后挪去,仓惶局促中更带三分无措,尚未回神间,却觉对方温热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似在慢慢描绘,汗毛一根根竖起,伸手欲挥去,却又自行克制地握住。

今夜正是自己洞房花烛夜呢。

无华带着三分悲哀想到,如此自己又有何理由去阻止自己的‘夫君’行那夫妻之礼?只是…之前说是毅然决然,身为女子又有几人真不在意?自己是带着些许侥幸的,想自己貌不出众,而那逸亲王少年得志,又是风流人物平生阅美无数所见俊男美女不知几多,自己不过是场利益交易,或许他根本瞧不上自己,或许他对自己这样别有居心的女子不会亲近,或许…

虽明知这可能微乎极微,但总还免不了自慰,到如今真真正正避无可避便不由慌了心神,往日机智应变不知沦丧到了哪儿,竟如同闺阁女子新婚初夜一般,只不过他人是羞恼中带着欢喜,无华却是六神无主,惊疑不定。

那人一手摘去无华头上沉重的金丝凤冠,顺手一挑抽去束发紫金发簪,原盘成发髻的青丝霎时披泻下来,散落在香肩上,那人掬一缕摩挲,倾身向前轻轻嗅着吸取其间自然的馨香,炙热的气息却一点点沿乌发而上,侵袭无华柔柔颈项。

待无华在惊骇中分出心思那带着侵略之气的唇已然贴在不知何时被解的衣襟处,微微颤抖,再如何勉强仍旧止不住地微颤,无华从未与人如斯亲密过,卫黎修虽与之青梅竹马却是两小无猜,重逢后虽有过几次相亲怎奈被心中所带的无善果的悲凉掩去,又何曾,何曾与人这般肌肤相亲,何况这将她围在榻上一隅之地的人几乎全然陌生的…

想到此无华一怔,全然陌生,自己对他人气息素来敏感,可对眼下这人气息却…今夜当真乱了方寸,他…

纤腰被揽,缓缓压至榻上,秀发拥在同心枕上乌云如堆,猛然的一吻令无华愕然的同时又清醒过来,不似先前惊慌她反镇定下来定定凝视对方,依旧不见十指的昏暗,却有着淡淡金色逸彩从带着不曾见过灼人之意,那柔软又火热的舌似着意温存似刻意撩拨,无华的眸却越来越清澈,越来越冷冽,一吻毕,那双升高温度的手再次抚向她身躯之际,无华冷冷开口道:“玩够了么?逸亲王,抑或吴将军?”

那人猛地一顿,撑起身,黑暗中只闻粗重喘气声,半晌,响起一阵低低笑音,床上起身走至铺着喜字案边,挥袖间烛台重明,照耀满屋喜庆之色。

无华从刚才起始终屏息听声留意着,灯火重明的那一刻只觉眼前一炫,不为烛火为的却是烛台前那人,剑眉入鬓,肤若冰雪,极淡的唇棱角分明透着冷意,淡金双眸流溢间却是炫人眼目,此刻金绛两色相间的喜袍着身,一抹戏谑笑挂在唇际,更显得尊傲无比。

那人仿若冬日灿阳绝俗间又显雍容华贵,宛如神坻,如斯相貌除了那双淡金眼眸,和那一路同行的吴昊又岂有半点相似之处?

可无华却无半丝疑虑,沉静的眸后掩着的是滔天怒火,她是因利益交换而来,可却绝非他人戏耍玩弄的对象!

“不知王爷一路竟亲自照拂,实在受宠若惊。”咬牙切齿许久才摒出这一句话来。

“啧啧。”鞨逸风留意无华神情许久,此刻闻其言吟笑道:“无华可是气恼了?本王也曾直言相告,奈何王无华不信,只得暂假他人名讳,这…委实怪不得本王啊。”摊手一派无辜。

既如此,我便实言相告…我便是郛国逸亲王。

你!阁下不愿相告便罢了,何必作弄?

忆起昔日之言,此刻纵然咬碎银牙也只得和血吞下。忽又察觉一事,无华抬螓首,“王爷适才称我作‘无华’?”听着便觉悚然。

“无华不喜?”挑眉似讶,一指托下颔,状若沉思,忽展眉道:“不若唤作‘爱妃’又如何?”

汗毛一瞬耸立,无华抽了抽唇角,磨牙道:“不必。”

鞨逸风似欣喜,“你我果然夫妻同心,我亦觉直呼闺名更亲密且不入俗流。”说着勾唇一笑,眼眸深邃望着无华已然解开的衣襟,“如此良辰美景,不宜辜负,你我早些安寝吧。”

此言一落,无华只觉心怦怦直跳,暗自恼怒道他又玩什么,莫非戏弄自己还嫌不够?

鞨逸风径自踏步走至无华跟前,双手撑着床沿将其抵在榻间,无华此番却是毫不客气伸手去推,待等纤指触其宽阔胸膛又觉不妥,急忙欲收,进退两难间却瞥见那金眸闪烁戏谑,又羞又恼间无华猛地挣脱那围困自己的双臂,退至房另一侧,含着怒火的眸瞪着元凶。

要知无华从来心计智谋均为人上,这番却被人耍弄于鼓掌之上除了羞恼愤怒、挫败不甘外更有深一层的忧心,传闻中的逸亲王善用兵伐克敌制胜在一夕间,做事决绝不留后路已是让人心生惧意,而与自己一路行来的吴昊其智谋之深,纵临危不乱,运筹帷幄直逼鬼斧神工,何况此人对自己的了解…

无华双眸怒火不息遮掩其下复杂,此人对自己的了解只怕远在自己对他了解之上,他亲自定下与自己的婚事又哪里能容自己讨过好去?

鞨逸风被无华一挣,就势斜倚榻间,斜睨着看似不经意间将无华每一分神情纳入眼底,良久相对无语,他浅浅垂眸,看不清神色,忽而一笑道:“想不到无华亦有含羞带恼之时。”见她冷冷望着自己,状似叹息道:“何必如斯戒备,委实太令为夫伤心了。”

无华仍是不语。

“我虽非君子还不至于…”轻笑着鞨逸风微微摇首,翻转过身去,闭眼道:“时候不早,歇息吧。”

与片刻前之言相近,却又截然不同的一句道出,无华自不敢亲信,怀疑地打量他,却见鞨逸风一动不动近若睡着一般,心中更加猜疑,这人今夜究竟所谓何来,莫非当真只是戏弄自己?

又过一会儿,鞨逸风呼吸声渐匀,无华瞟了眼一旁木椅,走了两步欲将就一夜,转念又想,他若真要做些什么,休论强弱,即是于情于理自己又岂能反抗,此情此景又岂容得自己反抗,是否同睡一榻又有何要紧,又何关系?

想通了这点,无华反放下心轻声走至榻边,细细打量,那人闭上眼不见那摄人双眸,呼吸轻匀,再看一眼,无华索性和衣躺下,睡在了外侧,怎奈合眼难寝,睁开缝眯了眼房门心道明日一早若是丫环侍女进屋服侍见二人皆和衣而睡不知传出些什么来,偏首又见里边的人径自好眠,轻支起身放下纱帐,再躺下立时闭上眼,不久昏昏沉沉中逃避般晕睡过去。

待其真正睡去,里侧的人才缓缓睁开眼,转身直直看着一旁梦中犹锁双眉之人,知其这般晕睡有害无益,心念一动伸手抚过其睡穴,见其加深了呼吸才放下心来,缓缓坐起,拉过鸳鸯锦被替无华盖上,抬眸扫过静幽洞房,望见那仍点着的龙凤双烛不由露出抹苦笑来。

自己便是放下身段息了烛火仍旧瞒她不过,想起适才无华一脸被戏弄的愤恨,一手抚额更添分无奈,另一只手慢慢柔柔划过其淡如墨画的眉目,心下奇怪,分明开始的时候只是对得当年那个女孩能再现眼前又与当初截然不同觉得十分有趣。

他早年曾下决心若当真娶妻只娶那收下他金环之人,可随着所历随年岁增多也知世事变化极大,善恶美丑都不过一念之间,再深刻的情感到头来亦可能如镜花水月,何况一面之缘又哪里经得起岁月磨练,先不问那人是否还是那人,自己又岂是那时的自己?

故而天羽破国后他一边派人寻查当年之人的下落,一边却又隐隐有些不希望那小女孩被寻获,若然相见后,物是人已非,倒不如不见只留下那个影子在心中…

谁料踏破铁鞋不获,得来全不费功夫,再相会不相识,她却偏偏遗留了香囊,又偏偏被自己拾得,更奇的是从来嫌他人之物脏手的自己竟会打开那香囊,因而得晓。

鞨逸风凝视无华睡颜,他料想物是人非,果然物是人非,眼前的少女又哪里是当年笑若灿阳可暖人心的女孩?可为何…为何自己竟会对她有了怜惜,明明知晓那柔弱全是伪装,可依旧…甩甩头,鞨逸风停止胡思乱想,与开始一般他不过是对变了样的‘故人’产生了好奇之心,想看看她能做到何种程度罢了。

躺下欲睡,偏偏翻转难眠,那张紧闭双眼的柔嫩粉颊不过在自己咫尺间,忍不住伸手去触碰,那本该沉睡之人却突然皱眉,忙收回手,鞨逸风自讽一笑,有几人洞房花烛是这般度过?

龙凤烛,同心枕,鸳鸯被,鞨逸风却只觉平生无力皆在此时。

新妇自难为(上)

“王爷,王妃,万福。”

第二日,待一众侍女入房侍奉,屋内早已被某人精心布置完毕,直到黎明仍整洁的床铺此刻显得乱成一团,更有抹夺目的鲜红赫然于喜榻白丝之上。

无华微垂眸,带着些许复杂的目光望向一脸春风的某人,这目光有人故意视而不见,那些侍女自是将之解读成了羞怯,皆暗自啼笑,当然也有例外…

涟裳字一进屋就瞧见那红得刺眼的东西,想起无华前几日的神思不属不觉辛酸,又想起那若风下之松的少年,那双每当带笑弯起给外迷人的猫眸,只是那笑容极少得见,那猫眸常常流转着忧愁与一抹极难察觉的痛,那般深邃又如琉璃般炫目。

可…在听闻小姐婚事后公子那双那般璀璨的眸却暗淡如斯,暗淡落寞中是无穷无尽的无奈与悲凉,想到此涟裳不由心下暗生怒火,瞟了眼不曾燃完的龙凤烛,忆及昨夜窥至屋内烛火忽暗又明,故意掩嘴对看似一脸得意之人笑道:“恭喜王爷,这龙凤烛火少有燃得这般齐又未尽的,可是大大吉兆。”

“哦?”鞨逸风闻言带着两分兴味,“穆国有此等说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