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道醉卧美人膝实乃丧志,只因淡忘其后言——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美人如斯兮

“…将军这次可又立奇功了呢。”在一席冗长的叙述后,弥雅带着笑,偷偷窥视无华的表情,她并不懂得夫人要她将此大事转述的意义,不过,奉命行事。

无华既无明显的不悦,也未喜上眉梢,只是微微扬了扬唇角,淡淡道了句:“如此甚好。”

在弥雅看来那恰到好处的体现了已然出嫁的女儿提到娘家时淡薄的关心。

涟裳却不同,正预备寻个机会将刚得知的此事禀报无华,哪晓得弥雅竟会先说了出来,她侧目去看,辨别不出无华淡漠神情下的真意,此刻也不便去问,想到不过短短时日内故国竟发生了这样惊天动地的变化不由暗自惊忧。

“王妃。”此时一使女入内躬身道:“王爷请见。”

无华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不一会儿工夫那人又有何新花样?

略整了整衣衫,便命人引路,到了外屋方知如此慎重的请见所为何来。屋内坐着二人,一人坐上位金冠束发,斜倾椅背慵懒坐着,另一人…

无华有一瞬怔愣,这张脸曾伴自己一路,自被自己防了一路,初见曾动杀意,也曾护自己无恙,只是,如今镶在着脸上的不再是那对淡金流彩的眸,仍旧平平淡淡的一张脸说不上出彩却就是比当初蓦地少了那几分什么。

“末将吴昊拜见王妃。”眼前似熟悉也似陌生的人行礼道。

无华想起曾经那人貌似恭谨拱手作揖,道:“在下吴昊。”眉眼间却是笑,与如今面前带着好奇灵动的眼看自己的人又哪里是同一人,可叹自己从不认得眼前人才会被他忽悠了去。

无华瞟过一旁看好戏的人,扯唇一哂,“吴将军有礼。”

吴昊见这王妃怔愣模样哪有不明白,悄悄剜了看好戏的某人一眼,同时露出几分疑惑与讥讽这便是你千挑百选的王妃?

可惜…这一幕也未曾逃过清逸的眸。

无华有些好笑,有些诧异,看着吴昊那双瞪向某人的眼中明明白白问着:怎么不是美女?百闻不如一见,原来这就是,咳,智将吴昊…

“殿下。”

劲风萧萧,剑作龙吟,枝摇叶落间,白色身形仿若苍龙出海其势凌云,闻得恭谨之声,凤眸一睨却是不缓飓风流星之速,剑光如划夜电闪耀人双目,震人之魂,慑人之魄!

“殿…下。”声微颤。

剑光忽明忽暗,身影忽迅忽缓,电光火石间周身树杈竟不见绿荫,徒留空枝!

“殿…殿下,小臣…有事要禀。”边说边退。

旋身间不沾半死灰尘,眸沉若幽潭,深若苍穹,仿佛十丈红软竟无一物可映入那对凤眸。

“是…是郛国处传回有关‘明华’公主之婚事,小臣…”

音未落,顷刻间四周猛然静默,剑停在半空,凤眸晕着不明的光冷冷瞧去只让离青锋不过三寸之人颤栗不已,落叶似亦解意落地无声。

可怜对方不过是礼官,公主礼成后按例做回禀,一介文弱哪里经得这般千钧压力,战战兢兢答了话,偏生太子不肯就此罢休。

“她…好么?”

啥?

礼官微微抬头斜觑这殿下脸色,墨黑长发以冠束起再如云披泄下来,因先前的舞剑此刻略有几分松散,随风而杨,微垂的眸,辨不清神色。

礼官不由踯躅,这位太子修殿下幼承庭训虽有几分威严肃穆却素来持礼稳重又颇有些仁德之心,只是近来…

想起那晚夜宴,血流成河…礼官不禁又是一抖。

二王子卫黎旭与四王子卫黎慕竟不顾王室血亲,公然谋逆,以下犯上,图谋弑杀储君已是最不可恕,更枉论以一己之私,弃万民不顾,陷宗庙社稷于危难,今天下三分,身为王室血脉不私强国之法,反行大逆之事于吾穆国于何地焉!?

再想起那份诏书,刀刀溅血,犹不及字字诛心!

“卿,预备还要沉默多久呢?”

听似温和的嗓音响起,礼官腿一软却是跪倒被层层落叶覆住的地上,“公主殿下她…她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

凤眸一敛,不待礼官继续胆寒,挥袖道:“本宫知晓,卿可退下了。”

急忙爬起,不等站稳,便驼背而离。

乓!

那片刻前锐不可挡的宝剑断作三节,她很好,原来很好…

卫黎修动了动唇欲扯出抹笑来,终于知晓她一切安好了不是么?自己日夜担心,时时牵挂,唯恐不测,如今…如今不是终于可以放心了么?

却为何…

捂住胸口,一阵锐利的刺痛掠过,竟痛得卫黎修弯了腰,她很好,这里头是否意味着他们夫妻和谐恩爱?

那唇终于动了动,却是自讽一笑,原来…原来自己也不过如此,愿她好,念她好,盼她好,只是这好,不是在千里之外,不是在…他人身旁…

末将久闻王妃‘贤德’之名,今日斗胆请见,果然…咳…名不虚传。

掠过难得轻松一笑,无华闲步花间小径,想着那日吴昊之言,看似恭敬骨子里却透着随意,比起郛宫看似其乐融融一派亲情实则距离隐在不见之处来亲疏立分。

夏末秋初,风中也渐渐带上几分凉意,原本茂盛的树如今也零零落落飘落下叶来。

原来…那个人也有‘朋友’。

随手捏住一片掉落的树叶,无华竟有几分惆怅,年幼时自也有许多玩伴谈得上交心的亦不过寥寥,大变之后更是…

微微朝后眄一眼,涟裳亦步亦趋紧跟着,却终究不曾同行,再亦起倪诩不免又是一嗟,他是自己最亲近之人,可惜…他们亦难称友。

“公主?”素来灵敏的涟裳留意到无华微有异样,不由奇怪。只见无华摇了摇头,转念一想,环顾四周并无人近身遂猜测道:“公主可是忧穆国之变?就消息看来应对我们有百里而无一害。”

她此言本是宽慰之意,不想却恰挑了无华的心事,郁结越深,再往前忽闻鼓乐之声悠悠传出,和着笑音伴着花香鸟语令人神醉。

挑挑眉,无华提步上前,始终与其和涟裳保持着一定距离的使女却突然急步上前,躬身,垂首,恭谨之态挡在无华身前,“王妃,这前头…都是些低微所在,王妃身份尊贵不便前往。”

那使女原也算得一女官,自无华入府十余日凡事无论巨细皆小心翼翼,却从不多行干涉,无华平日淡淡亦不曾挑拣些,倒算得相处融洽,此时听她以为温和随意的女主人道:“我是不便去,还是去不得?”

明明依旧温言,那女官却觉凉意侵来不觉一抖,回过神,无华已然越过她继续前行。

说来无华在洛府时处处伏小作低,嫁入逸亲王府后反倒不再那般可以掩饰,此地纵然再如何,终究无需防之人。

无华有时亦觉可笑,那人心思叵测,神通广大倒无所不知,可正因如此自己反无需作假,真人面前休倒假,假人面前莫言真,他早早知晓了洛无华的真貌,又何必再跳梁小丑扮戏?

深吸口气,竟觉在这儿踩的步子似乎亦比洛府中来得轻松些,那女官所行皆奉命行事,她的处处小心,不过是他给自己的自由,心里不是不明白的,今日相阻…也是他的意思吧?

她看不懂那双金眸内蕴藏着的光辉,亦不解他娶‘明华公主’的真意,护着自己,给自己自由行事的空间,他究竟想得到些什么呢?吴昊那句‘贤内助’其中定有深意,不妨就此打破眼前这平静试试他底线也好。

“春风扬柳飘飞絮,幽兰小桥品雅意。

夏日倚溏醉荷舞,疏影横斜闲鱼趣。

玉盘朦胧秋风度,一梦未醒雁已去。

枫落方晓冬已至,红尘染雪自轮回。”

清幽歌声传来,带着些许化不开的惆怅,令人闻之心醉,思之心痛。花径尽处原来是一座阁院,石墙未漆在此王府中的确算是简陋了,无华却觉神怡。

朱门半开,向里望去三、四个歌舞伶人正弄丝乐,他们中围着一女子,吟唱起舞,身姿绰约,柔弱无骨,随鼓而起,和琴而卧,待等其旋身跃起,脚尖点地,绸带飘舞似灵蛇又似流水,弯身后屈,柔夷及地,始终立于其后方的无华方才得窥真容,只觉顿时院内生光,什么闭月羞花,什么沉鱼落雁,什么貌比天仙,竟是一句亦想不得,心中只有一念:天下间,竟真有人美貌如斯…

那舞者也在那一刻瞧见了来人,舞罢歌休,伶人乐女皆慌张起来,她却整了整舞裙,走至无华跟前屈身一拜,柔柔道:“舞女翯岫拜见王妃。”

无华细细打量她,眸若秋水,肤白若荔,峨嵋淡扫,丰唇欲滴,布衣舞裙,只绕着长长纱帛,秀发盘起只插着根白色羽毛,却是说不得的妩媚动人,偏又清丽出尘,洛凝暇纵然美貌绝丽却也要输上三分。

微微一笑:“请起。”

在身后一群不安之人的注视下,在那绝色美人的谨慎打量中,无华转过一个念头,那人瞒着自己…莫非只为金屋藏娇?

明知不可能,但不由自主臆想到那人偷偷摸摸幽会却不紧好笑起来,勉强拉平唇角,四周人已是汗如雨淋,心中同一念:王妃绷紧了脸…莫非已然大怒?

中秋特别番外

话说恰逢佳节,下朝后,一群文武百官结队踏出金灿灿的宫殿。

“听说今夜‘留仙阁’摆席以酬宾客。”兵部某郎官低声分享着喜讯。

留仙阁乃攸城内最大的艺馆来往若非达官显贵,便是巨商富豪,里头的艺者或善歌善舞,或善歌善画,皆是绝顶艺妓。

“哦?”

“果真?”

立时响起一片喧闹声,毕竟所谓官员也不过凡人,美女,美食,与绚丽夺目的表演总是引人注目。

“的确如此。”有知情者道:“下官闻言,几名当家名角都要一一献艺啊。”

“那可要前往一观,刘大人意下如何?”

“呵呵,不妨丁大人做主。”

“这…难得佳节,不妨下官做个东请诸位大人同去如何?”一资历尚算深厚,颇有家底的尚书笑道。

“哼!”国丈徐研摆袖不屑而去,其党羽不管心中究竟怎样也只得苦着脸随之而去。

徐研为人严谨极厌恶这些个风月场所,人所共知,那尚书见状知晓自己触了霉头也不着急,回首对悠悠闲步好似在逛自己花园的某人恭敬道:“不知王爷肯否赏光?”

眉目带笑,某亲王今日心情极佳,听此问询却是摇头道:“不必,你们自去寻乐吧。”说罢笑着负手而去,留下一干人等睁大了眼,不敢致信。

逸亲王平日里最是风流倜傥,逢场作戏间多少芳心碎裂,那双淡金的眸始终似笑非笑,今个儿…这是怎么了?

“呵。”带着几分讽意的笑声响起,引得众人侧目,只见逸亲王的爱将吴昊双手插胸一副取笑模样,见众人望向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换上一张正经面孔道:“王爷‘夫妻恩爱’自然要回府陪伴王妃了。”摇头孺子可不教的样子,“啧啧,你们也太没眼色了。”

听着话里藏话之言使众人面面相觑,最终有个不但没头脑且嘴太快的官吏小声咕哝:“莫非王爷惧内?”

大家都聪明得不去接茬儿,有的深以为然,有的…暗自心里发笑,至于某个笑趴下的人最后在亲王家书房地上捂着肚子,打着滚将此话转告却绝非是眼下这可怜官吏能料到的,否则相信他纵然把自己毒哑了也不让此言从口里溜出,直到他以莫须有的罪名被某心胸宽大的王爷笑着送去苦寒之地时方才醒悟,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古之人诚不欺我也…

秋风习习,海棠飘香,海棠树下,软榻之上,双目紧闭,扇睫低垂,黑发如瀑披散,绸衣松散,宽口锦袖处,衣裾飘,玉腕露。

来者对一旁服侍的使女伸手作了个噤声的示意,提气以上乘轻功‘踏雪无痕’缓缓而近,低头看那睡颜,第一日洞房时便知她纵然睡了却总不熟,风吹草动即醒,比自己这习武之人更加灵敏,还有…

手轻轻向前伸,想抚去双眉那抹始终存在的皱痕,却在半空定住,四目相对:“咳,你醒了?”

眨眨眼,无华有些困惑的看向那只伸在半空的手,然后将疑惑的目光直直转到某人脸上。

挥手屏退侍女,鞨逸风极其自然地将手继续前伸,而后,替正困惑着的人捏好被子,全不顾人家已打算起身。

望了望天,撩被,无华起身,“今日回来这般早?”

早?

鞨逸风挑眉:“我素来是这个时辰回府的,不是么?”只要没有什么需要他亲自出马,以势压人,栽赃陷害,阴谋诡计等等,他总还算回来的准时吧?

忽而,坏坏一笑,鞨逸风一副纨绔公子调戏良家妇女的样子:“莫非爱妃嫌本王回来晚了,害爱妃独守空房?”说着上去挽住正抖着寒战,下榻人儿的腰。

没有挣开,从一开始的僵硬抗拒到如今几乎无所谓的自然,无华倚着某人站起,心中暗道人果然是容易习惯依赖的动物…

在寒冷的一瞬,有个温暖的拥抱终究让人贪恋,这么想着却是站直了身,往前一步与那人对视。

鞨逸风不以为意,微微一笑道:“我命人摆了点心果实,在蒸上一壶桂花酿,你我一同赏月如何?”

“今夜不是…有约了么?”

什么!?

鞨逸风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狠狠瞪向无华,却见她眸似水如玉一派无辜,直直看着自己,只得忍下气,微笑,唔,如果那个还称得上是微笑而非扭曲的话,道:“究竟何约之有?”

“你当真不记得了?”无华皱眉:“是你自己二十日前答应吴将军今日要一同出去的。”

吴昊?

鞨逸风抽了抽唇角,想起二十日前那席话。

话说王妃到此也有些日子了,尚未到处游览吧?——明显的不怀好意。

唔。——要看哪儿了,无华暗想某些你们未必去的地方为了行事自己也已去了,当然风景名胜确实‘无暇’游览。

既如此,不如十日后末将作东请王爷王妃共往攸城‘名胜’吧?——鱼饵上钩,暗喜。

哼!——某人暗中第九百九十九次后悔曾引荐某笑得最快裂断的人,并在心里强烈的忏悔自己交友不慎。

总之,鞨逸风抚额,想起最终自己想着也该带始终似近又远的人出去散散心,居然疏忽了今日这个日子…

“王爷,王妃。”正想着那该死的吴昊居然笑着大摇大摆走近道:“外头已然备了马车。”

无华颔首,下意识去握身旁人的手,使正预备托词抵赖的人一时怔愣就这样糊里糊涂得上了车。

一刻后,车轮停下,方醒过神来的某亲王,恶狠狠的下车,而后…

“…”

“王爷,如何?”吴昊得意洋洋道:“此处可算得攸城名胜?”

“吴…昊。”

“王爷?”

“我一定要杀了你!”死命不顾形象掐向某人。

“啊,君子…咳…咳…动口…咳咳…不动手!”

“怎么了?”无华下车便听见一阵喧闹,而后望向前方碉楼画栋灯笼高挂处‘留仙阁’三字赫然入目。

“如何?”某人不怕死得挪脚,自己冒那么大的险就是为了这场好戏呵。

不料…

“甚好。”扬起抹难得的笑靥照亮了秀丽面庞,无华偏首致谢:“我早有意到此一游苦无良机,多谢吴将军费心。”

唔,她是认真的,她也是到了郛国方知这‘留仙阁’原是穆国暗桩敢在某人眼皮底下动手脚不得不感叹姑姑好本事。

话音落,原本吵闹似孩子的二人却是一同陷于沉默。

“怎么…了…”

无华侧目去看,方觉吴昊脸绿了,咳,自家夫君脸则整个黑了,那个…自己有说很奇怪的话么?郛国不是素来国风开放么?

摇摇头,无华无奈绕过二人向前行。

鞨逸风回过神来阴恻恻对一旁仍呆着人道:“本王书房还有许多案卷折子为清,将军既有闲情不如多多‘费心’。”

最后二字,咬得极重,可怜的某智将因此足足做了三天噩梦,这当然是后话了…

—————————————————————————— 〈完〉

各自皆筹谋

惊鸿一面,无华之后方得晓那如仙般的人物原来是近日郛王赐与自己夫君的舞姬,看来宫中一别那位对自己终究是…

“原来我如此不待人见。”不觉出了口。

“无华,所说何人?”

沉中带着柔的嗓音和着轻笑而出,无华回身,锦袍松散鞨逸风一派潇洒。

摇首,不答反问:“琉璃宫,究竟是何所在?”

“琉璃宫。”鞨逸风慢吞吞道:“无华想知晓?”

“…”

若非这些日子多方打探也不得丁点讯息,而自己又已然牵扯在内,决不会开口问这人,看着鞨逸风一脸欠扁的笑容,无华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