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军士慌忙赔礼,然后领着巡逻队走了。朦胧的月色下,院子里花木扶疏,影影绰绰,别有一番惑人的暗黑。

“你到底是人还是鬼?”他的手抚上我的脸庞,我怔怔地望着他,淡薄的光线下他的面容有着几许哀伤。

我刚要开口说话,他却用力地拉住我不容分说地向他的住处走去,房里的丫鬟看见他一脸的暴戾神情都识趣地退下了。

门被他重重地关上。空气顿时沉静下来,只听到自己微微急促的呼吸。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你到底是谁?”

“你说呢?”我带着些许激动,微笑地看着他。

“不可能的!你明明已经……”

“承中,我侥幸能逃离大难,这个中因由,一时半刻也解说不清。日后我定当向你讲述一切,但是当下,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当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时,他睁大了眼睛盯着我,一字一句地问:

“你想助屹罗太子回国?!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更加知道继尧为什么会挥师屹罗。”

“不,你根本就不知道!”承中低吼一声,深深地凝视着我,“你不知道那一夜,他几乎就要疯掉了,一动不动地抱着已经失去了意识失去了脉搏心跳的你坐在嘉鱼水榭之中,房内燃着十几个红光缭绕的炭盆我当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情景,他没有说一句话,没有流一滴眼泪,就那样痴痴地抱着你……我本来极恨他,可是当时我的心中除了悲怆怜悯之外,再也无法提起任何情绪了。我只想到,你不爱我,对我而言是幸还是不幸?”

我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心中涌过一阵酸楚疼痛,眼泪不可遏止地从眼眶里汹涌而出。

“大爱背后必有大恨,他这般用尽心机以不可遏止之势进攻屹罗,并非想成王成帝,而是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悲壮实现他对你的诺言,要以这个天下来给你陪葬!你懂吗?你真的懂吗?!”

“承中,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我咬着唇,任泪水流了一脸。“我知道他为我所做的一切,我要见他,我想他,你带我去……”

“他变了。”司马承中递过一方帕子给我,我抬起泪眼惊讶地看着他,他说:

“他真的变了。以前即使自己再恨他也还觉得他心还是太软,也曾为此轻视过他;可是现在,他攻陷襄城后流民四散,他还命人将襄城大部分的民宅都烧了,襄城几乎就是一座死城……晴儿,若是你助慕遥回国,或许他会因你的出现而改变,可也许会……”

我想起了一路上所见的那些被火烧过后的断壁颓垣,深深吸了一口气,说:

“他再变成什么样子也还是我的夫君,我不想他再为我犯下那么多的杀孽,承中,你要帮我。”

“好,我帮你。”司马承中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我手中的帕子俯下身子替我拭去脸上斑驳的泪痕,一边说:

“不要哭了,你应该高兴,你还能回到他身边来,一切,应该都不会太晚。”

“但是今夜你暂且不要去见他,前一阵子当地官员不知从哪里搜罗了一名音容笑貌与你极为相似的女子献给宣阳王,可是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来人,便命人拖下去杖死了,那官员第二天就被斩首……从此再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你的名字,更没有人敢带着与你酷似的女子进献了。”

“明日我会安排慕遥出城,届时他应与西乾九公主到官山翠湖游湖,即便知道了应该也无法及时阻止。只是晴儿,放走慕遥,结果未必如你所愿啊……”

“此事因我而起,也应因我而了结,至于有什么后果,我乐意承担。”我微微一笑,看着身前那明灭的烛火,我总还是相信,不管是半年,一年,十年,我的继尧都不会忘了我,也许他的心会把我藏在不见天日的隐蔽角落,但那也会是最温暖最柔软的一角。

第八十五章 翠湖晴雨,谁效燕燕于飞...

当阳光温暖和煦地铺洒在敞开的素帐之内时我便已经醒来了,连日的颠簸我已是疲累之极,慵懒地翻了一个身后随即想起今日要送慕遥出城,便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坐起来正要下床时只见司马承中走到床沿俯身微笑地看着我,说:

“醒了?昨夜睡得可好?”接着他指着桌上的一叠衣服说,“盥洗过后,把它换上,宣阳王的男宠庆庭来访,本侯自当带着你经由定坤门到翠湖游湖!”

“男宠庆庭?”我不禁莞尔,那个名字好像离我已经很遥远了。于是我随即换好了一整套天青色儒生长袍,把乌黑如瀑的长发高高束起,挑了一根银色镶珠发带绑好。走出屋去时便发现仆人已经从马厩拉过两匹白马,承中走过来牵过我的手走到其中一匹白马旁,说:

“本侯担心你久未骑马,故寻了一个马童为你牵马,来,庭儿,本侯扶你上马。”

“那就有劳侯爷了。”我坐了上马之后才发现在场的丫鬟仆妇们脸上的惊讶和不自然的表情,也有偷偷抬眼看我的,我不禁苦笑。马童在前方拉着马,承中和我并驱前行,我不禁埋怨他道:

“你想的馊主意,我想我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这男宠的名号了。”

他笑着看我一眼,“若你真是这样,我被冠以好男风之名又何妨?”

我低下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司马承中伸出手来牵住我的手,说:“若是以前,我一定会就这样把你抢走,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会把你带到一处谁也不认得我们的地方像慕珏一样用尽手段也不让你离开我。”

“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我觉得当个长信侯也不错,就不再想要掳拐宣阳王妃,或是男宠庆庭了。”他望着我,带笑的眼眸明澈如水,一如他的心,那样坦荡荡的入了我的眼。“我再爱你,也无法做到像他那样;就算没有了他,你也不会像待他那样待我,我现在才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是不是很可笑?”

我摇摇头,他放开了我的手,策马便向着前方的定坤门驰去。

在每个人的故事里,自己永远都是主角,和你演对手戏与你并肩而立的人不是我,承中,如此而已。所以,错过了,又有什么可惜的呢?你终会找到那个人,只要你想,只要你愿,那个人或许就在咫尺之间。

定坤门前方,有一人一马静默而立,行云一身米色长衫外罩暗纹披风,银白长发隐藏在披风帽子里。只见我马前的马童一看见他,马上放下缰绳朝他扑去,一边叫道:

“王兄,你来了!遥儿好想你!”

原来一直垂着头看不见眉眼的马童就是慕遥。我下了马向拥抱在一起的两人走去,行云放开慕遥,看了看我,随即又对司马承中抱拳道:

“长信侯此次相助,慕珏铭记在心。现在两军交战,你我为敌,待日后慕珏定当还长信侯这个情。”

“不必了。”司马承中冷冰冰地说,“本侯此番举动已有叛国之嫌,若非晴儿所愿,本侯绝不会这样做。下一次也许是在沙场中血刃相见,摄政王还是不要记住这个情比较好。”说罢他转身就走到白马旁,“定坤门虽然是本侯的人在把守,但是料不定情况会有何变化,摄政王还是从速离去。”

行云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抱过慕遥把他放上了马。他刚想上马,可是动作又缓了下来,他走过我身前,我微笑着看着他,他轻声说:

“我走了。”

“好,今后多保重。”行云,这一次,你不再不辞而别了。

他眼里似有波涛汹涌杳远深邃,他似是在想着什么,却又一直看着我欲言又止,“蜻蜓儿”

“什么事?”

“你,爱过我吗?”

原来,他犹豫着问出口的话就是这一句。我怔了怔,随即淡淡然地笑了笑,说:

“你忘了吗?十四岁那年,在埋下的陶罐里,我许过愿的。”

与君携手,岁岁年年。

爱过的……怎么会没有爱过呢?没有爱,就没有期待,再年少轻狂的梦也曾经真真切切地存在过,不过是随着过往的岁月化为风霜镂刻在我们脸上,一时半刻之间似乎无迹可寻罢了。

他也淡淡地笑了,带着一丝沧桑和了然。六月的暖风吹落了披风的帽子,他那头只用发带随意束着的银发还是刺痛了我的眼,他的目光徘徊在我的眉目脸庞,仿佛要记住些什么;俯下头在我眉心啄下一吻,沉声说:

“蜻蜓儿,你要幸福;如果你不幸福,这一生我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说罢,他毅然转身走到慕遥身边上了马,一夹马肚,骏马撒开四蹄疾驰离去,转瞬间于飞扬的尘土中没去了身影。

司马承中和我刚刚上马,前方便响起轰鸣如雷的马蹄声,承中一皱眉,说:“不好,曹崧的人追来了!”

我看到前方滚滚烟尘中有一人身穿灰黑袍甲向着定坤门疾驰而来,身后跟了百骑,似有雷霆万钧之势。只见来人在司马承中面前用力一勒马,手中的马鞭直指着司马承中大声道:

“私自放走屹罗质子,长信侯你可知罪?!”

“将军无须多言,本侯自当向宣阳王请罪!”

“哼,王爷的军法侯爷不一定承受得住!来呀,儿郎们,给本将军把人追回来!”

我一夹马肚向前驰出拦住在曹崧面前,大声说:

“不能追!阿松,是我!”我已经认出他来了,刚刚悬起来的心又放了下来,只是阿松见了我,愣了愣,眼里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随即大声说:

“不,她已经不在了,你不是她,不是她……”

“阿松,是我,我是蜻蜓……”

“他是庆庭!曹崧将军,他是宣阳王的男宠庆庭!”司马承中果断地打断我的话,“曹将军当务之急怕是要带庆庭大夫与宣阳王叙旧,放走慕遥一事自有本侯一力承担。”

阿松下了马,我也下了马笑着走到他面前,他怔怔地看着我,我眼里微微湿润,阿松在我面前永远是青林山那个憨厚的伙伴,我说:

“阿松,我欠你一个拥抱,还记得吗?”

阿松脸上的犹豫怀疑一瞬间烟消云散,转而尽是惊喜,他张开双臂着着实实地给了我一个拥抱,,力气大得让我几乎气绝,他放开我,说道:

“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这个鬼灵精不会就那样……轻易地消失不见的,蜻蜓儿,你回来了,真好!你不知道师兄他……”

“继尧他在哪?”

“他此刻正在官山翠湖游湖,和……九公主。”阿松是不会在蜻蜓儿面前说谎的。可是当他看见我笑眯眯的表情时心里却有点不安了,我左手绕着承中的手臂,右手绕着阿松的手臂,笑着说:

“今天天气晴好,长信侯和曹将军陪在下一同到翠湖游玩可好?不知你们两位谁愿意和庆庭共乘一骑呢?”

司马承中和阿松暗自心惊地对视一眼,承中脸上笑意不改,说:

“曹将军与庆庭你青梅竹马,当然是曹将军与你共乘了!”

“长信侯说笑了,你与宣阳王本是兄弟,由你来照顾宣阳王的人那是再恰当不过了!”

……

一到翠湖,不由得让人感叹天光染翠之工,山岚设色之妙。

那样一块被绿色渲染得深而透碧玉静静地躺于三山环绕之中,波平如镜,潋滟成光,湖边杨柳低垂,明亮的阳光笼罩着更显得绿意葱茏。

我和承中阿松所乘之桂舫只是简陋的游船,饰以朱阑布幕,内惟香炉、茶鼎、瓷杯、竹榻而已。我站在船头远望,只见前方有一十锦画舫,装饰华美,似有一红衣女子半倚阑干正极目远眺,面容看不真切,但是光看女子的风流体态,便知道她即便不是姿容艳绝也绝非蒲柳之姿。

“花瘦水肥六月天,画桡双动木兰船。人家尽换新榆火,惟有垂杨带旧烟。”我当风而歌,只见那画舫缓缓靠近我们的船,我坐在舱外小几边自在地煮茶,茶烟袅然,我一边洗杯一边说道:

“承中,阿松,还不出来,这好茶我便一个人吃了!”

舱帘一掀,承中和阿松从里间走了出来,这是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清脆灵巧有如击打琉璃之声,说道:

“尧哥哥,原来刚才念诗的是这位公子呢!公子的茶香清溢,不知光瑶可有幸一品?咦,原来长信侯和曹将军也在啊……”

阿松和承中僵立在我面前看着不知何时搭上舢舨上了船立在我身后的人,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转过身去,微笑着望着眼前亭亭玉立的红衣女子。绝代有佳人,一笑倾人国,大概说的就是这种吧!光瑶公主凤目桃腮,鼻如悬胆肤若凝脂,两片樱唇红艳似有妖魅,可是神情天真自然,目光如婉转清流,似能荡涤人心。

我呆了呆,忽然想起当初初次见到东方华容就是这副花痴表情的,不由得暗骂了自己一句,然后稽首行礼道:

“庆庭失敬了,原来是西乾的光瑶公主,难怪让在下有惊绝天人之感。”

刚刚说完这一句,我便看到十锦画舫船舱的玲珑玉帘被一只洁白修长的手掀起,一个熟悉而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

“让人有惊绝天人之感的,恐怕是你吧?!本王的庆庭大夫?!”

第八十六章 翠湖晴雨,谁效燕燕于飞...

 眼前的阳光一下子变得无比眩目,他一身月白绣金线翻云锦袍,腰缠玉带发束金冠,浑身散发着冰冷威严的气息一步步地向我走来。凤目中有暗褐色光华流转,一如琥珀般润泽内敛,掩去那一瞬的震惊和隐隐的伤痛,他冰寒如雪的目光铺天盖地地笼罩过来。

我的视线迎上去,就这样定神看着他,胶着纠缠在他的眸光之中。他瘦了,薄唇微抿,脸颊的线条嶙峋得让人心痛,我的心瞬间被忧伤和幸福同时盈满,我的喉咙仿似被一团麻梗塞着,想哭却又哭不出声音来,只是眼眶早就泛红。

他看着我的眼光还是很冷,但是他的脚步却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向我走来,在我以为他会走到我面前拥我入怀时,他洁白泛金的广袖却被一袖红衣轻轻绕住了。

“尧哥哥,这位庆庭大夫与你是旧识吗?”光瑶望向梅继尧,笑得一脸的天真无邪。

“对,是旧识。”梅继尧仍然深深地看着我,眼里的疑惑和震怒平复成淡淡的幽昧神色,薄唇一扬嘴角勾出一丝浅笑,对光瑶说:

“公主不是想喝茶?倒是本王忽略了,只想着和公主游湖不许他人干扰,不周到之处公主莫怪。”

我彻底石化僵住在那里,梅继尧似是一点都没见到我眼里的失望和哀怨,反倒是对光瑶温言细语,不要说没有我想象中的惊喜激动的表情,就连眼角的余光也不曾多给我一丝。

“宣平,把这小几和茶具都给本王搬到画舫上。公主,这桂舫太小,行舟不稳,还是到画舫喝茶比较好。”说着,他便牵着瑶光的手小心翼翼地领着她踏过舢板回到画舫中去。

走上桂舫来拿小几的宣平迎面见了我,不可置信得睁大了眼睛几乎连眼珠子都掉了出来,神情隐隐有些激动,我却没有看他,只是一直看着那个披着一身光芒熟悉的身影牵着一抹红色,那红色很刺眼,刺得我的心痛得有些发麻。

一滴,两滴……凉凉的泪落在脸上,他还是没有回头看我,哪怕一眼。

一只手扳过我的肩把我拢入一个温暖的胸怀,这个怀抱是陌生的,我诧异地抬起头看着阿松,阿松温柔地对我笑笑,说:

“蜻蜓儿,早知道今日可以抱着你两次,我说什么都不会穿这身会咯着人的袍子!”

“阿松!”我哽咽着,破涕为笑,努力收回自己的泪水和抽泣声。梅继尧,你不认我是吧?我们走着瞧,就看谁耐得住!

我抓起阿松的衣袖擦了把脸,一边说:“阿松,你不喜欢这袍子是吧,那我就用来擦眼泪好了!”

阿松闻言忽然把我又抱紧了,只听得他低笑着说:“多少年了,你的性子真是一点没变!”

“咦,他们为什么要抱在一起?”瑶光的声音不适时地响起,阿松放开我,我一看,宣平把小几和茶具都放在靠近我们这边的船头,而瑶光和梅继尧不知什么时候折了回来,瑶光靠着船上地阑干侧身依偎着梅继尧,仰起头天真地浅笑着,雪白优美地颈项弯出一个诱人地弧度。

“不知宣扬王弟和公主想喝什么茶呢?我们今日只带了君山碧螺。”司马承中适时开口。

梅继尧不置可否,微垂的眼帘冷淡依旧。瑶光笑笑说:“尧哥哥你也真是的,不问自取了庆庭船上的茶具,还不让人喝一杯,有些过分了。”她转脸朝着我们说道:

“长信侯和曹将军,还有庆庭,你们快过来,瑶光不懂煮茶。”

我们几人上了画舫,围着小几坐下,炉子地炭火正猛,水很快就开了,我看了梅继尧一眼,只见他的眼光淡淡扫过阿松的衣襟和袖子,嘴角深抿,瑶光也看到他这样的神色了,打趣道:

“庆庭你刚才是不是遇到什么不愉快了?曹将军这样安慰你,你们的感情真好!”

“哐”我刚拿起来准备舀开水的长柄木勺失手落到小几上。

“啪”梅继尧拿在手上把玩着的青玉小茶杯应声裂开。

“尧哥哥你的手指流血了!”瑶光惊呼一声,抓起他的手指就放进嘴里吸走流出来的血,我霍然起立瞪着他们俩,梅继尧雪亮的目光迎上来,我真恨得牙痒痒的!瑶光诧异地问我:

“庆庭,你怎么了?你也受伤了吗?”

承中一把把我拽下来坐好,嘴角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庆庭是大夫,他只是想看看王弟伤得是否严重,对吗?”他宠溺的望着我,那笑容却充满着恶作。

瑶光看着承中对我那副亲昵地样子,不由得奇怪,笑道:“庆庭模样清俊,看来是大有人缘,长信侯和曹将军对庆庭的关心,瑶光好不羡慕!”

我已经煮好茶,往碧绿的小玉杯中倒着着澄黄色的液体,茶香缭绕。

“公主有所不知,庆庭与曹将军乃是自小相识有多年的情谊。”承中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阿松不知到那根筋不对了,竟然接口说道:

“欺负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欺负庆庭,我就是看不了她伤心难过,从小便这样,”他看了一眼那漠然以对的梅继尧,“即使是我敬爱的人,都不可以!”

他这句话一说,梅继尧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怒色。偏偏这时承中又插了一嘴,笑着说:

“但是公主不要误会,曹将军对庆庭只有爱护之心而别无他意。事实上,东庭的传闻是,”他把空空如也的小玉杯放在几上,平时难得见笑容的脸上竟是深深的笑意,说:

“庆庭是宣阳王的男宠。王爷,我可有说错?”

我瞪着他,又羞又怒;阿松瞪着他,想笑又不敢笑;瑶光瞪着他,惊诧而不可置信;而梅继尧却没有看他,目光淡淡然地往我脸上一扫,不动声色地说:

“坊间闲谈,长信侯竟也当真?”

我的心有如被凉水泼过,刚才的尴尬全变成心底的隐隐怒气。瑶光松了一口气说,“尧哥哥不好男风的,不然,他为什么会娶王妃呢?”

承中哈哈一笑,“王爷公主息怒,承中一句玩笑话,不必当真。不过,”他忽然握起我垂下的手,说道:

“庆庭,听到了吧?王爷对你无心,不若从此以后,就跟了本侯可好?”

我咬牙切齿地看着司马承中,该死的每句话都是一枚手雷!梅继尧看我的目光越发的冷了,六月的阳光下眼里仿如有浮冰碎雪,他拂袖而起,冷冷地说道:

“茶已喝过,宣平,驶船回岸!”说罢便转身进了舱中,阿松和承中对视一眼,也跟着进了里面。

我站住船尾,衣袂迎风。我实在不明白继尧为什么不与我相认,是不相信我仍然活着么?但他没有可能认不出我来,一个人样子可能雷同,声音可能相似,但是说话的习惯语气还有眼神表情,哪怕只是一双手都不可能仿冒得一模一样!承中说那样的话他都无动于衷,他是真的不相信晴儿活着回来了?!

“庆庭在想什么呢?”瑶光纤弱的身子靠过来亲昵地说,我心底忽然涌起一阵反感,冷冷地说:

“船头风大,公主何不进舱歇息?”

“你不喜欢我?”她的声音不大,但是忽然变得冷冰冰的,眼里掠过一丝阴沉,那张绝美的脸霎时有些扭曲,我的脑海中忽然闪过“蛇蝎美人”这四个字。

“你不喜欢我?很好,我也不喜欢你呢!很不喜欢!”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芊芊玉手拉着我的袖子,我一皱眉往回一收手,“嘶”的一声,她竟然撕下了我一小幅衣袖。

我的怒气正要发作,不料她诡异一笑,忽然尖叫一声:

“啊”接着“扑通”一声,水花猛地溅了我一身,我眼睁睁地看着一裘红衣的瑶光坠入了水中。

“发生什么事了?”船舱里的人奔至船头,阿松连忙问:“蜻蜓儿,究竟怎么了?”

“她跳下去了!”我震惊地指着水里的一圈圈涟漪说,话还没完的时候,那白色的身影已经跃入水中,片刻之后梅继尧抱着已经昏过去的瑶光破水而出,一身湿漉漉地立在船头。他把瑶光放在甲板上坐好,双掌贴着她的背推了两掌,瑶光吐了两口水,双目还是紧闭的,软绵绵地往后靠在梅继尧怀中。

承中一推我,“庆庭,去看看公主究竟如何了。”

我走过去半跪在她身边,执起她的右手按了按脉,接着伸手去按住她的人中。她微微睁开双眼,一看见我,双手猛地一推,我跌坐在地上,只见她气愤委屈地哭喊着躲到梅继尧的怀里,说: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推入湖中?!”说着把手中紧紧攥住的一样东西扔到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