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看见了,那是我的半幅衣袖。

原来,是为了这样……想栽赃?!我站起来,脸上的愤怒渐渐融解成嘴角的一丝冷笑,我看着梅继尧,声音清晰伶俐地说:

“我为什么要把这个女人推入湖中?我告诉你,我没有!现在你来告诉我,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她?!”

船上的空气顿时凝结了一般,梅继尧站起来,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他的身边依靠着浑身湿透楚楚可怜正小声哭泣着的瑶光。承中阿松也沉默着,大概他们早就想看我爆发的这一幕了。

“那你倒是说说看,”梅继尧还是那样的冷静,几近漠然,“公主为什么要冤枉你?!”

我一窒,手足冰冷,心底却有怒火燎原。

“禀王爷,船已经靠岸。”宣平不适时地插上一句,梅继尧点点头,不再看我,牵起瑶光的手便走了下船。

刚想追上去,承中一把扣住我的手,也牵着我慢慢地走了下船。只听得梅继尧对瑶光说道:

“公主息怒,先回去换身衣服好好歇息。瑶光要惩治的人,就由继尧来代劳好了,切莫气坏了身子。”他把瑶光的手交给在岸边等候着的丫鬟,嘱咐她们在马车上好生伺候,终于马车辘辘远去。

这时,承中和阿松齐齐跪下,说道:“属下办事不力,让屹罗慕珏劫走了太子慕遥,请王爷赐罪!”

梅继尧冷笑道:“两位此次可真谓同心协力,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王爷吗?慕珏一人之力竟能逃过追风骑的围捕?来人,把他们拿下!”一旁的兵卫听令一拥而上,承中和阿松也没有反抗,束手就擒。

“把两人投入绵远大狱,没我的旨令,任何人不得探视!宣平,你把冒犯了公主的庆庭押回守备府,好好地看管!待本王处置!”说完,梅继尧径自上马,扬尘而去。

第八十七章 少年愁梦里,红袖不解诗...

“承中,阿松”我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士兵带走,心一急,不顾一切地牵过我们来翠湖时骑的一匹白马,上了马,一抽马鞭便向着绵远守备府奔去。宣平一见,也骑着马紧跟在我身后,守门的兵士见我们就这样来势汹汹,纷纷上来拦阻,我下了马,大声地说:

“我要见宣阳王,你们让开!”

“王爷没有回府,到了军营。”宣平下了马,一挥手,那些兵士便退下了。“宣平为王……公子准备了厢房,请公子跟宣平来。”

宣平把我领进一处幽僻的院子,我走进厢房,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宣平单膝跪地,说道:

“宣平见过王妃。”

我摆摆手让他起来,苦笑着说:“不必多礼,你还认得我,那就好……”

“王妃莫要多想,好好在这里歇着。王爷大概日暮前就能回来,届时宣平再来禀告王妃。”宣平让人找了一个丫头来伺候我,叮嘱了那丫头几句就离开了。

我百无聊赖地到床上靠着,不知不觉便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窗外人声吵杂,那个芸娘泼辣凶恶的声音很是刺耳:

“死丫头,怎么躲到这个偏僻无人的院子里来了?!王爷回来了,快到厨房去准备晚膳去!”

我立刻推开门走出去,走了没多久,就在长廊里见到了宣平。

“王爷回来了?他现在在哪里?”

“这个……”宣平面有难色,见我盯着他不放,只好老实地交待:“王爷到了九公主那里……”

“九公主住在那个院子?”

“千琼院……哎,王……公子,你现在不能到那里去,王爷说了不能打扰……”

我心底的愤怒正如烈火燃烧,哪里听得进宣平的话!不能打扰?我心中恨恨地想,怕是在干什么好事不欲与人知吧!随便拉住一个丫鬟问清楚了千琼院的位置,我便脚步如飞地向那个地方走去。

很奇怪,千琼院的门口连个把守的人也没有,走进院里去,也不见一个丫鬟,迎面一扇朱红色的雕花门轻掩着,我走过去,正想敲门,忽然听见女子口中发出的一声呻吟传出,娇柔吟哦,听者销魂。我的心猛然一沉,我对自己说:

不会的,一定不会是你想的那样子,夏晴深,你要相信他,他是你的夫君!

手轻轻用力,两扇门随即大开。我双眼发直,眼神呆滞,这一瞬,我感到自己的心不知被什么狠狠地猛敲一下,像易碎的琉璃一样堂皇开裂,那些碎片把我的五脏六腑绞得痛成了一团。

床帷背银钩挂起,锦绣被褥上一男一女春光乍现。梅继尧半个身子靠着床头,上身雪白的里衣敞开,露出大片胸膛,而伏在他身上的瑶光除了一件危危欲坠的肚兜外亦是不着寸缕,纤薄的丝被滑落到她的腰间,遮住了两人的下半身。

地上散落一地的衣服昭示着这一室绮丽,我的脑中一片天昏地暗,我连思考的能力都似乎丧失,更不要说挪动一下脚步。

屋内的光线改变使得他们惊觉有人,瑶光双臂搭着梅继尧的颈项转过头来看着我,看见是我时居然没有一丝惊慌没有一丝羞涩恼怒,反而浓艳如血的樱唇带出骄傲得意的一笑,而梅继尧的手懒散地垂下在自己的身侧,脸色不正常地潮红,那双眸子似有水雾氤氲。

我见过那样的眸子,那许多个夜晚,他拥着我在我耳畔轻声喊着“晴儿,晴儿”的时候,就有那样的一双动情的眸子……

而他现在,在别的女子身下,凝视着我,平静地,凝视着我。

平静地,等我出去……

我咬着唇,直到尝到那丝属于自己的血腥味时,我毫不犹豫地转身出去。

走得飞快,快得连那扇门也没有关上。

我在千琼院门口抢过了送膳丫鬟手里的一盘冰镇水晶排骨。

我把冰镇水晶排骨全部倒入千琼院水井旁放着的刚洗完衣服的脏水里。

捧着这盆水,用尽力气去把那扇本来就开着的门踢得更开。

然后我做了自己生平最快意的一件事。

我把那盆冰水向着那衣衫不整略有错愕的两人狠狠地泼了过去!

接着用力把铜盆甩到地上,冷眼看着狼狈不堪的瑶光惊愕愤怒地尖叫一声,从床上爬起拉过衣服遮住自己,用想杀人的目光愤恨地瞪着我,大声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敢这样做?!本公主要杀了你,杀了你!”

梅继尧一言不发,修长的手指夹起一块冰块,薄唇轻抿,竟然……笑了。

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清澈明亮,写尽风流。

“我是什么人?”梅继尧的笑在我看起来是满不在乎的笑容,我伤心几乎要伤到骨子里了,我指着他说:

“‘尊贵’的九公主,躺在你床上的人,是我的夫君!我,夏晴深,东庭宣阳王的正妃!我不敢这样做谁还敢这样做?!”

瑶光脸色顿时大变,她转身看向梅继尧,似是反驳也似是求证,大声道:

“不可能,宣阳王妃病死半年多了!”

梅继尧下床越过她向我走来,身上水迹斑斑,可是脸上没有半丝狼狈,里衣半敞,墨色长发映衬着他那双狭长的凤目更显魅惑。他靠得那样近,俯头看着我,说:

“你终于承认你是谁了?我还以为,你连这样都能忍得住……不准备再折磨我下去了?嗯?”他的脸贴得那样近,他的唇几乎就要碰上我的唇了,我清楚地看见了他眼内的积聚的怒气、懊恼、痛楚和努力克制住的爱意,像一个孩子一般的固执、不罢休,想要惩罚我对他的无视。

我的脚步向后退了退,几乎撞到了屏风,他伸手一揽,我被他用力地抱入怀内,他的手臂缠得那样紧,几乎把我勒得无法呼吸,更不要说推开他了。

“尧哥哥!”身后的瑶光气愤地一跺脚,举起手臂轻轻晃动了两下,只听得她手上的那串金铃铃铃作响,梅继尧一皱眉,头也不回地手指一弹,“啪”的一声,不知是什么击中了瑶光的手腕,金铃应声而落地,我一看,原来梅继尧弹出去的竟然是一小块冰。

“怎么会这样?”瑶光怔住了,一脸的愤怒疑惑,“你明明喝下去了的,我西乾的皇室秘药‘醉红颜’无药可解,再说我的‘九音铃’你刚才亦是……”

“亦是言听计从任人摆布的,对吗?”梅继尧转身看着她,顺便盯了我一眼警告我不要再想挣开他的怀抱。“本王早就知道屹罗皇室的女子从小便学习媚术,就是为了出嫁或是与他国联姻更便于控制对方。只是不知道九公主对本王如此感兴趣,尚未大婚便如此着急。公主心太急了,以至于那杯‘醉红颜’被本王倒入袖中都没注意到……”

“司马继尧!你……”瑶光一张粉脸被气得通红,咬牙切齿地说。

“公主辛苦了,明日本王定当派人护送公主回国。联姻一事,就此作罢。至于理由,本王总不能说公主给本王下药引诱本王有亏妇德吧,所以公主还是自行向高元帝解释,不过希望此事不要产生误解影响到两国邦交,若要本王亲自解释,公主觉得真能承担得住才好!”

瑶光愤恨的盯住我,“她真的是你那传闻中已经死去的王妃?!司马继尧,你欺瞒在先,不要以为先走一步占了先机来悔婚我西乾就不与你计较!”

“公主多虑了,本王向高元帝求亲时也说明了本王只娶侧妃,公主莫非忘了?对了,公主今日冤枉了她,”梅继尧侧脸问我,“晴儿,你需要公主向你道歉吗?”

我摇摇头,我已经无话可说了。我的心脏这一天都不停地被刺激着,时而如坠冰窟,时而如被烈火焚烧,再这么下去迟早会患心疾。

“既然你不和她计较那便作罢,我们走吧。”他握住我的手不再看瑶光一眼就向门口走去,候在那里的宣平手里捧着一件长衫,一件梅继尧走出来便上来给他披上。梅继尧冷冷地说:

“派些人来,好好地看管着,别出什么意外,明日一早,送她回西乾,派密卫暗中跟着。”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面前的人很陌生。手上突然一痛,是他在用力握我的手,拉着我走出千琼院的院门。

“放开我,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他停下来,“你死而复生却没有一句解释,也不来见我,反而当着我的面和别人卿卿我我,刚才还泼了我一身脏水,夏晴深,我的王妃,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该谈谈情,算算账了?!”

走进一处阁子,掀开重重帘幕后我才发现守备府中竟然有一处这么大的汤池,还是室内的,装饰得相当华美,白玉金阶水气氤氲。梅继尧脱去外袍里衣,径自下了水,我怔怔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修长的背影渐渐没入水中。

差一点就要与他天人永隔了……我居然还曾经想当然地认为,我中了毒,不告诉他,他的痛苦就会少一点,短暂一点。现在想来自己是如何的幼稚得可笑,要他隐忍着不让我发现。

可是刚才,我的心真的仿佛被生生绞开,鲜血淋漓。

“过来!”他说。我走到他身后,他转身向我伸出他的手,我冷冷地问:

“如果刚才我没有回头,你和她,会继续下去吗?”

他一皱眉,嘴角深抿,我见他不说话,于是说:“不对,我这个问题本来就是错的,不管我有没有回头,你和她已经肌肤相亲了!”我转身背对着他,“宣阳王,你慢慢洗,我不打扰!”说着挪动脚步就要向门口那重重的帷幕走去。

忽然背后哗啦一声响,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梅继尧一掌打在水面上激起热腾腾的温泉水把我整个身子都扑湿了,手腕上一紧,被他一拽,整个人扑通一声就掉进了水里。仓促之中站不起来被迫喝了两口水,呛得几乎无法呼吸,混乱惊慌中抓住了一条手臂,好不容易抓紧了站稳。

我大口喘着气,惊悸之余只觉得委屈,再也忍不住哽咽抽泣起来。

第八十八章 少年愁梦里,红袖不解诗...

我大口喘着气,惊悸之余只觉得委屈,再也忍不住哽咽抽泣起来,在水中稳住了脚步便推开了他的手臂。

“你生气了?你怎么敢生气?!每次你都这样,一句交待都没有,就走了!”梅继尧紧紧地抱着我,把我整个人贴向他。他的手指掠起我湿得滴水的额发,抹走我睫毛间晶莹的水珠,又说:

“当初你离开青林山,我以为你落水身亡了,曾是那样的伤心过。临走前,你不曾和我说过一句话……后来你中了失心散,被慕珏掠走,也没有留下一言半语。再后来,那一夜,我赶着回京与你过元宵,但是等着我的却是全身冰冷不再言语的你……”

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继尧,继尧,我这不是又回来了吗?真觉寺的无忧大师和行云救了我……”

梅继尧脸色反而一沉,抱起我坐在石阶上,重重的手掌一下下地落到我的屁股上。

“我为你肝肠寸断,受尽煎熬你竟然不放在心上!要救慕遥,为什么不找我?!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在司马承中房内过了一夜?!为什么还要为慕珏做那么多的事?!我连杀了他都不解恨你知不知道?!你以为你穿上男子衣服就不是我的妻?!男女授受不亲你竟然与阿松拥抱亲昵与司马承中眉目传情!”

“住手!很痛”我哑着声音哭诉道。

“痛?你有我痛吗?”他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怒气,“为了司马承中的双眼,为了一个小乔,像个傻瓜一样吞下了冰芒雪魄,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与我成亲与我痴缠度日,你不知道我夜夜触到你冰冷的双手,想要渡气与你却发现你的心脉已被寒气锁住时我有多么的难受!为什么不信任我?我是你的夫,你的天!在你心里,难道我是一个只会将你双手奉送于他人以求得你一息尚存的人吗?我爱你,尊重你胜过自己,但是你呢?夏晴深,你说,你也和我一样吗?一样吗?!”

“不要说了!继尧,我承认自己的做法幼稚……”我小声地抽泣着,心窝处似是有把钝钝的刀子划过。他又说:

“你居然还让小乔妹妹永远留在宣阳王府,很好,连继室都给我物色好了,你走得真是放心!”又是一巴掌落下,“还敢不敢背地里瞒着我你的心事?还敢不敢自作聪明为我绸缪?!夏晴深,你还敢不敢……”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再一次如此轻易地离开我?!”

我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挣扎着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埋头在他的胸怀之内放任地哭着,把我长久以来郁积在心头的种种委屈苦闷如洪水决堤般倾泻而出。我知道是我幼稚,是我轻率,是我自以为是,可是那只是因为我太想留住他带给我的幸福,我忍受不了分离,更无法接受失去。

他抱起我,走入温热的泉水中,他轻轻拍着我的背,柔声说:

“好了,别哭了,晴儿,你回来了就好。”他拥着我,脸上自然地流露着释怀的笑容,低下头轻吻着我哭得红肿的唇,一边哄着我说:

“疼吗?晴儿,答应我,没有下一回,再也没有下一回了!”

我点点头,“继尧,放了承中和阿松,是我的主意,你知道的……”

他眼神一暗,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轻柔地封住我的话语。他的吻开始时只是如蜻蜓点水一般掠过我的眉眼我的唇,可是渐渐的就开始重重地落在我的颈项我的肩上,他的身子很烫,不知道是水温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我看见他一脸不正常的潮红,眼神雾气迷离似潭水幽深氤氲,不再清明。我的纱衣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裹出了无法遮掩的玲珑身段,他的手拉下了我肩头的衣服,看见锁骨下那颗血红的痣时,他的喉结动了一下,薄唇贴在我耳畔哑着声音喊着我的名字:

“晴儿……”

“嗯……”他的手从我颈背往下游移,揉着我的身子搂得那样紧似乎想要把我整个人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忙于应付他的亲吻挑逗,我连身上湿淋淋的衣物何时被悉数拉下都不知道,只知道他赤裸灼热的胸膛线条硬朗优美,连沾在上面的散发着热气的水珠都是那样魅人。

“还想问我那样的蠢问题吗?如果你不回头我会不会继续?没有如果,晴儿,事实是,你扰人好梦,现在,你要赔给我……”他掠夺似的亲吻使我胸腔里的最后一口空气被榨空,几乎一口气上不来,迷糊中他抱着我上了台阶,掀过珠帘走到一间宽敞而清雅的卧房,他把我轻轻放在床榻之上,手一挥银钩卸去纱帐垂落……

那是一个好梦,梦中我与他黑发交缠气息相闻,缠绵缱绻似要溶蚀了彼此再不分离。

一觉醒来时,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只看见灿烂耀目的阳光从窗外投了进来。我身上松松垮垮地披着白色的内袍,胸前的殷红点点让我暗自懊恼不已,想坐起来穿好衣服,谁知自己的右手手腕被继尧紧紧地握住,动弹不得。

他还没有醒,眉头自然安逸地舒展着,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影子,直挺的鼻梁,润泽的薄唇,如此熟悉的一副面容就在我的眼前身畔。继尧,你原来已经守了我几辈子呢!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他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吃过早点之后他细细地听了我为真觉寺的无忧大师所救的来龙去脉,只是没有把秋童和碧玉青蛇的恩怨告诉他。当听到行云因为救我一头黑发全数变白时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望着我沉着地问了一句:

“无忧大师救了你,可是有什么条件?”

“不能说是条件,可以说是要求或是请求。”他拉着我走到了守备府中那偌大的花园里,我坦然地对上他的目光,“继尧,跟我走吧,我们离开绵远,离开京城,到真觉寺走一趟,然后回青林山。你不想回青林山的话那我们另外找一处地方……”

“你那夜落水气绝以后,我二哥派人彻查了这件事,已经把柔妃贬为嫔了,延徽大皇子,也交由王太后养育。但是“天机”的情报却显示,要你性命的人,是已经去世的兴德王!”

“不,怎么可能?”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自嘲地一笑,说:

“他临终时嘱咐水晴柔,若是想帮辰恒取得这天下,完成统一三国的千秋大叶,就必须把你除去!因为,司马家的男子,都为你磨尽了壮志……只要你一死,我们就会把矛头对准屹罗,东庭和屹罗相争,西乾又岂能作壁上观?只要它想分一杯羹,那么,三国之间的战争,从此便开始了……”

“你明知如此,那为何还要被皇家利用?”

我坐在花架下的秋千上,他一手放在秋千的藤索上,俯下身另一手搭着我的肩,嘴角勾出一弯笑意,说:

“利用?晴儿,你觉得是谁在利用谁?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我说过,一个我也不会放过……”

阳光下他的笑意是动人的,眼神却很冷,我的心一紧,伸手拉着他的衣袖正想说句什么的时候,忽然宣平大步地向我们走来,抱拳启禀道:

“王爷,几位将军和参将已经在议事厅等候。”

梅继尧不置可否,笑着对我说:

“我让人煮了你爱吃的藕羹,傍晚时分我回来陪你吃。”说罢就离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隐隐感觉到他应该是要去办什么大事。果不其然,临近傍晚的时候我便听到两个经过我卧房花窗外的仆人小声地谈论着什么,原来说的是城中的粮油价格这两天飞涨,又开始紧闭城门了。

继尧走进来的时候,我右手托腮,正在发怔。

“要打湖州了?”我问。

“嗯。”他简单地回了我一个字,就坐在一旁的花梨木椅子上,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诗文集就看了起来。

“我已经回来了,不如就此罢手……”我走到他面前,伸手拿走他手中的书。“我到绵远来,一路上饿殍遍野,流民四出。继尧,这天下的事就让想得到天下的人去操心,我们不要置身于漩涡之中。”

“谁告诉你我不想要这个天下?”他看着我,一脸的笑傲春风。

我的心中一窒,“你为什么要得到这个天下?你说要拿它为我陪葬,可是我没有死,我现在完好无缺地站在你面前了,为什么你还不放手?”

“我的父王司马轩当年拒绝了元宗皇帝也就是我爷爷的传位,兴德王才可以登上东庭的皇帝宝座。我,司马继尧,为什么就不能把本来属于我的东西要回来?你可曾想过,或许有一天,这个天下是我的,也是你的……”

“可是脚下踏着累累白骨,这样的天下,有意思吗?毁了万家只为了成全一家,继尧,你怎么能狠得下这个心?!”

“晴儿,够了!”他站起来,冷然的脸色渐渐变得舒缓,温柔,他搂过我的肩,轻声说:“我们不要这样吵下去了,我和你经历了多少才能走到今天,你知道的,我不能再忍受你被算计被伤害。我爱你,义无反顾,百折不回,难道这样还不够吗?至于其他事情,你不要多想,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我皱眉不语,我知道他一直以来对我的心不曾变过,但是他的爱竟渐渐陷入于一种偏执,把天下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当真便可无忧?

“继尧,除了人心难测之外,天意也是难测的,即使天下在手,防得了人难道还能防得了天意?湖州一役完结了,接下去又是哪一城?屹罗被踏平了,那西乾呢?战争残酷得不知何日才见尽头,难道你不厌倦?”

他的表情有些冷然,看着我的眼中有些冰霜颜色。

“即使我坚持,你也不打算妥协,不打算随着我这样走下去?”

周遭的空气冷凝起来,我倔强地直起了腰仰着头与他对视,他沉默了半晌,轻轻一个转身,移开脚步向着房外走去。

“继尧”我的心有些痛,也有些气急败坏,连忙喊住他。

“你不知道我为的是什么,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的是什么。可是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小孩子玩泥沙,说不玩就可以放手。”他停下来回眸看着我,幽暗深邃的眸子里分不清情味,“战争是残酷的,可是我们只能用战争来消灭战争。”

第八十九章 少年愁梦里,红袖不解诗...

“你这是谬论!”我按捺不住大声说道,“我不管别人如何帝王如何,我只管你,我不要你因为我双手沾满鲜血,也不要你凭着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去发动战争,滥杀无辜!若在是非之中不能独善其身,那我们就远避江湖,也不要去犯下这样的杀孽……”

“晴儿,你爱的真的是我吗?还是,你爱的只是一个你自己塑起来的偶像?东庭的宣阳王,从来就是一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魔君!你莫非忘了?那一次我全歼了东方铭前锋营八万大军,我的双手,早已沾满了他人的血腥,”他自嘲的一笑,“或许,你不应该再用这么干净的目光来看我。”

“但是这不是你的本性!”

“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能回头吗?他转身走了出去,我呆立在原地,这是我们第一次吵架,也许不能算是吵架,只能说是怄气。到了傍晚,他依旧回来陪我吃晚饭,依旧细心周到,但是我们都没有怎么说话,一直回避着那个问题。

只是每一夜不管他多晚回来,他都会拥紧了我才入睡。虽然他不说,但是我还是察觉到他心里的那种患得患失,好像他一闭上眼睛我就会消失一样。

承中和阿松受了军棍和罚俸,阿松降了军职,承中被禁足。继尧总是很忙碌,留在房中的时间很少,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议事厅商议着下一步攻打湖州的方略。到了九月,东庭大军果然迅速行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烈地攻打湖州,但是屹罗早有准备,也倾尽全国之人力对抗反击。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就此展开。

争持了两个月后,继尧才开始动身到湖州去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