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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上来的武乞迈、韩常等人根本不敢上前一步,他们平素是他最亲信的将领,此时,却半句都无法安慰他。

没有一个男人,在遭受了这样的羞辱后,期望得到来自男人的安慰。

他们也不敢在这样的时候,说任何话安慰他。

所以,众人只是远远地站住,然后,好一会儿,韩常才上前,一把抓起四太子脚下的一堆碎步,统统扔进了前面的火堆里。

布帛在火里腾起一股绿色的火焰,立刻散发出一种焦苦难闻的气味,却很快在熊熊大火里化为灰烬。

就连那只满是讽刺神情的绿乌龟,也彻彻底底地化为了灰烬。

金兀术这时才嚎啕怒吼,重重一掌,几乎将火盆劈翻:“秦大王,本太子今生不杀了你,誓不为人!”

从海上较量到陆上,没想到,自己生平不是败在任何像样的敌国将领手里,而是彻彻底底地输在这个不择手段的海盗手里。

纵然两国交锋,纵然和岳鹏举、吴玠等名将交手,但都是两军的对垒,而非私人的恩怨,那是真刀真枪,一板一眼,赢了固然英雄,输了也是豪杰。

唯有秦大王——这个天煞的海盗。

只要是男人,就干不出他这种卑劣的手段,可是,他不但做了,而且做得兴高采烈,无动于衷!

就因为一支灵芝!

就因为他没有讹诈到自己那一支千年灵芝。

不但儿子被抢走,自己一生的面子、荣誉,一个男人的尊严,也被他彻底剥夺得干干净净。

恶棍,这世界上第一等的恶棍。

流氓。

无赖!

金兀术的眼里似要滴出血来,身子摇摇欲坠,武乞迈等上前欲扶他一把,他却手一挥,歇斯底里地嚎叫:“滚开,滚开……你们统统滚开……谁再敢上前一步,就杀了你们……”

众人站在原地,不敢再走一步,只眼睁睁地看着四太子跌跌撞撞地跑回大厅里。

屋里那么清净,只有中间巨大的火盆寂寞地燃烧着,那么明亮地照耀着地上一顶顶散乱的绿帽子和各张宴席桌上尚未撤去的残羹冷炙。

耶律观音躺在地上,几乎处于半昏迷状态,极大的惊恐,纵然她再精明强悍,也瘫软在地。

她的父亲耶律老爷依旧痴痴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被秦大王下了哑药,要他三日后方才去某一个角落去解药,根本开不出口来,虽然心急如焚,却只能指手画脚,根本无法表达。

耶律观音先喊得几声“爹爹,爹爹……”最后发现无济于事,又恨他带来秦大王,匍匐在地,痛哭流涕:“害我,阿爹,你为什么带人害我?”

耶律老爷说不出话,全家性命被秦大王撺着,自己还能怎么办?

那契丹小兵守在她身边,不停焦虑地唤:“灵儿……灵儿……”

她勉强睁大眼睛:“你走……快走……你害我……”

“没有,灵儿,我不知道,我也是被抓来的……”

“滚开,你怎么不去死……你快死,你要害死我,害死儿子……”

她的眼睛忽然睁大,面色惊恐,嘴唇哆嗦:“四太子……四太子……”

契丹小兵也慌忙站起来,惊恐地看着摇摇晃晃走进来的金兀术,以及他手里那把明晃晃的大刀。

章节目录 第214章 贱人

契丹小兵一步一步往后退,耶律观音也拼命地站起来,“四太子……饶命……奴是清白的……你别听信谣言……害我,那南蛮贱人害我……对对对,是花溶害我,她嫉恨没有得到灵芝,就叫奸夫秦大王来害我……”

“奸夫”二字传入金兀术的耳膜,如晴天一个霹雳。

那名契丹小兵情知不妙,也一步步再后退,直退到墙边,再无出路,惊恐说:“对对对,是南蛮陷害,南蛮抓了我……抓了我……”

金兀术只见他的潦倒的面孔,一开一合的嘴唇,每一句话,都是雪上加霜,往骨子里的屈辱狠狠捅上一刀。

“四太子,你要冷静,这是人家设计……是南蛮用计,你难道看不出来么……四太子,是花溶,都是花溶,秦大王完全是替她报复奴家,报复您,四太子……看在奴往日服侍你的份上……四太子……”

契丹小兵惊恐得几乎瘫软下去:“四太子……”

他的大刀挥出,几乎是如风一般,一刀就砍了下去。

“啊……”

一声惨叫,刚刷得雪白的墙壁上,被一大片飞溅的鲜血染得通红,契丹小兵的头颅一软,然后,飞落在地上,大睁着愤怒的双眼,只尸首还靠在墙上,血从脖子里汩汩地流出来。

耶律观音几乎要晕过去,只嘶声地怒吼:“贱人……是花溶这贱人害我……四太子,求您饶命……四太子……”

她跪在地上,披头散发,泪流满面。

金兀术狠狠地瞪着她,像看着一个魔鬼。

一边忽然响起一声孩儿的哭声,正是那可怜的“灵芝神童”金塞里发出的。他健壮,长胳膊长腿,哭得嘶声哇气,仿佛也在担忧自己的命运。乳娘双手发抖,几乎抱不住。

金兀术上前一步,狠狠地看着那个孩子,自出生以来,自己每天都会去抱持、爱护、逗弄的孩子,自己的“亲骨血”,甚至,在他身上付出的心血、得到的喜悦,比从陆文龙身上得到得还要多。

儿子!

多么可笑的一个讽刺和嘲弄。

耶律观音见金兀术的目光看向儿子,一片血红,忽然浑身发抖。

她跪着匍匐前行,一把抱住了金兀术的腿:“四太子,奴千错万错,腹中骨肉总是你的……求您冷静下来……四太子,奴求您……”

那是千真万确的,金兀术再粗心大意也清楚这一点,这些日子,耶律观音夜夜跟自己在一起。

他瞪着耶律观音惨然的脸庞,之前不久,方是那样的端庄高雅,仪态万方,此刻,却怎地如此丑陋,形如魔女?

他忽然笑起来。

耶律观音被他这种瘆人的惨笑吓得魂飞魄散。

她的手不由得一松,那把明晃晃的大刀在眼前晃动,她看一眼儿子,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乳母早已吓得全身瘫软,这一跪下去,孩子几乎掉在地上,反倒停止了哭声,睁大契丹血统那种特别深邃的黑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父亲”,小手伸出挥舞了几下,嘴里发出“唔唔唔”的不明的声音。

旁边吓得不知所措的两名婢女也一起瘫软着跪下去,泣不成声:“四太子饶命啊……”

金兀术看着耶律观音身下淌出的一滩黑血,扔下手里的大刀,“当”的一声,几乎将地上砸出一个坑来。

他转身出去,侍女们才赶紧扶起耶律观音,连声惨呼:“夫人,夫人……”

这是一个寒冷到极点的日子,终日大雪纷飞,即便是金人,也很难见如此大的雪花,几乎将整个世界都彻底覆盖了。

因为太过寒冷,所有人都闭门不出,就连四太子的“绿帽子”事件也只能在小范围内流传。

耶律观音是当日下午被马车拉走的。她流产之后,身子虚弱,稍微躺了一会儿,就上了马车,往燕京的四太子府而去。

临行前,她已经清醒了几分,乳母抱着儿子,她说:“你先去马车上等着。”

乳母奉命退下,她这才由侍女阿珠和阿华搀扶着,慢慢地往四太子的寝宫走去。她穿一身素淡的契丹女子服侍,脸色苍白,形容憔悴,较之她往日的雍容,显出以前从未有过的楚楚可怜。

金兀术醉醺醺地躺在床上,旁边到处扔着空的酒坛子,屋里的秽气几乎要熏死人,几名侍女垂手而立,谁也不敢开口。

耶律观音跪下去,声音凄楚:“罪妇有负四太子厚爱,此去燕京,终生吃斋念佛,替四太子祈祷平安。罪妇只求来生,结草衔环,为奴为婢再报答四太子的情谊……”

她说了这几句话,见金兀术依旧闭着眼睛,醉醺醺地,百事不知,便缓缓起身,走了出去。

四太子府的娘子们陆陆续续在走廊边,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看着这位曾经显赫一时的第一娘子离开。

四太子府邸的女主人位置又空下来了。真是风水轮流转,明年到咱家。

耶律观音脸上神色十分平静,因为知道这些敌人都在看着自己的笑话,所以,更是丝毫也没有哭泣。只是紧了紧身上的貂皮大裘。

门外,马车等候。

这辆马车还是她怀孕时来上京的旧物,为她一人专有,依旧保持着那种舒适的豪华气派。马车门帘紧闭,遮挡了外面的风雪,旁边还架设着一只生炭火的小火炉,可谓暖和如春。

可是,回想来时的风光无限,如今离开,却是此等凄寒落寞,备受屈辱,不禁泪流满面,也不知自己有生之年,是否还有机会能够回到这个曾经为自己带来无限荣耀的府邸。

马车的辘辘声响起,上京越来越远,燕京越来越近。在她的旁边,儿子已经熟睡,紧紧挨着她,而肚中四太子的“亲骨肉”却早已流掉了,她想,四太子也不会稀罕吧。

恨,弥漫了眼睛和心灵。

恨秦大王,恨花溶。

都是这个该死的贱人,如果不是她挟私报复,自己怎会有今天?

从高高的天堂到屈辱的地狱,都是拜她所赐。

就在耶律观音对花溶切齿痛恨的时候,花溶正在家里的火炕上,跟儿子一起烤花生。这是张弦给小孩儿带来的一点礼物,陆文龙异常欢喜这罕见之物,连壳丢在火里,“哧”的一声,一会儿发出一阵脆响,然后是浓郁扑鼻的香味。

他按照妈妈教的样子剥开,却不先吃,而是拿一颗给妈妈:“妈妈,你吃。”

花溶欢喜地拍拍他的小脸,将花生米喂到他嘴边:“儿子,妈妈所有最好的东西,都要先给你。”

这些日子以来,她和岳鹏举与孩子朝夕相处,时间流逝,不知不觉好几个月了,真正逐渐培养起浓郁的家庭的情感。

岳鹏举在一边擦枪,听得母子的笑声,抬起头,看一眼妻子,发现她虽然整天眉花眼笑,可是,身子并未彻底好转,稍微劳累就会脸色发紫。

他自言自语说:“虎骨没有了,快没有熬汤的了,我今天出去看看……”

花溶侧身望着他,微笑说:“今天好大的雪,猛兽饥饿,更加凶猛,不好对付,改天吧,等天气好点再出去……”

都开春了,还连续的大雪,花溶估计,再下过这一阵,春天就真的会来了。她自从住在这里后,岳鹏举打猎囤积,她不曾一日断过虎骨熊掌等熬汤,她怀疑,这附近森林的猛兽早已给岳鹏举打光了,所以,每一次,岳鹏举出去的时间就越来越长。

岳鹏举摇摇头:“不行,再不出去,就要断粮了……”

“呵呵,鹏举,还有灵芝呢。”

她声音温柔,眼神坚定,伸手拉住他的手:“鹏举,样的大雪天,我们一家人要在一起才好,你冒雪出去那么危险,我担心着你,即便喝汤也不安心,哪里还有效果?”

岳鹏举见妻子阻拦,他一向不愿违逆她,便去整理一些灵芝出来,又翻到还有三根虎骨,还可以对付两三天,便答应再过两三天才出去。

他放下长枪,走过去,挨着妻儿坐在炕上,拿出一块干腊肉野味架在火上烤起来,小孩儿耐不住,跑下去:“我出去玩儿……”他早已和侍卫混得烂熟,和父母玩腻了,便去找侍卫玩耍。

屋里只剩下二人,岳鹏举看着妻子柔和的面颊,被火光映照了一团艳丽的红晕。花溶见他一味盯着自己,嗔道:“看啥呢?”

他忽然笑起来:“我们好久没有这样单独相处了。”他压低了声音:“那个碍事的小家伙天天赖在你身边,比我还受宠,真是受不了……”

花溶轻轻啐他一下。他一把揽住妻子的肩,心潮涌动。他气血方刚,年轻热情,花溶听他的心跳得咚咚咚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看看早已关好的房门,面上一红,低声说:“我这些日子好了许多,应该可以的……”

岳鹏举笑着在她唇上深深亲吻一下:“你会好起来的,来日方长,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日子呢。”

花溶靠在他胸口,眼眶湿润,一个男人,如此天长日久地守着残疾的妻子,无怨无悔,自己又是何其三生有幸?

她几乎是在呓语:“鹏举,我要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一定为你生许多孩子……”

他满心喜悦,这样的喜悦超过了对她的欲念和渴想,只要她精神焕发,他就总会希望无限。

章节目录 第215章 公主

二人正情浓时,却听得外面孩儿大声的呼喊:“妈妈,妈妈……妈妈……”

岳鹏举以为他是在叫花溶,呵呵一笑:“小家伙想你啦……”

他出去开门,这才发现,雪地上站着两位不速之客。一个刚跳下马背的女子,冲上前就抱住陆文龙,喜极而泣,旁边的乳母,也陪着落泪。

花溶也已经下炕出来,见是马苏和天薇二人,又惊又喜:“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天薇脸色苍白:“岳夫人,我逃出来了……我要回京城了……”

“真是好极了。”

天薇居然能逃出来,难道是秦大王帮忙的?可是秦大王等在哪里呢?她左右一看,除了马苏,并无其他人了。

她的目光转向马苏,马苏只递上一只盒子:“岳夫人,这是自家一路上收集的灵芝。”然后,看花溶疑惑,又说:“岳夫人,小人是暂且路过,巧遇天薇公主。”

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花溶自然不信,可是,马苏不说,想必是奉秦大王之命。花溶没法逼他,这才明白,秦大王一定就在附近,并未走远。

秦大王的确并未走远。他和天薇等人逃出来后,答应送天薇来见一眼陆文龙,就将她交给当地的地方官,由其将之护送回京。

要寻地方官,由岳鹏举出面自然合适,所以就让马苏带她来。

花溶招呼了众人坐在热炕上,乳娘早已为天薇端上热茶水,拿出野味,让众人大吃大嚼一番。天薇逃亡良久,现在终于置身在安全温暖的环境里,真是恍然如梦。她跟花溶虽然并无深交,但此刻见了她却备是亲切,只看着她,无语凝噎,恍若故人。

她吃点东西,又搂着孩子,不禁再次泪流满面。孩子只用小手不停替她拭泪:“妈妈。不哭,妈妈,不哭……”

花溶等人也无不动容。

宋国唯一一名公主逃难归还,众人自然视为头等大事,岳鹏举立刻叫侍卫去鄂龙镇请了张弦和于鹏前来。

当天傍晚,二人赶来,众人见礼完毕,于鹏就说:“下官于鹏,愿率百骑护送公主回京。”

“如此,就有劳各位了。”天薇心情激动:“奴就要见到九哥了……”

花溶见她历经磨难,柔声说:“官家一定会非常惊喜的……”

众人又是一番悲切,第二日一早天薇就告辞上路了。她上马,又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一眼孩子,这才打马离开了。

走到前面的分岔路口,马苏勒马作揖:“公主,小人告辞了……”

天薇得到秦大王和马苏的救护,秦大王也还罢,一路上并不和她说一句话,但马苏对她却是极其关心照顾,尤其她腰部受伤,还是马苏发现,细心照料,上药,端茶倒水。若不是马苏,纵然她能逃出来,也死在半路上了。一路上,她对这陌路相逢的海盗已经产生了深深的感激和感怀。尤其,马苏不光服侍她的伤势,还给她讲宋国国内的情况,他出自书香世家,谈吐温文、见识广博,如果不是还有个凶悍粗犷的秦大王,天薇实在很难将他和“海盗”联系在一起。

如今分别在即,可是,一个女孩子,一些话,却是说不出口。此时,腰上还缠着厚厚的布带,那是马苏亲手缠上的,为此,他甚至看见过她的“玉体”。她见马苏就要离开,心里又悲伤又惆怅,只低低说:“以后,你去京城么?”

马苏这一生也是第一次如此服侍一个女子,而且是大宋的金枝玉叶,高贵的公主,虽然相识于贫贱沦落之时,但和她一路相处,也觉这女子温柔善良,并无想象中的公主的傲气和高高在上。

他见天薇的目光,心里有些慌乱,可是,他毕竟是海盗,也不敢妄想高攀公主,只慌乱地又一揖:“公主保重。小人有机会,会去京城的。”

天薇长叹一声,如此一人,若是太平盛世,也可能是状元士子,现在呢?自家逃命回来,其他的也不敢奢望,只得含着眼泪,作别马苏,在众人的护送下,往京城而去。

她的背影彻底消失,马苏才醒悟过来,慢慢地打了自己的马,走在冰天雪地里,心里也微觉惆怅。

花溶等目送天薇和马苏等人离开,四处张望,皑皑的冰雪世界里,并无秦大王的丝毫踪影。

马苏虽然不说,但秦大王一定在这里,而且,就在这附近。

可是,他却不现身了。

他为何还呆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不回到他的海岛上?

她自然不知道还有其他原因,只想,这痴汉,一直藏身在这边境,又有什么乐趣?

她怅然伫立片刻,听北风呼呼吹过耳边,然后,是丈夫温和的声音:“进去吧,太冷了……”

“妈妈……”陆文龙歪着头,“那个妈妈……哦,不,是阿姨……她还会来看我么?”

孩子得花溶吩咐,不许再叫天薇“妈妈”,是因为不愿在人前暴露她曾为四太子侍妾的消息。天薇回归大宋,这便是最屈辱的经历,而且,以后自然会嫁人生子,何必将这段公诸于众?

她见儿子殷殷追问,只摇摇头。从此,深宫大院,天薇贵为公主,又怎能轻易再出到民间长途跋涉?

只是,她的九哥,现在的官家,能善待她么?

她无法回答儿子,拉了儿子和丈夫,一起回到了屋里。

等那扇门彻底关上,秦大王才悄然从一棵被大雪覆盖的古树下走出来,慢慢地,脚步十分沉重。他严令马苏等,不能把作弄金兀术的事情告诉花溶,更不能揭穿假灵芝的事情。花溶服下灵芝后,肯定会相信它的灵效。人的意志往往胜于灵药,如果知道是假的,岂不是立刻将这种信心击碎?

秦大王穿一身黑色的毛裘,和这个冰雪的世界形成截然的反色。他在原地伫立良久,任风雪洒落自己满身满头,将自己彻底变成了一个“白人”。

自己竟然不敢去见丫头。

连见她一面也不敢了。

并非她说的那句“今后你不要来找我了”,而是因为,她日渐逼近的死亡,是自己带给她的,是自己亲手酿制的。

当年在海岛上,****威胁要杀她,现在,终于应验了。

他胸口疼痛,每走一步,心就生生地纠扯一下,只想,要如何,她才能真正不死,长命百岁呢?

连日的大雪终于停止,天气彻底放晴。

四太子府早已门前冷落车马稀,再也不复耶律观音在时宾客云集的盛况。金兀术借口生病,整日在家不是昏昏欲睡就是酩酊大醉,很少有清醒的时候。蒲鲁虎回去后,狼主已经知道发生的这一切,也不传召他,只让他静养,平复心情。

府里的众多侍妾,原本指望着扳倒耶律观音之后,众人就有了机会,没想到这半个月,四太子不但没有召集任何侍妾,就连一些主动去献媚逢迎的,也被赶打出来。

有好几名侍妾,都是打扮得十分妖娆地借劝酒之名进去,却灰头土脸地出来,如此反复几次,便再也无人敢去自讨没趣了。

众人心里暗自猜疑,莫非四太子经历了这次重大的打击,再也无心男女之事了?可是,看样子也不像啊。他身强体壮,怎会如此?

大家心里都忿忿的,更是嫉恨耶律观音,若不是这个女人,四太子怎会如此?自家们一个个岂不是只能一辈子守活寡?

如此半月,金兀术忽然从炕上起来,穿了一身重甲去上朝。

众人见他如此,都吃了一惊,狼主也吃了一惊,只问:“兀术,你这是作甚?”

“本太子自请领军出征宋国。”

这些日子,宋金暂无战事,因为宋军依托长江天险和水战,金军屡次败退,徒劳无功,就暂时止兵。

金兀术见众人面有难色,不慌不忙:“现在宋国与金国争夺最激烈的,无非是两河土地。自家看来,不妨归还两河土地……”

宗翰大笑:“兀术,你是糊涂了,折损多少大金儿郎,才得到这些土地,怎可还给南蛮?”

金兀术并不理他,只对狼主说:“大金强在马战,大兵团的拐子马作战冲锋是百战百胜,可一旦深入腹地,陷入宋国的崎岖山路作战,总是事倍功半。不妨换一下思量,两河土地,都是平原,南蛮又将这里看得很重要,如果归还,他们肯定会派重兵把守。如此,平原拐子马冲锋,最适合大金的战阵和战术,我们不妨集中优势兵力,歼灭宋军主力……”

狼主急忙点头称是,就连宗翰也不由得暗自佩服他说得有理,真是一语决疑,解决了困扰众将领多时的挫败问题。

金兀术继续说:“如今,攻宋一直处于不利状态,就是大金的兵马陷入宋国的江南潮湿地或者崎岖山林地带。自家思虑已久,赵德基多次遣使和谈,我们不妨拿出两河土地做诱饵,诱捕宋**队的时候,两手准备,改变进攻路线……”

他顿一顿,宗翰忙问:“如何改变?”

他拿出一张很是粗糙的地图:“从陕西宝鸡开始,对宋国腹背夹击,关中历来是南朝的腹心地带,天下重要的王气聚散地以及粮草军马补给地,只要拿下了这里,灭宋便不在话下……”

此时,即便是宗翰,也对金兀术很有几分佩服,他素来傲慢,但此刻,不由得大声说:“四太子端的是好主意。”

狼主问:“诱捕两河宋军和谈判,我大金国的拐子马和一些宋国降将,都能胜任。攻取关中,却是派谁去为好?”

宗翰说:“川陕一带为宋国名将吴玠镇守,此人素有威名,而且,那里的地形,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怕不容易……”

狼主环顾四周,见众太子都推脱并无出征之意,他看着金兀术,只见金兀术毫不在意说:“既是如此,就自家出征。反正也是自家提出的建议。”

众人见金兀术主动应承去啃这块硬骨头,无不欢喜。

章节目录 第216章 天薇跑了

议事结束,众人散去,狼主叫住金兀术,见他形容憔悴,这些日子,整个变了个人似的。他自然知晓金兀术在家庭事宜上的挫败,不过,事发后,他严令所有人只说是南蛮报复挑拨离间,以维护四太子的声誉。反正那契丹小兵已死无对证,女真人对这类事情又并不是太过在意。

狼主只好言安慰他:“南蛮狡诈,四太子不必上他们的当。”

金兀术淡淡说:“自家理会得。”

“此次南征,吴玠不好对付,而且,需长久作战,不要急于一时。”

“自家理会得,提早出发,不过是先做好征战准备,修筑堡垒,并不敢争一朝一夕之功。”

“四太子思虑周详,如此甚好。”

策马回到四太子府,此时,刚下午,大雪之后,天气放晴,阳光一览无余地照耀在路边的积雪上,发散出一些彩色的光芒。

金兀术看看自家冷冷清清的门前,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醉生梦死一段时间后,他再也不愿意呆在这里,唯一的出路是上战场,立即上战场,杀掉所有挫败自己的对手,杀掉秦大王!唯有胜利,大胜,才能让自己这样恶劣的心境稍稍得到缓解。

几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侍妾等在门口。今日,她们好不容易看到四太子振作起来,披挂上朝,虽然不伦不类,但也感到高兴,唯有四太子振作起来,她们才会有侍寝怀孕的机会,一个耶律观音倒下去,自然有其他张王李观音站起来。

一见金兀术下马,两名侍妾立刻上前来扶他:“四太子,您回来啦……”

“奴今晚准备了您最喜欢的猪肉盘子……”

他忽然想起什么,问一声:“天薇呢?”

众人一愣。

事变的当夜,天薇就趁乱逃跑也不知是死是活。而金兀术这半个月,醉醺醺的,根本不知道府邸里少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