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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桧自然赶紧献媚:“夫人妙计,老汉幸得贤内助。”

他见妻子头上多了一支双头鸳鸯的玉钗,王君华见他盯着看,嗔笑说:“这是官家厚爱,今日赏赐的。”

秦桧大喜,此时此刻,皇帝越是“喜爱”自己的老婆,自己的乌纱就越是把稳,又何惧花溶多言多语?

却说秦桧夫妻发出的密函,快马传递,不到半个月,金兀术就收到了。

他也早就得知岳鹏举官复原职回朝的消息,再加上秦桧这纸密函,连续看了三遍,才自言自语说:“岳鹏举此次回去,倒真不好对付。”

他转向心腹谋臣韩常、武乞迈等人,说:“四太子,秦桧建议杀了岳鹏举,以绝后患,你们怎么看?”

武乞迈说:“此人留下终是祸患,派出杀手杀他,也并非难事。”

韩常摇摇头:“岳鹏举虽然素来简朴,但官复原职后,身边也有侍卫,何况他本人武艺高强,如果刺客一次不得手,事后他有了防备,就难上加难。再说,如果刺客失手暴露身份,还会坏了四太子的大计。”

金兀术点点头:“灭大宋,非杀一武将就成,本太子既然布下这局大棋,就要沉得住气。”他转头看看送信的使者,吩咐道:“你可要秦桧沉住气,不可轻举妄动。一个岳鹏举,一时片刻,也救不回大宋江山。”

韩常提醒他:“秦桧主要是怕身份暴露。”

“哈哈,这一点,他就不懂了。赵德基此人,本太子搜山检海追逐他,还不了解他的性子?胆小如鼠,多次遣使来和,就知他不过尔尔,不敢一战到底的决心,秦桧提出的‘二策’,是本太子早已定好的,赵德基既然授予他高位,他这人反反复复,即便猜疑,也猜疑不到底……”

“但花溶知道他夫妻的底细!”

这次是武乞迈出声提醒的,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杀岳鹏举不易,难道杀花溶还不容易?可是,他也知道,就四太子寻灵芝的样子,要他杀了花溶,不提也罢。

章节目录 第231章

金兀术沉吟半晌,看着王君华的亲笔,字里行间,虽未直接提到杀花溶,可是,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那次探望儿子之后,他又派人送去两次灵芝,可是,两次都被委婉拒绝了,甚至花溶还写了几个字带回来:“多谢四太子厚意,我已痊愈。”

花溶的痊愈,始终是个迷。他事后曾多番打听,但岳鹏举一家已经上路,他再是神通广大,也不敢深入大宋远途打听,消息就此中断。

按照巫医的说法,花溶是绝无可能痊愈的,可是,她为什么突然就好了起来?

武乞迈见他不答,又说:“四太子,现在他们夫妻联手……”“对付你”二字终究不曾说出口。

金兀术笑说:“二位不须着急,本太子自有办法。花溶区区一女子,在家相夫教子,又能对付得了本太子什么?再说,本太子也正想和岳鹏举陆上再真刀真枪较量一番。”

“但养虎为患,终究大祸。”

金兀术很是不耐:“反正至今为止,花溶并未妨害到本太子。”

“等妨害到了,那就迟了……”

“那就等以后再说。”

二人知他念着花溶,而且花溶还带着陆文龙,也不再进言。

金兀术便写好密函,好生褒奖秦桧夫妻一番。事实上,自耶律观音事件之后,他对王君华连带着也非常厌恶,如果不是有利用价值,连看都不愿意再看一眼王君华。但他知晓王君华在家庭里的绝对权威地位,那是控制秦桧的绝妙良方,便皱眉,但提笔终究写不下去,只吩咐使者去库房领取一套饰物赏赐王君华,叫王君华便宜行事。

使者刚走,金兀术正要吩咐这几天防御工事的进度,却见一信兵匆忙飞报:“四太子,发生大事了……”

“什么大事?”

“耶律五马联合契丹兵和汉儿发生叛变,欲恢复大辽,事发后,被大太子率军追逐无果,现在死活不知……还有一件,是狼主的宠妃赵柔,密谋在狼主饮食里下慢性巫蛊毒药,上月才经巫医查出来,赵柔被处死,她生的两个儿子也被处死……”

金兀术大惊失色,耶律五马叛变,倒不是多么奇怪的事情,而且耶律五马率几百人逃走,大金已经照会残存的西夏等政权不得接收,成不了什么气候。他惊讶的是赵柔下毒。这个女子备受狼主宠信,她跟其他汉女不一样,一进宫就服服帖帖,虽然不是公主,只是宗室,但因美艳出众,温柔妩媚,最得狼主欢心,三四年间接连生下两个儿子,还小产一次,可见宠信之隆。这样的一个汉女,居然会下毒企图杀死狼主。

这一刻,方体会出国恨家仇之强烈。谁都以为甘愿顺从了的一个亡国奴女子,却如此奋起反击,不惜以身殒命。

他心里一惊,信兵继续说:“为此事,宫里捕杀了大批汉女和契丹女子。四太子,您府邸的几名契丹娘子也全被杀了、就连燕京行宫的几名汉女和契丹娘子也杀了……”

金兀术大怒:“我府里的事情,要他多管?宗翰这是借机屈杀,那些娘子天天在家里闭门不出,懂得甚么?关谋反甚事?本太子一定找他算账!”

“四太子息怒,大太子为杀一儆百,连他自家的二十四娘子也亲手杀了……”宗翰的二十四娘子萧氏原是耶律皇帝的元妃,宗翰得她后,很是宠爱,现在,为了立威,竟然亲手杀掉爱妾,难怪会借机大肆杀自己府邸的侍妾。

他急忙问:“其他宋国公主呢?”

“茂德公主被处死,另外还杀了其他将领拥有的几十名宗室赵女。”

原来如此,宗翰果真是趁自己不在家,趁机报复,将自己府邸稍微受宠的女子杀得一干二净。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就问:“耶律观音呢?她死没有?”

“这个倒不曾。”

金兀术冷笑一声,宗翰果真是明目张胆地报复,既是杀契丹和汉女,那耶律观音也是契丹人,就因为耶律观音跟他的其他几名爱妾有亲戚关系,而且交好,估计还因为她给自己戴那么大的“绿帽子”,所以就得以保全?心里哑然,只想,耶律观音这贱妇,运气还真好,每一次都躲过大劫。

金兀术怒气未消,也很是吃惊,如此大规模地叛乱,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武乞迈趁机立刻说:“四太子,宋女都包藏祸心,真是不可相信,非我族人,必有异心。若是真刀真枪面敌,自然不怕;可是,床帏之间,三寸小刀便可取我大金男子性命……”

金兀术笑起来:“武乞迈,你也是亲眼见过的,花溶有好几次机会可以杀我,都放过了。她是什么人,本太子最清楚!”

武乞迈无言以对,这是事实,自此以后,他便再也不提杀不杀花溶的事情了。

金兀术心里忽然模模糊糊后怕,若是花溶嫁了自己,趁自己不在家,岂不早已被宗翰杀了?他摇摇头,自言自语说:“花溶,幸好你没嫁给本太子。不过,如果你嫁了我,自然是长期随我在战场上,只要我不死你又怎会死?”

现在金国最重要的是皇储继承人的问题,到底是立皇子蒲鲁虎还是立太祖的长孙合刺,狼主也拿不定主意。

他接过信兵地上的一块黄绢,细看一遍,原来是狼主受惊后,移驾中京休养,临时要召集众大将商议定夺皇储的继位人选问题。

金兀术在这个问题上,本来是支持蒲鲁虎的,但是,事情发生了微妙的转机,那就是合刺的父亲三个月前忽然去世,而金兀术的一位同父异母兄弟,就做了合刺的继父。随着宗望等人的死,太祖的儿子便只剩下三个,一个跟金兀术是同母弟,一个是异母弟,三兄弟的关系,无形中就亲近起来。正是合刺的继父,悄然捎信,让他支持继子,并且信誓旦旦称,合刺绝不会受到宗翰的控制。

宗翰之所以扶持合刺,便是看准他年幼便于控制;如今自家兄弟成了合刺的继父,牢牢控制了一切,形势立刻扭转。

金兀术衡量一番,支持自家兄弟的继子,自然有好处,但他和蒲鲁虎,又有一些私交,如今,宗翰平叛耶律五马叛乱后,军权更盛,到底要支持谁,只得且行且看。

由于情况紧迫,金兀术第二日就动身启程,只带了一百精兵,赶去中京面见狼主。一路上,不由得又想起赵柔用的那个巫蛊之毒。金国辽国巫医之风都盛行,但赵柔是汉人,怎么会想到用这个方法?岂不是自寻死路?

花溶夫妻刚在府邸住下的第二日,一堆不速之客便上门来访。

来的人大多是南渡时曾和岳鹏举共事的武将,其中一人竟然是翟汝文。岳鹏举夫妻跟他素无交往,本朝重文轻武,翟汝文身居高位,如此来拜访武将,夫妻二人都感到意外。

这干人得岳鹏举夫妻招待,上门是客,都不好太盯着“岳夫人”看,唯翟汝文却一进门,也不怎么理睬岳鹏举,就肆无忌惮地打量花溶,虽然无礼,却并不轻佻。

因为和岳鹏举一同海上抗敌,后来进京为官的那名朱大人低声说:“这位翟大人号称翟狂生,跟秦大人共事,已经屡次讥讽秦大人……”

岳鹏举听得如此,不由得多看他几眼,却见他坐在位置上旁若无人地喝酒,旁若无人地打量花溶,自始至终,也不说话。酒过三巡,他忽然站起来,走到花溶身边,长身一揖:“下官一次无意中看到岳夫人墨宝,欣赏不已,此次见到真人,倒要向岳夫人讨教讨教……”

原来,狂生上门,是这个原因。

花溶起身回礼:“却是不敢受大人此礼。”

翟汝文哈哈大笑:“下官一生所拜,唯美人、圣手。岳夫人貌美书法佳,下官一拜又何妨?”

花溶呵呵一笑:“既是翟大人厚爱,花溶敢不献丑?只是疏于提笔一年多,怕写不好,只将自家丈夫的几幅便笺献丑,敷衍塞责,请大人指教……”

她随手从怀里摸出两幅字递给翟汝文。在座诸人无不好奇,她居然随身带着丈夫的笔墨。翟汝文是冲着传奇的“巾帼英雄”而来,但见她拿出丈夫的字迹充数,心里暗暗失望,以为她埋汰自家,邀宠丈夫,庸脂俗粉,不过尔尔。

他自然看不起武人,心想,武将能写出什么东西来?他懒洋洋地摊开纸张,一看,面色就变了,看得半晌,才大声念出来:

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到而今、铁骑满郊畿,风尘恶。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路!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他以手击节,大笑:“好一句‘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路’,好,好得很,真是好极了。岳相公如此境界,如此书法,果真非是浪得虚名……”

此人癫狂,从进门的傲慢轻狂到尊称“岳相公”,花溶呵呵一笑,瞄一眼丈夫,眼波流转,才又看着翟汝文,岳鹏举对文官向来尊敬,亲自回敬他一杯:“翟大人过奖,下官只是涂鸦之作。”

翟汝文本是冲花溶而来,没想意外见到岳鹏举如此佳作,喜出望外,花溶一笑:“相公书法早已远胜于我,所以,自家就不献丑了。”

翟汝文大笑着又看几遍,才说:“可笑秦桧这厮,状元出身,天天兜售什么奇妙‘二策’,笔力从心,他小人心性便无大成就……”

花溶听他趁着酒意公开抨击秦桧,这是个公开场合,如此,岂不有结党的嫌疑?她寻思一下,却见丈夫巧妙地将话题扯到一边,众人一笑而过,谈起其他事情来。

章节目录 第232章 岳夫人

待众人尽欢散去,花溶才说:“这个翟大人,倒是少有的清醒人。”

岳鹏举点点头:“可惜他太过狷狂,玩弄权术自然不是秦桧对手。必被秦桧排挤出局。”

花溶长叹一声,政治讲究“腹黑”,官场从来不是书生的天下。幸得自家夫妻很快就要奉命启程去剿灭水寇,外放,总是比朝中纷争好得多,能躲一时,得躲一时。

她忽然想起什么,急问:“鹏举,陛下现在对洞庭水寇视为心腹大患,会不会等腾出手后,又去对付秦大王?”

这问题,她其实想了几天了,现在忍不住提出来。岳鹏举沉吟一会儿,才摇摇头:“秦大王海域辽远,而且,他的势力范围,自来不是朝廷赋税鱼米的重要集散地,如此宽广的海岸线,朝廷出兵,自是徒劳无功,而且没有多大实际好处。再者……”他微微压低了声音,“海上那段日子,估计‘他’已经惊魂,怎肯再去重蹈覆辙?”

花溶这才微微放心,叹道:“也不知秦大王去了哪里。他善水战,要是他在,还可以让他参谋一下。”

岳鹏举笑起来:“我也正有此意。若是秦大王在,真真是洞庭水战的第一参谋。只可惜,不知他到底来还是不来。”

花溶很是惆怅,估计秦大王早已回了海上,天遥地远,又怎会再来?

这一日,花溶应约赴宴。

想到这一日的主题和可能见到的那些人,花溶心里就不舒服。岳鹏举见妻子愁眉不展,不像要去赴宴,倒像去刑场似的,笑道:“十七姐,傍晚我到宫门口接你。”

她这才转嗔做喜,笑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鹏举,我可不想离开你啦。”

经历了许多事情和危险后,已经慢慢开始明白,只要自己在岳鹏举身边就是安全的,一旦离开他,就会陷入无穷无尽的危险。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要离开他?而且,一旦离开,天南地北,怎照应得上?自家丈夫又不是三头六臂。

岳鹏举整理一下妻子鬓边一丝散开的头发,柔声说:“以后只要你离开两天以上,我都陪着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我不会离开两天以上,也不在外面过夜。”

“嗯,我晚上准时来接你。”

她忽然笑起来,自从金国逃回夫妻团聚以来,一年多的时间里,自己无论去哪里,都是鹏举作陪,寸步不离,快成二十四孝老公了。就嘟囔一声:“这样可不行,以后,依赖你成习惯,怎么办?”

“那就依赖一辈子呗。反正你早就习惯了。”

她呵呵大笑,在他脸上亲一下,才转身出门。

此时已是深秋,宫里还剩最后一批灿烂盛开的秋菊。吴金奴等附庸风雅,将菊花一盆一盆摆好,设了暖帐,就在御花园里举行“秋菊盛宴”。

宫里嫔妃和外命妇们早已到达,院子里熙熙攘攘全是赏菊的美人,谁也不敢失了分寸,都穿金戴银,盛装打扮,务必要露出最光彩照人的一面。

天薇和婉婉早早就到了。她大婚在即,不能随意出宫,只得婉婉回报和花溶的谈话。刚坐下,只见王君华带着几名侍女,远远地,如花蝴蝶一般穿梭过来,一路跟所有女眷打招呼。因为金兀术的安排,秦桧夫妻回宋时带了大量财物,专门用于贿赂上下。从医官王继先开始,然后宫内上至潘贤妃,下至宫女太监,只要能用得上的人,她都打点到位,博得一致好评。尤其是潘贤妃,更是她巴结的头号对象,但她也知道小皇子的身体,所以,很微妙地,也笼络吴金奴和张莺莺二人。这三人,一是知道官家的隐疾,二是清楚王君华为大臣妻,何况,因为秦桧的晋升,她也被加封为“国夫人”,天下皆知,天子再怎么放肆,也绝不敢公然将她引进后宫,是以,争宠三角关系失衡时,正需要这样一个外人的加盟,与其另外其他人受宠,不如这个没有什么威胁的女人受宠。

正是因为这样,王君华的偷情,反而促成她的身价,吴金奴和张莺莺暗地里虽然鄙夷她,暗骂她****,但表面上却对她保持着恰当的亲热和欢迎。

王君华耳听四方,眼观八方,一路上,玲珑地不错过任何招呼,却留意到婉婉和天薇坐在一丛金色大菊花下,天薇倒无所谓,尤其是婉婉,非常轻蔑地看她一眼,口里低声说:“公主,那个****又来了……”

天薇抬头,王君华花一般走过来。她今日经过精心装扮,头上戴着昨日天子的赏赐,更是富贵雍容。天薇一见这支钗,心里一冷,她自然这是皇宫大内才有之物,显然是九哥的赏赐,今日,王君华大摇大摆地戴了来,正是有恃无恐来示威的。

王君华行一个外命妇的礼:“公主大喜,奴先道喜。”

天薇淡淡说:“不用多礼。”

王君华见她端着长公主的架子,自己还得跪拜她,想起在四太子府的时候,这小贱人是什么身份自己是什么身份?不过一落难的残花败柳,丫鬟使女一般的人物,如今竟然骑在自己头上。

她笑着低声说:“公主,未来的驸马知道你曾服侍四太子么?与其服侍凡俗男人,不如替四太子铺床叠被……”

天薇面色惨白,王君华却笑得更是得意,头上的金钗故意摇来摇去,外人只见得她在亲热地跟公主说话。

婉婉虽然没听清楚她的话,却知不是什么好话,见这厮贱妇,仗着九哥的“偷情”,竟然无人能治,气得正要跳起来,却听得宫女喊一声:“岳夫人到了……”

……………………………………………………

天薇立刻站起来,见婉婉依旧怒气冲冲,怕她当场发作,就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王君华自然不会再行挑衅,听得花溶前来,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生平最恨,唯是花溶。她对金兀术几乎有种几近变态的迷恋和崇拜,尤其是靖康大难中被金军抓住轮流OOXX、蹂躏许久后,得金兀术解救后,更是认定,这天下,唯有四太子才能保护自己。在金府的那些日子,她一直明里暗里以女主人自居,服侍得四太子舒舒服服,没想到宴会上的那盘肥猪肉盘子,让四太子的心思一览无余:自己在他面前,竟然不如花溶!

远远不如!

她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可是,又不得不承认,所以听得花溶要死,其心里之喜悦真是可想而知;而得知花溶不但不死,居然连潘贤妃等也得给她面子举办这个宴会,其心里之灰暗恼怒,也可想而知。

花溶只带了两名使女,慢慢而来。

老远地,吴金奴、张莺莺等就迎上去,唯潘贤妃,隐隐端着皇后的架子,等着花溶前来行礼。花溶微笑着,按照礼仪向众人行礼。

吴金奴十分亲热:“岳夫人,久违了。”

张莺莺更是亲热:“岳夫人,你救护官家立了大功,是我们姐妹都比不上的。”

花溶跟这二人可谓是“老熟人”了,彼此可谓知根知底,见惯了她们的这种随时可以摆出的亲热劲,笑道:“花溶怎敢比二位娘子贤德。”

潘贤妃母仪天下:“岳夫人,赐坐。”

“谢贤妃娘子。”

今日赏花的女眷虽多,级别也高,但得潘贤妃如此赐坐,也不过几位。众人好奇这位大名鼎鼎的巾帼“大宋花”,还以为有什么三头六臂,但见她身形纤细,举止娴雅,都吃了一惊,心想,这样的女子,怎能上阵杀敌?难道是吹嘘的?可是,她救护官家的大功,怎能吹嘘?

潘贤妃上下打量花溶,但见她不过穿一件月白色红底的裙赏,既不素朴也不华丽,恰到好处,并不在服饰上抢了任何人的风头,就说:“听说岳大人简朴,今见岳夫人,方知果然。”

吴金奴笑道:“岳夫人国色天香,原本也不需脂粉污颜色。”

……

花溶只淡淡敷衍几句,跟这几人叙话,简直比上阵杀敌还累。终于,轮到见天薇和婉婉了,她正要行礼,天薇一把拉住了她。天薇心里十分激动,却并不说什么,只说:“岳夫人快快请坐……”

婉婉见到她这才开心起来:“花姐姐,我们等你多时啦。今日各位娘子准备了许多好点心,你可要都尝尝。”

“多谢郡主。”

说话间,一些女眷也上前打招呼,在她们的印象里,起初无不认为能上阵杀敌的女子,一定锋芒毕露,张牙舞爪,但谈话间,见花溶态度温和,谈吐得体,虽然亲切,但并不亲近,所以,就又各自散开。

王君华在人群里,她八面玲珑,情知此时已经不得不过来招呼一声,总不成按照自己的风格,众目睽睽之下,不和花溶打招呼。

她硬着头皮上前来,笑着招呼一声:“岳夫人,久闻大名……”

花溶淡淡一笑:“秦夫人,你我之间,早已熟识,又何必拘礼?”

吴金奴“哦”一声:“啊?这么巧,二位是认得的?怎从未听秦夫人提起?”

王君华在刘家寺金营以及四太子府邸的往事,就连众位嫔妃也不知道,她的出场是极其光彩照人的,是“牧羊的苏武”秦桧的夫人,自家身上也有“牧羊夫人”的光环。她先装着不认识花溶,本是意在提醒不要互相揭短。可是,花溶哪里理她这些?她的经历,吴金奴等是渲染过的,没啥好隐瞒的,但王君华呢?

王君华自然不知道这一层,想到时,不禁冷汗涔涔,芒刺在背。

婉婉故意笑道:“秦夫人,听说你在刘家寺金营是金国四太子救了你?啊,虏人也有好人?”

她极其憎恶王君华,得着机会自然穷追猛打。王君华强笑一声:“这是哪里的空穴来风?奴……”

天薇本是要阻止婉婉的,但她受够王君华的欺凌,见王君华张口结舌,第一次狼狈不堪,心里痛快,便不开口。

章节目录 第233章 隔阂

花溶早已听婉婉说起王君华如何用手段结交三教九流,只怕如此下去,要揭穿她的面目,就更是困难。她有心令王君华“露脸”,便跟婉婉一唱一和:“呵呵,秦夫人记性可真不好。自家有一次不慎身陷金营,曾亲眼见到四太子救助秦夫人,怎会不记得?”

婉婉大笑起来:“秦夫人如此聪明伶俐的人,可见受惊不小啊,不但不记得四太子,连花姐姐也不记得了……”

花溶落入金营,只身逃亡出来,是人所共知的事情,但第一次听得王君华竟然是被金国四太子所救,无不窃窃私语。

本来,女人和女人之间,就存着较劲的心态,一些女子见她处处逢迎,本就看得刺眼;就连吴金奴等,见她受到官家宠信,虽是平衡势力需要,可见了那头钗晃来晃去,还是碍眼,心里竟然又期待她露丑卖乖。

王君华生平不曾遭遇这样的尴尬,终究做贼心虚,张目结舌,好一会儿,心里一动,目光看向天薇公主。

她此举便是要鱼死网破,反正在金营,天薇也在,她贵为公主,且即将出阁,名声比自己还重要,正要开口,吴金奴等见形势不对,急忙说:“茶点来了,各位请先品尝小点心……”

尴尬的气氛这才稍微缓解,王君华急忙拿起一块点心献给潘贤妃:“贤妃娘子先尝……”

潘贤妃跟她私交颇好,但见她受窘,就斥责婉婉:“郡主不可听信虏人的流言蜚语,自家姐妹已是遭遇不幸,何苦还雪上加霜?”

花溶见这愚蠢的女人,竟然拿大帽子扣婉婉,王君华是自家姐妹么?王君华是四太子的奸细!婉婉怒不可遏,花溶,淡淡一笑,向婉婉使了个眼色。婉婉待要反唇相讥,只好生生忍住。

王君华松一口气,情知这个时候决不能示弱,否则,就真授人以柄了,摇曳多姿地立刻又活跃起来,头上的那支钗不停地晃来晃去。但一看到其他女眷奇怪的目光,心里终是不安,情知女人之间的蜚短流长厉害,只怕不出一天,自己的小道消息就会流传出去。

婉婉低声说:“花姐姐,她这支钗就是官家赏赐的。”

难怪如此!

花溶一瞬间有点迷茫,不知赵德基打的什么主意,他当着自己的面,说对秦桧等有所猜忌,可是,一转身,又赏赐王君华,难道他在和王君华的私情中,真动了真心?

可是,按照她对赵德基的了解,大难来时,连潘贤妃、吴金奴等都不顾,只自己逃命的人,又怎会对区区王君华动什么真情?

她之所以来赴宴,并非是因为潘贤妃等的邀请,主要目的就是看看王君华的动静,判断一下她的影响力才考虑下一步,之所以含沙射影,也只是略施警告。

她捧着一杯茶,婉婉正气鼓鼓的坐着,虽是满园的菊花,看着也无甚欣赏之乐趣。

这时,忽听得一声回报:“皇上驾到”。

众人立即跪地迎接,赵德基哈哈大笑:“大家不必拘礼,今日赏菊,大家尽兴,请尽兴……”

王君华一见皇帝现身,真是如来了巨大的救星,不经意地,挨着吴金奴,在皇帝右手边坐了。她悄悄观察顺位,见除了一众嫔妃,自己是女眷中坐得最靠近天子,也最尊荣的,而花溶却坐在下面很不起眼的位置。

她对这一无形的安排很是开心。

众人起身,赵德基居中坐在龙椅上,环顾一圈,大手一挥,看着一大堆争奇斗艳的佳丽,真是心花怒放:“既是赏菊,怎可无题目?”

张莺莺乖巧,就说:“下月就是陛下的生辰,太上的生辰为天宁节,陛下何不也定一个节名?”

赵德基笑道:“还是张娘子知我。好,你们可各写一个节名,由朕来选择。今日赏菊,朕观在座佳丽争奇斗艳,不妨尽兴,谁的节日被选中了,谁就是今日的花魁。”

女人对自己的美貌都有极大的信心,见皇帝如此,自然无不跃跃欲试。尤其是王君华,有心争这个花魁,更是暗下心思。

当下,太监宫女们送来纸笔,女眷们中一些不识字的自然就坐着观望,识字的就到了显示身手的时候了,无不绞尽脑汁,既显示自家书法,又显示聪明智慧。

花溶见赵德基兴致勃勃地和吴金奴等饮酒,心里大吃一惊,这才明白,为什么康公公等一再说“我皇似上皇”了。需知在座女眷并不都是他赵德基的嫔妃,大多是宫外大臣的家眷,他现在如此大封“花魁”,算什么呢?

婉婉和天薇也郁闷得不行,却不敢违命,只得提笔随便写写。

赵德基在人群里,自然早就看到花溶,但见她素雅高洁,相貌比生病前显得更是端庄;心里郁闷,这是难言的失落——再怎么着,这女人也不是自己的。已经为他人妇,而且,她又不像王君华,可以主动靠近自己。

他深知,岳鹏举可不是秦桧,尤其是海上逃亡后,深知心腹大将的重要性,放眼帝国内外,可以誓死效命的,岳鹏举当为第一,所以,不得不重用,即便跟金人和谈,也得以战才能促和,否则,根本没有和谈的资本。他心里隐隐畏惧岳鹏举的勇武,绝不敢如秦桧一般,明里暗里给他头顶染一层“绿色”,如此,这种微妙的心理下,更是突然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淡淡的恨意——这女子不死,自己也得不到!既是如此,亲近她作甚?

他见花溶并不提笔,心里更是不悦,却也不说什么,只顾饮张莺莺等送上的美酒。

女眷们陆续写完,宫女收了,交到赵德基面前。赵德基边看边称赞,来回挑选,最后选了王君华拟的“嘉庆节”和吴金奴所拟的“天申节”,到定夺时,却难分轩轾。

王君华见自己被选中,十分欣喜,却故意谦虚地说:“奴家见识低浅,不敢比拟吴娘子。”

吴金奴何不知晓她的心思?就说:“嘉庆节乃是后汉隐帝的诞辰节。”

赵德基十分惊喜,拍掌大笑,说:“幸得吴娘子博古通今,不然,岂不重名了?”

吴金奴就说:“臣妾自从侍奉陛下以来,努力读书,不敢荒废。”

王君华心里暗恨吴金奴,但这个结果却是她满意的,情知若是夺了嫔妃们的第一风头,也不是那么好的事情。

赵德基笑说:“就依吴娘子的,定为天申节,吴娘子便是今日当之无愧的花魁。而秦夫人,也是人才,便为副花魁……”

这一句“副花魁”,真是令王君华喜上眉梢,比得了花魁更开心,宫女端来两大朵盛开的菊花,赵德基亲手拿了,替吴金奴簪花,又替王君华簪上。

天子簪花,极大荣宠,可比状元,王君华跪地谢恩:“以前,奴家相公状元有主上簪花,今日奴又幸得官家簪花,大恩大德,真是祖辈流芳……”

好一个祖辈流芳。

众女眷忙着恭贺天子,恭贺二位花魁。

花溶坐在一边,觉得背心冷飕飕的,方明白天子荒唐起来,是什么模样。

“我皇似上皇”,这样的人,要振兴大宋,无疑于痴人说梦。

赵德基的目光不经意地看向花溶,但见她自始自终不怎么开口,也没提笔写什么节日,心里隐隐不悦,就淡淡说:“岳夫人,何故不写?莫非你也不识字?”

花溶微微一笑:“陛下恕罪,花溶自受伤以来,从来不曾提笔,几乎忘了如何写法,终日浑浑噩噩,不敢献丑。”

他第一次叫“岳夫人”;花溶便也回他“陛下”,无形之中,以前的“九王爷”和“溶儿”,便在皇宫繁华的尘埃里,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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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拟定,宴会的最**到来,王君华头戴御赐大金菊,跟众人谈笑风生,一杯又一杯地向赵德基敬酒。

女眷们很快便开始了新的游戏,喝酒对句。每一个词牌下去,人就必须对出一句诗词。众位嫔妃最是活跃,每每出口成章。吴金奴眼观八方,她这些年,最是了解官家心思,虽见他对花溶保持疏远的距离,但官家喜怒无常,谁知他真心实意?因此,见此,就几番委婉,巧意安排,每每到花溶等时,就将词牌错开,免得她婉拒时,众人扫兴。

如此,皆大欢喜,表面看来,一众女眷热热闹闹,就连赵德基也感觉不到任何不对劲,扫视一眼,但觉满园的其乐融融。

王君华毕竟读书不多,再对几句,就露了马脚,说出一句俚语。这更是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婉婉气得眼珠子几乎要掉下来,天薇却暗自伤心,只求自己快点嫁出去,以后尽量少呆在宫里。

王君华端着酒杯过来,踌躇满志,头上金钗和金菊一起摇曳:“奴敬公主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