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人马冒着烈日前行,还没到达蔡州地界,却已晒得甲胄发烫,军衣湿透,此时,前面有片树林,还有一条小河沟,大家都很欢喜,急忙奔去饮水。

正在此时,小河的对面却出现一支整齐的岳家军,鲜红的大旗在阳光下金字闪闪,上面是几个极大的“忠勇岳家军”五字。金军遭到突然袭击,此时大众还伏在河里喝水,根本来不及奔逃,大部分被歼灭。

宋军乘胜追击,正遇上韩常等人。此时,韩常早已怯战,立刻下令退兵。一番混战,韩常直奔怀宁府,也有诱敌深入的意思。

张弦等率军追击,正遇到金兀术大军杀来。

韩常大喜,回马亲自来战张弦。他和张弦是认得的,二人可谓冤家路窄。张弦看着四面黑衣黑甲的金军包围过来,韩常得意洋洋笑道:“张弦,你若不投拜,就是死路一条。”

张弦也不答话,他一行一千八百多人逐渐被围困,举枪就来战韩常。韩常知道这是岳家军的第一员强将,而且张弦本人跟岳鹏举很有私交,自然不愿放过这个机会,一心要杀了张弦,所以,越战越猛。

二人武艺相当,战了十几个回合也不分胜负。这时,金兀术阵营中一个人大大地不耐烦起来,正是夏罕。

夏罕大喝一声:“韩常,看自家的”,提了他的铁锥枪就往张弦心口刺来。张弦两面受敌,抵挡不住,身子一矮,从马上俯身到马肚下,宋军以为主将坠地,惊得大呼,却见张弦一个翻身跃起,竟举枪硬战夏罕。

如此精妙的骑术,不止大大鼓舞了岳家军的气势,就连在一边观战的金兀术也忍不住暗喝一声好。他和韩常一样,也是一心要擒了张弦,借以打击岳家军的气势。

此时,两军已经陷入了混战,金兀术见己方大战优势,从容地站在一片高地上督战,见韩常和夏罕二人虽逼得张弦连遇险境,伤了好几处,却都不致命。他取了弓箭,瞄准。他由于右手残废,便左右颠倒,交换了姿势,由于自小就双手练箭,所以,虽然辛苦,但也依旧有百发百中的神效。

他开弓瞄准张弦,“嗖”地一箭就往张弦射去,张弦躲闪不过,坐骑惨呼一声倒地,眼看就要坠地,夏罕的铁锥枪也及时刺到他胸口……

此时,金兀术又举起弓箭,他终究受伤手不便,不能连发,在转换之间,便稍微迟疑,如此,张弦稍得一刻喘息,可还是无用,因为夏罕的铁锥枪,已经完全抵达他的胸口,张弦眼前一黑,胸口一阵沉闷的压抑,是死亡来临的气息,却听得耳边呼呼风声,然后是夏罕的一声惨呼,远远地,一支利箭射来,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贯穿了夏罕的咽喉,夏罕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倒地大睁着眼睛,死去。

张弦大喜回头,只见岳鹏举亲自率军赶来,见他危急,在马上射出了这一箭,救了他一命。大片的岳家军加入,两军展开了最大规模的一次战役。

金兀术在一边看得分明,心胆俱裂,夏罕是跟他要好的二哥宗望的女婿,也是他这两年最器重的部下,前几天夏罕还救了他的命,没想到,今日竟然丧生岳鹏举手里。他对岳鹏举恨之入骨,提了方天画戟就指挥杀入战阵。

章节目录 第337章 嫉妒

两军对垒,直杀到入夜,彼此都陷入了彼此的包围中。金兀术阵中大将接连失利,又耐不得炎热,到晚上,便逐渐分出了胜负。

他见势不妙,当机立断,立刻下定撤军。

这次,岳鹏举不再追赶,众人点了火把清理战场,缴获许多金军溃退时留下的粮草,辎重,以及3千匹战马。同时,还捡得万夫长令牌两个,千夫长令牌5个,百夫长令牌八十多个。

张弦疾奔到岳鹏举身边,深行一礼才说:“多谢岳相公。”

岳鹏举亲手扶起他,笑道:“高四姐和夫人还等着我们凯旋呢。”

张弦喜道:“岳夫人就要生了,我们得尽快赶回去。”

岳鹏举大笑着,一马当先就往回撤,他心里其实已经着急万分,此时已是六月初,按照时间推算,正是妻子临盆的时候。

金军遭遇这次重创,一路上,金兀术的脸色阴沉得如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天气。连韩常等人也不敢跟他多说一句。

入夜,到了开封,刘豫早已得报,亲自出迎。金兀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坐在龙德宫的龙椅上,抱着坛子痛饮。

几名歌姬流云水袖地在场中歌舞,其中一名女子咿咿呀呀地唱起一首哀怨的艳词。金兀术听得更是刺耳,将手里的酒坛子一下砸下去,几乎砸在那名歌姬的身上。众人大惊失色,哭哭啼啼地飞奔逃出去。

一会儿,侍卫武乞迈进来,手里拿了一封密函,低声说:“四太子,高益恭的密信。”

金兀术接过密函拆开一看,正是高益恭奉秦桧夫妻的命令送来的禀报,报告中详细说了赵德基的儿子夭折,如今,赵德基无子又兼阳痿之症不曾痊愈,性情大变。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五国城的宋徽宗驾崩,赵德基唯一的皇子夭折,岂不是天助大金?他脑子里很快转了一轮,立刻有了主意,却见里面还有王君华的禀报,说是花溶怀孕了!

王君华妒恨花溶已久,她深知四太子对花溶的复杂态度,情知要让花溶激怒四太子,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所以信上只淡淡提到这事,其他的就不多做评论。

金兀术本来对花溶的怀孕还抱着一丝怀疑的态度,现在,见了王君华的密报,一时间,坐在龙椅上,气得眉头倒竖,如六月的天忽然被浇了一大瓢凉水,从头到脚,浑身也不知是冷是热!

原来竟然是真的,花溶竟然真的怀孕了!

那该死的巫医不是说她绝不会怀孕么?为什么她会痊愈?

她怀孕也就罢了,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替岳鹏举生儿育女?若是换了其他任何一个贩夫走卒,他都不会如此妒恨,但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的死敌?自己的克星?

他重重地一拳捶在龙椅上,几乎要呕出血来,只觉得天下之间,全是最最狰狞可怕的敌人,举起身边的佩刀就往龙椅上发疯一般的厮砍,仿佛那是岳鹏举夫妻的血肉之躯,砍了半晌,丢下佩刀就往外冲……

夏日黄昏。

这条城外的小河蜿蜒南流。由于夏日干旱,河水枯竭不少,只过人膝,清澈见底,能看到里面游动的鱼虾。河边两岸是高大的树木,郁郁葱葱,给这里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风,人到此地,酷暑就减退了好几分。

这一日做过功课,花溶便和一众孩子们来河边戏耍。高四姐和刘妈等几名女眷陪在她身边。众人为花溶寻了一块平整的大石坐下,看着孩子们挽着袖子在河里摸鱼摸虾,不亦乐乎。

高四姐说:“也不知岳相公他们能不能赶回来。”

“他们胜利了,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

花溶微笑着,手下意识地放在肚子上,这些日子,腹中的孩子仿佛是迫不及到,想赶紧来到这个世界和其他孩子一起玩耍,动得厉害。估计生产,就在这一两天了。

丈夫出征这些日子,匆匆一两个月,没他在身边,真是度日如年,再刘妈等人如何小心服侍,终究不如丈夫来得贴心。可是,她自然不会在女眷们中间流露这样的情绪,而且因为天天和许多孩子一起,不由得心情快乐,精神情绪都很不错,而且按时外出散步活动,以保证生产的顺利。

一个孩子抓了一只丑陋的动物,奔过来大声喊:“花先生,您瞧这是什么?”

花溶慢慢站起身,接过那只挣扎的小东西,笑起来:“螃蟹,这是螃蟹,傻孩子,螃蟹竟也不认识呀……”

又一个孩子奔过来,检了一只贝壳,很是寻常,但在夕阳的照射下,依旧有着五彩的光线,仰起脸,很是得意:“花先生,这个给您……”

花溶一一接过,满心柔情,但觉这段时间,真是自己生命里最最平静安宁而幸福的日子。是因为腹中的孩子?是因为心境的转换?

她并不深究,但觉这样的日子,能够天长地久,才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福气。

在河的对岸,一片树木纵深的小山岗里,一名便衣的“农夫”躲藏在一棵大树上,一览无余地看着河对岸的这一切——这一群嬉戏玩耍的妇女儿童。

他伪装得很好,简直就如当地普普通通的一名农人。可是,仔细一看,只见他身材高大,眉宇之间,藏着一股几乎要迸射出来的戾气。

此时,夕阳的柔波映得河里的水草潋滟波动,女子穿短纱衫的裙裳,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双眼那么明亮,整个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柔美,又圣洁。

裙裳下面,是高高隆起的肚子,十月怀胎的跳动,她微微地笑,耐心地跟围绕着的孩子们说话,一个小女孩子倚靠在她怀里,光着一双白生生的小脚,递给她一大把采来的夏日的野花……

这些孩子中,没有儿子,没有小陆文龙。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她曾那么要生要死,要保护儿子,可是,如今儿子不在,她照样和其他的孩子欢声笑语——到她有了自己的儿子,就更不会将自己父子放在心上。可怜小陆文龙还在上京哭喊着要他的“妈妈”!

妈妈!

他不知是在可怜儿子,还是在可怜自己。

他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可是,他不敢,他额头上还有着烈日的痕迹——满脸的汗水!而河的对岸,有巡逻的士兵。看似不经意,却密密地防备,不容有丝毫的差错。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大肚子的女人走来走去,一转身,美丽的裙裳无风自动,只留给他一个美丽的背影——那么笑容满面的属于母亲的背影。

忽然听得一声“哎呦……”,疼痛的惨呼。

“花先生……”

“岳夫人……”

“岳夫人这是要生了,快扶她回去,快……”

…………

对面的河滩上,树荫下,很快,人影消散得无影无踪,就连戏耍的儿童都跟着闹哄哄地跑了……

他这时才缓缓闪身出来,夜幕降临,暮霭深深,他捡起一颗小石头扔进河水里,溅起一层薄薄的水花。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右手已经废了!

若不是废了这只右手,依自己的射击之术,死的就是张弦!而夏罕也可以得到保全!

夏罕死了,自己败了,而那个女人——花溶她,竟然敢给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岳鹏举生儿子!

他望着如血的暮霭,转身往回走,边走边十分平静地自言自语:“也罢,花溶,你生子,本太子就送你一份天大的礼物!岳鹏举若不死,本太子怎么对得起你?”

………………………………………………

卧室里,惨呼声响起。

因怕刘妈多年不曾接生,难免手艺生疏,所以五天前,高四姐已经在随军家眷里请到了一位善于接生的老婆婆。此时,刘妈和老婆婆在里面,而一众女眷都在外等候。小孩儿们在外面好奇地张望,听着阵阵的惨呼,惧怕地问:“花先生怎么拉……”

高四姐一挥手将孩子们全部赶走:“快走快走,小孩儿们不许到这里来。”

孩子们虽老大不情愿,但被女眷们吆喝着全部赶得老远。

临盆前的惨呼,生育的阵痛,花溶的声音慢慢地有些沙哑,这许多年也受过许多的伤,被秦大王打伤,被金兀术折磨,无不惨痛。可是,这些伤疼比起现在的撕裂的苦楚,简直都不算什么。每个女人,人生中最大的痛楚,也是最大的幸福,她咬着牙关,在最痛苦的时候,竟然想象起小孩儿的面孔,仿佛是缩小版的鹏举……

“夫人,坚持住……”

“估计是胎儿实在太大的缘故……”

“夫人……”

两位产婆担心是难产,心里都有些不安,一个劲安慰花溶,花溶却突然笑起来,手指紧紧捏着床单,指甲泛白:“没事,没事……”

二人面面相觑,从来不曾见产妇居然发过来安慰产婆的。

此时,一骑快马飞速往家里飞奔。岳鹏举处理了一些重大的事情后,便将余下事情交由王贵和张弦处理,只率两名亲兵往家赶。计算着时日,妻子马上就要生了,心里有极其强烈的渴望,希望能看到新生儿,能帮着妻子分担……他一路上飞奔,到后来,将两名亲兵都远远甩在后面,自己一马当先奔了回来。

章节目录 第338章 诞子

马入襄阳府,他下了马,口里说话,却丝毫也不停步,急匆匆往家赶:“夫人生了没有?”

迎上来的亲兵急忙回答:“不知道,产婆已经进去了……”

他顾不得说话,飞也似地奔进去。老远地,听得妻子凄厉的惨呼,一声一声,撕心裂肺。他大恐,急得大汗淋漓,飞奔进去:“十七姐,十七姐……”

门口,高四姐拦住他,又惊又喜:“岳相公,您可回来了!您不能进去……”

“怎么样了?十七姐她?”

“有产婆,还有一会儿就好了。”

“可是,十七姐她……”

“没事。”

他想起来,也不等高四姐询问,就说:“张弦在后面处理事情,会晚几天回来。”

高四姐听得丈夫无恙,自然欢喜。

这时,屋里又传来几声凄厉的呐喊,岳鹏举侧耳倾听妻子的惨叫,高四姐也不无担心,只说:“女人生育,都是这样的……”

他仍旧放心不下,里面,妻子的惨呼越来越微弱,他心急,还是进门,只隔着一道细布的帘子:“十七姐,别怕,我回来了……”

剧烈的疼痛,快要昏迷过去的时候,耳边传来那么温柔坚定的声音,花溶紧张的情绪一松,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痛楚,惨叫尚未出口,只听得“哇”一声洪亮的啼哭。

花溶几乎晕了过去,而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小婴儿却紧闭着眼睛,要用哭声宣告大家不要漠视自己,更是哭得厉害。

岳鹏举冲进去,刘妈已经剪断脐带,抱了孩子,欢喜地说:“恭喜岳相公,夫人生了个大胖小子……”

岳鹏举看一眼儿子的皱巴巴的小脸,急忙坐到床边拉着妻子的手,只见她满头大汗,面如金纸,嘴唇苍白。

“十七姐,十七姐……你怎么啦?”

好一会儿,花溶才睁开眼睛,手微微有了点力气,抓住丈夫的手,微弱地笑起来:“鹏举,你回来啦……”

“这样的时刻,我当然得赶回来。十七姐,你真是辛苦了。”

“鹏举,好疼啊……”

他焦虑地问:“现在还疼?”

“现在没有了……”她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听着哇哇的哭声,“我想看看孩子。”

刘妈立刻抱了孩子过来,喜气洋洋:“夫人,您瞧,多漂亮的孩子,小胳膊小腿儿多壮实,比我以前接生过的所有小儿都壮实……”

夫妻俩这才细看那个刚来到人间的小生命,因为是六月天气,太过炎热,只系了一条花溶亲手刺绣的红色的胖鲤鱼肚兜,大大的一条鲤鱼环住婴儿肥胖胖的肚子,只在外面罩了一层薄薄的柔软襁褓。婴儿脑门上若隐似无的一层胎发,只知道闭着眼睛大哭,脸皮皱巴巴的,像一个尚未舒展的小老鼠。花溶伸手轻轻抚摸儿子的脸,笑起来:“好丑的一个小东西……”

岳鹏举接过儿子抱在怀中,细看几眼,又小心翼翼地抚摸一下儿子湿漉漉的眼睛,触手处,是婴儿那种极其软绵的感觉。多么奇怪而柔软的生命。他心里立刻滋生出一种柔软的情怀,是一种突然迸发的后天的慈爱的情怀,他抱着儿子软软的身子,这是自己骨中之骨,血中之血,仿佛是自己和妻子一个合成体的延续。他纵横南北,枪林弹雨,纵然是再大的胜仗,也从未如现在的激动难言,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只轻轻触摸小孩子的睫毛,看出这孩子的睫毛跟妻子一样,小小时候,就已经很长了。

这一发现令他更是惊喜:“十七姐,你看孩儿,好像你……”

花溶呵呵笑起来:“鹏举,这孩儿叫什么好呢?”

“我瞧这孩子虎头虎脑,就叫他虎头好了。”

“虎头?”花溶历经千辛万苦才得到这个孩子,自然珍爱异常,取个贱名容易养,立刻答应,儿子小名就叫“虎头”。

小虎头似乎对自己的名字很不满意,可是又没有办法,哇哇地又大哭两声,胳膊动了一下,表示了抗议,就睡着了。

刘妈将孩子轻轻抱来放在旁边的小摇篮里,和着小摇篮提到外面的房间精心照顾。屋子里安静下来,花溶想要坐起来,岳鹏举伸出手轻轻按住她,急忙说:“十七姐,快躺好……”她也实在没有力气坐起来,岳鹏举紧紧握住她的手,又伸出一只手轻轻擦拭她额上的汗珠,这才柔声问:“十七姐,你要吃什么?我去给你弄……”

“呵,刘妈自然会安排。鹏举,你奔回来还没吃饭吧?”

岳鹏举这才想起自己疾奔了大半日,尚水米未沾,经妻子这一提醒,立刻觉得饥肠辘辘,刚要开口,闻得一阵喷香,原是高四姐在外吩咐了饭菜进来。高四姐亲自和使女一起端了饭菜:温热的鸡汤、适合产妇的红糖鸡蛋,以及一大碗红烧肉,两大碗蔬菜,还专门给岳鹏举准备了一大碗凉的酸梅汤。

岳鹏举急忙说:“多谢高四姐。”

高四姐眉飞色舞:“奴是真心高兴,恭喜岳相公和夫人啊。”

花溶这些日子得她精心照顾,尤其岳鹏举不在家的日子,她都是和岳家人一起同吃同住,两家的妇女孩儿聚在一起,已经亲如一家子。她对高四姐由衷感激:“真是多亏了高四姐……”

“夫人说哪里话?今后,虎头还孩子们也有个伴了。”

她关切几句,也不打扰二人,细心地关了门出去。

岳鹏举这才亲自搀扶着妻子,先喂她吃饭,花溶却摇头:“你先吃,我不饿,等会儿再吃。”

“十七姐,你这么辛苦,怎会不饿?”

“真不饿,现在没什么胃口,鹏举,你先吃。”

岳鹏举已经饿极,也不再推辞,立即端起碗,三下五除二吃饱,强行端起碗,喂了妻子诸多东西,二人吃饱喝足,精神都很振奋。

花溶微微靠在床头上,问起自己急切想得知的问题。岳鹏举就给她讲述此次和金兵交手的事情,尤其讲到救张弦,杀夏罕一事。岳鹏举从俘虏和缴获的令牌里得知,夏罕原是金兀术的侄女婿。花溶听到此,暗叹一声,只说:“如此,我们和四太子的仇怨,岂不是越结越深?”

四太子在朝中有秦桧夫妻里应外合,今后的局势,必然越来越艰难。但岳鹏举此时不愿在妻子面前多谈此事,以免她刚产后就要焦心,只高兴地说:“十七姐,此次大捷是北伐的开端,但愿能一鼓作气,直捣黄龙……”

黄龙是女真贵族的重要发源地,也是金兀术的真正的“老家”,花溶见丈夫豪情满怀,加上此次凯旋,也冲淡了担忧的情怀,只剩下喜悦。岳鹏举这才上床,轻轻搂住妻子,细细抚摸她的头发,夫妻二人久别,又得娇儿,这一夜的互相体恤和喜悦的心情,自不必细说。

正在岳鹏举夫妻沉浸在喜得爱子的喜悦中时,刘淇却接到朝廷命令,叫他退守,不得再行追击金兵。不几日,去联络张俊、刘光等人的于鹏和孙革也传来消息,说二人不愿意联合作战。刘光胆怯畏战,虽然言词支吾,但和岳鹏举并无任何罅隙。但张俊方面,则根本就是保存实力,冷嘲热讽。这样的情形,本就在岳鹏举意料之中,虽然失望,但这种失望的情绪被爱儿的降生冲淡了不少。

这一日黄昏,天气不那么炎热了,岳鹏举陪着妻子在外面小坐一会子。他抱着儿子,小虎头酣睡半日醒来,睁着小眼睛看自己的阿爹妈妈。孩子经过了这一二十天的生长,样子已经没那么丑了,看起来再也不是皱巴巴的,左边疏疏淡淡的眉毛下居然有一个小小的痣点。岳鹏举看出来,大乐,因为他的左边浓眉下正有一颗痣。

听得丈夫的发现,花溶也才仔细查看,果然父子两的位置都长得一模一样。再看儿子,五官简直跟丈夫一模一样,直是个小岳鹏举的翻版,她心里从未如此开心果,但见西边的晚霞,身边的丈夫儿子,每一处,无不是上天的恩赐。

岳鹏举逗弄着儿子,笑道:“虎头,你舅舅还没看过你呢。”

舅舅!

在儿子出生的这些日子,花溶天天忙于看顾儿子,连秦大王都很久不曾想起,现在听丈夫提起这位“舅舅”,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好一会儿才说:“但愿秦大王也早点娶妻生子,有他自己的孩子……”

岳鹏举点点头,长叹一声:“还可惜了文龙孩儿,真不知他怎么样了。若是他在,虎头也有个哥哥。”

花溶心里更是不好受。她怀孕以来,每每给虎头绣一份东西,也会给小陆文龙绣一份东西,现在孩子都七八岁了,想必已经有小小男子汉的样子了,可惜,自己要再见他一面,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就在孩子满月不久,赵德基派人送来一份极其丰厚的赏赐。同时,奉上手诏,要岳鹏举继续北伐。

赏赐也就罢了,但夫妻二人却被这份北伐的手诏所激励,很是振奋。孩子满月后,花溶便恢复了锻炼,她本是练武之人,有基础,加上这些日子丈夫在身边,照顾周全,心境,生活都非常舒适,所以身子恢复得很好。岳鹏举公干回来,就陪她骑马。

章节目录 第339章 没有妈妈

花溶停歇快一半年,如今再次上马,骑术恢复了**分,夏日的柳树茵茵,她见丈夫含笑看着自己,想起射柳节上那些女真人的习惯,微笑着拉了弓箭,瞄准青枝,一箭射去,一枝垂条便恰恰地掉在岳鹏举的头上。他伸手接过,但见黄昏里,柳树下,她跃马奔来,秀发轻扬,面色红润,竟比生育之前,更是英姿勃发,显然是心情喜悦之故。

花溶勒马停下,翻身下来,但见丈夫直直地盯着自己,面上一红,嗔道:“你看啥?”

“十七姐就是好看嘛。”

四下空旷无人,他腾手抱住妻子,花溶这才想起,自己怀孕待产那么长时间,生产后这一个多月,前前后后这么久,夫妻二人再也没有“亲热”过,此刻见了丈夫的眼神,面上更是潮红,笑着依偎在他怀里,二人携手往家里走……

与此同时,金国内部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争执。宗翰死后,势力重新划分,照旧是蒲鲁虎和宗隽关系亲密,而宗干则引进了谷神之子珊蛮哒哒。哒哒虽然也恨宗干等,但他最恨蒲鲁虎,当下是想急切为宗翰等报仇,所以,就和宗干有重大合作。

起因是金国也得到赵德基的皇子夭折的消息,敏感地意识到新的机会来了。朝廷里提出对宋的新方案。宗干等人力主废除伪齐臣皇帝刘豫,另立宋钦宗或者宋钦宗的长子为傀儡皇帝,镇守东京,与南方赵德基的政权对抗。

这天,合刺召集众臣议事。

宗隽提出说:“现在昏德公已死,赵德基的儿子又夭折,宋国对继承人问题向来重视。我们不如赶紧在北方另立政权和赵德基对抗。现在,宋国依旧屡屡遣使求和,赵德基想赎回他的生母韦贤妃。因此,我们不妨考虑以前兀术提出的建议,将两河归还宋人,归还韦贤妃和昏德公的棺材,以换得和议……”

蒲鲁虎对这个建议也很赞同。

但参加议事的宗干却表示反对。他本来对刘豫的废立问题上并无什么自己的意见,但见宗隽和蒲鲁虎等人结成联盟,同声共气,就很不满意。

哒哒也立即支持他的看法。

合刺在这个问题上也什么看法,但见继父反对,就想等下来再请教国师宇文虚中。

宗干自己提不出什么看法,但见宗隽和蒲鲁虎坚持,就说:“此事不如等兀术回来再做决定。”

蒲鲁虎很是不悦:“自家们商议停当,难道就做不得主?”

宗干生怕他们有什么阴谋,危及到自己的继子,更是坚持:“一定得到兀术回来。他这些年统领对宋战争,最明白宋国的情形,对刘豫的处置,一定要听他的意见。”

宗隽被迎接来做相当于丞相的官职,女真的民主气息尚浓,他见宗干这种态度,就很不开心,大声说:“难道自家们就做不得主?否则,今日何必议事?”

合刺听得众人争执早已不耐烦,立刻起身下令退朝,他也遵循继父的意思,要等金兀术回来再行商议。

此时炎热,合刺等人按照习惯迁徙到燕京外一百多里的地方避暑。金兀术回来时,已是七月初。

他刚回去,宗干就秘密将这个异母弟弟请到自己家里,摆好了酒宴招待他。此时,女真的饮食已经是和汉族饮食交杂,既有涂抹生狗血和大蒜的肥猪肉盘子,又有汉族的美味佳肴。金兀术一坐下,宗干等早已得知了前方战报,便不再问他战事,只低声说:“四弟,现在蒲鲁虎等人主张对宋议和,归还两河,废除刘豫,你怎么看?”

金兀术猛喝了一杯:“此时不是和谈的时机!两河也不能归还。”

宗干很是意外,因为最初这个建议正是金兀术提出的。金兀术看看自己的右手,眼前又浮现花溶大肚子的模样,此时,心里的怨恨已经到达了顶点,大声说:“如今,我大金军力退化严重,所以作战不利。若是将天下兵马归我统率,统一训练部署,亡宋便是水到渠成……”

宗干低声说:“四弟,天下兵马归你统率又有何难?”

“此事何意?”

宗干说:“现在宗隽和蒲鲁虎结为一党,我真是后悔引进他……”

金兀术一惊:“使不得,宗隽跟我们是亲兄弟。”

“四弟,你需知,蒲鲁虎在老狼主时就想做太子未遂,一直耿耿于怀,现在也不将小狼主放在眼里,经常自作主张……”

这个问题,金兀术在路上就衡量了千百次。自己要独掌天下兵马,现在朝野上下,唯有蒲鲁虎和宗隽二人是障碍,只要除掉这二人,再也没有任何拦路虎。要除掉岳鹏举,要彻底灭掉宋国,就得有强大的军队。

两相衡量,如何取舍?

宗干见他面色逐渐和缓,心里有了底,又吩咐上菜上酒,二人这才真正痛饮一番。

直到第二日,金兀术才回到家里。

小陆文龙听得阿爹回来,早已欢喜地迎出来,大声呼喊:“阿爹,阿爹……”

金兀术一把搂住儿子,见他穿着女真人的夏装,带着女真人的帽子,腰上背一把小小的弓箭,神气活现,已经是一个小小男子汉的架势了。

“儿子,你想阿爹没有?”

“有想,我天天都在想阿爹。”

“哈哈,真乖,看阿爹给你带回了什么好东西……”他放下儿子,拿出一把十分锋利的小匕首,这柄匕首也是他此次外出的收获之一,削铁如泥,又十分轻便,递给儿子:“儿子,你可以用它杀野兔了。”

小孩子喜好武器,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真好玩,多谢阿爹。”

金兀术拉着儿子要进门,小孩子却直往他身后左看右看。

“儿子,你看什么?”

“妈妈呢?妈妈怎么没有回来?你的时候告诉我,说妈妈会一起回来的……”

他出征那日,孩子因为微微生病,哭得厉害,一个劲地要找妈妈。他无可奈何,便安慰他,叫他早点病好,说妈妈会回来看他。

“妈妈呢?你骗我,妈妈怎么没有回来?”

他看儿子的小嘴巴一扁,马上就要哭出来,心里一酸,那种愤恨又强烈地涌上心头,一把搂住儿子,大声说:“你不要问了。花溶她不是你妈妈……”

“不,她就是我妈妈。我妈妈叫花溶……”

他愤怒地大吼:“不是!她这样的坏女人,不配做你的妈妈……”

“我妈妈不是坏女人……”

“小子,你敢不听话?”